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顧璇笑道:“快去吃吧。” 兩個男孩在書院呆了一日,大抵也是餓了,這會抓著糕點便吃了起來,看得顧璇又是一陣輕笑。 倒是身后的碧鳶,看著顧璇,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本是二太太房中伺候的,只不過她才十三歲,就算是個伶俐的,也不過是個三等丫鬟罷了。這會五小姐失足落水,二太太惱了小姐身邊伺候的人,便各人打了二十板子,再不許她們伺候小姐了。 碧鳶和另一個丫鬟碧竹就背選中,進了姑娘的房里伺候,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所以即便知道五姑娘性子古怪,碧鳶也是義無反顧地來了。 可誰知五姑娘自從醒來之后,性子反而變得柔和了,并不像傳說中那般動不動就斥責(zé)打罵丫鬟,對于兩位小少爺也很是喜歡。 碧鳶心里自然是萬分歡喜,只盼著姑娘就能像她現(xiàn)在這般才好。 ******** 待又過了兩日,顧璇終得了衛(wèi)氏的首肯,能下床走動了。于是這屋子里的丫鬟如臨大敵一般,將柜子里五姑娘的衣裳找了又找,生怕挑了讓姑娘不喜歡的衣裳。 顧璇從前家中便有一個專門的衣帽間,一進去就能看見擺列整齊的衣裳和鞋子,全都是當(dāng)季最新款,中間則是兩列玻璃柜子,里面都是手表和配飾,至于真正名貴的珠寶則是放在保險箱中。 說實話,如今這位五姑娘的衣櫥也挺大,但是相較于顧璇從前那個專門的衣帽間要還是略差些。因為她站在前面巡視了一眼,不過只一眼她便是震驚了。 因為這些衣裳可都是手工縫制,上面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繡娘縫制出來的,她走進了一步,就看見一件大紅暗金繡百花穿蝶的褙子,衣裳上的花朵簡直就跟活了一般,蝴蝶更是繡的栩栩如生。 顧璇的祖母是位傳統(tǒng)的女性,她很是喜歡云錦,尋常出席晚宴也多以旗袍示人,那一件旗袍最起碼也多十來萬。可如今顧璇再看看這衣櫥中,隨意一件的衣裳料子都是細滑貼手,上面的刺繡更是比她祖母旗袍的要精致地多。 顧璇忍不住眨了眨眼,這每一件衣裳可都是純手工高定啊。她即便滿衣柜的衣裳,可也是成衣多,至于高定的話她每季也只有個兩三件而已。 “小姐可是選這件,”碧鳶是個伶俐的,見顧璇盯著那件大紅上裳,便走近另外一個柜子,從中取出一件白色挑金百褶裙。 顧璇輕輕一笑,便道:“如今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大紅未免太隆重了些,就這件淡黃的吧?!?/br> 碧鳶應(yīng)了一聲,又趕緊取了衣裳。 此時顧璇又走了幾步,坐回了梳妝桌前,這梳妝臺上倒是放了不少的瓶瓶罐罐,多是瓷器,不過居然還有玉質(zhì)地盒子。顧璇因著家庭緣故,對于珠寶還算了解,她仔細看了這盒子,只見盒子通體呈綠色,色澤溫潤,一瞧便非凡品。 偏偏顧璇剛好認得這種玉,只見她母親曾在拍賣會上以一百五十六萬的價格,拍下一個觀音掛件。這種玉名叫烏蘭翠,她伸手將盒子拿到手中,竟是有她手掌這般大小。待她打開后,便看見里面裝著的是乳白色的膏狀物,就像是面霜一樣,只是這膏狀物竟是格外的清香。即便她將這玉盒蓋上后,這股清香依舊在鼻間縈繞。 一開始顧璇便覺得這梳妝臺有些奇怪,可瞧了半晌都沒想起怪在何處。偏偏此時碧鳶捧著衣裳過來,問是先換衣裳還是先梳頭時,顧璇這才明白她的怪異感從何處而來。 待顧璇微微側(cè)身,碧鳶只能看見她的左半邊臉時候,她只看了一眼,就禁不住要失了心魂般。即便五姑娘如今只有十一歲,面容還稍顯稚嫩,可這傾世絕麗的面容卻已見初容。 若不是那道胎記,碧鳶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這心情便如同那明珠蒙塵,白玉有瑕,實在是讓人惋惜啊。 “為何沒有鏡子,”顧璇的聲音不大不小。 可在碧鳶聽來,便從晴天驚雷,她震驚地連嘴巴都微微張開。顧璇抬頭看了她吃驚地一眼,依舊輕聲問:“為何沒鏡子?” 碧鳶結(jié)舌,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好在顧璇也沒打算為難與她,吩咐道:“去將鏡子搬來吧,要不然我梳妝也不好梳?!?/br> 碧鳶恭敬稱是,便躬身退了出去。碧竹正在外頭張羅著,見她出來了便笑道:“姑娘可梳妝好了,碧鳶jiejie手腳便是麻利?!?/br> 碧鳶看著她,半晌才說道:“小姐要鏡子呢?!?/br> 聽罷,碧竹手上提著的銅壺咣當(dāng)一聲掉落在地上,幸虧里頭沒熱水,要不然就出大事了。 可是如今也出大事了呢。 ☆、第4章 第四章 阿璇看著鏡子中的人,久久都沒說話。 而旁邊的碧鳶和碧竹兩人,也是屏住呼吸,生怕打擾了姑娘,惹來大麻煩??烧l知她們兩等了許久,都不見姑娘作聲。碧竹大著膽子地朝姑娘看了一眼,可是在看見姑娘的表情時,卻有些吃驚。因為姑娘看起來并不生氣,反倒是有幾分迷惑。 其實阿璇心里沒什么別的想法,她只是單純被這張臉震驚了。這張臉著實是驚為天人,即便是這世間最奇妙的筆,都繪不出這般絕麗的面容。幸虧她如今年歲還小,這張臉上還帶著些許稚氣,要不然可真是了不得。 阿璇靜靜地看著鏡子中的人,竟是怎么看都看不夠。自從醒來之后,她的腦海之中就放佛被強行塞進了另外一個人的記憶,以至于她一時有些混亂。她也只是模糊記得這身體的前身,就是因為被人譏諷容貌丑陋,才一時想不開去跳湖的。 至于前身的記憶之中,滿滿的都是對自己的自怨自艾,都是悲嘆自己這般命運多舛,怎能生的這般丑陋。 所以當(dāng)阿璇頭一回在鏡子中瞧見這張面容時,心中除了驚喜之外,余下就是一個感覺,逗我玩呢。 說實話,即便是在現(xiàn)代這樣發(fā)達的整容技術(shù)之下,這張臉都是驚艷絕倫的。顧璇前世雖說家世了得,可是一張臉只能稱得上是清秀,若是化妝起來自然也是驚艷眾人的美女。但論起素顏來,差這張臉的距離可不是一星半點。 于是阿璇又找到了留在這里的一個理由,即便是為著這面容,她也愿在這里看上一生一世。 她久久不說話,碧鳶和碧竹兩人嚇得也快說不出話了。最后還是膽子稍大些的碧鳶,見她一直看著鏡子,安慰道:“姑娘,長得可真好看,是奴婢這一世見過最好看的人?!?/br> 結(jié)果阿璇稍稍一抬頭的時候,她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似乎是害怕到了極點。 阿璇笑著看了她一眼,又看著鏡子中的人。因著這是一面水影鏡,所以阿璇能清楚地看見自個的臉,以及臉上的那塊胎記。說實話,這樣一塊胎記確實是影響了阿璇的美貌,但是也沒到她前身那等自卑到需要去自殺的程度吧。 于是阿璇只能在心中默默嘆息一聲,到底是年紀小,又常年關(guān)在這院子里頭不出去。即便是這正常人,這般下去,都能沒病也熬出病來。 “你才多大點,便說一輩子這種話,待日后你見識多了,只怕就不會這般覺得了,”阿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烏黑柔順的頭發(fā),此時長發(fā)全都披散在她的右肩上,將那紅色胎記蓋掉了大半。 這么一看,竟是又美了幾分。 碧鳶見她神色如常,竟絲毫沒有因為瞧見自己臉上的胎記而崩潰,欣喜地險些要哭出來。要知道之前五姑娘就是因忌諱自己臉上的胎記,竟是不許自己房中放置任何鏡子。 如今即便是大戶人家女眷,用得也還多是銅鏡??砂㈣懈改笅蓪欀?,又因她臉上有瑕,所以父母更覺得虧欠她,一切吃穿用度都是頂頂好的。就像如今她面前擺著的這面水銀鏡子,當(dāng)初運進府的時候,其他幾位姑娘可是特別來她房中瞧了,一個個別提有多嫉妒呢。 結(jié)果她竟是將這般珍貴的水銀鏡擱置在庫房之中,所以別說六姑娘顧菀想要這鏡子,就連三姑娘顧蕙,都幾次三番地跟阿璇暗示,將這鏡子借她用些時日。 “即便奴婢瞧了再多的人,可是奴婢就是覺得,肯定沒姑娘長得好看,”碧鳶見阿璇心情不錯,便立即逗趣道。 旁邊的碧竹見氣氛并不緊張,這心頭的害怕也漸漸卸了下來,同碧鳶一般捧趣道:“奴婢瞧著碧鳶jiejie說的就對,咱們姑娘這容貌可是頂頂出名的,只等著這胎記去掉了……” 旁邊的碧鳶趕緊拉了她的衣袖一把,碧竹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話,嚇得險些要跪倒在地上。 阿璇沒回頭,只是輕聲笑了一下,便扯開話題道:“給我梳妝吧,待會我要去給母親請安?!?/br> ******** 衛(wèi)氏正在自己院子中,前些日子她在揚州的娘家送來了幾盆花,都是頂頂名貴的。她生怕丫鬟們不會侍候,這些日子都是親自照料的。 此時站在她旁邊的秦嬤嬤,見她剪短了旁邊的葉子,便立即道:“太太,可小心些,千萬別剪著手?!?/br> 衛(wèi)氏稍稍退后一步,點了點頭,這才滿意地將手中的剪刀遞給旁邊的秦嬤嬤。此時秦嬤嬤趕緊收好剪刀,大丫鬟玉瑤趕緊將拿了濕帕子給她擦手。 “姑娘,那邊的藥可喝過了?”衛(wèi)氏隨后問道。 玉瑤立即便笑了,說道:“太太放心吧,方才玉露親自去瞧了,咱們姑娘不止藥喝過了。待會還要過來給太太請安呢?!?/br> “這孩子自從醒來之后,性子倒是比從前好多了,”衛(wèi)氏嘆了一聲,心里也甚是欣慰。 旁邊的秦嬤嬤立即扶著她的手臂,掀了簾子進了東梢間。不過這一邊走,秦嬤嬤便一邊說道:“太太何必這般擔(dān)心,咱們姑娘從前性子不過是略安靜了些。如今遭了這么一場大難,想必是看開了?!?/br> 這人啊,最怕的就是看不開了。從前的顧令璇就是自憐自輕,只瞧見自己臉上的胎記,也看不見自己的長處。這時間一長啊,整個人的心理都有些不對了。 所以崔沅的到來,就像是壓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畢竟連自己未來夫婿的親meimei,都嫌棄她,只怕她就算是嫁過去也沒個好下場。 秦嬤嬤說這話是開解衛(wèi)氏的,可衛(wèi)氏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被人從湖水中撈起來,那慘白的臉色,便氣得渾身直顫。 她有些埋怨地說道:“我早就和老爺說過,阿璇的婚事不應(yīng)早定,可他偏偏就是不聽我的勸阻。如今定了這樣一戶高門,這還沒進門,小姑子就能打上門來。” 衛(wèi)氏冷哼了一聲,原本溫柔如水般的面容,也浮現(xiàn)幾分惱怒:“這還是從京城來的姑娘呢,怎得這般沒規(guī)矩。到別人家做客,有這么私闖園子的嗎?” 一想到這里,她就忍不住生氣。若不是那個崔沅,阿璇未必會這般想不開。 秦嬤嬤自然是和衛(wèi)氏一條心,她也附和道:“可不就是,我那日就瞧著這個崔姑娘雖說禮儀不錯,但是性子很是有些嬌蠻。倒是崔家那位大少爺,著實是個好的,也不難怪咱們家二老爺瞧上了?!?/br> 衛(wèi)氏點頭,她也知丈夫的性子,若不是他真瞧上了這少年的品性,肯定是舍不得將阿璇這般早就定下。 “太太,五姑娘過來了,”衛(wèi)氏還要說話時,就聽玉露掀了軟綢門簾,進來通傳。 衛(wèi)氏面露喜色,立即道“趕緊讓五姑娘進來吧?!?/br> 阿璇一進來,就看見此時正坐著的衛(wèi)氏。如果說阿璇的面容還只是初顯出傾國傾城的話,那么衛(wèi)氏就是真的傾國傾城了,她眉如遠黛,眼若星辰,秀氣挺俏的鼻子線條優(yōu)美,至于那如桃花般艷麗的唇瓣,則是多一分則濃,少一分則淡。 所以見著衛(wèi)氏后,阿璇就不奇怪原本這等樣貌了。 “給母親請安,”阿璇照著模糊地記憶給衛(wèi)氏請安。 可就這般簡單的請安,看得衛(wèi)氏險些眼淚就落下了。從前的阿璇倒也不是不孝,只是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自怨自艾,看不得身邊親人對自己的愛,將自己和其他人中間堵上了一道墻。 所以這會衛(wèi)氏高興都來不及,連忙拉了她坐下,牽著她的手仔細看了她的臉色,這才道:“真是娘的好阿璇,如今臉色紅潤了不少,看來身子是大好了?!?/br> “娘親日日讓人熬燕窩粥給阿璇喝,阿璇若是再不好,豈不是辜負了娘親,”阿璇嬌嬌說道。 衛(wèi)氏本見了她這樣的打扮就是稱奇,今日阿璇穿的衣裳是鮮亮的淡黃色,這樣的顏色好看是好看,但是極挑膚色。偏偏阿璇這一身膚色也是隨了衛(wèi)氏,白的就跟那剝了殼的雞蛋一般,即便是再靠近了瞧,臉上都細細滑滑的。 可當(dāng)衛(wèi)氏瞧見女兒臉上的胎記時,一顆心就跟被人突然握住般,竟是痛地險些呼吸不過來。 其實阿璇一生下來,額頭上這個胎記根本就不大,當(dāng)初她還特意請了名醫(yī)瞧了,大夫也說并不大礙,待漸漸長大就會消失的。 雖說阿璇長到七八歲的時候,雖然沒有退下去,但也并無大礙??善蛷那澳觊_始,也就是阿璇九歲開始,這胎記就跟不控制一般地開始長大。一開始衛(wèi)氏還以為女兒是怎么了,便急急地請了大夫,可是不管是哪個大夫都瞧不出來。 等她想帶著女兒去揚州找大夫的時候,阿璇便跟瘋了一般,將屋子里頭的東西都砸碎了,哭著說道,自己已是這般何苦再到處丟人。 所以再聽到女兒這般嬌聲撒嬌,衛(wèi)氏心頭如何能不激動。她摟著阿璇便顫聲道:“傻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娘親做什么都愿意?!?/br> 阿璇在心底暗暗嘆了一口氣,這慈母之心才是她真正無法面對的。 ****** 待次日,衛(wèi)氏到上房給老太太請安時,家中的三個太太和幾位姑娘都在。大太太楊氏便是關(guān)切地問道:“阿璇的身子可好些了,這孩子自打病了之后,老太太便一直擔(dān)心地很呢。”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也威嚴地朝衛(wèi)氏掃了一眼,就見衛(wèi)氏立即淡淡一笑,說道:“昨個她已是能下床了,只是大夫說還要休養(yǎng)些時日?!?/br> 老太太聽她這般說,這才開口,只不過一開口便是訓(xùn)導(dǎo):“既是身子還沒好,便多歇息幾日吧,也不著急到上房請安。要不然別人還以為我苛刻親孫女呢?!?/br> 衛(wèi)氏只坐在椅子上,溫柔地笑,放佛沒聽出老太太的話中的譏諷。 倒是對面的六姑娘顧菀,溫溫柔柔地問道:“二嬸嬸,我能去看看五jiejie嗎?自打五jiejie生病之后,我娘就不讓我去看她,生怕打擾了五jiejie休息呢?!?/br> “這孩子,”楊氏尷尬一笑,這才笑著繼續(xù)說道:“見天纏著我要去看阿璇。我就是生怕她打擾了阿璇的清靜?!?/br> 就在眾人以為衛(wèi)氏又要拒絕的時候,就聽衛(wèi)氏淡淡道:“既然薏姐兒想去便去,左右你五jiejie如今也嫌成日在床上休養(yǎng)悶得慌呢。” 楊氏心底嗤笑,誰不知道顧令璇性子古怪,就是和家中姐妹都不喜來往,如今衛(wèi)氏這是裝什么大方呢。 所以楊氏也不勸阻女兒,反正最后丟臉的還是二房。 雖說說話的只有顧菀,可這探訪病人的事情,自然也有不想落于人后的。顧蕙自覺是jiejie,自然也要一同去。 倒是顧菀看著旁邊的二姑娘就問道:“二姐可要一起去?” 二姑娘顧蓉是大老爺妾室所出,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這會見六meimei主動邀請自己,一時有些詫異,但還是遲疑地說道:“我素來和五meimei沒有交往,如今乍然前去,只怕五meimei會不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