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當(dāng)然,她不是罵自家姑娘是妖怪,而是心里有些怪罪季神醫(yī),只覺得他這個做神醫(yī)的實(shí)在是太不盡職了。自家姑娘請他來治病,他倒是好了,胎記是給他治沒了,可活生生把自家姑娘變成小紅人了。 “不行,我還得去問問季神醫(yī),看看咱們姑娘身上這紅色到底什么時候能退下去?!北跳S忍不住說道。 碧竹倒是沒阻止她。 待下午日頭有些西落的時候,碧鳶估摸著季神醫(yī)應(yīng)該回來時,便往他的院子去了。這幾天也不知,季神醫(yī)究竟在忙些什么,竟是時時不在院子中。 其實(shí)季銘也無辜啊,他是知道自己的藥肯定會讓有些反效果,只是他沒想到這藥竟是這般霸道。 于是他被宋寒川逼著想對策,這幾天他都在翻先祖留下來的醫(yī)書。季家先祖留下的醫(yī)書,只要是季家的嫡系子弟,只要滿了十八歲便可自行抄寫一遍。 所以他們季家但凡是滿了十八歲的嫡子,人人手上都會有一套手抄的醫(yī)術(shù)。 因著醫(yī)術(shù)是十分重要的書籍,輕易是不會外傳的,所以季銘當(dāng)初抄寫的時候,一筆一劃都寫得極認(rèn)真,他敢保證自己絕對沒有將醫(yī)術(shù)抄錯了。 看來是先祖自己也沒有用過這種藥材,所以才不知其霸道藥性。 這幾日季銘在附近的山上轉(zhuǎn)了轉(zhuǎn),這才發(fā)現(xiàn)這莊子的后山還真是不錯的地方,不僅產(chǎn)茶,還長著不少珍稀的草藥。 季銘正好借著機(jī)會,趁機(jī)出門,一直到太陽都西下了才回來。 這會碧鳶正被顧十三留住了,他說季銘這幾日都是這個時辰左右回來的。果不其然,等了沒一會,季神醫(yī)便背著個背簍從外面進(jìn)來。 “季神醫(yī),”季銘人還沒到跟前了,碧鳶就趕緊站了起來,恭敬地給他請安。 季銘見碧鳶在這,沒等她開口,自己先問了:“顧姑娘可好些了?” 碧鳶抬頭,眼中盡是猶疑,他可是神醫(yī)啊,難道不是應(yīng)該由他來告訴自己,姑娘這怪病該什么時候褪掉? 可偏偏季銘說不出口,因?yàn)樗彩穷^一回遇到這樣棘手的事情。這會他也有些后悔,季家的嫡系子孫都要出來游歷四方的,為了的就是救死扶傷,也為了通過這樣不斷的游歷,見識各種疑難雜癥,也好提高自個的醫(yī)術(shù)。 季銘是季家這兩代最出色的大夫,不夸張地說,他從識字之后就被開始看醫(yī)書了。不過當(dāng)時也不管看得懂還是看不懂,反正就是捧在手里頭,誰知他還就天生該做大夫,這藥材但凡他聞過一回,下次如何都不會忘記了。 所以他就自負(fù)地很,十八歲抄完了醫(yī)書,就收拾收拾包袱離開了家。誰知剛離開家沒多久,就遇上大難了,要不是路過的宋寒川救了他,只怕季銘這條小命就得交代了。 所以如今宋寒川讓他救張大人也好,讓他給顧姑娘看病也好,他都是心甘情愿的,為著就是還這個恩情。 可是不管是治張大人的毒,還是顧姑娘臉上的胎記,他這一路走來都是哆哆嗦嗦的,絲毫沒有名醫(yī)應(yīng)該有的風(fēng)范。這會季銘才是真正知道,他醫(yī)術(shù)離大成還差得大遠(yuǎn)呢。 但這會他也不敢和宋寒川說實(shí)話啊,只得硬著頭皮,給顧姑娘找法子解了如今的困境。 “季神醫(yī),那我們家小姐這病究竟什么時候能好?。俊北跳S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此時一直在書房的宋寒川出來了,他皺著眉看了碧鳶一眼,便問:“她還是不讓你們進(jìn)屋?” 碧鳶和碧竹一樣,一見了宋寒川,兩腿就發(fā)軟。當(dāng)初在廣寧寺的時候,宋寒川挾持她們的事情,兩人雖誰都沒說,可湊在一塊的時候,難免會有些搗鼓,這人究竟是誰,怎么這般神出鬼沒的。 所以宋寒川一問話,碧鳶也不敢不回答,“姑娘還一個人在屋子里頭,門窗關(guān)的也嚴(yán)實(shí),我和碧竹都進(jìn)不去?!?/br> “你們這奴才做的倒是輕省,只留著主子一個人在屋子里,竟是不管不問的,”宋寒川這么幾句話,聲音也不是很高,可那氣勢卻讓碧鳶害怕,更何況他已是隱隱有些惱火了。 顧十三前頭吃了好幾回,不過他也不是全然沒有眼力見的。這會聽著三爺說這樣的話,登時就睜大了眼睛朝著季銘看,雖然心里隱隱有那樣的感覺,可這會真聽見這樣的話,還是覺得奇怪和驚訝。 宋寒川身份尊貴,再加上如今皇上膝下沒有嫡子,統(tǒng)共就二王爺、三王爺和五王爺這三個兒子。別看二王爺和三王斗的厲害,可萬一這鷸蚌相爭,就讓漁翁得利了呢? 只要這大局一日未定,宋寒川就不止只是皇孫這個身份這么簡單。 況且宋寒川是個極自律的人,京里頭像他這么大的爺們,誰房里頭沒兩個通房。雖說沒大婚之前,誰都不敢明目張膽地在房里頭擺人,不過這私底下的小動作卻是不斷的。 可顧十三跟在他身邊這么久,就沒看見他對誰上過心,房里的丫鬟,相貌也只是勉強(qiáng)過得去而已。 “不是奴婢不管,實(shí)在是姑娘不讓奴婢進(jìn)屋,”碧鳶是個忠心的,這會被這么一責(zé)難,立即急急辯解。 宋寒川冷眼瞧她,“好了,回去好生伺候你家小姐。至于治病的事,我會督促季銘的,就無須你們這般日日往這里跑。”他再一次確認(rèn)了,顧家的丫鬟確實(shí)是不太機(jī)靈,先前居然有人和顧十三一塊捉魚,現(xiàn)在這個倒是更好了,姑娘也不好好伺候,只知道跑過來問這問那。 待碧鳶一走,季銘立即朝著他說道:“我已經(jīng)在醫(yī)書上找到一個治這個的法子了,只要再給我兩日,定能將她這怪病治好了?!?/br> 宋寒川倒是沒罵他,只語重心長地說:“人家到底是個小姑娘,樣貌是頂重要的。原本是請你來治病的,誰知居然被你治成如今的模樣,連房門都不敢出了,你若是有良心,就該好生想想法子?!?/br> 季銘被他這么一說,登時自己是真的沒良心,他趕緊點(diǎn)頭,保證:“三爺你只管放心交給我,這會要是再弄不好,我就是砸了我們季家這塊招牌?!?/br> “你以為你們季家祖宗被你丟的臉還少?”宋寒川都開始懷疑,自個找季銘來給她治病是不是他的失策? 季銘登時尷尬地說不出話。 倒是顧十三適時地說:“你還是趕緊幫顧姑娘治好了吧,這么成天關(guān)在屋子里,還不得被悶壞了?” 顧十三這句話,倒是讓宋寒川點(diǎn)頭。她那樣活潑的性子,怎么能忍受在屋子里關(guān)那么久。不過照著她的說法,額角上的傷疤確實(shí)是沒了,可全身變成那樣紅通通的模樣,任誰瞧了都受不住,所以才會寧愿忍著悶,也要待在屋子里。 其實(shí)宋寒川特別想去瞧瞧她,可知道她這會是誰都不想見。之前已是開罪與她,雖說他有的是法子進(jìn)那個門,可到底不愿在她心里頭一壞再壞下去。 這也是他難得有點(diǎn)自知之明。 于是這會他站起緩緩踱步,顯然是在想著心事,淺藍(lán)色袍子光滑的緞面,閃過淡淡的銀光。他本就腿長身姿挺拔,這會其他兩人坐著,他這么來回踱著步,讓其余兩人有些眼前發(fā)暈。 “徐炎他們該回來了吧?”他突然開口。 這話題跳躍的有些快,不過季銘心里頭還是佩服緊,難怪說這龍子鳳孫,就是和旁人不一樣,就算心里頭想著別的,可該辦的正經(jīng)事卻是一樣不缺的。 顧十三點(diǎn)頭,只奇怪王爺不是今個還收到徐炎的飛鴿傳書來著,怎么這會又這么問? “十三,去幫我備馬,”宋寒川立即說道。 顧十三朝他看了一眼,直覺得三爺這會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這么熱的天,吃冰碗子都來不及呢,還要出去騎馬? “三爺,要去哪兒,不如我跟三爺一塊去?”雖然心里頭這么想,可嘴上卻還是恭恭敬敬地問。 宋寒川只瞄了他一眼,沒吭聲,明顯是不愿他跟著。 這會顧十三還來勁了,說道:“三爺,徐炎他們都不在,我得跟著你好時時保護(hù)你啊?!?/br> 他見顧十三居然還順桿子往上爬了,只上下打量了他兩眼,那眼神中的瞧不上可真是□□裸的。顧十三一下子就想起,之前他非要和三爺比試,結(jié)果被他兩招搞定了。 “你還是好生待著吧,要是真遇上刺客,我還得先救你,”宋寒川丟下一句話,直讓顧十三一張小白臉臊得通紅,簡直沒發(fā)瞧了。 季銘和顧十三一直跟著他出了莊子門,可宋寒川是那種一旦心里有了主意,誰說都改不了的人。他們站在原地,看著他騎上馬后飛奔著往前。 半晌顧十三才說:“那是進(jìn)城的方向吧?” 季銘點(diǎn)頭。 一直到下傍晚的時候,宋寒川還沒回來,顧十三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頓足,“早知道就算被三爺罵,我也該跟著一塊去的。這會叫什么事,主子出門辦事,留下咱們在家里享福?!?/br> 季銘提醒他,“是你,我可不是三爺?shù)呐??!?/br> “你就是愿意當(dāng)三爺奴才,那還不夠格呢,”顧十三哼了一聲,不客氣反駁回來。 夏天的日頭長,一直到小廝送了晚膳過來,宋寒川還沒回來呢。顧十三這會是真著急了,飯也不吃,就去莊子門口等著了。 一直到天際漸漸暗了下去,只留下一絲余光照耀整個大地時,路的盡頭那邊才出現(xiàn)一個模糊的影子,遠(yuǎn)遠(yuǎn)的只看見是一個人騎在馬背上。 待到了跟前,顧十三這才看清真是宋寒川。 宋寒川沒想到顧十三會在門口等著自己,他勒住韁繩,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他,笑道:“怎么沒在院子里的?站在門口做什么?” “還是為了等三爺您,三爺下回你可別再丟下我一人了,”顧十三趕緊上前幫他牽住馬,宋寒川順勢就從馬背上下來。 他本就是腰高腿長之人,這會長腿一跨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一個簡單的下馬動作格外瀟灑,有種行云流水的流暢。 顧十三看他手里拿著個包袱,正奇怪但還是伸手想幫他拿著。 誰知宋寒川卻自己拽在手里頭,卻沒交給他。 “三爺,這是什么呀?”顧十三是個好奇心強(qiáng)的人,再加上沒那么怕宋寒川,因此什么都敢問。 難得宋寒川心情好,嘴角都帶著淡淡的笑,只不痛不癢地訓(xùn)斥他:“不該問的別問?!?/br> ****** 阿璇已在屋子里待了整整三天,晚上的時候碧鳶又端了黑乎乎的藥汁過來,光是聞著那味道,她都險(xiǎn)些要吐了。 可偏偏看見那淡紅的手掌,卻還是強(qiáng)行捏住鼻尖,一個勁地往下喝。待喝完之后,她就自個拿了蜜棗吃了起來,一臉吃了三顆,才覺得壓住心頭的那陣惡心感。 等臨睡的時候,她又坐在水晶鏡前,使勁地盯著鏡子看,生怕看漏了一點(diǎn)??稍趺纯?,臉上的紅色還是一點(diǎn)都沒褪下。 阿璇只得失望地?fù)Q上睡袍,吹滅了燭火,躺在床上歇息了。 初夏的夜晚,并不寧靜,深夜池塘邊上此起彼伏的蛙叫蟬鳴聲,顯得極是熱鬧??善@院落之中,處處都是漆黑一片,若不是今日月色不錯,清輝遍布大地,只怕連前面的路都瞧不見。 宋寒川沒想到自己也會這樣的事情,可是這輕車熟路地到了阿璇的院子,他可沒一絲不好意思。 他手里拿著一個極大的包袱,顯然就是傍晚時,他帶回來的那個。 待他進(jìn)了院子時,四處都是靜悄悄的。他直接到了正房門口,只是正房的門被從里面栓了起來。他從袖子處拿出一樣?xùn)|西,沒一會就聽見細(xì)微的吱呀聲,待過了會,落上的門閂就這么掉了下來。 他作為一個皇孫,會這樣雞鳴狗盜的伎倆,也實(shí)在是匪夷所思。皇上兒子少,皇孫自然也不多,所以為了多享享天倫之樂,皇孫到了六歲的時候,都要送到宮里頭上書房讀書的。那會宋寒川住在皇子所里,他爹是兒子輩里頭最小的,他自然就是孫子輩里頭頂小的。 上頭幾個堂哥也不是說欺負(fù),就是不帶他玩。于是伺候他的老太監(jiān),為了給他逗悶,就使出了這么一手絕活。那老太監(jiān)在沒進(jìn)宮的時候,就是個小偷。結(jié)果有一會失了手,被人逮住就是一頓打,打斷了命根子,所以他干脆凈了身進(jìn)宮。 他跟著老太監(jiān)學(xué)這么一手,原本只是無聊為了好玩而已。結(jié)果這會卻是派上用途了。 他進(jìn)了屋子之后,里面一片漆黑,他也沒敢亂動,從懷中掏出一顆夜明珠。夜明珠在黑暗之中,發(fā)出螢螢光良,他將肩膀上的包袱取了下來。此時打開包袱,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這才看清包袱里頭動作,居然亂七八糟什么都有。 有最新的話本,都是他親自在書局挑的,多是游記,不過也有才子佳人的浪漫話本子。還有面具,各色美人面具,柳葉眉櫻桃嘴,做工極是別致,是他跑了好幾家店搜刮來的,這樣她就可以帶著面具出門,也不怕人瞧見她的臉了。 還有竹蜻蜓、雙陸棋,這些亂七八糟地小玩意,但凡能打發(fā)時間的他都買了回來。 那會就是腦子里這么一想,就騎著馬往城里去,跑了這么遠(yuǎn)下來,回來的時候別說后背濕透了,連中褲都濕了一大片。 他自個這會將這些東西擺出來的時候,都覺得實(shí)在是匪夷所思,只覺得這事兒不該是自己做的,可不就是無聊至極。偏偏他如今心里還揚(yáng)起一股子淡淡的甜,這會還猜測起來,明日她起來后,瞧見這些東西,臉上是驚喜多些呢,還是嬌羞多些? 宋寒川臨走的時候,還想進(jìn)內(nèi)室瞧她一眼,可轉(zhuǎn)念一想,她那般在意讓別人瞧自己的臉。 結(jié)果這會內(nèi)室的門閂被同樣撬開后,他進(jìn)去后,里面同樣是漆黑一片。也不知是不是因眼前看不見,這嗅覺似乎變得格外敏銳,他一踏進(jìn)屋子中,就聞到那若有似無地香味,似是荷花的清香,又待他再仔細(xì)要聞時,卻又消失不見。 他又將夜明珠拿在手中,借著微弱的光亮,一直走到床榻前,此時粉白色簾帳將整個床都罩了起來,讓人看不見這里頭的人。 他輕輕挑起簾帳時,低頭看去,就見她正背對著自己而睡。宋寒川到底是怕她驚醒,從懷中掏出一個精巧的鼻煙壺,抵在她鼻下,讓她嗅了幾口,這才收回鼻煙壺。 待又問了一會,他在床榻上坐下,伸手將睡熟的人慢慢轉(zhuǎn)了過來,讓她平躺著。 誰知當(dāng)他的夜明珠舉起時,就看見她白如凝脂的臉蛋,他登時愣了一下,原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滑稽可愛的小紅人。誰知她的臉蛋還和以前一樣白,不過待他視線稍稍往下看時,這才發(fā)現(xiàn)她脖頸處依舊是淡淡的紅色,此時她睡袍有些不整,領(lǐng)口微微往下扯了扯,鎖骨處倒是依舊是紅色。 他這邊明白,應(yīng)該是季銘的藥效起了效果,她身上的紅色開始褪下了。 待他的視線重新落在她的額角時,才發(fā)現(xiàn)原本應(yīng)該有胎記的地方,什么都沒留下,即便他壓低身子,拿了夜明珠湊近了看,那處依舊是白皙凝滑,沒有一絲原本胎記的痕跡。 此時她眼睛緊閉,長長的羽睫微微顫抖,光滑飽滿的額下,是如遠(yuǎn)山般的秀眉。沒有人不愛美人,而當(dāng)這樣一個傾世絕麗的美色橫陳在你面前時,宋寒川只覺得喉頭一緊。 宋寒川看著她依舊稍顯稚氣的臉龐,原本就萬里挑一的美貌,如今再去掉了這胎記,再也沒人能忽視她的美麗了。 他是第一個,見到她祛除胎記的人吧。 當(dāng)他輕輕俯身,在她額角原本胎記處,落下輕輕一吻時,心中卻是升出全所未有的感覺,滿滿的,漲漲的,有些酸澀,可更多的卻是甜蜜。 所以,這就是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