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如果你真是我的親生兒子,我只怕會把你往死里打?!?/br> 這話卻幾乎已經(jīng)不能再重,重得讓林景遲身子一顫,即使依舊一動不動的在原地站著,臉色卻到底是白了下來。 童玉幾乎看著他長大,他自然了解童玉骨子里的固執(zhí)和自負,可這并不影響他內(nèi)心深處里對她的敬重。這些年來,童玉一手cao持家里的諸多事務(wù),對他們兄妹三人更是如生母一般慈愛關(guān)懷,林微澄早已改了口,他和林語遲雖然仍稱呼她一聲“童姨”,可心底里,他們早已當(dāng)她是母親一般。 然而他對童唯安做的一切,已經(jīng)讓童玉對他失望到……這種地步。 童唯安睡眼朦朧的抱著毛毯上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面前的身影讓她不由得抬頭看去,面前的林景遲高高在上,臉色卻極為陰沉難看。她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惹得他如此,只是側(cè)了側(cè)身子,打算繞過他上樓。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林景遲突然死死抓住她的手:“安安……” 原本想要掙扎的童唯安聽到他鮮有的沉痛語氣,倒有些錯愕:“你干什么?” “不要去美國?!绷志斑t看著她的目光里是她從來都不懂的復(fù)雜,“只要你不想去,童姨那邊我會想辦法?!?/br> “你會想什么辦法?”童唯安原本對于出國的事并未考慮好,甚至她一直明白自己對于童玉的這個決定其實是極為抵觸的,但眼前林景遲的舉動卻難免讓她覺得有些可笑,“童女士這么堅決,你又能怎么樣?帶我私奔?” 林景遲動作一僵,對她語意明顯的諷刺恍若未聞:“我來解決?!?/br> 童唯安忍不住嗤笑一聲:“林景遲,在那之前你是不是需要先問我一聲,我需不需要你幫忙解決?”她冷冷的看著他,“我本來并沒有真正做出決定,但看你這副樣子,我突然覺得也許出國也不失是一個好主意?!?/br> “至少——我終于不用再見到你這張臉。” 林景遲看著面前童唯安清冷的面色,心頭一窒,眼前她滿是冷嘲和不屑的臉和剛剛睡夢中的恬靜模樣卻詭異的重合在一起,他的指尖幾不可見的顫動,低頭便吻了下去。 “林景遲你放開我!” 童唯安嫌惡的用力掙扎,可連她自己都想不到,這一次她竟如此輕易的掙脫了林景遲的禁錮,可就在她向后退去的時候,卻忘了自己身處的位置,和腳下綿延的臺階。 “小心!” 林景遲驚恐的伸出手去,可卻已經(jīng)抓了個空。童唯安腳下一空,整個人猝不及防沿著臺階滾落下去。 “安安!” 林景遲的聲音中突然帶了前所未有驚懼,眼前的童唯安如同失了線的風(fēng)箏,摔落在樓梯的轉(zhuǎn)角處,他踉蹌著跑下樓抱起她,可童唯安已經(jīng)昏迷不醒,他的手顫抖著撫上她的頭發(fā),可卻因察覺到掌心和發(fā)間粘稠的觸感而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全都是血。 “安安!” ☆、chapter 47 林森從童唯安的病房出來的時候,林景遲正低頭坐在走廊里的長椅上,他見父親出來,有些木然的站起身來:“爸爸,安安她……” 林森沉著臉,舉起手杖朝他劈頭蓋臉的就打了下去。 林景遲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任林森怎樣責(zé)打,他始終一聲不吭,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爸爸!” 林微澄聽到響動從病房里出來,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失口喊出聲來。林微澄見林景遲臉上已經(jīng)落了不少痕跡,而林森鐵青著臉,動作卻毫無停止的跡象,她雖然同樣對林景遲的所為氣憤不已,卻也仍是覺得心中不安,于是連忙上前攔住盛怒之中的林森:“爸爸,您別氣壞身子?!?/br> 林森氣息紊亂的捂住胸口,看著林景遲的目光里滿是失望和憤怒。林景遲低著頭,聲音毫無起伏:“澄澄你讓開?!?/br> 眼看著林森的臉色更加難看,又要繼續(xù)朝林景遲打去,林微澄攔得就有些手忙腳亂,好不容易見父親停了手,她才皺著眉看向林景遲:“二哥你也夠了吧,即使你現(xiàn)在被爸爸打死在這里,你以為就能抵消你對安安姐的傷害嗎?” 林微澄想到身后病房里仍然處于昏迷狀態(tài)尚未醒來的童唯安,這個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表姐,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美麗優(yōu)雅,冷靜犀利的,幾乎像一個超人一般無所不能。她從認識童唯安的那天起,幾乎就成了一個小跟班,一有機會便會自覺自愿的圍著她轉(zhuǎn)。因為她再清楚不過,那個對她也時常冷言冷語的童唯安,對她的關(guān)懷呵護,從不亞于她的父母兄長。 而那個外人面前也總是一副高冷模樣的童唯安,其實有著一顆再柔軟不過的心。而這顆心,從來都讓林微澄覺得溫暖而安全。 可因為林景遲,童唯安幾乎早已遍體鱗傷。林微澄看著面前自小就無比敬重的二哥,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淚盈于睫。 “二哥,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好的哥哥,可你對待安安姐怎么就能這么殘忍?” 林微澄強忍著淚水,可一句話說完,眼淚卻仍是掉了下來:“你那是愛嗎?直到今天你還敢說你對安安姐所做的一切是因為你愛她嗎?” 林景遲的拳頭死死攥緊,卻始終沉默。 “如果你只能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那你根本就連說這個‘愛’字都不配……”林微澄聲音突然哽咽,許久,情緒才好不容易平復(fù)了些,繼續(xù)說道,“如果你有的只是這種自私的占有欲,那二哥你能不能……離安安姐遠一點?” “她的愛情,孩子甚至她健康的身體……她幾乎被你害得什么都沒有了。她難道真的做錯過什么嗎?難道僅僅因為你所謂的愛,她就活該承受這一切嗎?” 林微澄的眼淚止不住的滑落下來,她此刻看著林景遲的目光里,除了滿滿的失望,幾乎再也沒有其他任何情緒:“二哥,你怎么會是這個樣子?!?/br> “別說了?!?/br> 病房的門不知何時被從里面打開,童玉走出來,輕輕關(guān)上房門,看著外面神色各異的三個人,雖然眼角淚痕猶在,可是面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都安靜些吧,別吵了安安休息?!?/br> 童玉走到林森身邊,看著他依舊沉郁的神情和始終并沒有平穩(wěn)的呼吸,伸手幫他撫著心口順氣,聲音也終是放緩了些:“安安一時半會兒怕是醒不過來,你身體不好,我留下來陪她就行了。我叫司機先送你回去?!?/br> 林森顫抖著覆住她的手,多年夫妻,他自然知道童玉此刻是怎樣的憤怒傷心,一心想要留下來陪她,可自己心中因林景遲而生的羞愧讓他幾乎難以啟齒:“我……” 終究是教子無方。 童玉幾不可聞的嘆息:“不用說了,我都知道?!?/br> 林森離開之后,童玉和林微澄重新回到病房,整個過程中,沒有人再看林景遲一眼。 病床上的童唯安仍然昏迷不醒。她頭上的傷口已被包扎完好,但由于失血過多,臉色幾乎比頭上裹得紗布還要更加慘白幾分。她自臺階上滾落下來,身上幾處挫傷并不太嚴重,可是她原本就有舊傷的腿,卻是并不樂觀。 童玉神色疲憊的在她床邊坐下,林微澄扶住她有些搖晃的身子,顫聲說道:“mama,李院長說安安姐可能今天不會醒,您先去隔壁房間歇一會兒吧,我守著她?!?/br> 童玉卻堅定的搖了搖頭。她拉住林微澄的手,閉上眼將幾乎再次奪眶而出的淚水強壓下去:“她吃了這么多苦,說到底,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沒有照看好她……” 林微澄想要勸慰,可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就已經(jīng)先掉了下來。 明明這些年來她們每一個人都想要對她好,都在努力的疼她愛她呵護她,可為什么她的安安姐……還是這么的可憐? 許承則趕到病房的時候,vip病區(qū)外安靜幽長的走廊里,仍是只坐了林景遲一個人。許承則努力抑制著心中的憤怒,還未及碰到病房的門把手,林景遲已然伸手攔住了他。 許承則想要第一時間見到童唯安的擔(dān)憂和迫切讓他極力壓抑著想要揮拳的沖動,沉默幾秒,聲音冰冷而克制:“滾開?!?/br> 林景遲臉上被林森打出的青紫血痕遮擋住了他原本蒼白的臉色,而他此刻看著許承則的眼神同樣陰鷙而森冷:“這里沒你的事?!?/br> 在林景遲開口的那個瞬間,許承則聞訊之后的憤怒暴躁和長久以來的恨意終于爆發(fā),他死死盯著面前的林景遲,下一秒鐘,終于揮拳而出,朝著他的臉狠狠的打了下去。 和許承則一起過來的沈銳看到眼前的一切,只是倚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這兩個a市赫赫有名的商界精英拳腳相加,卻并不上前阻攔。 眼前的兩個人從情場斗到商場,你來我往,于沈銳這種旁觀者而言,反倒不如眼前這般最野蠻粗暴的方式更直接。 隨著病房的門被再次打開,許承則和林景遲一時都住了手。而林微澄走出來,看著面前兩個都已經(jīng)掛彩的人,不由得眉頭深鎖。但她的眼睛掃過林景遲面上的青紫時,雖然仍舊閃了閃神,此刻她的神色里卻早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的擔(dān)憂:“mama說你們?nèi)绻敢?,可以盡情的打下去——就在安安姐的病房外。” 林微澄終究沒能把童玉的譏誚學(xué)得十足十,但許承則和林景遲卻終是沒有再動手。許承則見她想要回房,忍不住出聲問道:“安安怎么樣了?我……能不能進去看看她?” 對于許承則,林微澄的態(tài)度反倒比對林景遲更和緩些:“承則哥,mama說,你也不配。” 林微澄進門前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朝不遠處的沈銳看去,而沈銳只是朝她微微頷首,平淡自然的仿佛兩個人之間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相熟,普通到……沈銳從始至終的眼神,都沒有任何的波動。 在眼淚即將掉落的那一刻,林微澄低頭下,快步走進了病房。 許承則因林微澄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僵立在原處許久,可他知道今天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守在這里等待見上童唯安一面,于是終于走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此時沈銳也終于走近了些,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兀自沉默的林景遲:“有些事,適可而止比較好?!?/br> 林景遲忍不住倏然冷笑出聲:“沈銳,許承則給了你什么好處,能讓你竟然站到了他那一邊?” “大概你并不能理解我和安安之間的友情?!鄙蜾J對他的諷刺毫不介懷的笑了笑,聲音依舊清越,“就像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愛一樣?!?/br> “不過……”見林景遲臉色陰沉,沈銳的指尖輕輕摩挲著下巴,沉思片刻,神情優(yōu)雅:“你真的不考慮去看一下心理醫(yī)生嗎?” 童玉低下頭,有些倦怠的揉了揉額角,卻突然聽到童唯安喃喃哭泣的聲音。她驀地抬頭,可童唯安并未如她期望般醒過來。依舊昏迷不醒的童唯安沒有任何預(yù)兆的動了動身子,不知夢中出現(xiàn)了怎樣的情景,讓她即使昏迷不醒的時候,也依舊是緊鎖著眉頭滾落下淚來。 “阿則……” 聽清她口中低喃的是“阿則”兩個字,童玉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伸手輕輕拍著童唯安,仿佛幼時哄她入睡時一般模樣:“安安乖,都過去了……” 可童唯安卻仍是不停哭泣著,除了口中反反復(fù)復(fù)的只喊“阿則”,便不再有其他任何語言。 童玉側(cè)過身子,看向一旁同樣驚訝又忍不住留著出唏噓目光的林微澄,對方也處于一種不知所措的狀態(tài),怔忡許久。而此時的童玉沉思許久,到底還是猛然站起身來,長嘆一聲吩咐林微澄:“算了,叫他進來。” ☆、chapter 48 童唯安自昏睡中醒過來,周圍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讓她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片刻之后,摔下樓梯前最后的記憶已經(jīng)紛紛憶起,清醒之后已經(jīng)身處醫(yī)院的這種橋段于她的人生而言并不陌生,她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隨即發(fā)覺自己的手被人握著,想動動身子,卻在頃刻間覺得幾乎全身都痛了起來。 “安安?你醒了?” 原本在她床邊的許承則幾乎立時便從淺眠中清醒過來,他探身過去,仔細而小心的查看童唯安的狀況。童唯安卻有些愣愣的樣子,以為自己是昏睡太久看花了眼:她完全搞不明白,為什么在自己病房里守著的,竟會是許承則。 她看著眼前的人,有些遲疑的開口: “……阿則?” 許承則聽著她有些沙啞的聲音,原本有那么多的話想要對她說,可那些深沉復(fù)雜的情愫在心中洶涌翻滾,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良久,許承則終于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頭,聲音暗?。骸笆俏??!?/br> 他經(jīng)童玉的允許進入病房時,童唯安仍在昏睡中不安的皺眉。他知道童唯安已對自己失望透頂,而在聽清她口中低喃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卻并不覺得驚喜欣慰,只覺得疼。 他的手顫抖著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一遍遍在她耳邊低聲安撫似的說:“別怕安安,我在這里,我在?!?/br>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昏睡中的童唯安竟仿佛能聽得見,奇跡一般的漸漸停止了哭泣,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 許承則坐在她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在身后的童玉看來,兩個人的手倒更像是交握一般,似乎沒有人再能分開。原本無意讓許承則久留此地的她,此刻卻幾乎再說不出一個字,她看著那兩個人許久,終是叫了林微澄一起離開。 而許承則在童唯安床邊這一守,就守了兩天一夜。 此刻童唯安看著面前的人,目光里仍有些許的茫然。 從來都清貴非凡的許承則,如今看起來似乎格外的疲憊憔悴,下巴上有未刮的胡茬,是和往日不盡相同的清俊落拓。只是與此同時,更醒目的卻是他臉頰和唇角兩處明顯的淤青痕跡。不過片刻之間,對于他兩處傷的由來,童唯安腦中便已經(jīng)隱隱有了答案。 “你怎么會來?” “沈銳告訴我的,林微澄給他打過電話……不說這些,要不要喝水?”許承則的指尖輕輕滑過童唯安的唇瓣,在她昏睡的時候,他拿棉棒蘸了水幫她輕輕擦拭過無數(shù)遍,但此時她的唇還是有些微干。 童唯安這才覺得渴。 許承則起身倒了杯水,在試了水溫確定不燙之后,將病床的床頭緩緩升起一些,動作小心的把水遞到童唯安唇邊,待她喝完之后,又拿手帕輕輕拭去她唇邊的水跡:“不喝了?” 童唯安下意識的搖頭,而與此同時,傷口的刺痛讓她不由得眉心一簇,許承則心頭一緊:“別亂動?!?/br> 童唯安并不言語。她只是突然想起曾經(jīng)在一起時,她常在深夜里突然醒來,睡意朦朧的對把自己抱在懷里的人說想喝水,而原本就淺眠的許承則,雖然神色依舊淡漠,卻仍是一言不發(fā)的起身把她抱在懷里,拿過床頭柜上的水杯遞到她的嘴邊。 如今看著他神色如此的守在自己身邊,自然的喂自己喝水,童唯安的心里只覺得又酸澀,又茫然。 可為什么……許承則每一次都在她想要徹底埋葬過去的時候出現(xiàn)呢?而又是為什么,她一面告誡自己不要被他的任何舉動影響情緒,一面又對自己這種此地?zé)o銀的告誡而痛苦不堪? 曾經(jīng)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痛苦。 重新將童唯安的病床放平之后,許承則看著她:“傷口是不是很疼?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