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時間慢慢過去,顧昭看的認真,心有所得,幾次想起一些舊事兒,便隨手取了案幾上的筆墨在一邊記錄下來,他的右手書這幾年練得勉強算是端正。如今,他倒是也敢在人前劃拉字兒了…… 正寫著,店外傳來幾聲相互打招呼的聲音,沒片刻,店門便被人掀開,走進三位穿著藍色儒服的書生,看衣服款式該是在國子學進學的小郎君。 龐二忙上去招呼:“幾位小爺這邊請?!?/br> 那幾位書生見有人在那邊看竹卷,便也不打攪,只是下意識的收輕了腳步,沿著博古架往里走,一邊走,一邊往顧昭那邊看,沒辦法,顧昭此時早就被這個時代潤養(yǎng)的無論是氣質,還是風度,再配上他這幅長相,去哪都是極品的人物,誰見了心里不愛,被人多看兩眼也正常。 “哎?這個弟弟我仿佛在那里見過!”忽然有位長臉的書生,便冒了一句。他這一聲太大,立刻將古董店里那股子好不容易由顧昭帶出來的那份雅致給破壞了。 顧昭身上一軟,差點沒趴下,這句話他仿若聽過,在哪里呢? 那長臉書生身邊站著的一個方臉書生趕緊攔著道: “善長又不知收斂了,下次再不與你出來了,真是……” 這方臉書生說完,連忙走到顧昭面前賠禮:“兄臺見諒,善長心直口快,素日總是因為魯莽而被先生罵口舌不自典,氣濁粗胚。其實,他人是很好的,只是……”這方臉書生說著,說著,竟也覺著在那里見過顧昭,便不由呆了片刻后,忽然一轉身,嚇了顧昭一跳! 方臉書生快步走到店門口,揭開門簾,對著街那頭便喊了一句,:“岳而農,你家是不是丟了個弟弟?。?!”這人喊完,便等不得了,直接跑上街,沒片刻拉了一個人進來一直拖到顧昭面前道:“你瞧,是不是?” 顧昭與這人一見,頓時也驚了,這人身架比顧昭高大,健壯,皮膚黑了一些,不過相貌嗎,長的竟與顧昭最少有七八分相似,若說區(qū)別,怕是,這人算是瓷器進窯前的粗胚,顧昭呢大概是燒出來的新瓷,可是無論怎么變化,基礎形狀卻是一樣的。 “你是阿昭表弟?”這人看到顧昭先是一驚,忽想起那日阿父回家對他說,他的小表弟阿昭,跟自己長的就如一個娘生的一般。今日一見,這必是表弟了。 顧昭呆了一下,也忽想起,自己的舅舅一直說自己像什么小姨,小姨的,難不成這是小姨的孩子?不對,若是小姨的孩子,那么卻不該喚自己表弟的!這些文人啊,說話還真是拐彎抹角的,什么你像你娘,不是他家人,還說的那么肯定,原來在這里等著他呢! 于是顧昭點點頭道:“你是?岳家的哪一位?” 岳渡之笑笑,過來親昵的打量了顧昭一番,心里喜歡的不成,便提示到:“表弟,我是你渡之表哥,我阿父是水鏡先生。”說完,他自己在那里尷尬起來。他母親提示過,雖與那郡公府有親,卻千萬莫走,不要被帶壞名聲??扇缃?,看這表弟,分明是個鐘靈玉樹一般的人物,怎么就帶壞自己了? 顧昭看他對自己親切,卻也不能當著外人打臉,如此便笑笑:“是表哥啊,原以為你們回德惠過年了……”他略想了下,便很直白的繼續(xù)道:“我被圣上勒令在家自省,那里也去不得,因此也沒去拜會,舅舅,舅母身體可好。” 這對表兄弟尷尬的相互問候,岳渡之也沒想到小表弟好不要臉的就當著說,被圣上關了!頓時,這位平時很嚴謹,很自律,很是懂規(guī)矩,講禮節(jié)的四有好青年便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龐二乖覺,忙命小伙計奉來好茶請這幾位坐下說話。 岳渡之咳嗽了幾聲,見顧昭先坐下了,便拉過同學道:“我與你們介紹一下?!?/br> 岳渡之的字叫而農,因此他那位方臉的同學,看到顧昭面對表兄竟然坦然一坐,便不由得覺得別扭,便道:“而農兄,這位,怎么是這樣子?” 岳渡之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卻依舊強拉幾位同學來到顧昭面前介紹,顧昭依舊坐著看他們,這就顯得很沒禮貌了。 “織芳,胡玄,萬樸,我來與你們引薦,這位是平江郡公……顧昭……那個……是我表弟……” 這番介紹,尷尷尬尬,卻在情理之中。顧昭身上是二品的爵位,身上還有暫停的四品官職,從哪里說那也不可能跟岳渡之的學友平輩交,這些學生的座師如今見了顧昭,那也是要施禮,恭恭敬敬的要喊一聲郡公爺的。 這幾位先是覺得失禮,接著一驚,想起平洲顧氏的雙公六侯,難免心里上下忐忑,怎么岳渡之從未說過他家的這門親戚?卻不想……哎呀,真是…… 他們趕忙作揖道:“學生等拜見郡公……”這是喊爺呢?還是喊啥吖? 顧昭一伸手,很是熟稔的一扶道:“免了,快請起,你們是表哥的同門,自不必講那些俗世規(guī)矩,咱們各論各的,這樣方自在些。” 岳渡之又將他們的名字說了一遍,家門也表了一番,顧昭道久仰。 這幾位忙道不敢,接著顧昭請他們坐下,他們這才尷尬的坐下,心中已然后悔今日真是多此一舉,本是同齡之人,卻要全禮參拜,都是年輕氣盛的,心中便不面想著,此人乃是含著玉調羹出世的,他們卻不想自己若不是出身世家,身上這套國子學的制服卻是哪里來的? 岳渡之見場面尷尬,都不說話,便只能找了話題開口道:“去年年末,大雪封路,家里今年便沒有回德惠,是在上京過的年?!?/br> 顧昭點點頭:“恩,既然舅舅在家,那我擇日就去拜見問安……那,家里老人家都好吧?” 岳渡之點點頭:“恩,好著呢,勞表弟記掛,年前祖母派人送了好多東西,其中也有表弟的,只是……表弟?卻不知道我主萬歲,為何罰你?” 哎,這岳渡之大概跟他爹爹水鏡先生一般脾性,都是個耿直的。 顧昭挑下眉毛毫不在意的說道:“哦,原是叫我去烏康辦案的,我覺得路遠,就裝病了,然后也不知道哪個瘋子沒事兒,就參了我一本,就被關了!” “咳咳……”岳渡之哭笑不得,只能咳嗽兩聲兒后勸顧昭到:“表弟,職臣遵分,各知所行,事無嫌疑……既表弟豋朝列位,自然要好好辦事才是?!?/br> 顧昭不在意的一擺手,笑著說:“無事,圣上偶爾閑了便會罰罰這個,賞下哪個,習慣就好,若我去烏康,怕此刻還在那里蹲著喝涼風,吃漲氣兒呢,也就是莊成秀那根鐵木樁子愛干這個,我卻是不愛去的?!?/br> 岳渡之無奈,還想再勸,卻不想那龐二忽然小跑著進來大聲道:“哎呦,幾位爺,天大的熱鬧,那街口兒正抄家呢!” 這幾位年輕,頓時熱血上涌,騰地站起來便問:“是哪一家?”問完,又覺失禮,便又喃喃告罪坐下。 顧昭很是無所謂的道:“今日抄家九戶,安吉侯府父系六族,母系三族,明日是嚴家,他家族親都在老家,怕是下個月才能帶人來,人多擁擠,看那些做什么?” 顧昭不動,這幾位便不方便動彈,只能忍著性子強坐了,一起盯著岳渡之擠眉弄眼。 岳渡之無奈,只好擠了一些笑容出來道:“表弟不知,我等都是在阿父那一科專研律學,前幾日,阿父在堂上還提過,如今連坐,在刑律上卻有漏洞,就若今日安吉侯府抄家,表弟說他家九族里連累了母系,這個事兒尚且有爭議?!?/br> 顧昭好奇便問:“何處有爭議?” 岳渡之面露嚴謹,語氣沉重道:“外嫁女不該牽連同罪!糾其母系三族,此舉不符刑律本質,當改之!” 第八十八回 顧昭與表哥岳渡之說了一會話,外面滿大街的跑步聲,招呼聲,議論聲,那些聲音透著一股子壓抑不住的圍觀熱情,引得屋內人抓耳撓腮好不可憐。 顧昭只是不動,一直問幾位學生學里的事情,他表哥岳渡之是越來越尷尬,想勸幾句,卻跟表弟不熟悉,也不知道表弟給不給這個面子。 那街口的熱鬧,就如孩兒見了糖葫蘆沒錢買一般的吸引人,從龐二到這些學生,都如屁股底下著了火,說話是磕磕巴巴,詞不達意的有之,張冠李戴的回話也有之,簡直沒了半點國子學學生的風度。 顧昭暗笑,逗的更加有趣。最后他表哥終于舍了面子,悄悄拉拉顧昭的衣袖嘆息道:“表弟,便給哥哥一分薄面兒,莫要逗他們耍子了……” 這一下,那幾位才知道,郡公爺是故意耍他們呢,頓時這幾位漲紅了臉,羞臊的不成,忙起來一起施禮道歉。 顧昭擺擺手,命人封了農書的箱子,著人抬著出了門,古董店內眾人都齊齊輕輕松了一口氣,紛紛將顧昭送至門口,只差敲鑼打鼓慶賀一番了,這位郡公爺,端是難逗,以后見到他要躲遠一些才是。 龐二關了店門,一溜煙的往前跑,他身材肥大,看上去就如rou球在滾,顧昭無法想象那樣一個人,身體里蘊藏著多么龐大的一顆八卦之心。一下沒注意,他摔了一跤,爬起來灰都顧不住拍,就繼續(xù)往前奔。到了人群后,這人上足了牛力,左右一擰,很快便在人群里給自己硬是擠出一條道兒,在叫罵聲中跑到前排去了。 岳渡之看著自己小表弟,心里不免揣測,剛才聽他說話,難免張狂,可如今這不緊不慢,面露不忍的樣兒卻不像是旁人說的那種煽風點火的紈绔子。君子修自身,要有不忍,要有慈心,小表弟卻將這種君子的態(tài)度,隨時的表現了出來,這與他們平日所學的,該是一樣的。 哎,自己修煉的還是不夠,如今卻也是一樣想看熱鬧的。真是,太失禮了……想到這里,岳渡之強忍了,慢慢的陪著表弟一起往前溜達。 表兄弟二人慢悠悠的走到里巷口,這里已經里三層,外三層的堆滿了人,那邊正是保康里安吉侯府所在,前面道路兩邊都站滿了兵丁,手持戈勾,身著重甲當關路口,把守要道,如今竟是封街了。 身邊,岳渡之大大的對著一個方向嘆息,顧昭往那邊一看,頓時也樂了。表哥的三位同學,你推我,我拉你的正往街口的一棵大樹上攀爬。一邊爬,還喊呢:“而農快來,這上面看的清楚……”顧昭失笑,岳渡之更加羞澀,舉了袖子遮臉,實在不忍睹了。 顧昭左右看看,這里三層,外三層出不得進不去的,如今站在這里也不知道要挨到什么時候,他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只是滿耳朵邊聽到人們議論紛紛,七嘴八舌的說什么的都有。 “哎,出來出來了,那不是他家二管家,前兒還看到他在府門口站著,好一幅得意樣兒呢,嘿嘿,他也有今天……” “可不是,以往,這幫孫子都是都不正眼看人的……” “哎,那是他家的大小姐吧,竟肥胖如豬,真真一身好rou……” “呸!你見過幾個大小姐,那是廚娘吧?哈哈……” 顧昭聽了一會兒,轉身想走,卻不想身邊的茶樓上有人打招呼:“那邊可是小叔叔,小叔叔……”抬眼一看,旁邊茶樓二層上的雅座美人靠欄桿上,有人支著身子正打招呼。仔細端詳,卻是熟人,淮國公家的大公子,夏侯儀。他怎么在這里?還提前占了好位置? 沒片刻,那夏侯儀與茶樓老板跑出店面,將顧昭與他表兄岳渡之都迎進店子,一路請上二樓,進了雅座。 顧昭坐好,受了夏侯儀的半禮,并不著急看熱鬧,反倒問夏侯儀:“你今兒怎么在這里?我記得你在戶部當差呢?!?/br> 夏侯儀陪著笑,站在那里回話:“小叔叔不知道,今兒也是趕巧了,原本約了幾個好友來吃茶,卻不想被擠得衙門去不得了,好友也沒來……” 顧昭不說話,只是笑。那夏侯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其實……小叔叔不知道吧,今兒帶兵抄家的,是老四。” 顧昭一挑眉:“我是知道的,可……你卻不該知道,難不成他提前與你說了?” “哎呀!小叔叔!愿望?。∵@么大的事兒,他能有這個膽子?那不是是昨兒晚上,小侄去找他吃酒,他卻不在家。是陶若說,老四他們三日前被宣進大營后就一直沒出來,這段日子,大家都在議論這事兒,小侄一想就……嘿嘿,知道許是有這一次熱鬧,這兩日我常來,結果……嘿嘿,便果然看到了。難道……小叔叔不也是為這個?” “你呀!”顧昭沒辦法說了,說年紀,他如今正長到該看熱鬧的年紀。他來可不為這個,他心里掛著別的事兒呢!顧昭不再說話,將身體靠在雅座的美人靠欄桿上,側頭往安吉侯府那邊找。 夏侯儀機靈,忙端了一盞茶奉過去。 顧昭端著茶盞,側著身子看別人倒霉,恩……這種感覺倒是頗為微妙,有種說不出的優(yōu)越感……呸!想什么呢? 安吉侯府那邊,再沒了往日亭臺樓閣,莊嚴的氣勢,這邊雖遠,耳邊卻依舊能聽到哀哭之聲不絕,那大門內,不斷有人拉著一根繩子出來,繩子兩邊栓了岔線兒,一個個的捆著腕子,按照家戶門頭,一家一家的往外拉人。初春的小風刺著骨頭,這些人都身著單衣,一個個的裹著身子,哆哆嗦嗦,魂魄都不知道飄到哪里了。 大門外,兵丁甲胄上身,神色肅穆,偶有不聽話的,奔了命的往里跑的人,便有人上去一頓舞皮鞭,打的那人滿地翻滾,許是覺得被侮辱了,這人掙扎的甩開捆繩,一腦袋沖著門口的石獅子就要上,片刻,就有兵丁早就料到此事,便一擁而上,將這人捆成一團,丟到一邊,連嘴巴都割了他的衣擺給他封住了。 坐在顧昭身邊的岳渡之,忽然幽幽的來了一句:“那……那人我認識,那是孟繼睿……他家與安吉侯孟繼渡本是一個爺爺,前幾日我們還在國子學一同上課呢……”岳渡之心腸軟,此刻便再也看不下去,自去一邊坐了,再也不往欄桿外瞧上一眼。 顧昭看了表哥一眼,也不說話,只繼續(xù)在那兵丁里尋人,找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顧茂昌騎著一匹棗紅馬,身著布甲,右手扶在腰間的佩刀上,他也不動,也不說話,就立在侯府門口的影壁邊上,眼睛卻只往那女眷里尋看。 前幾日,顧茂昌悄悄往他這里帶了一封信,只說如今的安吉侯夫人嚴金珠,來來去去的在上京托關系,卻不知道怎么竟尋到他這里了。顧茂昌本與烏康案沒有任何關系,那日之后卻不知道如何想的,他瞞著老父親想托小叔叔給他想想辦法,安吉侯府抄家一事,他想參與。 既然他想去,顧昭自然隨口便跟阿潤提了一提,他倒想看看,顧小四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他是想徇私呢,還是舊情難忘,還是做旁個? 顧茂昌在人群里來回的看著女眷,這些錦衣玉食的小姐姑奶奶,如今都沒有了半份的臉面,一個個的被捆著拉出來,就是想拿衣袖遮面也是不能。于是,便有那通透的,想出一個辦法來,將長發(fā)潑到臉前,擋著顏面,也多少留一二分的尊嚴。 便是如此,顧茂昌依舊在那擁擠的人群里,很快尋到了嚴金珠。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夢,他怎么能忘記這人的身型。許是剛才她在里面鬧過一次了,也不知道誰往她嘴巴里塞了帕子,她看顧茂昌半天了,如今眼睛終于與顧茂昌對視,頓時淚流滿面。她不停的搖著頭,面露哀求,看看顧茂昌又側頭看看不遠處被一婦人抱在懷里的幼子,再抬頭看看顧茂昌。 這一刻,總是千言萬語吧…… 顧茂昌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前些日子她不斷尋自己,也就是為了她兩歲的小兒子,想要一條活路。他記得她痛哭流涕,趴在地上哀求:“自古出嫁從父,難不成金珠想嫁那個,還能由了自己不成?金珠知道,四哥哥恨我,可如今也顧不得這些了,只求四哥哥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救我小兒一命,金珠來世便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四哥哥的?!?/br> 以往卻有什么情分嗎?顧茂昌腦袋里不停的想著那日金珠出嫁,自己被嚴金宜侮辱的畫面,這幾年他的腦海里翻來覆去的都是那一張丑惡的面孔,還有自己離開家族,光著腳在大街上狂奔的樣子。離開家的顧茂昌算什么東西呢? 他厭惡自己,恨自己,因此這三年他帶著顧家軍,到處征戰(zhàn),總算是為豬官打下一片屬于父親的天空。 現在,這女人來哭了……顧茂昌自問,自己是不是該仰天大笑,笑她家可算倒霉了! 可嘆的是,他是半點都笑不出來,他傻了一般的寫了信求了小叔叔,給自己找了一個這樣的差事,如今,他又幾乎自虐一般的看著嚴金珠倒霉,看著她哭著跪地,不停的對著自己叩頭,哀求,只求的滿額頭是血。終于……她被帶走了,最后的眼神里卻再沒有哀求,徒留了怨恨,她不恨連累她的父兄,夫婿,怕是這輩子就只怨恨自己了。 這樣很好,顧茂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仰臉看看天空,心里又酸又澀。 小四,這是長大了吧!可算是長大了…… 顧昭在茶樓,看著自己侄兒,心里可算長出一口氣。這幾日他心里總是擔心這孩子,腦袋發(fā)熱要做出一些傻事兒來。如今看來,卻是顧老四在這里告別他的整個青春呢!這死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別人不來,偏偏是他來。明兒,怕是上京上下,又要有顧家的閑話了。 人犯清點完畢,街邊便來了無數輛驢車,那些兵丁手狠,先是吆喝,最后不耐煩了,便索性拿著鞭子驅趕人上車。 待人犯一車,一車的被拉走,看熱鬧的便也不再議論。凡是個人,卻也不忍睹這弱婦悲泣,小兒哀哭。 春風一股股的肆虐著,安吉侯府巨大的匾額被人拉著繩子,喊著號子,一起一拽,咣當一聲掉落地面,摔成兩半兒…… “?。。。。。。?!” 卻不知道,是誰嘶喊了一聲,有人從車上蹦下來,一邊往那邊跑,一邊嘴巴里喊著:“祖宗??!先皇后?。。±咸扉_眼?。。。。。?!子孫不孝啊?。。。?!” 顧茂昌仰天看看天空,扶著腰刀的一擺,他的下屬齊齊踩著安吉侯府的匾額,沖著里面便去了……顧茂昌今兒的差事就是,清點資產,封箱,抄錄等一干事宜。 顧昭不說話,夏侯儀也不吭氣,半天之后,夏侯儀深深的嘆息了一句:“可惜了孟繼渡一代人杰,他若活著,卻不知道他怎么想……” 顧昭不說話,眼睛一直看到顧茂昌消失,這才徹底的穩(wěn)了心。 偌大的侯府,三代的富貴,這些兵丁一進去,茶樓內卻有新的猜測。顧昭有些不耐煩,便站起來跟岳渡之道:“表哥,天近晌午,不若你去我家用飯如何?” 岳渡之搖搖頭,他如今是跟同學一起出來的,一個人跑了實在不像話,于是他便拒絕,并說改日請顧昭過府一敘,顧昭允了,便帶著細仔與新仔下了樓,上了小玉。 清脆的駝鈴嘩啦啦的響著,那人群不由自主的便裂開道路,顧昭這駱駝在上京是一景,因此駝鈴一響,早有那邊禁街的兵士看到他。這些人如今都是被顧茂昌帶出來的,因此便誰也不問的收了戈勾,驅趕開看熱鬧的人群,大大的為顧昭放開一條道路。 顧昭的駱駝與那些掙扎的人們錯身而過,一個向北,一隊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