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丫鬟送來熱水。

    俞仲堯一面洗手一面道，“長興侯去他城外的莊子里撿來的——它們莫名其妙地跑到莊稼地里去了，凍得跟傻子似的。長興侯看著不落忍，就給了它們點兒東西吃。等了大半晌，它們不走，也沒人找，他就帶回了府里。我找他過去說幾句話，他跟我抱怨，說是撿到了燙手的山芋——他愛管閑事，但是不愛養(yǎng)這些，我就把它們帶回來了。”

    “這才多大?。俊苯鍝P擔(dān)心，“我們要是照顧不好怎么辦？”

    “怎么也有兩個多月了，容易照顧。明日我讓白管事跟連翹幾個交代一番就行——他懂行?！?/br>
    “那行啊。我們好好兒養(yǎng)著它們。”姜洛揚將大氅一角拎起來，輕輕地給兩個小家伙蓋上，“取了名字沒有？”

    連翹幾個見夫妻兩個說著話，便去了外間擺飯。

    “還沒?！庇嶂賵驔]正形，笑著擦了擦手，“就叫招財、進寶怎么樣？”

    姜洛揚忍不住笑，“也行啊，挺吉利的名字，好容易記?！闭f著碰了碰白眉毛白爪爪的那只，“這個叫招財，另一個叫進寶。”

    “你還真用?。俊庇嶂賵虻搅怂磉?，“不覺著惡俗？”

    她一本正經(jīng)的，“我就是要自己每天都記著，俞太傅也有很惡俗的一面?！?/br>
    “嗯?！庇嶂賵蛐χh首，在她耳邊微聲道，“你再數(shù)落我，晚間我還有更惡俗的一面?！?/br>
    她斜睇他一眼，拿他沒轍，扯著他衣袖，轉(zhuǎn)去竹簾后面，幫他除下官服，拿來家常的錦袍。

    他不配合，雙手捧住她的臉，用力地親了親她，“眼巴巴地等著我，想我了？”進院門時看到自己的小妻子正在等著自己滿心暖意，無從言喻，能說出口的，只有這樣在她看來不著調(diào)的言語。

    “……不想你想誰啊？”她是早被他治的磨的沒脾氣了，“到了時辰也沒回來，我擔(dān)心有什么事呢。”

    “能有什么事？想著只耽擱一會兒，就沒讓人回來傳話。”他吮了吮她的唇，“下不為例?！?/br>
    “那就行?！彼h(huán)住他腰桿，仰臉看著他，“讓我知道沒事就行。”

    “這容易。答應(yīng)你?！?/br>
    “嗯?！彼Φ锰鹛鸬?，繼而卻忐忑地問他，“我們會這樣過一輩子么？”

    “當(dāng)然不會這樣過一輩子。”他將她擁進懷里，“我們還要生兒育女，要看著孩子跟招財進寶一起長大——往后會比現(xiàn)在更好?！?/br>
    “真的會比現(xiàn)在好么？”她低聲問道。

    “又胡思亂想什么呢？”俞仲堯安撫地拍著她的背，“凡事有我呢，你也長大懂事了。”

    “……”

    “凡事有我，什么都不需擔(dān)心?！彼{(diào)侃她，“太容易知足就是這點不好，總是想不到更好的光景?！逼鋵嵥惺裁床幻靼椎哪?？她會在感覺最知足的時候心生惶惑，會怕轉(zhuǎn)眼間一切成云煙。

    “不是我容易知足，只是你不是我?！彼醋∷?，眼中盡是柔情，“沒有你，我只是雙手空空的那一個?！?/br>
    “沒有你，我手里也只得南煙、權(quán)勢。你給我的已太多。”他摩挲著她的額角，“不為此，我怎能以身相許?！?/br>
    “嗯，我盡量相信?！彼脂F(xiàn)出了甜甜的柔柔的笑。

    他低下頭去索吻。無限深情繾綣，不摻雜絲毫慾望。

    用飯的時候，俞仲堯問起南煙。

    姜洛揚告訴他：“南煙陪我合了整日的賬，早就乏了。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來，就讓她回房用飯，早些歇下。”

    “她居然也有今天?！庇嶂賵蚴谴蛐牡滓馔?。

    “好處和壞處都告訴她，她又明白事理，當(dāng)然就愿意學(xué)了。我是不會像某些人那樣的，只下命令，也不解釋?！?/br>
    俞仲堯理虧地笑笑，“所以我們才要相互取長補短地過日子?！?/br>
    “這倒是?！?/br>
    兩人用飯到中途，招財、進寶醒了，大抵是聞到了飯菜的香味所致。還小，不敢從大炕上跳到地上，并肩坐在一起，對著外面用稚嫩的小聲音嗷嗷地叫。

    夫妻兩個失笑，忙讓連翹把它們放到地上，把魚片粥分出一些來給它們。

    俞仲堯交代姜洛揚：“這幾日就給它們熬些rou粥，過幾日再慢慢地為它們排骨之類的——也不知道它們以前吃些什么，先讓它們的腸胃適應(yīng)一下?！?/br>
    “好啊?！彼廊稽c頭，“記下了?！?/br>
    “這些你就別親自打理了?！庇嶂賵蛱嵝训溃梆B(yǎng)刁了它們的胃口更麻煩?！?/br>
    “行啊，聽你的?！?/br>
    飯后，俞仲堯和姜洛揚逗了招財進寶一陣子。

    起初它們有些怕生，后來才由著兩個人撫摸甚至抱到懷里。

    末了，俞仲堯讓丫鬟在浴室多放兩盆炭火，給它們好生洗個澡。

    好一陣子，兩個人都聽著它們哼哼唧唧甚至嗷嗷地叫。都有點兒不忍心，但是這是該養(yǎng)成的好習(xí)慣，只能勉強它們適應(yīng)。

    兩個小家伙洗完澡之后，毛色愈發(fā)好看，只是情緒很差——蹲坐在地上，對著先前睡過的大炕叫起來。

    俞仲堯和姜洛揚被逗得哈哈地笑起來，一人撈起一個，放到大炕上。

    他先前把它們拎回來的斗篷還在大炕上，招財、進寶徑自過去，在上面嬉鬧了一陣子，緊挨著睡下。

    “這倒好，這大氅以后就是它們的窩了?！苯鍝P摸了摸他的下巴，“你這個敗家的。”

    歇下之后，俞仲堯又想起一事，道：“明日我讓白管事請個獸醫(yī)過來，看看它們有沒有不妥。”

    “也好?！彼馕吨瑔柕溃澳悴皇且埠芟矚g貓么？”

    “不養(yǎng)貓了?！彼忉尩?，“你不是很喜歡狗么？在風(fēng)溪的時候，對團團那么好?！?/br>
    姜洛揚蹭了蹭他肩頭，“再好也沒你對我好啊?！?/br>
    夜半，招財醒來，大抵是不能適應(yīng)陌生的環(huán)境，哼哼唧唧的，偶爾會低低地叫兩聲。

    姜洛揚揉著眼睛，稀里糊涂地要披衣下地。

    俞仲堯攔下了她，“你接著睡?！闭Z畢起身，去了大炕上。

    姜洛揚嗯了一聲，翻身向里，繼續(xù)睡了。過了一陣子，翻回身來，想依偎到最熟悉的懷抱取暖，才發(fā)覺枕畔空空。

    她想了一會兒，披衣下地，走出床榻，見他已經(jīng)睡在了大炕上。身側(cè)睡著的是招財進寶，他的手就在它們身側(cè)，應(yīng)該是招財一鬧，他就輕怕著安撫。

    這人大抵是天性中就喜歡這類無辜的小動物。她抿唇笑了起來，第一反應(yīng)是給他取錦被蓋上，想了想，改了主意，走出門去，喚了值夜的連翹，交代道：“找個小丫鬟專門照料它們吧，夜間離它們近一些，鬧的時候就安撫一下。”

    連翹稱是。

    姜洛揚這才折回室內(nèi)，小心翼翼地托著它們交給連翹。

    再回到他身邊，她拉著他的手輕搖，“俞仲堯。回床上睡。”

    俞仲堯睜開眼睛，看了看身側(cè)。

    姜洛揚照實說了，末了拉他起來，認認真真地對他說：“你得跟我一起睡。”誰家會為了這種理由分開睡？

    換了她，也會不忍心，跟他一樣，那么他也會是她此刻的反應(yīng)。他笑開來，擁著她回床上歇下。

    **

    這個月，該來的沒來。姜洛揚起初兩日只當(dāng)是如以往一般推遲了，沒在意。但是之后就飽受困擾——特別嗜睡，連打理家事都要強打著精神去應(yīng)付，平日去宮里、姜府、高府等處的時候，恨不得在馬車上都能睡一覺。

    俞南煙曾經(jīng)行醫(yī)那么久，對她這些癥狀也就比較敏感，這日喜滋滋地問道：“嫂嫂，你這是害喜了吧？那什么，月信是不是遲了？”怕她尷尬，又連忙解釋道，“我是行醫(yī)之人，你可別忘了，在我面前什么都不用忌諱，快跟我說說，這情形有多久了？我是不是明年就可以做姑姑啦？”

    “??？是嗎？”姜洛揚的驚訝、喜悅大于尷尬，立刻擁著錦被從大炕上坐起來，低聲將情形告訴了南煙。

    “那就應(yīng)該是了。但是時間還短，現(xiàn)在也看不出情形，過一段日子我再給你把脈?！庇崮蠠熒癫娠w揚的，“你等等，我去給你找?guī)妆鞠嚓P(guān)的醫(yī)書，得了空你就看看。還有啊，我得去告訴沈jiejie這個好消息，她知道了，一定是最高興的。對了，還有姜夫人，也要去報信。……”話還沒說完，人已雀躍著出了房門。

    “……”姜洛揚有點兒牙疼。萬一不是呢？她連忙喚連翹去攔下南煙。但是，打心底盼著南煙的猜測成真。

    就是在這一日，落翹來傳話：沈云蕎有喜了。

    ☆、第91章

    姜洛揚聽得喜訊，便想去親自看看云蕎。

    俞南煙卻不同意，“嫂嫂，你現(xiàn)在還是別出門了。我替你去看看沈jiejie就是了，就跟她說你不舒坦，怕把病氣過給她，過一段日子再說。”又指了指外面，“入冬之后下了幾場大雪，路面一直沒解凍，天氣又那么冷，忍一段，好不好？”

    姜洛揚還能說什么呢？知道南煙說的都在理，笑著點一點頭，“好啊，聽你的?！敝笥知q豫，“可你哥哥說，你應(yīng)該留在家里好生待嫁?！?/br>
    “管他呢。你不能去，我也不能去，難不成要他去看沈jiejie么？”

    姜洛揚忍俊不禁，“好好好，你去吧?！蹦蠠煶鲩T前，她特地交代了白管事一番，要他多找些人隨行，以防路上出閃失。自己索性回了寢室，由著性子酣睡。

    下午，俞仲堯很早就回來了，分明是已聽說了，眸子分外明亮，充盈著滿滿的喜悅。

    他走到床前，俯首吻了吻她的眉心。

    姜洛揚不情愿地醒來，揉了揉眼睛，笑容慵懶，“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想我們家小懶貓了?！彼χ鴤?cè)臥在她身邊，“過段日子，請?zhí)t(yī)來給你把脈?！?/br>
    “嗯。”姜洛揚側(cè)轉(zhuǎn)身形，把被子分給他一半，拱到他懷里，“看起來，只我一個后知后覺?！?/br>
    月信推遲到現(xiàn)在，他每夜都與她相安無事，每日早間更是不讓丫鬟驚動她。

    “這段日子稱病，別出門了?！彼崧暤?，“是的話，從現(xiàn)在起就開始安胎；不是的話，只當(dāng)是提前感受一下安胎的日子?！?/br>
    她忍不住笑，“好吧。”

    招財、進寶顛顛兒地跑了進來，搖著小尾巴看著床上。

    俞仲堯略顯懊惱地按了按眉心，叮囑她：“往后你離它們遠一些，平日我吩咐人照看它們即可?！?/br>
    姜洛揚不情愿，“憑什么?。俊?/br>
    “惹得你不舒服怎么辦？到時候我是不是要把它們送給別人？”

    “……”姜洛揚推他一把，“那你多陪陪它們，去叫人給它們弄點兒吃的。”

    “好?！彼麘?yīng)著卻沒動，而是揚聲喚連翹，給兩個小家伙準(zhǔn)備rou粥，隨后環(huán)住了她，“先哄著你睡著再說?！?/br>
    她笑著點點頭。

    翌日，俞南煙進宮給太后請安之前，與姜洛揚說話：“沈jiejie前一段也是像你這樣嗜睡，眼下才開始害口，有些味道聞不得。她是個吃貨，想吃的東西雜七雜八，酸兒辣女那些說法，根本用不到她身上。我告訴了她一些小偏方，能止孕吐?！?/br>
    “幸虧有你。”姜洛揚笑道，“上午我娘要過來，到時候我請她費心，給云蕎找兩個醫(yī)婆?！?/br>
    “嗯，是該如此?！?/br>
    俞南煙出門之后，姜氏來了，進門時神色有些緊張，“洛揚，你怎么了？哪兒不舒坦？”

    “沒事。”姜洛揚忙笑著擺手，拉著母親落座，將情形小聲說了，“擔(dān)心是有喜了，眼下不敢四處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