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林景遲靠在自己的車旁牢牢的盯著夏柯:“要看么?” 他們擔(dān)憂、憤怒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被面上的故作鎮(zhèn)定壓抑下來,夏柯自然不可能敢過去檢查,但他們兩個人的復(fù)雜神色仍然讓她心情莫名的愉快:“不必了。”她把玩著打火機(jī)笑道,“希望你們想玩什么把戲之前想清楚,你們敢不敢……拿她們兩個的命來賭?!?/br> 款式不同的黑色大衣,同樣高大俊朗的面孔,夏珂看著兩個人笑了笑,走得離車遠(yuǎn)了些:“安安姐,來親眼看看你這兩位冒著風(fēng)雪趕來救美的英雄吧?!?/br> 童唯安和許承則的視線糾纏在一起,許承則的目光比她預(yù)想中的更加平靜,但童唯安依舊在他眸光之中幾不可見的微微波瀾里,窺見了一抹繾綣的溫柔。 她努力控制著淚意,可眼前仍是一片模糊。 許承則看得清她眼角滾落下來的淚,心中輕顫,但他面上依舊平靜。 與他不過咫尺之遙的那個人,他的安安,他一直深愛著不曾遺忘,卻又曾親手賦予她無數(shù)的傷痛。他在上山的路上一直忍不住想,如果他內(nèi)心所有的愛戀和負(fù)疚都需要有一個了結(jié),那就是……今天吧。如果可以救下她,那么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童唯安閉上眼強(qiáng)壓下所有的淚水,之后再次慢慢睜開,她看著兩個人,聲音沙?。骸鞍t,二哥?!?/br> 林景遲看清車?yán)锏耐ò埠退磉厸]有知覺的林微澄,原本他覺得,自己仿佛只是童唯安和許承則的對視時可有可無的背景,但此刻聽著她的聲音,察覺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垂在身側(cè)的手終是緩緩握緊。 和他無數(shù)次在病房外默默看著她時的情景不同,眼前這一幕,似乎這是她前一陣子受傷以來,兩個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面。 她的眼淚已經(jīng)消失在了眼角,原本的妝容此時也依舊不減精致,只是臉色過于蒼白,使得唇色越發(fā)紅的刺眼。 林景遲甚至能想象出她和澄澄出門前,她一定是如同往常一樣,一次又一次往于臥室和客廳之間,為的不過就是試出一條看起來符合心意的裙子,讓枯等在客廳里的澄澄逐個點評。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太久,童唯安的所有習(xí)慣,他不用刻意去記,卻也早已深入腦海。 她的啰嗦,拖延,深刻到細(xì)微的完美主義,他通通都知道。 無論他們彼此之間一直怎樣的惡言相向,其實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初見時那個看似溫順卻仍是流露著疏離的那個小女孩。這些年他一次又一次帶給她傷害,有些甚至他終其一生都無法挽回,所以他一直活在深切而長久的自責(zé)里,可是她不會再相信他了。 沒有人肯再相信他。 林景遲從短暫的失神中清醒過來,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夏柯手中的打火機(jī),聲音陰沉:“你想怎么樣?” 夏柯看了看汽車周身的鐵鏈,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br> 她看了看車?yán)锏耐ò玻p輕點燃了手中的打火機(jī),看著燃起的火苗有些出神的樣子:“我雖然說你們四個我都不會放過,可事到臨頭,我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解決你們……” “那就一個一個,把我們?nèi)拷鉀Q掉好了。” 許承則突如其來的話讓夏柯抬起頭來,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許承則的眸色愈發(fā)深沉:“即使你不說,我也不會帶承朗來這里的。一把火把他最敬重的哥哥和他最愛的女人都燒死在這里,起因……竟然只不過是因為他小時候?qū)τ谝粋€病弱的小女孩的一點善意。你讓他怎么面對這一切?”他唇角的笑意比漫天的風(fēng)雪更加冰冷,“他那個人骨子里是多么的脆弱不堪,你也許比我還要了解?!?/br> “其實你為什么不把他一起叫過來呢?讓他陪你死在這里,好過以后他一個人活在痛苦自責(zé)里,一輩子都不得安生?!?/br> 夏柯始終高高在上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松動的痕跡。 她意識到許承則是故意的,他故意攻擊自己幾乎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心臟,可是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她都無法反駁。拿著打火機(jī)的手幾不可見的顫抖,她冷冷的看向許承則:“不要說了?!?/br> 許承則對她的刺激點到即止:“好,我可以不說,但有些事,你也許需要好好考慮一下?!?/br> “沒什么可考慮的了?!绷志斑t突然出聲,這句意味不明的話讓許承則和夏柯兩個人都微微一愣。 林景遲面無表情的說完那句話,一言不發(fā)的打開車門,動作幾乎快到讓夏柯來不及反應(yīng),就已經(jīng)從后座揪出一個人來摔在地上。 “承朗!” 手腳都被繩子緊緊縛住、被猛地摔在雪地里的人忍不住□□出聲。而在夏柯下意識的呼喊出聲的同時,林景遲從口袋里掏出的匕首已經(jīng)抵上了許承朗的脖子。 “林景遲!”許承則因眼前的一幕目光森冷,一字一句幾乎有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你背著我都做了些什么?” 夏柯不敢看許承朗的眼睛,可她的手卻顫抖的更加厲害起來:“承朗……不要在我面前和他們演戲,別騙我……” 許承朗想要開口,林景遲手中的匕首卻貼的更近了些,在他頸間劃下了一道血痕,他示威似的看向夏柯和許承則,示意兩個人都不要輕舉妄動:“如果不是因為他,安安和澄澄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所以夏柯,你盡管動手,不過她們活不成,我第一個送許承朗陪葬。”他看著面前的兩個人,笑容陰鷙,“許承則,不用一副這么意外的表情看著我,如果許承朗不是你弟弟,我想……只怕你會和我做相同的事?!?/br> 童唯安因面前局勢的突變幾乎失了言語,她看著幾個人神色的復(fù)雜變幻,神思忽的清明起來:“二哥你瘋了!你快住手!從始至終都是夏柯的錯,承朗什么都沒有做過!” 許承朗因傷口處的刺痛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有些艱難的抬頭看向夏柯,眼中一片灰?。骸皼]關(guān)系的夏柯,因為我的優(yōu)柔寡斷,你才變得越來越極端,都是我的錯……” 遠(yuǎn)遠(yuǎn)看著這一幕,原本便漸漸覺得呼吸有些困難起來的夏柯,此時心頭一陣鈍痛,眼淚猝不及防的掉落下來,她努力無視心臟的抽搐,想要分辨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她懷疑許承則和林景遲聯(lián)手做戲給她看,但是許承朗卻是最無辜的一個,他永遠(yuǎn)不可能騙她。 從小到大,他關(guān)心她,呵護(hù)她,即使直到現(xiàn)在也無法給予她所期盼的愛,他也從不曾欺騙她。 許承朗的傷口處開始有鮮血滴落下來,雪地上那抹鮮紅的色彩,幾乎刺痛夏柯的雙眼:“承朗……對不起,對不起……” 永遠(yuǎn)衣冠楚楚光風(fēng)霽月的許承朗,被林景遲的匕首緊緊抵著,狼狽不堪的倒在雪地里。那個在她心中永遠(yuǎn)干凈純粹的少年,如今因為她,竟然被傷害到如斯地步。 夏柯終于捂住心口,彎下腰去,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 而一直全神注意她反應(yīng)的林景遲和許承則眼見著她垂落下去的右手,幾乎同時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 聽著腳步聲響起,夏柯有些艱難的抬起頭,卻看見原本癱倒在地上的許承朗竟然動作利落的翻身站起,捆住手腳的繩子也毫不費(fèi)力的被他掙脫開來,朝著林微澄所在的位置跑去。那一瞬間夏柯的心跳幾乎停止,覺得她似乎在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 “承朗你騙我!”夏柯終于忍不住哭喊出聲。 林景遲和許承則靠近夏柯的前一秒,她已經(jīng)癱倒在地,但與此同時,她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手上的打火機(jī)甩向了一旁的汽車。 汽車上被澆上去的汽油被瞬間點燃。 童唯安只覺得,自己仿佛頃刻之間便被大火包圍起來,眼前一片灼熱。 ☆、chapter 57 r57別怕……我一定會把救你出來的 車上原本被澆的汽油被點燃,頃刻間便綿延出了一片火海,許承則的血液幾乎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而童唯安因著眼前突如其來的灼熱下意識的向后瑟縮了一下:“阿則!” 許承則等三人上山前,身上都攜帶了警用通訊設(shè)備,山下的警力早已布置完畢,此刻的變故突如其來,但緊接著,隱約的警笛聲已經(jīng)響了起來。童唯安聽到似乎越來越近的警笛聲,心中卻仍是半分也輕松不得。 如今車上的鐵鏈橫亙在幾面車窗前,即使許承則他們?nèi)齻€人合力,只怕也沒辦法撼動半分??梢勒昭矍暗幕饎?,他們最多也不過只有三兩分鐘的時間。 然而電石火光之間,許承則已經(jīng)停住了腳步,他轉(zhuǎn)過身朝林景遲和許承朗大喊:“去車?yán)锬脺缁鹌?!?/br> 林景遲遲疑不過三秒鐘,立刻朝不遠(yuǎn)處的悍馬跑去,許承朗緊隨其后。許承則迅速的脫掉羊絨大衣甩在一旁,有些艱難的靠近車窗,用力的拍打幾下眼前燃燒的火焰,無視灼燙的觸感,義無反顧的將手伸了進(jìn)去:“安安,把你的手伸給我!” 他一面用力解童唯安手腕上緊縛的繩子,一面朝林景遲吩咐道:“把車?yán)锏陌踩N拿出來!” 林景遲和許承朗分別從車的后備箱里拿出車載滅火器的時候,許承則仍然有些顫抖卻動作堅決的解著童唯安手上的繩子,這個過程中,他的手臂不可避免的碰觸已經(jīng)開始灼燙的鐵鏈,不過片刻功夫,已經(jīng)是傷痕累累。 許承則似乎對身體的一切疼痛都不曾察覺,只是不斷的柔聲安撫著車?yán)锶詭Я诵@懼的童唯安:“安安別怕,別怕……我一定會把救你出來的……” 來的路上許承則甚至想過,如果最終的結(jié)果——是他們兩個人都無法安然離開,如果他們的人生軌跡從今天開始戛然而止,他依舊會覺得,能和童唯安死在一起也是一種幸福。 可如今童唯安在他眼前,他卻連多一秒鐘幫她擦淚的時間都沒有。 不夠…… 他還不曾真正得到她的原諒。真誠的求婚、盛大的婚禮,還有曾經(jīng)許諾過的永遠(yuǎn)……他還什么都不曾給她。當(dāng)年那些承諾過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到如今他甚至一件都沒有做到過。 他欠她的太多,而可以用來彌補(bǔ)的時間,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不過是極短的時間,許承則的腦海中卻仿佛轉(zhuǎn)過了千百種念頭。他的臉上仍保持著冷靜,可心中,卻早已翻山倒海。 彼時童唯安舉著被縛住的雙手,看著眼前許承則被撩動的火舌熏紅了雙眼,她自己的眼淚也止不住的掉下來。 還沒有原諒他,也還沒有……忘記他。 可是似乎,所有將說未說的話,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童唯安坐在車?yán)?,已?jīng)泣不成聲:“快走……不要管我了,阿則你們快走,會爆炸的……” 許承則對此置若罔聞,直到把她手上的繩子徹底解開。 與此同時,林景遲和許承朗已經(jīng)到了近前,許承朗一直擔(dān)心油箱爆炸,所以拎了車載滅火器下意識的便要往車尾方向沖,林景遲通過之前許承則簡單的幾句話,已經(jīng)猜明了他的意圖,于是一面將安全錘遞給許承則,一面喝住許承朗:“容量有限,先把車頭的明火撲掉!” 車頭的火勢迅猛,車載滅火器的容量又是極有限的,兩個人站定之后打開滅火器,許承則卻早已等不及,火勢只不過剛剛漸小了一些,他叮囑了童唯安小心之后,便拿起安全錘站到了擋風(fēng)玻璃前面。 童唯安抱住一旁昏迷不醒的林微澄,護(hù)住兩個人的頭臉,幾乎與此同時,許承則已經(jīng)舉起安全錘朝擋風(fēng)玻璃用力砸了下去。 “嘩啦”一聲,許承則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兩下之后,擋風(fēng)玻璃幾乎全部碎裂。 許承則跳上車頭,將擋風(fēng)玻璃仍未完全碎裂的地方用力敲打掉,童唯安的內(nèi)心始終有些驚惶,但此時她仍然動作敏捷的把前面的座位放倒,用力把林微澄向前推去。 許承則半個身子已經(jīng)探進(jìn)了車?yán)?,頭臉和雙手都滿是灼傷的痕跡,他卻似乎毫無知覺,只是沉默著從童唯安手中接過林微澄用力向外拽去。 緊接著,林景遲將手中滅火器已經(jīng)用完的滅火器扔到一旁,和許承朗一起上前幫許承則把林微澄拉出了車外。林景遲將林微澄推到許承朗懷里,聲音堅決:“快帶澄澄走!” 原本小了一些的火再次卷土重來,車子尾部的火勢也已經(jīng)愈演愈烈。沖天的火光幾乎映紅了飄落下來的雪花,空氣里滿是強(qiáng)烈的燒灼味道。 童唯安有些費(fèi)力的挪到副駕駛座上,看著眼前的許承則和林景遲,終是義無反顧的握住兩個人幾乎同時伸過來的手,在他們的同心合力之下,成功從車?yán)锩摿松怼?/br> 許承朗已經(jīng)半抱著林微澄向前跑去,但跑遠(yuǎn)了一些之后,他的腳步雖并沒有停止,卻仍是忍不住回頭看去。 彼時童唯安已經(jīng)在許承則半抱半扶中跳下車來,許承則和林景遲一左一右架住她踉蹌著向前跑去,夏柯毫無知覺的躺在雪地里,似乎仍有呼吸,但不斷飄落的大雪落在她的臉上,她卻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他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而幾乎就在許承朗眼淚掉落的那一瞬間,巨大的轟鳴聲,就這么毫無預(yù)警的響了起來。 “轟”一聲,童唯安只覺得身后巨大的熱浪襲來,而許承則和林景遲幾乎同時撲上來,將她壓在了身下。 這是童唯安最后的意識。她失去知覺前隱隱約約的想著:阿則,如果我們都能活下來…… 可還沒有答案,她的眼前就已然一片漆黑。 “爸爸,護(hù)士阿姨說你昨天做手術(shù)的那個壞女人,是她把干媽害成這樣的。是真的嗎?” “嗯。” “那……一定要救她嗎?” “醫(yī)生的眼里,沒有好人和壞人,只有病人。” “可你不討厭她嗎?” “做手術(shù)的時候不想,做完手術(shù)想掐死她?!?/br> “……那干媽什么時候會醒?” “我怎么知道。” 童唯安耳邊滿是沈銳和沈嘉昱父子倆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往常她的睡眠被驚擾,即使將醒未醒的時候,都難免會暴躁異常,可此刻她在半夢半醒間聽著兩個人熟悉的聲音,卻無端的想哭。 “爸爸!干媽掉眼淚了!” 守在童唯安身邊一動不動看著她的沈嘉昱沒有錯過她眼角滑落下來的淚滴,又驚又喜的回頭喊沈銳過來。原本坐在不遠(yuǎn)處沙發(fā)里喝茶的沈銳聞言挑了挑眉,站起身來走到床前,正對上童唯安剛剛睜開的雙眼。 “干媽!” 沈嘉昱見童唯安醒過來,原本晶亮的眸子卻在一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他握著童唯安的手,另一只手輕輕幫童唯安擦拭著眼角的淚。過了一會兒,他抿了抿唇,十分別扭的樣子,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你終于醒了,干媽……” 童唯安只覺得頭昏昏沉沉的有些不清醒,但也并沒有意識到身體其他部位的不適。她慢慢眨了眨眼,看著病床前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忍不住啞著嗓子問的第一句話卻是:“怎么把阿昱帶過來了?” 沈銳一面伸手翻了翻她的眼皮檢查她的情況,一面答道:“他堅持要來,我管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