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水云墨跡了半天,才往東月閣另一邊棋玉屋子里走,敲了敲門。 屋里頭棋玉正在往自個兒腦袋上簪花,等著出門看陸大人在不在,有人敲門,她歡喜的喚了一聲,跳著過去開了門,一看是水云板著死人臉,她也耷拉下表情來,敷衍道:“干嘛……” “王爺讓我告訴你,你這會兒可以收拾收拾東西,去陸府了。反正你是個妾,也不用蓋頭什么的,拎著你自己東西去就行了?!彼埔桓北杀〉臉幼诱f道:“還簪著粉花,也不覺得艷俗。那位陸大人清流高骨,你要打扮成這樣,指不定他就把你轟出府去?!?/br> “要你管。”棋玉氣呼呼的將粉花拿了下來,回屋去收拾東西。 水云往門里走了兩步,看著她屋里各種東西堆得亂七八糟,完全不像是個會照料人的性子。他補充道:“王爺要你去陸府,還有別的目的。你去了陸府,自然會有人聯(lián)系你,你要把陸大人的情況適時回報回來。王爺若是要做些什么,你也要在陸府內(nèi)搭把手?” 棋玉一驚,倒退一步捂著胸口:“王爺是要我……背叛夫君么?”她已經(jīng)腦補出陸大人對她多番寵愛信任,二人初入愛河陸大人卻發(fā)現(xiàn)她是王府的叛徒!又愛又恨,她后悔心痛,卻因為一句給王府的情報,做出了無法原諒的傷害陸大人的行為。 一邊是養(yǎng)她幾年有恩的掌權(quán)王府,一邊是滿心愛戀的忠臣夫君! 水云看著她這會兒戲多的捂著胸口淚眼婆娑,怒道:“你還沒進門呢,就叫上夫君了!你這個身份叫得起夫君么!” 棋玉捂臉痛苦地搖了搖頭:“不……我到底該如何抉擇。這份真愛真的能抵抗的了命運么?是不是我一開始就選錯了道路,一開始就不該嫁入陸府,這樣也不會傷害了陸大人……” “……”水云看她一個勁兒捂著腦袋,演的如同苦情女主角一般動情,他伸手將她拖出來:“看你這樣也不用拿多少東西,趕緊上車,王府的禮都備的差不多了,就差你了?!?/br> 棋玉手里拎著小包裹,讓他拽的一路趔趔趄趄的。等到了后院馬車那里,水云將她推上了車,棋玉看著這輛車是以前李氏在的時候,出門才可能坐的規(guī)格,如今她是里頭的主子了,心里都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她坐進車里,手放在膝頭等了一會兒,以為水云要走了,忽的探出頭去,惡狠狠地說道:“矮子!你不要我,早晚有一天你會后悔的!” 誰料到水云壓根沒走,這從車門探出頭來,幾乎是正好在他面前。 水云笑了一下,有點無奈,說道:“慣例是不會變得?!卑⒈焙屯鯛斣谝坏捞鹉?,下頭的下人也會配成對,他總會讓這個慣例實現(xiàn)的。 棋玉愣了愣沒反應(yīng)過來,撇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砰的又把馬車門合上了。她縮回了車里,水云卻不大擔(dān)心。等回頭他家王爺鼓把勁兒,把北千秋帶回府里的時候,她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而不遠的宮內(nèi),痛經(jīng)的玉樹臨風(fēng)陸熙然正站在廊下,一身規(guī)整的柳青色長衣,可能因為怕冷,又罩了件蜀錦披衣,端著暖爐,面色蒼白。她正一臉憂郁的望著遠處的宮墻,感受著熟悉的姨媽痛帶來的傷害,徐瑞福走過來行了個禮:“陸大人見過圣上了?” “自然見過了,我若是不見他,他怎么會放我入宮進來?!北鼻镎f道:“這是要請元貴妃出來吧,我如今身份不能入宮?!?/br> “元貴妃如今并不住在西宮,另有一處住所,那頭沒有旁人的閑言碎語。”徐瑞福在前頭引路,去的地方是前朝太上皇養(yǎng)老的宮苑,夏季時期綠樹成蔭,秋冬也是各種暖閣都配備的齊全,坐著轎子行了極遠才到。 進了好幾道大門才能走到左晴住得主屋,北千秋心里頭竟有些緊張,她最怕的就是見到左晴形容枯槁的樣子,她心里還記著之前見過的她笑語晏晏的模樣,走近靜悄悄的宮苑,她似乎一進去就聽見了左晴的笑聲。 北千秋忍不住探頭,看著左晴裹著暖裘,坐在枯藤廊下與幾個宮女打著絡(luò)子,有說有笑,有個深紅宮裝頭戴珠玉的女子也坐在她旁邊,和她討論著絡(luò)子的花式。 “元貴妃、榮姑姑?!毙烊鸶I项^去喚了兩聲,幾個人回頭沒想到會見到外男,均是嚇了一跳。左晴面色很好略有消瘦,也并沒有開始顯懷,她臉上還是掛著甜甜的笑渦,眼里頭卻不如以前那般有神氣。 另一邊是新任內(nèi)司女官何榮兒,她皺了皺眉頭斥道:“徐公公是瘋了么,竟敢將外男帶到這里來!”她又朝北千秋行了個禮:“想是陸大人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走錯了吧,如今元貴妃在這里養(yǎng)身子,還請您退避一下。” “是皇上讓我來的。臣是左王爺?shù)膿从?,也是替王爺前來問候?!北鼻锕创捷p笑了一下,左晴本是打著扇子在后頭遮住了臉,聽了這話卻放下扇子來,望著她滿臉驚惶與期待。 北千秋反倒是在細細的打量著何榮兒,一身深紅宮裝跟她當(dāng)初是差不多打扮,她因為之前太后曾救過她一命,因而自從北千秋手下離開后,對太后卻是一片赤誠。 太后或是終留了些善心,明明可以利用何榮兒來對付當(dāng)時的何北,可她終究沒這么做,倒對得起何榮兒的一片忠心,一直待她極好??v然是太后自靖王之變后失去了權(quán)勢,她也護著何榮兒,或許是想起年紀小幾歲卻已經(jīng)嫁到塞外的女兒,對她也有幾分像女兒般的親密。 不得不說這丫頭很幸運,也很單純的走到了今日。 何榮兒沒料到這位長安中頗負盛名的陸熙然,竟目光往她身上來回的掃,惱羞成怒的往旁邊退了一步,道:“那奴婢也不得離開這里,愿陸大人不介意奴婢在這兒?!?/br> “自然不會介意?!北鼻镄辛硕Y,坐在了廊下的石凳上,其余幾個宮女退了下去。 左晴有些激動,轉(zhuǎn)眼看向北千秋:“本宮倒不知道陸大人與哥哥有這樣的關(guān)系,陸大人可有東西來證明,是哥哥讓您來的?” 她為了保護自己,倒學(xué)會了謹慎,北千秋卻是沒帶什么東西,只道:“左王爺只讓我說,貴妃娘娘幼時總是與左昭爭鬧,有次家中幺妹弄碎了貴妃娘娘心愛的玉鐲子,還不肯承認錯誤,貴妃娘娘氣的半夜爬到左昭屋里頭,把她畫成了花臉——” 左晴捂臉:“休要說了,這等事也只會有哥哥知道,本宮信了就是?!彼行┎缓靡馑?,卻仍問:“哥哥如何?我聽聞……我聽聞外頭人都說李氏死了,哥哥傷心的頭發(fā)也白了?” “左王爺如今挺好的,并不是外頭傳言那樣,娘娘不必擔(dān)心。李氏是落了水死的,如今王府里倒是空空蕩蕩的?!北鼻锱c她說了些外頭的事兒,但關(guān)于惠安已死一事,自然是不敢說的,他又匯報了一些最近左陽的狀況,左晴心里頭才安定下來。 北千秋才知道她如今才有了身子沒多久,她眼里頭有許多話,許多當(dāng)年還會表露的恨意,如今全都埋進了心里頭很深的地方。如今何榮兒還在,她只說盼著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徐瑞福跟何榮兒說了句什么,她們二人往遠的地方走了幾步,只能看見卻聽不見她們說話了。 左晴輕笑起來,似乎在說天氣很好般的語氣說道:“不知陸大人在宮里頭有沒有些關(guān)系,替我弄到墮胎的藥?!?/br> 北千秋也回了一個清朗的笑:“你就不要想了,這樣做只會惹惱他,對你沒有任何好處。過段時間恐怕政局不穩(wěn),他會少些精力放在你身上,到時候會更容易行事,你出宮也不是不可能?!?/br> “可我絕不能生下這個孩子,再過幾個月墮胎,就會要了我的命的?!弊笄缪劾镄钪鴾I,嘴角卻是裝作笑意:“孩子本是無辜的,可這個環(huán)境太污穢,他一出生就注定會走向痛苦!” 北千秋垂了垂眼睛,左晴轉(zhuǎn)過臉去,拿起一個下頭有著很多絡(luò)穗的錦囊,遞給北千秋,手里頭夾著一個細小的紙條,極快速度塞入絡(luò)穗之中遞給她:“前一段時間有個沒有瞳孔道姑打扮的小姑娘來了這里,說是給我看這孩子未來的命相,卻將這個紙條遞給我,叫我不要打開,交給哥哥?!?/br> 栗子來了這里么?北千秋心里一驚,不著痕跡的取回紙條,將錦囊遞了回去:“娘娘,皇上的意思是不能有任何的東西出入這個宮苑,縱然知道您做了幾日,我也不能把這個送給左王爺?!?/br> 左晴裝似傷心的嘆了一口氣,感慨道:“許久不見哥哥和娘,如今太后也不在,哪里都是空空蕩蕩的?!?/br> “以后還會有更多地方空空蕩蕩的,不論發(fā)生了什么,還請娘娘以自身為重?!北鼻镄卸Y欲退下時說道,左晴身子一震仿佛感覺到了什么,天又要變了,她只能也必須保護好自己。左晴揚了揚頭,幾乎轉(zhuǎn)瞬就將剛剛的淚全部憋了回去,笑意融融的說道:“原來只能跟本宮說這么幾句話,若是什么時候哥哥能進宮來就好?!?/br> 徐瑞福和何榮兒看著她們二人說完,也走了過來。 北千秋緊緊捏著那個紙條,幾乎手中都是汗要將那紙條給浸濕,徐瑞福那邊被黃門叫走說是御前有喚,不得不離開了,北千秋身后遠遠綴著兩個黃門,低頭似乎只是跟著她,她才猛地從袖中拿出來,用指甲拆開展平在掌心。 那不是一張寫滿小字的紙條,它是一道黃紙紅痕的符。 卻讓北千秋腦子陡然一懵。那道符她見過許多次,次數(shù)多的難以細數(shù)。 晦暗泥濘伴隨著惡臭的地牢內(nèi),四處堆滿了開始腐爛的尸體,老司命一具老的幾乎發(fā)抖的身子,眼里頭卻閃著興奮的光芒,將這個符貼在她對面的另外一人身上,然后割開了她的喉嚨。 她疼的想哭想叫,卻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魂魄正在脫離身體,漂浮在空中,被拉入對面那人的身體。 ☆、57|56|49|40|34 北千秋望著手里的符咒,驟然握緊拳頭。很明顯手中的這一枚并不是當(dāng)年留下來的,朱紅色的墨跡鮮艷欲滴,仿佛是這兩日才剛剛完成的。 栗子是在告訴北千秋,她也能做到像當(dāng)年老司命那樣的事情。而且也是在說,如今命握在順帝手里的她,可能也會要向之前老司命一樣來掌控她的轉(zhuǎn)世。 當(dāng)初北千秋帶走栗子,她也是毫無還手之力的羸弱少女,她只說自己能看到北千秋的靈魂。當(dāng)時的栗子如果說出了真相,恐怕北千秋真的橫下心會殺死她,而如今她回到了長安,依然身不由己,卻心軟的來提醒她這些危險。 當(dāng)初的地牢因為安王事變而填滿,從各個家族因為連坐入獄的官員到前來攻城被俘虜?shù)氖勘?,本早就該被送去充軍的囚犯們?nèi)繑D在狹窄陰暗而惡臭的監(jiān)獄內(nèi),而北千秋住在這地牢盡頭的唯一一間單間內(nèi)。 可其他囚犯并不認為那里一直都是北千秋,畢竟在他們的眼中,那里有時候是中年的軍漢,有的時候是羸弱的文士,有時候也會是十幾歲出頭的女孩子,每過了幾天,其他囚室中就抓走一部分人,那個唯一單間內(nèi)的人也會被帶走。 他們都沒有被帶回來,其他擁擠的囚室會塞入新的違抗今上被判的犯人,而那個單間也會重新被塞入一個人。只是住在盡頭陰暗單間的人總是一樣的表情,坐在幾乎無法看清他身影的晦暗里唱著歌。難聽的要死的歌。 不論是誰,都好像有著一個魂一樣在那間囚室里,唱著同一首歌。 唱的很豪邁,一開始還聽不清楚,后來就能漸漸聽到了,唱的是她要站在風(fēng)口浪尖,緊握住日月山川,還要再活個五百年。簡直是在諷刺,她唱的嗓音嘶啞,連夜里也在嚎,讓本來就不知道何時會死早已神經(jīng)衰弱的其他人更惱火,開始漸漸群起而罵她,甚至從地上摳下來石子兒往她的方向擲去。 “你還想再活五百年,做夢吧你!”那些同樣抓狂的囚犯罵道:“我從沒見過這個單間中呆的人活的超過幾天!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那時的北千秋是個光頭中年漢子的身體,她只笑道:”這屋里什么時候換過人,一直都是我,我唱著同一首歌,你竟然會以為換過人?” 在這監(jiān)獄里活的足夠久的幾個人,忽的有些瞠目結(jié)舌,過了半天才覺得毛骨悚然,然而北千秋說了這句話卻不再言語,繼續(xù)開口唱著她的”還想再活五百年”。忽的牢獄中曾任的謝家朝廷命官開始反問她,問她是誰。 北千秋笑起來,想說自己的名字,卻又覺得說起來沒意義,垂頭似哭似笑的聳起肩膀,過了半日才說道:“謝大人在等著太后來救您么?” 那位謝大人,正是當(dāng)今太后謝漱玉的舅父,他被說是參與安王兵變的主謀,這倒也不冤枉,安王是謝漱玉的長子,他好歹也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 謝大人愣了愣,過了半晌沉聲道:“臣是等不到的,臣只希望不在這里見到太后。” 北千秋低聲笑起來,想撓撓頭,才發(fā)現(xiàn)自個兒現(xiàn)在是個大光頭,說道:“你死的太快,應(yīng)當(dāng)是見不到。要是在這牢里呆上幾年,指不定就見到了。” “卻不知道這位真身是何人,竟鬧出了之前劫獄一事?!敝x大人倒是很淡然,漸漸地周圍的人都席地而睡,還有幾人靠著冰涼沁水的石壁神志不清的聽著這對話:“劫獄一事鬧得那般翻天覆地,咱們這地牢雖然已經(jīng)在地底最深處一層,卻能聽著上頭的不少動靜,剛剛鎮(zhèn)壓了劫獄,就見著這單間多了您這位住客。” 鎖鏈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深處傳來,北千秋笑道:“謝大人要是在之前也有這么眼明耳聰,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到了這層地牢,我竟然補上了全套的裝備。”她說著晃了晃手上的鎖鏈。 “倒是因為劫獄失敗了,若是您眼明耳聰一點,也不至于現(xiàn)在做了我們的鄰居。臣倒不知道,那劫獄的人是不是已經(jīng)……”謝大人有意試探道。 單間的黑暗里沉默了好半天,鎖鏈聲再度響起,停頓寂靜漫長到他以為單間的住客已經(jīng)睡了,才聽見了她的回答:“我的這條命,并不值得旁人用命來搏?!备螞r是不顧后果來救她的人,她難以想象他也墮入地牢受盡折磨。 謝大人不知該將話如何接下去了,可他臨死之前,竟對這唱著同一首歌的同一個魂抱有興趣。可北千秋卻接著開口道:“大人應(yīng)當(dāng)知道吧,隔著幾日總會有位貴人前來看我,只是他不怎么說話,大人也不怎么看他。若是下次他當(dāng)來,大人不妨仔細看看,或許是極為熟悉的人?!?/br> 這幽深臟污的地牢內(nèi),除了手執(zhí)蠟燭的獄卒們會時常穿梭于其中,卻總有一個白衣帷帽的男子時常出現(xiàn)于此,他幾乎是只往地牢深處的那個單間中走去,甚至有時候還會打開單間的門,走進去與她聊天。 就在北千秋說完的這一夜,那位身量修長的白衣男子又來了,或許是因為她的話,或許是真的有那么些相似,謝大人瞪大著眼睛,看著那人穿著靴子的雙足再度走進里頭的單間里,他有一種心驚rou跳的熟悉感。 然而那人走入了單間之中,似乎毫不厭惡其中的臟臭環(huán)境,亦或是那單間之中也并不是太臟,他的白衣在黑暗中仿佛亮著微光,足以讓謝大人看著他的身影席地而坐。他與單間中的人說起話來,一開始是聲音低微的交談,后來似乎二人再度起了爭執(zhí),他的聲音響亮了一些。 謝大人往日沒有注意,今日卻幾乎是身軀陡然一震。他也曾無數(shù)次的在朝堂上,聽過這個聲音從高高的龍椅上傳來,只是那時候龍椅上的人習(xí)慣了說話有些畏縮,并不如在地牢中這般坦蕩也激進。 “你這么活著,也應(yīng)該將災(zāi)難權(quán)當(dāng)做幸運,你的活法你的身子都是別人注定的恩賜,還有什么權(quán)利談什么自由?!表樀鄣穆曇粲袔追治⑽⒏咂饋恚瑐鞯竭@邊來卻依然仿若悄悄話一般。 北千秋倒在地上笑起來,幾乎笑的肚子抽痛:“所以呢,你有了天下就認定旁人都是你的恩賜,你應(yīng)該記得我早就說過,親情比愛情更難得也脆弱,若將它都編入沾滿毒液的網(wǎng)中,刺破了惠安的幻想,她一定會是最先壞死的,她到死前也會拼命咬你一口?!?/br> 順帝一向極為厭惡北千秋仿若是預(yù)言的話語,他甚至恐懼。她常說一些讓他不屑的道理或話語,卻往往都兌現(xiàn)在不遠的將來。順帝開口:“如果網(wǎng)編的足夠完美,她不會有夢醒的那天,作為她對我這些年的恩賜,我愿她快樂地死去,永遠也不知道真相。” 惠安的名字一提,謝大人整個人微微發(fā)抖。 北千秋似乎覺得他那張口中說出什么樣的話都不吃驚了,她托腮倒在唯一一張草席上道:“哼,你有時候別把自己想的太牛逼。聰明和智慧是兩種東西,你無數(shù)次的跟我講,為了如此理智圣明的盛朝,一定要讓皇權(quán)遠離昏庸的好人和野心的女人。先不說理智圣明四個字足夠我笑掉大牙,如今你也沒好到哪里去,你是自以為聰明的偽君子,一樣也會毀了這王朝?!?/br> 順帝沉默,半晌才接話道:“你既不是昏庸的好人,也不是有野心的女人,你向來不屬于這二者當(dāng)中的任意一個,若是你能同意我的提議……” “哼,別他娘的在這兒瞎比比,當(dāng)年你說要聯(lián)手,我們也無法聯(lián)手,誰都提防著對方,好歹是我一疏忽沒斗過你?!北鼻锢湫Φ溃骸翱鞚L吧,我現(xiàn)在看你一副平靜跟我說話的樣子都覺得惡心,你有這個時間,還不如想想下次怎么弄死我比較爽?!?/br> 順帝無言,他難以言明自己的情緒,他樂于見到北千秋怒罵的樣子,卻又希望她能伏于他肩頭,表情柔軟的與他說話。然而后者,他這輩子也沒怎么見到過,縱然偶爾見到了,也是下一秒她就開始往他身上捅刀子。 謝大人看著那白色身影再度走出地牢,心中驚愕異常,單間里靜悄悄的,他已經(jīng)無法再去開口詢問了。北千秋的眼睛卻是晶亮,在黑暗中望著順帝離開的方向。之所以故意將這些事情透露給謝大人,引發(fā)囚犯的恐慌和猜疑,她心里頭也有她的想法,縱然在地牢中被折磨著,她也不忘了想盡辦法離開。 利用這些惶恐的囚犯便是第一步。 “陸大人在此處作甚?”北千秋猛然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她還站在宮道之上,后頭兩個小黃門看他不往前走也不敢提醒。而他面前卻是轎輦與后頭一隊宮女,轎輦上端坐著皇后。 “微臣見過皇后娘娘?!彼B忙將手里的紙符捏緊,低頭躬身行禮道。 皇后端莊的面上閃過一絲難以言明的情緒,北千秋才意識到皇后可能知道她的身份,皇后抬手讓人放下了轎輦,兩個大宮女扶著她走了下來,她站定在北千秋面前說道:“看著這方向,陸大人竟是去探望過元貴妃的?” 北千秋如實相告,只說是皇上允許的,她抬起頭來看向皇后,她衣領(lǐng)高立著,準確說是她幾乎沒有不是高領(lǐng)的衣服,她的身上總是被故意留下各種痕跡,如今縱然是高領(lǐng)宮裙遮蔽著,北千秋似乎也能窺得見她衣領(lǐng)邊的一點傷痕。 果然當(dāng)初選定皇后來給太后下毒,是極為正確的。 “元貴妃身子不大好,本宮也正要去看看她。”皇后說道。 北千秋笑起來:“皇后娘娘為一國之母,能幫助皇上遠離家族紛爭與墮落引誘,實在是盛朝之榮幸。如今兆振似乎也沒人照料,他不過比太子小兩歲,也到了要好好讀書的年紀,可不能因為元貴妃的寵愛和南明王府的興昌,就以為自個兒是有勢力的皇子了?!?/br> 這話說的讓皇后頓了一頓,她向來是心里頭想的很多,嘴上卻幾乎不開口的人。如今她也相當(dāng)忌憚?wù)渍竦拇嬖冢鼻镞@般挑明,就代表北千秋心里也有了些計較。 從當(dāng)年她嫁入宮廷后,她與北千秋的合作不止一次了,她以為太后之死就是兩個女人這種不言明德合作關(guān)系的終結(jié),卻沒想到北千秋還有其他的想法。 皇后自然知道此事不合適在這里說,甚至不論何時計劃都不是會說出口,每人下一步棋,不必多說都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她只是表示默許了和北千秋的攜手,后頭自然會有人找來,與她詳談。她只說道:“兆振還小,怎么會那般想。若陸大人是皇上特允的,或許還能在出入幾次宮廷,來見過元貴妃?!?/br> 北千秋笑道說是盡量。短短兩句話,她也知道皇后的默許,皇后又說了幾句元貴妃相關(guān)的事情,便回到了轎輦之上,一隊人馬順著宮道再往元貴妃的方向走去。 北千秋才漸漸笑起來,往外走去。她將那道符放入袖口,心中已經(jīng)有了想法。順帝若是真的要用這道符來對付她,她也能將計就計,直接毀了他。這些年都在謀劃,該來長安的人,應(yīng)該也到了,且看這會兒誰輸誰贏。 ☆、58|56|49|40|34 等他回到陸府的時候,陸府上下竟然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響,連紅燈籠都給掛出來,北千秋捂著又犯疼的肚子,怔愣愣的看著自家門,半天不敢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