第4節(jié)
無人注意她的死,也無人關(guān)心她的生。產(chǎn)后最虛弱的時候,象死狗一樣冷清躺在這里無人問津。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顯然這貨也是個討嫌到一定程度的。 這樣的人生,有什么值得期待呢。 武梁想,她所以穿來,是對她上一世遭遇背叛時憤懣情緒的懲罰吧?大概上面有人覺得她不識好歹,所以讓她來體驗一下沒有最不堪只有更不堪的么? 她茫然地望著帳子頂,然后又無奈地閉上眼睛。不知道該拿這該死的穿越怎么辦。 ··· 桐花回來得很快,早餐是清粥和小菜。不過武梁心里煩亂,哪有胃口,桐花來喂,被她推擋著潑灑了好幾勺去。 能為她哭,桐花應(yīng)該是個好丫頭,至少和身體本尊還挺親??晌淞哼€被悲憤包裹其中,無心搭理任何外人外物。 桐花無奈,只好道:“姑娘,那我先吃了啊。你等下能食用了,我就去領(lǐng)我那份來,還熱乎些。” 然后又過了盞茶功夫,房mama終于回來了,還領(lǐng)回了好幾個婆子。 其中一個,臉如圓盤,滿身綢緞。頭發(fā)梳成整齊一個圓髻,上面金釵銀簪,看起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婆子,便是徐mama。 徐mama曾是二奶奶唐氏的奶娘,如今自然是二奶奶的第一心腹得力智囊。若仆婦分等級,她自然是穩(wěn)占府里奴仆界第一大拿地位,那通身的氣派,將同是下人的房mama桐花她們直比到泥里去了。 她站在床邊,見躺著的人雖眼睛緊閉,但胸口明明還有微微起伏,就不滿地看了房mama一眼。 報上來說人不行了,她帶著人來收尸呢,這還有呼吸,算個什么意思? 房mama也不明所以,只訕訕解釋道:“剛才真的不行了的,是吧桐花?不是故意要勞動mama的?!?/br> 桐花高興地點頭,“本來身上都涼透了,沒想到摟在懷里暖了會兒姑娘又緩過來了,真是阿彌托佛?!?/br> 徐mama心道:只怕是仗著生了小少爺有功,便鬧些動靜以為二爺會來探看吧。 心下鄙夷,口中只道:“我倒不礙的,不過白走一趟罷了。只是二奶奶身上不好,無事擾了她只怕不合宜?!?/br> 桐花連連點頭稱是。 徐mama看著床上的人,雖然臉色蒼白模樣柔弱,但面容平靜,呼吸均勻,甚至不象有什么大礙的樣子。 她眼睛掃過桌上放著的空空粥碗,心中暗忖:服下了呀,為何沒反應(yīng)呢?不是說立竿見影的效果么?不應(yīng)該啊。 按下心中疑惑,她不動聲色交待幾句,要兩人好好照看嫵姑娘,就帶著人走了。 武梁身心俱疲,很想睡死過去。好像睡過去了,就不用面對這崩壞的一切似的。但這陌生的周遭讓她不由地戒備,所以她又努力讓自己警醒,于是前半晌便時夢時醒很不安穩(wěn)。 但她一直閉眼不動,任桐花之后幾次喚她,也都裝睡不理,因此也一直沒有進食,到午飯時候,桐花便早早去廚房領(lǐng)了來。 她放下托盤過來,在床邊壓著嗓子喚了好幾聲,見床上的人仍是不應(yīng),便回身去門口對房mama道:“mama代我照看會兒姑娘,我去趟后院兒?!?/br> 桐花來了月事身子不爽利,這一晌午,一會兒一趟茅房的跑。 房mama答應(yīng)一聲,放下手里活計進來,一邊道:“你去吧,有我在呢。你回頭可得好好擺治擺治,這年紀輕輕的,來事兒肚子就痛成這樣可不得了。” 桐花道:“以前也不這樣的,只今兒不知道怎么了,怎么就那么痛流的那么多,跟小便似的。” 一邊說著,一邊從柜子角抓了墊巾子往袖筒里塞了,躬著腰身往外走,又一邊問道:“聽說姑娘時癸水多,將來成親后生孩兒順,是不是呢?” 哪有這種說法,完全沒聽說過。再說姑娘家家的說什么生孩不生孩的,也不知個羞。房mama暗笑著沒及答她,桐花人就去遠了。 武梁的午飯還是同樣配置,稀粥,小菜。只是粥是rou粥,比早上的清粥有油水兒多了。房mama瞧了瞧床上熟睡的人兒,再看了看桌上那粥碗,嘀咕道:“怎么這么多rou?”想了想便坐下來,把那碗rou粥慢慢吃了。 ……事實告訴我們,有時候貪嘴是很要命的。 ——兩個時辰之后,房mama肚子劇痛,蹲在院子里虛弱無力地“哎喲”,隨后身子晃了兩晃,便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然后,她再也沒能站起身來。 ☆、第4章 .初見 那時桐花正在屋子里,聽到聲音,站起身走出去瞧,便看到房mama倒在地上,身子弓成一團正痛苦地抽搐著。 桐花驚叫一聲,跑過去搖晃著喊叫著房mama,試圖把她攙扶起來。結(jié)果房mama在她的攙扶中很快連抽搐都停了。 桐花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房mama都毫無反應(yīng),幾番努力后終于放棄,她轉(zhuǎn)身跑進屋來,哭叫道:“姑娘快醒醒啊,房mama不中用了?!?/br> 哭喊了幾聲,見武梁仍是一動不動沉睡的樣子,想想叫醒她也沒用,便一邊放聲大哭著,一邊拿了床被子鋪在床下防摔,然后急忙奔出院子去找人。 武梁是到午時才終于熬不住,總算徹底睡死過去的,然后又是被桐花嚎醒的。 她閉眼反應(yīng)了一下桐花說的“不中用了”是什么意思,明白過來后還以為這丫頭又鬧烏龍了呢。怎么會動不動就死人呢,她這么霉催都還有口氣兒在呢,別人有什么好死的。 等聽著桐花冬冬的腳步聲出門去了,才明白真出事兒了。 她起身,胡亂整了整衣裳,然后披了件床頭架上的帶帽披風(fēng),出門去蹲在房mama身邊,伸出手指探了探,發(fā)現(xiàn)房mama鼻息全無,竟是真的沒了。 正吃驚,就聽院外不遠處有紛亂的腳步聲傳來,似乎正是朝這邊過來。 武梁迅速起身進屋,決定還是裝死到底置身事外。 她和房mama尚沒有一星半點兒的交際,感情自然談不上。因此也不愿因為她,給自己招惹來未知的麻煩。大都市里混久了,對扶不扶的問題向來需要認真思考,何況是人命關(guān)天。 外間幾個人很快進院。 桐花跑在當前引路,指著房mama的身體帶著哭腔道:“二爺,就在這兒?!?/br> ··· 來人正是程府二爺程向騰。 也是湊巧,他剛剛回京,尚未消假復(fù)職。今兒要好的哥兒幾個得信兒要給他接風(fēng),急于想聽他的游歷見聞,程向騰自己也有一肚子話說,加上初當?shù)臐M腔興奮也正待抒發(fā),自然興沖沖赴約。 喝酒,瞎侃。哥兒幾個天南海北,著實暢快。 回府時他就近從西北角門進來,正撞見慌慌張張跑出洛音苑的桐花,所以才會來得這么快。 程向騰來到房mama躺臥的地方一邊查看,一邊對桐花問話。 桐花抽抽噎噎地答著,今兒房mama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從早上到現(xiàn)在整個人什么狀態(tài),事無巨細丁點兒不敢遺漏地匯報。 武梁知道,所謂二爺,就是這具身子服侍的那主兒了。她站在門內(nèi),輕輕將簾子掀開條縫,悄悄去看那人是扁是圓。 然后她挺意外。 院子里,那男人竟不是她曾腦補的猥瑣邋遢老態(tài)龍鐘流其中之一。相反,他看起來相當年輕,身材高大挺拔,眉眼風(fēng)流俊朗,竟是一上好玉面郎君。 他寬袍緩帶一襲藍衣,頭上一同色發(fā)帶束發(fā),隨意站在那里聽桐花說著話。微風(fēng)掀動著他的衣角發(fā)梢,很有些玉樹臨風(fēng)飄逸不凡的意味兒。 是個養(yǎng)眼貨色呢,武梁默默想。至少就皮相來說,這趟穿越也不算虧到家了呢。 雖然她心里對穿越還是十分的抗拒不憤難以接受,可其實她心里明白,穿越這種事兒,也就是單程票,管來不管回的。 而這個男人,便是她今后避不開繞不過的大boss。所以他多一項優(yōu)良指標,她今后的生活就多一份可容忍度。 并且,她不知道程向騰不過是路過被巧遇,還以為程向騰是專程來探望她的呢。于是她便覺得,既如此,說明這男人也不算混蛋到底么,至少給自己生了娃的女人,他還是記得的,哪怕是表面功夫呢,他肯作也是好的。 也許人長得俊,本身就是一種美化。也許因為已經(jīng)在想象之中把他放在至low的點,所以現(xiàn)在是意外多過失望。 總之這第一眼印象,武梁覺得還不錯。 外間桐花正說著早飯,“房mama吃的饅頭小菜和粥,大伙兒一樣的份例。不過房mama吃了兩份粥,一份她的一份奴婢的……” 這丫頭倒挺實誠,武梁想,只是沒事兒把自己扯進去沒必要吧。 程向騰聽了桐花的話,果然就目帶審視地看向她。 桐花見了,忙補充道:“因為奴婢吃了姑娘的?!闭f著怕程向騰誤會,又忙解釋道,“因為姑娘喚不醒,房mama說剛產(chǎn)過的人最是體虛,多睡睡也好,所以沒有可勁兒叫。” 看吧,多余的一句,扯出這么多解釋,還要擔(dān)心人家信不信。 這次程向騰壓根沒看她,于是桐花頓了頓就繼續(xù)道:“午飯時房mama吃了姑娘的粥,她說姑娘的粥太油膩怕姑娘難克化……” 武梁站在門內(nèi)靜靜聽著,剛確認房mama真的去了時,她還只是猜測,如今聽到房mama吃了本該她吃的rou粥,便再沒有不明白的了。 瘁死,無非是急病或中毒。 她雖然懨懨躺著,但前半晌睡得不沉,也有偶爾睜眼一顧,知道房mama四五十歲兒,是個壯實的婆娘,沒道理說急病就急病。 所以這般急急沒了,就只能是中毒,而中毒,自然離不了吃食。 桐花吃了她的早飯,然后桐花月事洶涌,——她一個剛剛生產(chǎn)過的虛弱身子,最怕的就是產(chǎn)后大出血之類的癥候,所以飯食里摻雜了這類藥物吧? 一頓不奏效,下頓便改下猛藥,所以房mama才會吃了她的午飯后,直接的橫尸當場。 小通房生完包子,于是留子去母的橋段啊。 在飯食中做手腳,自然離不開廚房這種地方,那是主母的地盤。徐mama知道她死了,面容平靜地帶著婆子就過來收尸了,看到她沒死還似乎意外不滿了下…… 武梁站著,心下了然。靜觀外間男人如何處置。 她想得明白,外間程向騰顯然也想得明白。他皺了皺眉頭,暗忖唐氏太過急切,容不下她遠遠送走便是了,何須這般行事。 略沉思了一會兒,他轉(zhuǎn)身交待自己的小廝道:“房mama得了絞腸痧去了……程行,去叫幾個人來處理一下?!?/br> 所謂處理一下,就是叫人抬出去。 程行答應(yīng)一聲,跑出去找人去了。 一條人命啊,就這樣,處理完了?武梁呆了呆,默默罵了句娘。 外間桐花一聽絞腸痧,也不由“啊”了一聲,抹了抹淚兒道:“二爺,房mama去得很快,怎么會是絞腸痧?” 府里有人得過絞腸痧,她正好見過,那是要痛一個多時辰的。但房mama之死她也全程目睹,只叫兩聲就不行了的,這怎么會是絞腸痧? 二爺又不是大夫,他的猜測不準確呀。這丫頭其實沒有多想,她是實實在在的提醒。 程向騰聞言,犀利目光盯著桐花,靜靜的好一會兒不說話。 桐花被他這眼風(fēng)兜罩住,那靜默慢慢變成一種難捱的威壓,讓人大氣兒不敢出。桐花覺得,她快要抖起來了。 程向騰看她著了慌,才壓著腔調(diào)不疾不徐道:“我說是,你說不是?” 這話頭桐花哪還敢答,剛才是沒有多想,此時卻不容她再多想,聞言只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自己嘴巴,“唔唔”地點頭,然后又慌亂地搖頭。 程向騰見這丫頭閉嘴了,轉(zhuǎn)身就向院外走去。 ··· 房門處,武梁看著男人的背影,心下發(fā)緊。 本來被人算計性命她自然也是不爽的,但說到底她尚沒有那么好的代入感,覺得房mama之死是些前塵往事引發(fā)的悲催,和她沒多大關(guān)系,所以她能冷靜旁觀。 何況程向騰既然肯來看她了,不說能夠主持絕對公道了,至少表面上的安撫總會有吧? 所以武梁剛開始還多少有點兒興災(zāi)樂禍來著,心說你丫的瞧瞧吧,大老婆要害死小老婆,如今出了人命了,齊人之??茨阊镜脑趺聪戆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