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誠人，說真話，兩個字在王氏腦海里不住盤旋，氣的王氏最后還是沒忍住，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狠狠往地上砸去，說：“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方氏那個賤人，果然是來騙我的！你等著，等我姑姑來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岫嘴巴張大，什么？祖母要來？她怎么一點都沒有聽說？

    不行，今天還要再打發(fā)香雪尋個機會往漪瀾居給阿姐送信去！

    ***

    明氏同謝清嵐聊得開心極了。

    “阿嵐，虧得你來了。你不知道，之前二弟妹好像今日被什么奇怪的東西給迷住了，就是請安也要搶我的話說，我瞧著阿娘看她的樣子也是忍不住要笑呢。”

    謝清嵐笑說：“今日二嫂子可是讓我大開眼界，我再沒想她有一日這么能說的了，本來我心里還想著怎么搭個臺階給她們。誰知，二嫂子直接拽著二夫人一起跳進(jìn)來，讓我白白準(zhǔn)備了一番?！?/br>
    明氏拍拍她的手：“這多好呢？也省的你費心了。就是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打算你的婚事的，很快便要秋闈了，我聽阿娘說，已經(jīng)派人去打聽，暗中物色人選了。”

    謝家等秋闈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謝致和趙氏做得既不算低調(diào)，也不算高調(diào)，為她日后進(jìn)宮做鋪墊，希望能順利而不留痕跡。

    謝清嵐知道明氏是一心為她好，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她沒辦法告訴明氏自己并不會真的把秋闈放到心上，命運已定，現(xiàn)在是在為最終的入宮作掩護(hù)，便岔開話題：“不論如何，成國公府我肯定是不去的?！?/br>
    明氏嘆息：“你太懂事了，阿嵐。家里的態(tài)度雖然是不同勛貴聯(lián)姻，可成國公府的家教在京城也算有口皆碑，而且又是嫡出的三公子，我是認(rèn)為這門親事不錯。爹爹和阿娘寬和，待你又極好，若是你真的中意…”

    謝清嵐笑說：“大嫂子你別為我難過了。我還真的沒認(rèn)為這是一門不錯的婚事?！?/br>
    明氏身為謝家的大房媳婦，又掌管了幾年府中中饋，來往交際于權(quán)貴之間，以她的眼光看，成國公府已經(jīng)是極好的了，現(xiàn)在聽謝清嵐這么一說，不由好奇問道：“為什么？你是覺得勛貴家關(guān)系太復(fù)雜嗎？”

    謝清嵐搖頭：“不是這個原因。主要是之前我和阿岫進(jìn)宮，遇見了成國公府的嫡次女，安雪凝，看她的表現(xiàn)，怕是會要進(jìn)宮。”

    明氏恍然大悟。

    如果成國公府沒有女子要入宮搏寵，自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一旦安雪凝入宮，那一切就另說了…

    特別是，成國公府這樣握有一定實權(quán)的勛貴世家，選女子入宮的動機頗為微妙。安雪凝容貌上佳，身段窈窕，若沒有勁敵，恩寵怕會是扶搖而上，到時候誕下皇嗣…

    明氏不再往下細(xì)想，握住謝清嵐的手說：“你什么都清楚，我也就不多言了?！?/br>
    謝清嵐笑說：“大嫂子放心，若是有合適的人家，我也不推辭，一定會說出來的?！?/br>
    明氏點頭，稍微猶豫，又說：“這些天府內(nèi)事情繁多，阿娘和二嬸母也沒出門。過幾天，京內(nèi)又是賞菊又是看楓葉又是設(shè)宴請客，阿娘同二嬸母肯定要在外應(yīng)酬。你多多留心。我瞧著二嬸母很奇怪，連成國公府的情況問都沒問便沒口的夸這門婚事，想讓你嫁出去。我想，她對你的婚事應(yīng)該也些想法?！?/br>
    謝清嵐會意一笑：“她的想法多了去了。沒事，阿岫會看顧提點母親的?！?/br>
    也不知道她們走后，王氏同方氏會不會打起來，彼此都不滿意對方的言辭。

    說起來，方氏和王氏都算有身份的人，可若她們兩個氣得擄袖子上真人搏斗，謝清嵐卻一點都不奇怪。

    畢竟見得少了些，眼睛一直死死的盯著面前的蠅頭小利，習(xí)慣了，自然而然就難以察覺周圍的事物，發(fā)現(xiàn)蹊蹺的地方，更不要談?wù)驹趯Ψ浇嵌瓤紤]問題，對大局有個總體掌控了。

    同樣是不知道她已經(jīng)內(nèi)定入宮，可明氏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異常，臨場發(fā)揮配合謝清嵐演戲，方氏只能和王氏相看生厭，反目成仇。其中的差別猶如天壤之隔，趙氏選兒媳的目光果然獨到。相反，沒有考慮太多，只是為了仕途和自己喜好定婚事的二哥，則現(xiàn)在被媳婦的為人處事坑，就算提點也沒有用處。

    方氏不是一個能忍耐的人。

    然而，在這個局里，方氏一無全面的信息，二無看事的眼光，越不能忍耐，只會在泥潭里陷得越深。

    可如果讓方氏磨平性子，同她好好交往說話，就要告訴方氏，她謝清嵐是要入宮的，不，僅僅是入宮還不行，還要暗示她極有可能日后成為寵妃……

    王氏知道這些事情，趙氏和阿岫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明了了，然而，王氏卻依舊活在自己的想法里，可能是經(jīng)歷爹爹這么多年的磋磨后，她只有這樣，才能活的好像是一個主母。

    謝清嵐笑著起身，同明氏告別，緩步走出院子，走到岔路口時，頓下腳步。

    前方的路一條通向漪瀾居，一條通向融翠院。就好像阿娘和王氏的人生，在婚姻的路口上選擇了不同的追求，收獲不一樣的東西。

    很久之前，她曾經(jīng)問過阿娘，舍棄了世家女的身份，甘愿在一個寒門庶子后院做妾，這樣的生活便是阿娘想要的？

    阿娘沉默良久，才露出笑容，眉眼里的苦澀褪去，只留下平淡的幸福。

    “也許很多人都認(rèn)為，世家女的身份高貴，我放棄繼續(xù)留在富貴圈內(nèi)真是瘋了才做的決定。可當(dāng)我真正在那個圈子里，有的卻是窒息，阿嵐，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性格，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那些說一句算三步的場合如魚得水。我想過的生活，就是同你爹在一起，能和和美美，不用考慮那些費盡心機的事情，承擔(dān)走錯一步滿盤皆輸?shù)膲毫?，白頭到老，而且……”阿娘嘴角的笑意愈加綻放，“你認(rèn)為，王氏除了一個主母的名頭，她還剩下什么…”

    是啊，還剩下什么…

    爹爹交給王氏掌家，王氏只會搞的一團(tuán)混亂，最后請阿娘出來做好人，闔府上下真正尊重的夫人是阿娘，能為爹爹分擔(dān)壓力的是阿娘，同爹爹情深一片的是阿娘，讓爹爹愧疚加倍疼惜的是阿娘……

    王氏有的，只有一個主母的名頭，連阿岫都不是很認(rèn)可自己娘親的所作所為……

    而阿娘，除了沒有一個主母的名頭，其余的有什么沒有？那些宴會交際原本就是她所遺棄掙脫出來的……

    經(jīng)歷了半年婚事上的不順，再回想這些事情，謝清嵐不復(fù)以前的嘆息不解，取而代之的，竟是對阿娘決定的認(rèn)可。如果現(xiàn)在有一個人，她是那般中意，那般想要執(zhí)手一輩子，也許，她也會選擇離開謝家。

    現(xiàn)在沒有，沒有也不是壞事。

    至少，她對于形形色色的人并不懼怕，只需花費一絲半點的心思配合皇帝的腳步，恩寵便手到擒來。坐看各色佳麗在她面前演戲，享受訓(xùn)練有素的宮人的精心伺候，然后，慢慢走向人生的盡頭。

    真是一眼能看到底的人生呢。

    謝清嵐輕笑了一聲，緩步向漪瀾居走去。

    小陳氏坐在屋外的石凳上，已經(jīng)泡好了茶，面帶微笑的往門口看，見阿嵐回來，柔聲說：“快過來?！?/br>
    謝清嵐坐下，喝了兩口茶，便問：“阿娘坐在這里等我？有事？”

    小陳氏笑著說：“明明是你有事，都快到中午用膳了才回來，大嫂子留你又說了些話？”

    謝清嵐搖搖頭，笑嘻嘻地說：“今日成國公府向咱們家提親，王氏極力的想要讓伯母同意把我許配給成國公府，方氏覺得我若嫁過去，嫁的太好了。兩個人演了出好戲，可讓我們看樂了?！?/br>
    女兒的婚事一直是小陳氏最為愧疚的地方，現(xiàn)在聽女兒毫不在意，大大咧咧說別人難為自己婚事，小陳氏更是不放心，急切地問道：“那，大嫂子是怎么說的？”

    回想王氏和方氏大眼瞪小眼的場景，謝清嵐更樂了，靠在旁邊的碧桃身上，笑說：“哎呀，阿娘，你沒去真是虧了。二嫂子今天嘴一下子變得可伶俐了，說話一句是一句，又在理，把王氏給堵得死死的，就是伯母也看愣了眼。我聽大嫂子說，我去之前王氏和方氏還一起給大嫂子臉色看呢。今天完事兒出了花廳，我同大嫂子先走了，二嫂子同王氏還不知道要怎么樣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