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姜洛揚和沈云蕎心寬不少,離開時笑盈盈的。 上馬車之前,俞仲堯問沈云蕎:“明日去俞府坐坐?” “好啊。”沈云蕎半是打趣地道,“俞少傅發(fā)話,妾身怎敢回絕。” 俞仲堯摸了摸鼻尖,笑。 高進與姜洛揚亦是忍俊不禁。 沈云蕎這才道:“我也早就想去找南煙,好生聚聚?!?/br> 俞仲堯頷首一笑,對姜洛揚道:“明日你們三個在家,我去高府。” 姜洛揚笑著點頭,“那好啊?!?/br> 兩個男人是弟兄,兩個女子是姐妹,雖說是異姓,卻真就如一大家人一般親近。 姜洛揚只是擔心俞仲堯找長興侯是去品酒,這要是看中了哪一種好酒,少喝酒的事恐怕就又被他擱置了。 晚間,她坐在大炕上給他做衣服,他歪在她身側看書。 她嘀咕道:“你是不是又饞酒了?” “沒?!庇嶂賵蚍艘豁摃^續(xù)閱讀,手則去摩挲她的腰,“讓我饞的,是身邊這小東西?!?/br> 她停了手里的針線,側目看他。神色專注,好像方才說的是再尋常不過的話。 他這才笑微微地看向她,“我要找長興侯說點兒正事。沒有他和高進敲打著武安侯府,順昌伯那邊的事情進展要慢一些??晌覜]什么耐性,覺得還是不夠快,得去說道說道?!?/br> “那就好啊?!苯鍝P笑著拿開他逗留在自己腰間的手,“你的意思是,要盡快讓順昌伯離開京城?” “對?!彼氖蛛x開片刻,又落回去,甚而更放肆了一些,“挺好的日子,偏生他礙眼,留不得。” 她又將他的手推開,“別鬧?!边B續(xù)兩日,都很放縱,被他碰觸的時候越來越敏感。 俞仲堯坐起來,展臂將她納入懷中,“怎么那么擔心我喝酒?” “成親那日,俞少傅千杯不醉,都成京城美談了,趁著得閑,時不時再喝點兒酒……我跟南煙不就前功盡棄了?”她怕針扎到他,索性把手里的活計放到藤蘿里面。 “成親不喝酒,像什么樣子?我管得住自己?!彼麚е?,摩挲著她的側臉,“別忘了,我一心一意盼著有孩子呢。喝酒對這事兒可沒益處?!?/br> “但是……”姜洛揚撫著他的手,輕聲道,“中秋之后,我才不再服藥,要孩子的話,總不會那么快。” “我知道,委屈你了?!庇嶂賵虼蛐牡子行┣敢猓﹃W角的發(fā)絲,“要不要好生調理一番?” “那倒不用。是不傷身體的藥方?!彼齻绒D頭,“只是擔心你恨不得我下個月就能有喜脈,那不大可能的?!?/br>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心急的人?”俞仲堯輕輕地笑,“傻丫頭?!闭f著話,握住了她的右手,送到了唇邊,輕輕吻了吻那根受傷的無名指,“我問過太醫(yī)院,你這種情形有沒有人能試著醫(yī)治。眼下有個人,可用針灸的法子一試。過段日子,我請他過來給你看看?” “好啊,我聽你的。”她的手向后揚,撫著他面容,語氣輕松,“能不能治好,我真不在意了,你都不在乎。” “我不在乎這點兒病痛,我只是心疼?!?/br> “哎呀,”她笑起來,“俞少傅現(xiàn)在可是越來越擅長說好聽的話了。” “沒法子,遇到會調|教我的人了?!庇嶂賵蛭侵橆a,手指碾磨著她頸部一小塊肌膚,“還想聽么?等會兒還有更好聽的?!?/br> “不要?!彼龘u頭,不耐地掙扎一下,“你就饒我兩日吧。再說了,你也別胡來,折騰狠了累壞了怎么辦?” “嗯?”俞仲堯挑了挑眉,“我這叫亂來?我是紙糊的不成?” 她扯了扯嘴角,“還不如我呢,我……”想說的是,我可是大病小病都沒有,你就不同,病痛才剛見好。 “我還不如你?”俞仲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等會兒看??次以趺词帐澳?。” 她被他禁錮,又很快被他堵住了嘴,說不出話,滿心的啼笑皆非。 將她擁倒時,他順手熄了燈。 ** 天剛蒙蒙亮,姜洛揚心里惦記著事情,掙扎了一會兒,起身尋找自己的衣服。 那邊的俞仲堯懷里少了個人,不適應,要將她帶回去。 姜洛揚只好解釋:“我去收拾一下,好叫人備水沐浴?!?/br> 俞仲堯還是將她帶回了懷里,“我去。” “……”姜洛揚這才好過了點兒。 俞仲堯起身,去平時更換衣服的竹簾后面,尋到了一條中褲蹬上,去往東次間,在地上、大炕上撿起散落的衣物配飾。 昨晚的確是有些放縱了。 從這兒一直折騰回房。 成親之后,他不需再克制,她不需再竭力壓抑。 那柔軟似水的小身子變得分外敏感,叫他愛不釋手。 怎么疼怎么愛都不夠。 昨晚情到濃時,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因為她帶來的渴望有多強烈,也從她瀲滟生輝的明眸中看到她是真真切切地需要自己的慰藉。 她的心魂、身體屬于他,凡俗形式上亦然。 她是完完整整屬于他俞仲堯的。 他之于她,也是如此。 情緣中最美好,不過如此吧?他想不到比這更好的情形。 初相識那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如今聰慧流轉,偶爾現(xiàn)出鋒芒,待他卻從來是不扭捏不帶一點兒心機。 也清楚,她的經歷,她在往返風溪的行程中,經歷的突變太多,對一些事始終不敢樂觀。 她會怕,怕人心突變,怕他食言有負于她,更怕彼此忽然出了什么閃失,徒留一世遺殤。 可也正因此,她才用力地抓住手中的安穩(wěn)、喜樂,竭盡全力去對別人好,也享受別人給予的好。從生母到好友到他,都是這樣。 她不辜負自己,更不辜負任何給予她善待的人。 只要過后想起,當時無悔無憾。 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決然。 認可了,便如飛蛾撲火一般全情投入。 可是,這個傻姑娘,他又怎么會辜負她?他又怎么會讓自己置身險境與她別離? 她如今的方式,何嘗不與他一度的心境大同小異。只是她是出于悲觀,他是出于徹骨的寒涼寂寞。 俞仲堯收拾妥當,回到寢室再次歇下,自然而然地攬過她,緊緊地抱了抱。 姜洛揚不由抬眼打量,覺得有點兒奇怪。 他溫柔地笑著予以一吻。就是想抱抱她,還有——“謝謝你,洛揚。” 謝謝她出現(xiàn)在他生涯。 謝謝她與他成親定下一世相守的盟約。 ** 一大早,高進便出門去了。 沈云蕎依常例的時辰起身,用完飯,去正廳麻利地料理了家事,叫外院備車,要去俞府。 路上,馬車緩緩停下來,跟車的婆子稟道:“夫人,武安侯府大奶奶在前面求見。” 章蘭婷。 沈云蕎思忖片刻,吩咐道:“那就讓她過來,我聽聽她是何意?!?/br> 婆子稱是而去,將章蘭婷帶到了馬車車窗一側。 沈云蕎和聲問道:“你來見我,是想跟我撒潑,還是看我對你撒潑?” 章蘭婷語聲恭敬:“我怎么敢。今日貿貿然前來,一來是賠罪,二來是有要事相告?!?/br> “哦?”沈云蕎將小窗子推開,打量著外面的人。 章蘭婷比上次相見的情形好了一些,起碼面色不是那般慘淡了。 “賠罪就不必了,你只說是為何事吧?”也算是了解章蘭婷的為人了,意態(tài)便是再恭敬,她也不會因此消除戒備。 “是為了順昌伯的事。”章蘭婷略抬了頭,看向小小的車窗,自然不是為著看清車里的沈云蕎,而是要對方看清自己的神色、眼神,從而可以分辨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順昌伯這些日子告病在家,緣何而起,不需我多說。但他就是那種沒有廉恥之心的人,眼下被人更加唾棄,責怪的只有姜夫人母女二人。” “你是來跟我高密的么?”沈云蕎凝視著章蘭婷。 “是?!?/br> “為何?” 章蘭婷的神色有些糾結,眼神里交織著羞憤、怨毒。她緩緩地吸進幾口氣,將自己被打而順昌伯不管不顧她死活的事情說了,“俞夫人當初對他心寒,與你逃離京城的心境,我此刻加倍嘗盡。俞夫人走的時候興許不恨他——她那時候不是計較的性情,眼下得知生母嫁妝都被霸占,心緒自然不同。我呢,我自知在章府就是一個小丑,以往要不是順昌伯只是尋常爵位,怕是要以為自己就是天之驕女了,父母疼愛,說起來是章府二小姐,其實比嫡出長女過得強了百倍千倍。落魄之后,支撐著我活下去的,不過是盼著一家人還能團聚??墒菆F聚之后……”她喉嚨吞咽著,很是費力,再開口語聲有點兒嘶啞,“所謂的那個父親不管我,弟弟也被蒙了心智,也不管我的死活。我想,我比俞夫人更有理由憎惡順昌伯父子二人?!?/br> 沈云蕎一直靜靜聆聽,即便以前對章蘭婷那樣的嫌惡,從頭聽到尾,聽到局中如何被羞辱打罵又被父親手足視為棋子,也不復平靜,為之動容。 但是過了一刻,她便恢復近乎殘酷的清醒。 她是吃過一次虧就會一輩子引以為戒的性情,從姨母那件事之后,她不敢再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憧憬,對傷過算計過自己活洛揚的人,一輩子都不能消除忌憚。 再凄慘,也是章蘭婷自找的。不需走到這一步,她偏偏不安生,就走到了這一步。 “嗯,”沈云蕎道,“我知道了,接下來,說點兒有用的吧?你因何來見我?” 章蘭婷苦笑,“難道我還能找到姜府或俞府么?姜夫人那邊,不需要去找,她見我行事是為著報復順昌伯的時候,就會幫襯一二,這是不需挑明的??墒怯岣?,我要是過去了,趕得不湊巧的話,俞少傅請人將我當即處死都說不定。是,我是個做錯很多錯事的人,不可否認,但是現(xiàn)在最盼望見到的,不外乎是順昌伯走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他還沒到那地步就讓我死的話,我會死不瞑目,所以不能再自討苦吃。但是,有的是我不能讓下人通風報信——事關重大,便想到了你,想著你興許能幫我從中傳句話?!?/br> 沈云蕎笑了笑,“那就說最重要的吧。我很愿意聽聽,若是屬實,我會告知姜夫人和俞夫人?!?/br> “多謝?!闭绿m婷屈膝行禮,隨后道,“但事關重大,你能確保周圍沒有任何人的耳目么?” 沈云蕎不能,天底下敢保證這種事的人,不過三兩個。她思忖片刻,下了馬車,擺手讓近前服侍的人退后,到了章蘭婷近前,“說吧?!?/br> 章蘭婷將聲音壓得極低:“章府的孫姨娘——就是冒犯俞夫人的那個妾室,其實是我娘故意設局安排得到的一個耳目,她能隨時知道順昌伯很多事情。近幾日,順昌伯養(yǎng)傷期間,恨毒了武安侯世子和姜夫人母女兩個。他連受重創(chuàng),必是鉆進了牛角尖,以為俞少傅愿意給他留有余地以求皆大歡喜,而姜夫人母女兩個卻對他不依不饒暗中使絆子。章文照這段日子也沒閑著,看似在外游轉,實則是有意打探一些是非——順昌伯曾受到廉王有意贏取當初的章大小姐的信件,別說他們,便是我,都認定了廉王鐘情現(xiàn)在的俞夫人。俞少傅夫妻兩個成親那日,廉王閉門不出喝悶酒,喝得酩酊大醉——章文照打聽到了這些,告訴了順昌伯。順昌伯——” 她諷刺地笑了笑,“大抵也是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的話,絕沒個好下場,起了轉頭投奔廉王的心思。章文照大抵是被關了一年關的瘋魔了,對順昌伯這心思再贊同不過,只差敲鑼打鼓歡慶,一味纏著順昌伯告訴他要則呢行事?!?/br> 這……當真是大事。壞堂堂俞府人名節(jié)的事情,除非恨毒了順昌伯父子的人,不敢輕易說出。說出來鬧不好就是個被滅口的下場。 沈云蕎看著章蘭婷的眼神愈發(fā)專注,“說下去?!?/br> “今日午后,廉王要去他別院散散,清清腦筋——聽說是其實他這一陣子告病在家都是連日飲酒大醉的緣故。廉王別院就在西大街,鬧中取靜的一所宅子,稍一打聽就知道的。章文照到時會求見順昌伯,他要給廉王的誘餌是——讓廉王得償所愿,從俞少傅手中搶走俞夫人?!?/br> 沈云蕎睜大了眼睛,滿心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