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左陽不想跟她討論,他現(xiàn)在看著北千秋的表情,就沒法再思考她背后到底有什么用意。再這樣下去,他非要腦子銹在她手里不可! 他早就猜到四年前一事跟順帝有關,當時浴血入宮,惠安長公主抱著順帝,只流著眼淚說‘太好了’,左陽卻越想越深,站在龍椅邊,深入骨髓的冷到顫抖。 與惠安對順帝盲目的疼愛和擁護相比,左陽在宮中五年,早已對這個幽深的宮廷和它的主人徹底了解。所以這四年,他小心翼翼,身不由己,因為他明白,左家面對的這個人,稍一閃失就必定會被吞滅。 那么,四年前的北千秋就成了最關鍵的線。 到底順帝在四年前謀劃了什么,到底他為何放過了左家? 然而北千秋插科打諢,對于關鍵一言不發(fā),態(tài)度曖昧不明,藏著的情緒比四年前還要多。左陽也無法說明自己對待北千秋這種混蛋性子,反而真的拿不出辦法的感覺。 他以為自己成熟到對待誰都可以有方法,而北千秋真是他碗里怎么用筷子都夾不住的一顆魚丸! “你看,又不是我一個人穿紅色!你丫就跟我兇!”北千秋抖著自己的裙擺氣的直哼哼:“你他媽就跟我兇!就跟我又打又罵的,你敢對別人這樣么!丫一慫逼,老子跟你分居!離婚!今天晚上回去你就從我床上滾下來,從我屋里搬出去!” 左陽愣了一下,抬頭尋找,只看著場上除了北千秋以外唯一一個穿紅衣的,正坐在亭內(nèi),一臉端莊高冷的坐在順帝身后,偶爾低頭和太后說幾句話,面上浮現(xiàn)幾絲幾不可見的笑容——是皇后。 左陽忽然想起來,順帝也是一變態(tài)?;屎髲男〖医虡O為嚴格,天生也就是死板的性子,雖生的容貌不錯,卻是個玩笑都不會開的老實冷淡性子。左陽以為,順帝必定會相當厭惡皇后這樣無趣的女人,卻沒想到,他年輕時生平一大愛好,就是往死里欺負皇后。 恩……這戲碼要是擺在學齡前兒童過家家的時候,或許還算正常??啥既鲱^的人了,還是改不了這毛病,就覺得這倆人之間有點奇葩了。 左晴也說北千秋和她在隔壁說話,麗嬪一事她參與進來,按照時間來說不應該和順帝有接觸。那看來是皇后? 誰丫能想到,天子會跟一國之母在花園里打野戰(zhàn)啊喂! 三十了還玩這么h的,激-情無限?。?/br> “好好,我錯了……”左陽無奈的皺了皺眉頭,不管真的是不是北千秋,他也只能舉手投降。按著北千秋讓她坐下來:“你可別咋呼了,整個院子里就看你一個了!” “明明就是你冤枉人?!北鼻镌谧箨柮媲霸絹碓胶⒆悠?,氣的直拍桌子:“你丫明明就錯了,道個歉還跟要我跪你似的!分居!離婚!” 左陽嘆了一口,看著北千秋還在喊著要離婚,旁邊大臣都看了過來,狠狠地點了她腦袋一下,低聲道:“你說你丫一個年近五十的中年老大爺,賣萌上癮了是吧!是個老爺們就別在這兒喊著要離婚!” 北千秋抬起頭來,懵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左陽看她兩手都跟羊癲瘋似的哆嗦,她好半天才艱難擠出一句來:“在你眼里,我他媽原來是個……年近五十的中年老大爺……左陽你丫就是一少年重度智障!” 哦,你在我娘小時候就認識她,合著不是快五十了是什么。 ☆、第19章 發(fā)現(xiàn) 麟德殿上家宴中歌舞升平,左陽也是頭一次聽到冬虹的琵琶演奏雅樂的主曲。北千秋倒沒有昏昏欲睡,她從剛剛左陽一句‘老大爺’之后,一直一副不想跟傻逼說話的表情喝悶酒。 惠安長公主坐在上位,和皇后聊著天,滿面笑容。 左晴面上表情似乎還有幾分恍惚,手指擺弄著酒盞。 左陽大概猜得到,左晴想要的就是兆振。兆振在皇子之中極其不顯眼,卻只比太子小了兩歲。和頗受矚目的大皇子與其他幾個受順帝喜愛的小皇子相比,兆振從小腦袋不大好的名聲一傳,基本就跟皇位無緣,然而順帝對待孩子也算公平,他該有的都有了。 而左晴剛剛在長廊下的那句話,直敲進左陽心里。 麗嬪和林穹做出這等荒唐事,或許已經(jīng)是真情至誠,或許是有更多原因,但進了宮做什么事都要考慮后果,她既然敢做,就遲早會有這么一天。麗嬪沒有賠上兒子的命已經(jīng)是幸運了,若設局揭露這件事的不是左晴,事態(tài)只可能往更令人發(fā)指的方向而去。 只是若林續(xù)還在,林穹可能不必死……對麗嬪那個可悲的女人來說,林穹不死就足夠了吧。 最終左晴也沒想到,是兆振主動選擇了她。 北千秋托腮,用筷子戳著碟子里的杏仁酥,戳成一團碎渣才說道:“太后也知道了麗嬪的事,左晴不過是不想讓大好的機會被別人搶了。她在宮中立足,太需要一個孩子,雖然這孩子只比她小了不到十歲?!?/br> 左陽感覺北千秋簡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蟲。 “太后若是處置麗嬪,那按理……她會留下兆振親自教養(yǎng)吧?!弊箨柨聪蜻h處面帶微笑的太后。 “不論是順帝還是左晴,都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fā)生?!北鼻锎罅藗€哈欠,一抬手,一截藕臂從□□中露出:“太后如今就是傀儡,她想起身,還要看順帝允不允?!?/br> 太后如今——就是傀儡?! 這是北千秋頭回主動向左陽透露這樣的消息,她斜眼輕輕看了左陽一眼,啟唇道:“嘛,藏得好吧。這女人也要臉,明明手里什么砝碼都沒有了,還要裝著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樣子。不過打臉,就是要打這種人?!?/br> “她從什么時候開始手里沒有實權(quán)的?!明明這幾年還——”左陽覺得如果只是在宮外查,他多少年也不可能探知到這種消息,而且……就算他宮里有極深的眼線,也從未提起過半句。 “你覺得從什么時候呢?”北千秋輕笑了一下。 左陽抬眼看向了太后,卻聽著耳邊一曲已畢,身邊那個九歲小郡主和眾位宮妃一起鼓起掌來。北千秋一臉興奮贊許的使勁兒拍起手來,那胳膊肘戳了戳左陽:“看,我家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吧!” 家宴氛圍并不能比外頭好點,幾個宮妃道喜的時候,話里帶著針,感覺下一秒都能幾個女人滾在地上撕起來。幾個不知道從哪里鄉(xiāng)下趕來的縣主世子,連關中秦音都沒學好,還費勁地說著官場與皇親國戚用的正音,說的滿頭大汗,太后聽得臉上笑容都僵硬了。 冬虹和雅樂的一幫人退了下去,左陽看她都沒抬頭往后一邊行禮一邊往后退,幾個宮妃也開始陸續(xù)去更衣,太后還不能退場,可畢竟年紀大了有些疲憊,也趁著皇后和幾個郡主聊得熱烈時,扶著頭下去歇一會兒。 北千秋也拽了一下左陽的衣袖,他回過頭來,瞪了她一眼:“你丫這次又要找什么理由開溜!” “我要拉粑粑,憋不住了!”北千秋捂著肚子跺腳,左陽一陣無語。 她說完就往外沖,左陽想攔,卻連衣袖也未抓住。 左十七正好從宮殿側(cè)門走進來,半跪在左陽身邊,神情嚴峻:“王爺,北衙禁軍右屯進了宮內(nèi),正在西門處集結(jié),臣半柱香前看見的,在此之前連一點風聲都沒聽說,禁軍右屯也有我們的人,可卻沒遞消息過來,可見這是突然而為啊!” “北衙禁軍?他們不是只部署在玄武門么?怎么會到離內(nèi)宮這么近的地方來——”這不是小事,左陽皺眉?!敖袢瘴鏖T會通過哪些人?” “臣子都不從西門走,從西門離開的只有請進宮來的教坊樂奴們?!弊笫叱谅暤溃骸鞍凑罩岸绲纳矸輥碚f,教坊樂奴們應該大多數(shù)都是北千秋的眼線……” 左陽起身,往外走去:“給我找到北千秋!” 左十七快步跟上,低聲道:“王爺或許她那邊有自己的消息源,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 左陽沒有說話,他心里知道或許兩方人馬在西門正面肛起來,魚死網(wǎng)破,對他來說才是利益最大化,可左陽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他才穿過麟德殿邊的長廊,喊著秋娘的名字,卻忽然有個小宮女貿(mào)貿(mào)然沖過來,撲倒在他面前:“郡王爺!郡王爺——元貴妃娘娘讓我來找您!太后……太后歿了!” 什么?! 這他媽能不能好好吃頓飯了!才幾個時辰,發(fā)生的事都夠左陽馬后炮反應半年了! 剛剛北千秋還說太后是傀儡,這消息都夠左陽愣半天,他還想著既然太后是傀儡,是不是干脆直接將太后殺了,也算是還幾年前她所作所為的報應。 這想法在腦子里才轉(zhuǎn)了半圈,人就死了! 他連忙問道:“太后在哪里?怎么死了?!” “太后中毒身亡,如今何榮兒一口咬定是國師曲澄所為,因那所下之毒,正是千山特有的一位藥材制成。那藥材雖有毒性,卻在太后最近所服用的仙丹中只有微量,用來治剛剛太后身子不爽,吃了一顆卻——”那小宮女條理清晰,邊走邊說道。 左陽猛地駐足,左十七瞬間沖到那小宮女身后,抬刀架在她頸上。 “啊?!蹦切m女輕叫了一聲,面上卻沒有半分懼怕:“郡王爺,不趕緊走就來不及了。” “你是北千秋的人?等等——你是在淮南時從被屠的村子里救出的那個孩子!”左陽仔細看才認出來。 阿朝笑了起來:“王爺好眼色,且不說變了性別,那時候糊了一臉泥,我親媽都快認不出來了呢!” 左十七刀刃一橫,逼得阿朝朝后昂了昂纖細的脖頸。三人暗處退了退,怕有來往的宮人見到。 阿朝的眼睛在黑暗中也晶亮:“的確是元貴妃娘娘要我來找您,您還是快些吧。太后的確是歿了,如今元貴妃和皇后等人都在,元貴妃的意思是問您,要跟著何榮兒一起將臟水潑到曲澄身上,還是要袖手旁觀?!?/br> “這恐怕不是左晴問的,是北千秋要問的吧!”左陽冷笑道:“這曲澄才剛一出現(xiàn),她就要踩死對方,恐怕她頗為忌憚吧。我連曲澄的身份都沒搞清楚,自然是會袖手旁觀。你也且去給你們蹲坑的統(tǒng)主傳一句話——北衙禁軍埋伏西門。” 聽了最后半句,阿朝變了變臉色,喃喃道:“虹兒姐有危險——” 左陽冷哼一聲,快步往外走去:“太后在哪里?” 阿朝卻咬了咬嘴唇說道:“請郡王爺去找統(tǒng)主,奴婢去西門通知她們。” 左陽氣笑了:“我為什么要幫你啊,太后死了這么大的事兒,我不問你在哪兒,我也可以去問別人——北千秋手底下要死人該我什么事兒,我能告訴你一聲就不錯了?!?/br> 阿朝不過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勾唇笑了起來:“王爺沖出來,難道不是為了將此事通知統(tǒng)主么?難不成是尿頻尿急跑出來找茅坑?” 左陽沒想到被個丫頭戳破,那阿朝一身裙裝,轉(zhuǎn)眼就毫不猶豫消失在黑暗中。 “靠——”北千秋手底下的人一個個都這么好意思??! 太后平日休息的殿挺遠,鬼知道北千秋會跑到哪里,左陽本想著一定要先去看看太后一事,可想來此事極有可能是北千秋所為。 一旦左陽在人前露臉,就什么也不能多做,不論事態(tài)發(fā)展的多么令人發(fā)指,他都只有接受的份。唯有在從得到消息到見到太后尸體這一段時間內(nèi),把事情真相了解了,他才不至于被動! 而在西門,兩方人馬遭遇的速度似乎比所有人想的都快。 “這是伶人們?怎么出來的這么快。”西門侍衛(wèi)看了看手里的腰牌:“后頭沒有你們的事兒了?” 為首是個嬤嬤,往日都是由她來處理進宮的關系,她手里拎著羊角燈,堆滿了笑:“是,今兒后頭就是唱戲的和雜耍的,太后老聽我們幾個唱,豈不是要聽困了。” 那侍衛(wèi)笑了,舔了舔唇角:“聽說今兒冬虹也來了。” “來了來了,在那轎中坐著就是?!?/br> 侍衛(wèi)昂了昂下巴:“也好歹讓爺瞧一眼,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綁了宮里哪個人就蒙混出去了?!?/br> 嬤嬤笑起來,冬虹微微掀開了轎簾,對著侍衛(wèi)點了點頭。 這侍衛(wèi)也是覺得冬虹挺給他面子的,嘿嘿笑了一聲讓了身子,招呼著這幫人出去。 這嬤嬤正要讓身后的轎子馬車先行,卻看著宮門緩緩打開,門外一隊方陣手持長/槍,早已靜默無聲的等待著了。 嬤嬤倒吸了一口冷氣,正要開口問那檢查腰牌的侍衛(wèi),卻看著那侍衛(wèi)也懵了。 “虹兒姐——大家小心!”身后似乎傳來了阿朝的呼喚,然而那方陣中鐵甲長/槍的士兵,如同突入柔然的敵城般,冷靜而快速的抬槍,銀槍在月色下閃著冷冽的光輝,整齊劃一,如碾壓般朝他們齊步?jīng)_來。 嬤嬤一驚,連忙叫道:“幾位爺這是做什么!” 她向后疾退,卻只堪堪躲開那最前一支槍尖。這支隊伍中只有一小部分人向后疾退,另一大部分伶人仍抱著樂器坐在馬車上呆愣著。 “快跑!”冬虹掀開車簾,一把抓住一個女孩子,朝后退去。 可這百余人的浩蕩隊伍,只有十幾人是北千秋的手下,另外的不過是普通的伶人。他們穿著艷俗卻流行的服飾,滿頭借來的珠玉首飾,面上化著或夸張或嬌艷的妝容,剛剛在那殿內(nèi)燈火下,如仙子下凡一般令人眼花繚亂,如今卻呆愣瑟縮,眼睜睜看著槍頭刺穿了胸膛。 幾個剛剛還抱著琴與笛的女子,如今跑的鞋子也掉了,驚叫著踩著華麗的裙擺,往宮內(nèi)逃去。可不過片刻,她們卻表情更驚恐的退了回來。 冬虹往兩側(cè)看去,巍峨宮墻夾著一線道路,映著微弱的月光,延伸進濃稠的夜色里,那片黑暗里傳來了整齊劃一的腳步,一排長/槍在月色下率先顯露身影。 面前,左右兩側(cè),皆是哭號與痛呼,冬虹的手顫抖了一下,她輕輕的將琵琶放在了墻根,站到人前來。她的身影仿佛是一個號令,所有的鐵甲禁軍齊齊停下了腳步。 冬虹抿了抿嘴唇,伸手去解開自己腰間襦裙的衣帶,遠處剛剛審查腰牌的年輕侍衛(wèi)目瞪口呆的望著一地尸體與深紅的血液,也看著冬虹藍色的長裙飄然落地。 箭袖對襟上衣,裙下卻是只及小腿的裙衽,兩側(cè)開叉露出白皙的雙腿,與光裸的包裹在繡花鞋內(nèi)的腳背,一對纖長細窄如針,靈蛇般扭曲的長劍掛在她腰間,貼緊她兩側(cè)的肌膚。 冬虹似乎很喜歡這種不穿褲子的感覺,她舒展的直起后背,顛了顛腳尖似乎點起了音樂的節(jié)拍,伸手拿起兩把長劍,低頭看著那地上抽搐呻/吟的樂伎伶人,緩緩閉上了眼睛。 那鐵甲衙衛(wèi)猛地看見冬虹的身影劃過眼前,還未來得及持槍,只看見靈蛇出洞,只感覺頸上一片微涼—— 宮內(nèi)。 左十七也前去找北千秋,可最終先找到北千秋的,還是左陽。 徐瑞福遠遠看著他就給他行了個禮,指向了身后的宮苑低聲道:“左郡王,王妃似乎往那邊走了?!?/br> 左陽點頭,說道:“你會在此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