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對了,怎能忘了這茬,雁回恍悟,他們現(xiàn)在可是有聯(lián)盟的人了,這么大個助力在這里擺著的呢! “你待如何?” “而今我身在邊境,龍筋與我已有感應,滿月之夜乃是我身體各部與我感應最為強烈之時,饒是在斬天陣中,我依舊能探得其精確所在?!?/br> 天曜說著這話,眼睛也沒眨一下,雁回卻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想說滿月之夜,不正是他體內(nèi)最為痛苦之時嗎…… 但見天曜一臉堅毅,雁回便咬了嘴將話咽了下去。 過了二十年這樣的生活,天曜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滿月之夜他的身體會承受怎樣巨大的痛苦??伤琅f能狠得下心,把自己的身體也算計了進去,用其布局…… 不過有什么狠不下心的呢,雁回轉念想了想,若她是天曜,她大概對自己會比對誰都更狠心吧。 “而今五行封印已破其三,我已有余力控制身外龍筋,彼時我自會以龍筋在斬天陣中鬧事。雖小,卻足以干擾看守陣法的仙人,而你借我妖族之力,在外一舉破陣,我取回龍筋,妖族則得以重創(chuàng)三重山守軍。國主以為如何?” 他一席話說完,青丘國主尚在沉默之中,一旁一直沉默旁聽的燭離卻倏爾開口:“不行!”燭離冒失開口后立即像青丘國主行了個禮,但神色依舊有些稚嫩的著急:“三重山已有那么多仙人,斬天陣又極其兇惡,如何能讓我妖族的士兵去隨你冒這個險!” 大廳一時間有些沉默,頂上的樹葉雖外面的風輕輕搖動,晃得內(nèi)里地上的樹影斑駁。 “我并無十足把握能成功?!碧礻字毖?,“不過賭這一個可能?!彼溃耙晕宜?,而今妖族或許也沒有與所有仙家門派正面抗衡的能力吧。光是一個廣寒門或許不足為懼,可現(xiàn)在主理辰星山的凌霄與廣寒門的素影之間或許已經(jīng)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br> 雁回聞言,身形微微一僵。 “在來青丘之前,我便有一猜測——即便青丘不因公主一事對廣寒門宣戰(zhàn),時日不必多久,或許仙門,便會自己主動動手,打到青丘來?!?/br> 提到此事,在場之人也是靜默。 青丘國主眼瞼微微一垂,睫羽輕微顫動了一分。 “無人不知青丘九尾狐一族極重血緣,然而素影卻依舊如此行事,除了私欲之外,其野心,或可包天?!?/br> 言下之意,素影與凌霄,是打算打亂現(xiàn)在和平的局面,再起戰(zhàn)爭,讓妖族連在西南也無法生存。青丘國主看著天曜的目光微微深了幾許: “允你所求?!?/br> 輕淺的四個字,天曜勾了唇角,燭離則滿臉不敢置信:“國主!” 沒再聽燭離的話,青丘國主的身影便化為一股白煙,不見了蹤跡。 他一消失,別說影子,雁回連他的氣息也霎時捕捉不到了。 天曜看了眼在一旁有些氣急敗壞的燭離,并沒多言,轉身離開了巨木之中。 下了山峰,雁回隨著天曜一路往三王爺府上走,兩人一起走了老長一段路,也沒有說話,各自心里都在琢磨著事情,最后去還是雁回沒有憋住,先失神的開了口: “我們離開中原之時,眾仙家便去請清廣真人出來主持大局,而時至今日,也依舊未聽聞真人出關?!毖慊啬抗庹目粗礻祝凹毤氁幌?,清廣真人雖少有出現(xiàn),然而此次徹底閉關不出則是從三月前辰星山大會開始,那時棲云真人也消失了蹤跡……” 雁回垂下眼眸:“天曜,會不會是素影和……凌霄,囚住了清廣真人……” 天曜微微側目看了雁回一眼:“若是那般人物,自會有他的應對之計,無需你擔憂?!?/br> 雁回一默,轉頭望天曜:“二十年前,清廣真人助素影封印你,你卻不恨他?” “我此生從不懼對手,亦不怨恨戰(zhàn)勝我的人?!碧礻醉?,“我恨的,只是騙我,欺我,以險惡之心奪我性命,為圖一己私利之人?!?/br> 所以他恨素影,追究到底,卻也是因為以前的自己真的深愛過她吧。 雁回無法體會天曜的恨意,但他那份夾雜在心頭的失望,她現(xiàn)在好像能體會到了呢——她所喜歡的人,原來……并非她想象中那么美好的樣子。 天曜不再停留在這個話題之上,只一邊走一邊道:“離下個月圓之夜雖還有大半月時間,但也算緊湊,我可以教你些許法術,在我安排行事事宜之際,你或可自行修煉,以便到時不時之需?!?/br> 雁回腳步微頓:“你都向青丘國主要到了幫手,這次還要我去?” 聽得這話,天曜腳步頓時停了下來,雁回心里已經(jīng)猜出來他的反應,于是在他停步之前自己也先停了下來,是以剛才并排走著的兩人之間,已經(jīng)隔了三步遠的距離。 “你不去?” 雁回搖頭:“先前那么一大隊辰星山的大弟子們隨著凌霏到了那離邊境如此近的小鎮(zhèn)里,大師兄勸阻凌霏時一口一個“辦正事”,我猜約莫也是要往邊境這邊趕的。若不是他們,其他辰星山的人也必定要派人駐扎在三重山之中,畢竟斬天陣是清廣真人留下的東西,沒有任何一個門派,會比辰星山更有責任感?!?/br> 雁回垂眸:“我不想再與辰星山之人發(fā)生沖突甚至有所牽連了?!?/br> 雁回神色中的無力與失望讓天曜沒有想到,這個女子在他面前,從頭到尾都未露出過如此頹然的神情,她會牙尖嘴利的與人爭辯,會無賴流氓得讓人咬牙,也會英勇強勢的保護弱者,如今這般神色,卻鮮少自她眸中漏出。 想來,雁回雖然沒說,但對她那師父確實已經(jīng)失望透頂了。 天曜一時間,竟冒出一股有些幼稚的沖動,他竟想將那凌霄捉來質(zhì)問一番,你這個師父到底是怎么當?shù)模趺磿屟慊芈冻鲞@樣的表情,怎么舍得……讓她失望。 然而所有的沖動在天曜的表情上的體現(xiàn),也是是讓他微蹙了一下的眉頭。他根本就沒有安慰人的技巧,甚至不懂在這種時候應該說什么話,于是他便道: “破陣我要你的心頭血?!?/br> 說出口,他自己先默了一瞬。 他有些不自然的轉了頭,卻斜著目光偷偷打量了雁回一眼,雁回沒什么反應,只應了一句:“你要去的那天,我自己弄點血出來,你隨身帶著,別突然拿刀捅了?!?/br> 雁回說完自顧自的往前走,天曜站在她身后,沉默著沒有言語。 ☆、第六十三章 蒲芳本是將每天給雁回針灸的事交給小童子去做的,但在那偷吃同一只雞的夜晚之后,她便將這事又攬到了自己身上。 每次給雁回施針,蒲芳都擯退左右,連跟著學本事的小學徒也不讓呆著,偌大的房間里只留雁回與她二人,然后她就借著給雁回扎針的時間,將自己那一腔沒地兒訴說的相思,全都倒給了她聽。 雁回一開始是拒絕的。 “嗯,你去三重山采藥,被巡山的道士撞見了,然后你慌不擇路的逃跑,然后被小道士追上,然后和小道士打了起來,然后你們陰差陽錯的滾進了一個陣法里面,然后你們在陣法里面相愛相殺,然后你們都出來了,然后他沒殺你放你走了,然后……” 趁著蒲芳換針的時間,雁回面無表情的說出這一席話:“……你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嘶!” 雁回倒抽一口冷氣,只因蒲芳給她下了狠狠一針。 “我沒人說這種話了。只有找你了。”蒲芳道,“你要嫌我煩沒關系,就是不要說出來,我比誰都知道你煩,但你不需要告訴我,可你若實在忍不住要抱怨也沒關系,就像剛才這樣,我針針都給你扎狠點就是了。你要再抱怨,我心情不好或許就得給你扎出血來,你這傷出了血,我可就不保證不留疤了啊。” 看在她是一個還長得不錯的姑娘的份上……雁回咬牙忍了這口氣。畢竟自己臉還要在她手上扎幾天的。 蒲芳在雁回臉上又扎下一針,隨即一嘆:“我又想他了……好想知道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見什么樣的人,說什么樣的話,那些凡人的戲里都唱相思似毒,以前我不知道,現(xiàn)在算是徹底懂了?!?/br> 雁回翻著死魚眼聽她訴說相思,只是這句話末了,蒲芳又嘆了一句幽幽然道:“真想見他?!?/br> 雁回眸光一轉,落在蒲芳有些出神的臉上,她開了口:“不要做傻事。”雁回聲色比素日打趣蒲芳時多了三分認真,“仙妖兩族關系緊張,三重山邊界重兵把守日夜巡邏不斷,別想著自己以前跑來跑去多少年有多熟悉地形?!毖慊孛C容盯了蒲芳一眼,“此時已非彼時了?!?/br> 蒲芳被雁回這一眼盯得心口一顫,就好像被雁回犀利的窺探到了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了一樣,她手一抖,直接給雁回扎出了血來。 雁回“喝”的抽了口冷氣,翻身而起:“能不能專業(yè)一點!工作能不能只想著工作,別想男人了!這下出血了!留疤了!你賠錢!” 聽得雁回的重點落在了最后一句上,蒲芳嘴角抽了抽:“你給一個銅板醫(yī)藥錢了嗎!賠什么錢!再賠你一針就好了,躺著!”她將雁回一摁,手起針落,給雁回補扎了一針手法是極其的干凈利落,“我堂堂大醫(yī)師還治不好你這點小破傷?!?/br> “出血了,你不是說不保證不留疤了嗎?” “唬你的!躺好。和我頂嘴就再給你補一針痛的?!?/br> 雁回:“……” 蒲芳把雁回摁好了,隨即手指在她傷口上輕輕一抹,擦掉滲出來的血珠,忽然間她鼻尖一動:“你有跟著那妖龍學他的法術的對吧?!?/br> “對啊,不過就學了他一點讓五官變得更敏銳的法術,還有他知道一些的九尾狐的術法。”雁回瞥了蒲芳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你血的氣味里有龍氣?!逼逊急羌庥謩恿藙樱皯撌歉麑W法術的緣故吧,不過也是奇怪,一般修仙者沒有洗髓就跟著妖怪學妖法怕是早就走火入魔了,你卻還神智清明得跟沒事一樣,這血液的氣息嗅起來,竟是讓人感覺比起修道者那條路,你更適合入妖道一樣?!?/br> 三王爺不知道雁回與天曜之間的關系,于是蒲芳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如今這青丘國里,除了那青丘國主,只怕是還沒人看出她和天曜之間連著一塊護心鱗。 “你要是再跟著妖龍學法術的話,身體里的龍氣會變得更加明顯的,雖然帶著無息香囊在不流血的情況下,別人是察覺不出個所以然?!?/br> 雁回聞言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卻換了話題:“你們怎么都知道我?guī)У氖菬o息香囊?!?/br> “九尾狐一族的人為了方便行事去中原都要帶這個東西的?!?/br> 雁回點點頭,沒再言語,房間一時沉默之后,蒲芳便又開始說起了小道士的事。 雁回左耳進右耳出,心里兀自琢磨著自己的事。 在青丘國待著的時間過得還算快,天曜每日忙著與九尾狐一族的人商洽滿月之夜闖入斬天陣的事,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雁回醒時,他已經(jīng)離開了小院,雁回睡時,他還沒從外面回來,是以這些天,他們連個照面也沒打。 雁回也不甚在意,她對現(xiàn)在過的生活還挺滿意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世上大概沒有別的地方能比這兒更適合雁回混吃等死了。至于那些仙妖紛爭還有辰星山,都已經(jīng)是過往往事,她不想再想了,等臉上傷好疤落,過去的事,她是打算一頁揭過的。 眨眼間九天已過,雁回臉上的傷結了一個干巴巴的痂,她拿著鏡子左右看看:“然后等著這個痂掉落,就行了吧,確定不會有疤了?” 蒲芳翻了個白眼一聲嗤笑,遞給雁回一碗黑乎乎的藥:“喝了這碗藥自己看?!?/br> 雁回一看湯色,便想著定是極苦,登時愁瞇了眼:“能不喝不?” “你說呢?” 雁回一嘆,到底是接過了藥,一仰頭,直接給自己灌了進去,藥湯當然是和想象當中的一樣苦,雁回一喝完正皺著臉咋舌,隨意一塊蜜餞便塞進了她嘴里。 甜蜜的感覺登時蓋過了苦味。 雁回一愣,抬頭望蒲芳,蒲芳傲嬌的挑了挑眉:“平時我都是這么應付看病不乖的小妖怪的,別覺得我是特別對你好啊?!?/br> 她說著,雁回倏爾覺得臉頰邊結痂處輕輕一癢,她往鏡子里一看,深褐色的痂整塊掉落后露出的皮膚已經(jīng)完好如初,連一點暗沉的痕跡都看不見。 雁回摸著臉感覺驚訝,放了鏡子連忙對蒲芳道:“ 我心口還有一道疤,你一并幫我除了吧?!?/br> “你又沒藥錢付?!逼逊际帐傲讼渥?,“行了傷給你治好了,明天我不過來了。” 雁回聞言,目光微微從鏡中的自己臉上轉開,落到了蒲芳后背上,蒲芳提著箱子也沒多言,邁腿便離開了房間。 時至深夜,一片漆黑的小樹林里,一道黑色的人影在林中疾步走過,今夜云厚,月亮在云的背后忽隱忽現(xiàn),正好給了行人極好的掩護。 那人經(jīng)過的大樹之下時,倏爾被頭上的一根不細樹枝擊中腦袋,她“哎喲。”一聲痛呼,想來是被砸得不輕。 然而揉了揉腦袋之后,她依舊打算繼續(xù)前行。 “這剛才要是落的是刀子,你就已經(jīng)被劈成兩半了。”樹上倏爾躍下一人,擋住蒲芳的去路。雁回抱著手,半倚在樹干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語氣帶著點吊兒郎當?shù)纳⒙?,“就你這點本事,現(xiàn)在找去三重山送死嗎?” 蒲芳一默。 雁回上前一步,“行了,別鬧了,跟我回去吧?!彼焓秩プ?。 但卻被蒲芳側身躲過:“我以為你是理解我的?!逼逊悸暽八麄兌疾焕斫馕?,我以為至少你是理解我的?!?/br> 雁回一撇嘴,翻了個白眼:“大晚上的演什么苦情戲,你以為裝裝可憐我就會放你走嗎,伸手,過來。” “嘖!”蒲芳一咋舌,果然不裝了:“你這人怎么沒點同情心!” “我就是有同情心才攔著你的好不好!還是那句話,活著才能愛,跟我回去?!?/br> 蒲芳咬了咬牙,一副心有不甘,但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她伸出手,雁回便去抓她,可在抓住蒲芳之前,蒲芳又猛地將手往上一抬,白色粉末登時撲面而來。 雁回心道不好,掩鼻后退,然后已經(jīng)有奇香的氣味被她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