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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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要說隨著長者的病情起伏,此前表面和睦的家庭也現(xiàn)出了裂痕。父親還有個哥哥,兩家人關(guān)系一向不錯,即便分隔兩地兄弟還常常電話聯(lián)絡。但金錢真是最神奇的東西,輕而易舉地便將和氣的面紗撕得粉碎。 人還沒死,老人名下的房產(chǎn)和價值不低的藏書便已然成了爭搶的目標。 父親口中瞧不起叔父迫不及待的樣子,談起老房子里的那幾套線裝書卻不免長吁短嘆。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像在看一場鬧哄哄的戲。而她明明應該在臺上,卻更像是個觀眾。 她便會自嘲地想,她怎么能那么事不關(guān)己?她到底怎么就被養(yǎng)成了這么淡漠又刻薄的模樣,真是不討人喜歡。 又有一天,她站在奶奶的病房一角,看著護工像呵斥孩子一般訓斥曾經(jīng)文雅淡薄的高級知識分子不要抓輸液管,而后者則真的耍賴似地皺起眉來,蠻橫地拒絕如護工要求那樣保持不動,儀態(tài)全無。 作為小輩,她難堪得忍不住別開臉去。 生命原來這樣沉。為了活下去,尊嚴是要分期付出的代價。但即便如此,奶奶還是這樣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世界漸漸變得狹小黑暗,家里的燈火便顯得愈發(fā)亮。墻面因建筑沉降開裂的油漆紋路漸漸多了,有些事她也漸漸不能繼續(xù)視而不見。父親有個同樣身在文壇的紅顏知己,這件事她初中時就知道了--她有發(fā)現(xiàn)他人秘密和心思的天賦。她懷疑母親對此也心知肚明。她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為何自己和母親、乃至父親都會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一路生活下去。 母親從不埋怨也許另有隱情。在她還小時,母親偶爾會帶她去辦公的場所值班。那時她清楚記得,母親接有些電話時的嗓音特別柔和。那時她只覺得奇怪,懂事后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原委,同時又刻薄地想:與對電話那頭的神秘人溫溫婉婉的語調(diào)相比,和父親對話時,母親簡直就像是在和同事寒暄。 不止一次她差點在父母摔門吵架時大笑出聲:“為什么你們還要湊活著過下去?為了我?真的敬謝不敏。” 這話她到底沒能說出口。但她覺得自己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和室友那樣,執(zhí)著地相信成家是一件美妙幸福的事。她并非不相信愛情,她確知父母相愛過,不然性格、追求這樣不同的人為何會走到一起?可人生于感情而言太漫長了。 也因此,她有限的人生經(jīng)驗里,婚姻就是無止盡的妥協(xié)和裝聾作啞,到了最后與愛情沒什么關(guān)系。 在大三前的那個暑假,她拖著行李箱再次回校,將越來越令人喘不過氣的家拋在身后。走出海關(guān)的那刻,她覺得如釋重負。這帶著罪惡感的輕松感在抵達大洋另一端時抵達巔峰,而后隨著走出到達大廳時接到的一個電話跌得粉碎: “你奶奶走了?!?/br> 父親的聲音里有貨真價實的悲痛,但也有如釋重負的平靜。 說到底,老人在手術(shù)后第一次肺部感染時,和家人漫長的告別就已然開始。她默了片刻,聲音有些變調(diào),但總體稱得上平靜:“哦。” 父親大概也被她的反應噎了噎,匆匆交代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也就在這一刻,她像是突然拿回了rou體,眼睜睜看著掌中的手機屏幕熄滅又亮起。 下一瞬,她再次高高飛起來,被兜頭扔進了又一團迷霧。 她終于想起來,在她成為“西莉亞”前,她也是這樣被投進了截然迥異的另一個世界。毫無征兆,毫無緣由。 睜開眼,她身處一個幽美的庭院。綠樹成蔭,碧波流淌,花鳥在樹影間相映,美得不似人間。 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孔就在她面前,伸手就碰得到。除了幽幽泛紫的眼眸,對方似笑非笑的模樣竟讓她產(chǎn)生了在照鏡子的錯覺。 她冷靜地想,原來不知不覺,自己已徹底接受了西莉亞的身份。她就是西莉亞。 “但是汝已經(jīng)不需要作為西莉亞出現(xiàn)了。”銀發(fā)紫眸的女子竟像是讀出了她的心思,若無其事地微笑下了定論。 西莉亞在震驚之下忘了言語,兩人面前的水池卻凜凜波動起來,開出一個穿越時空的門洞,又如一面平鏡,照出別處世界的場景。 水鏡那端是一個她很熟悉的世界。 盧克里修斯和瑪麗從中現(xiàn)身,他們的表情都有些僵硬。從水鏡中傳出“西莉亞”從容不迫的話語聲: “吾即西莉亞,亦是爾等口中的上主?!?/br> 這一刻西莉亞好像與發(fā)話的人合二為一,擁有了無上的洞察力。但不過轉(zhuǎn)瞬,她便再次抽離,遺留在腦海中的只有少數(shù)念頭: 這個銀發(fā)紫眸的女子的確是尊為上主的神明。 對方全知全在,同時在無數(shù)世界現(xiàn)身、擁有更高的力量和智慧。但神的真面貌遠超出人類的理解范疇,上主現(xiàn)身的模樣仍然是人類,僅僅是方便傳達想要傳達的信息罷了。 那么現(xiàn)在正在無聲思考的“西莉亞”又是誰? 身畔的銀發(fā)女子自然而然地接口道:“汝是吾在無數(shù)世界中的投影之一。原本這個世界名為西莉亞的投影意外死亡,吾選擇汝替代她、替吾保管軀體,直到這個容器足以承擔吾之力?,F(xiàn)在汝完成了任務,吾要將汝回收?!?/br> 說著,創(chuàng)造西莉亞的神明便伸出手來。對方一臉理所當然,那態(tài)度就好像普通人在談論踩死一只螻蟻、扔掉一雙手套、吃掉一枚果實,無需同情更無需思考。 上主白皙的指尖閃現(xiàn)終結(jié)的光芒,要奪走的不僅僅是西莉亞這個名字、這具軀體,還有足以產(chǎn)生意識的存在本身。 這便是真正的神明。他們對人類沒有惡意、卻也絕不抱善意,只有隨意取用丟棄的漠然。而這樣天真的冷漠,與被利用的人類無關(guān)。 --人類的意志于神而言根本不存在。 可是……就因為西莉亞是這位“上主”的投影,渺小到微不足道,就理應被對方隨心所欲召喚而來、使用完畢后棄之如履?她的存在價值就僅此而已?她上一輩子的人生、在迦南的人生都不過是神明無聊的一場夢? 不!她是西莉亞,她的存在是真的,她的不甘、喜悅、愛恨都是真的。 即便面前的人是神明,是創(chuàng)造了她的母體,也沒有權(quán)力將她的存在奪走。她還什么都沒有弄明白,還沒有活夠,怎么能就這么消失?! 西莉亞后退數(shù)步,終于擠出了第一句有聲的話:“別碰我,我不想消失?!?/br> 神明一臉無可理喻的愕然,歪了歪頭,不可思議地問:“為什么?” “因為我不愿意?!蔽骼騺單站o了雙拳,恐懼和憤怒輪番折磨著她的思緒。神明之怒該有多可怖?只要對方愿意,她就會徹底消失。 但再害怕,她都絕對不能妥協(xié)。 與她有著一模一樣臉孔的神明被逗樂了,卻沒有立即答話或強行回收這個不怎么聽話的投影。因為水鏡外側(cè)的情狀也發(fā)生了改變。 另一個世界里,盧克里修斯緩緩單膝跪下,謙卑地垂下頭,做出了臣服的姿態(tài)。他沉吟片刻,語聲平穩(wěn)無一絲動搖:“上主不因我等罪孽深重厭棄世人,仍然降臨此地,我等受寵若驚。但……” 他猛然抬眸,眼中有決然狂舞的火焰。他執(zhí)拗地盯著某個不存在的方位,一字一頓地啞聲呼喚: “西莉亞大人,請您回來。我……更需要您?!?/br> ☆、第57章 飲鴆止渴 瑪麗聽盧克這般直言不諱地拒絕,嚇得差點直接抱頭蹲下。 如果這占據(jù)了圣女身體的神秘存在真的是神明,盧克無異于自殺。 銀發(fā)紫眸的女子果然皺了皺眉,顯而易見地不悅起來。但她還是很平靜地詢問理由,語調(diào)里甚至有孩童般的好奇:“為什么?” 盧克沒有繼續(xù)直視對方,反而謙卑地垂下了視線:“主無處不在,而西莉亞大人……絕無僅有?!?/br> 附身的神明卻不明白騎士的意思,天真無邪地輕快道:“汝無需擔心,她會成為吾的一部分,從此以后汝見到吾,便如見到她一樣?!?/br> 騎士翠綠的眼眸中終于泄露出一絲慌亂,他語聲急促:“她已經(jīng)成為了您的一部分?” “尚未?!鄙衩鞔笕送崃送犷^,“她說她不愿意……啊,原來爾等懷著相同的想法?”她好像恍然大悟,卻又迷惑地微笑道:“吾尚不習慣人類的思考方式,不明白汝與她都在堅持什么?!?/br> 在神明看來,被自己回收有利無害。 盧克擠出一絲笑,溫和地提議:“可否求您將身體暫時還給西莉亞大人、讓我等梳理思緒向您解釋清楚后,再請您定奪?” “汝在與吾談條件?”神明的語聲突然就冷了下來。室中門窗緊閉,卻仿佛陡然吹進了一陣寒風。 瑪麗在強大的威壓中顫栗起來,卻猛地想起此前圣女暴走時的情狀--那時圣女身上有如出一轍、冷漠高傲到欠缺人類的氣息。 女仆終于完全理解了事態(tài):此前圣女的暴走其實都是真正的神明附體,圣女每一次力量的增長都是軀體漸漸接受神力的征兆。而現(xiàn)在,這位上主想要徹底奪走圣女的軀體,將西莉亞的存在吞噬。盧克里修斯比她更早明白過來,因此才不要命地與神明談判。 盧克在駭人的壓迫下挺直了脊背,神情鎮(zhèn)定得異常,唇邊甚至還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骸安唬也桓?。我等凡人所思所想于您而言自然無足輕重,但您是否知曉,亞門刺客的匕首似乎能克制上主之力?” “吾知曉,那是摩洛神在與吾爭斗?!鄙衩魍荷允?,語調(diào)仍然十分冷淡,“那正是吾要徹底接管這容器的緣由?!?/br> 金發(fā)騎士的眸中閃過異色,他隨即愈加虔誠卑微地垂頭,言辭懇切道:“容我妄測,這具軀體尚不足承受您所有的力量,但您被摩洛教徒的動向驚動,才立即降臨人世,想要查明狀況、嚴懲異教徒?!?/br> 對方抬了抬眉毛,紫色的眸中幽光凌厲:“汝想說什么?” “上主榮光與威嚴超乎想象,凡人軀體卻脆弱不堪,您也許高估了身體的極限……” 神明翻轉(zhuǎn)手掌看了看,爽快地承認道:“的確,這容器還太過羸弱了。但摩洛神也不過初初降世,所擁有的軀體不會比吾純熟,與他對抗這般已然足以?!?/br> “希隆夜宴上,刺客憑空出現(xiàn)、而后帶著亞門貴族共計七人轉(zhuǎn)瞬離開,想來這都是摩洛神的手筆。上主……”盧克的話沒說完,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捏住了咽喉,憑空提了起來。 “汝是說,吾如今辦不到這點?汝亦不過是吾手中的器物,無禮之至!”神明終于完全被激怒了,吐出的每個字都震聾發(fā)聵。 盧克艱難地抽氣,卻沒有就此住口,執(zhí)拗地將話支離破碎地說完:“能承受您無上力量的軀體……非常稀少……勝利非一日之功……求您……多加思量……” 瑪麗在這一瞬真的以為盧克會被這么掐死。 可神明卻松開了鉗制,若有所思地將五指松開又握緊。在她動作的同時,她的指尖隱約有裂痕般的紋路現(xiàn)形,純白的光粒從中散逸而出。神力略微發(fā)作之下,這軀體就已經(jīng)捉襟見肘,遑論直面死敵?神明不由表露出貨真價實的驚訝和失望,仿佛覺得人類的軀體遠不該那么脆弱。 她一時大為掃興,長長嘆了口氣:“所以?汝有何想法?” 盧克跪倒在地,一手痛楚地捂住了咽喉,背脊也微微佝僂。他咳嗽了一會兒才出聲,嗓音沙啞得刺耳:“信奉您的信眾雖都是凡人,卻都愿為您效力。西莉亞大人對這個世界也十分了解,懂得如何力所能及地使用軀體和您的力量?!?/br> 他頓了頓,露出毫無畏懼的微笑:“恕我直言,無需直接降世便能戰(zhàn)勝摩洛神,那更加能證明您的強大。” 盧克這話幾乎是在挑釁。 喜怒無常的神明大人卻很吃這套,高傲地抬了抬下巴:“那是自然?!彼蝗怀聊似蹋孟裨诤推渌胤降氖裁慈藢υ?。而那交談的重要程度足以令神明暫時集中所有注意力。 盧克緊了緊唇線,握拳用力到手掌生疼卻渾然不覺。 “吾知曉了?!鄙衩髯灶欁渣c點頭,“吾暫時容許她繼續(xù)使用這容器,等到時機成熟再議。” 金發(fā)青年閉了閉眼,啞聲道:“是?!?/br> “盧克里修斯,”對方突然喚他的名字,他稍抬眸,神明紫色的眼眸莫測地閃了閃,“沒想到汝這樣有趣。” 沒等盧克反應過來,神明便干脆地閉上眼。 室中瞬間被強光填滿。須臾的光明過后,窗邊人的身體軟綿綿地向下坐倒。 盧克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去,將她接在懷里。 銀白的眼睫顫動數(shù)下,終于完全顯露出其下的眸色。虹膜邊緣有一圈醒目的紫色陰影,但這雙眼是灰色的無疑。懷中人眼神蒙蒙地盯著他看了須臾,神情驟然發(fā)生變化。 她不假思索環(huán)住他的脖頸,緊緊地貼上來。 室中壁爐的柴火燒得很旺,兩個人卻仿佛還覺得冷,緊緊擁抱的時候身體都一個勁打顫。 瑪麗反手捂住嘴,眼眶也不由微微紅了,轉(zhuǎn)而從門縫中悄悄溜了出去。 但西莉亞和盧克都無暇顧及這些了。世界一瞬間變得這樣小,他們的眼里都只有、也只容得下彼此。 無限拉長的對視中唇與唇自然而然相觸,輾轉(zhuǎn)研磨,額角臉頰輕蹭相貼,熾熱的吐息互相交融。 她的手指穿入他的發(fā),時而揪緊時而松開;他的指掌托住她后腦,另一只手卻在后背腰際來回摩挲。 這個吻狂熱激烈,卻又因為壓在頭頂?shù)慕^望而顯得苦澀。 等他們稍分開時,都覺得幾乎要窒息。 西莉亞雙手捧住盧克的臉頰,垂眸顫聲道:“我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盧克痛楚地擰了擰眉,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分明想要安撫她,言辭卻背離了本意:“剛才我意識到這點時,我……寧可立即死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