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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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滟堂在這期間一言不發(fā),一直留意著付玥。他發(fā)現(xiàn)那女孩只是安靜又從容地站在一旁。 他有些困惑。 按理說,如果姐妹之間有一點點情分,她此刻都應(yīng)該流露出哪怕一點點的憤懣、失望或是不安。 但她沒有,完全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不是與付珃形同陌路,便是城府深藏,怎樣都能處變不驚。 俞南煙挖苦完人甩手走了,俞仲堯那廝是不可能早早現(xiàn)身的,所以還是要由他來跟付珃磨嘰。 孟滟堂按了按眉心,“下次來之前送帖子。” 付珃不屑一笑,“風(fēng)溪沒這個習(xí)俗。” 孟滟堂輕笑,“現(xiàn)在有了。不信就試試。” 付珃勉強維持著儀態(tài),沒惡言相向。 “你來不外乎是為見俞仲堯一面,那就在這兒等著吧?!泵箱偬谜f到這里,看著付玥,“日后你單獨前來的話,俞宅必會以禮相待——今日你是被她連累了?!?/br> 付玥低頭垂眸。 這算是最妥當(dāng)?shù)姆磻?yīng)吧?孟滟堂一笑,這片刻間,發(fā)現(xiàn)她本來就是出眾的樣貌,并且特別耐看。很難得的一種相貌。 好不好的也沒用,付家的人。 “今日我心情不錯,懶得理你,你慢慢等吧?!泵箱偬盟κ肿呷恕?/br> ** 馬車上,俞南煙正在對沈云蕎說起自己為何裝作忘卻一切,“來風(fēng)溪的路上,我恨付珃入骨,幾次下手,自是都沒能得手。付珃對我沒了耐心,真的想把我殺掉了。趕得巧,我因為心火太旺,生了一場病?,F(xiàn)在想想,那場病算是救了我的命。好幾天我都昏昏沉沉的,該是發(fā)熱太厲害的時候說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話,讓付珃的隨從疑心我燒壞了腦筋。我半夜清醒了,恰好聽到隨從在勸付珃,不要急著滅口,因為還沒到風(fēng)溪,萬一出了岔子,誰都別想活了。聽到之后,我知道不能再自不量力了,活下去最要緊。是因此,后來我才裝作忘記了一切——這些于我并非難事,在宮里的時候,平日里強顏歡笑或是暗藏算計的時候太多。付珃對任何人都不能深信,她始終不能篤定我是不是在騙她,我則是盡了全力不讓她找到破綻,對她在人前還好,單獨相對時,總是顯得特別怕她——這正好與以往相反,以往我恨不得用言語殺了她。還好,到達風(fēng)溪總算是沒出事。到了付家第一日,老太太就見了見我,此后每日要我去晨昏定省,這許是天生的緣分吧。” “真是苦了你?!鄙蛟剖w唏噓不已,繼而想到風(fēng)溪的風(fēng)俗,又是不解,“離開風(fēng)溪的人不是都要受到重懲么?付珃回來之后,可曾受到責(zé)罰?” “罰了,怎么能不罰?!庇崮蠠熜α诵?,“付家老爺險些將她活活打死,后來是付淸宇——付家長子,還有老太太為她求情,她這才逃過一劫,將養(yǎng)了大半年?!?/br> “怪不得?!?/br> 俞南煙又跟她說起付家的情形:“付家太太早就不在了。付玥是妾生,生母在世時只是個丫鬟,生子時便難產(chǎn)而亡。是老太太不想付家再欠孽債,才將付玥帶在身邊照料著,慢慢的,付家老爺對這個女兒才不再嫌棄。他……有時候就是個禽獸,酒后亂|性才有了付玥,后來一度不肯認(rèn)賬?!彼龘u了搖頭,滿臉嫌惡。 沈云蕎若有所思,“那么,今日付珃怎么還讓付玥隨行呢?按理說,嫡庶有別?!辈⑶遥瑏硪姷氖怯嶂賵颉东z惦記的男子。 俞南煙失笑,“照我看,是她覺得自己最好的年華已逝,想再拉一個人下水。付玥初看不如她,但是越看越好看,很有些獨特之處,又正是好年紀(jì)。且不管我哥哥對付家人怎樣,只說付家女子見到他,是很有可能會暗生情愫的。沈jiejie,這種小把戲應(yīng)該很容易看穿的啊?!?/br> “我是真的不知道這些啊?!鄙蛟剖w眨著黑白分明的眼睛,“這也太……”付珃總是能讓她找不到滿意的惡毒的詞匯來形容。 “可她就是那個品行。”俞南煙笑著拍拍沈云蕎的肩,“往后少不得打交道,到時你就明白了?!?/br> “……好吧?!鄙蛟剖w無奈地扯扯嘴角,“我往后要留心些,可不能讓洛揚受委屈?!庇崮蠠煬F(xiàn)在是小美人,再出落一兩年,定是傾城之姿,這樣的人說付玥有獨特之處,一定要幫洛揚防范。 “不會的?!庇崮蠠熜Φ溃安皇俏易钥?,配得起我哥哥的人太少了,配得起又讓他中衣的人,只有嫂嫂一個,別的人他要是能放到眼里才是見了鬼。” “也是啊?!鄙蛟剖w難掩喜悅,握住俞南煙的手搖了搖,“有你這個小人精呢,我真是瞎擔(dān)心了?!敝筇拐\地道,“南煙,我特別喜歡你,往后我們做好朋友,常來常往的那種,好嗎?” 俞南煙卻訝然地睜大眼睛,“為什么要等到以后?” 沈云蕎哈哈地笑起來,“說的是,從今日就開始?!?/br> “這就對啦?!庇崮蠠熞睬纹さ匦α似饋?。 “你往后可千萬別欺負洛揚啊,欺負她可就是我的死對頭了,那我們就不能做朋友了?!鄙蛟剖w說的硬氣,心里卻在道:如果俞仲堯是修煉成精的黑狐貍,俞南煙就是有著幾百年道行的小狐貍精,這兄妹倆不論哪一個跟洛揚玩兒心計…… 俞南煙忍俊不禁,“看你這話說的,我哥哥怎么允許我欺負嫂嫂???況且又是我們兄妹兩個都喜歡的,我怎么舍得委屈她?” “我當(dāng)真了啊?!鄙蛟剖w一本正經(jīng)地道。 “自然要當(dāng)真,這種話我不肯亂說的。” “哎呀,我要喜歡死你了?!鄙蛟剖w將俞南煙摟住,親昵地揉了揉她的臉,“你怎么這么招人喜歡呢?” “我也特別喜歡你啊?!庇崮蠠熜τ啬罅四笊蛟剖w的下巴,“嗯,真好,特別好看,特別爽快的性情,跟嫂嫂完全不一樣,但是一樣的好。你要是男孩子多好,我肯定嫁你?!?/br> 又惹得沈云蕎大笑起來,兩個人嬉鬧到了一處。 ** 章洛揚想翻個身繼續(xù)睡,在這片刻意識到手還在他掌中,清醒過來。 睜開眼睛,看到他睡顏。 本就要比實際年齡看起來小了幾歲,睡夢中顯得更年輕。睫毛低垂,被光線打下一小片暗影。長,濃密,讓人有想去觸碰、比量的沖動。 她最喜歡的是他漆黑明亮的眸子,還有唇形,風(fēng)情似是與生俱來。 昨晚,和他鬧到很晚才睡。中途她熱醒了,稀里糊涂地扯著他的衣服說你脫掉,脫掉就涼快了。 他二話不說,三峽兩下把她的上衣扒掉,說洛陽乖,快睡。 她倒是睡著了,中途他卻醒了,睡到了原本她該睡的里側(cè)的位置。 她問怎么了。 他說你就是個禍害,離你太近會出事。 她心里笑得不行,大抵能想見到他的心緒。卻也徹底明白的,他有多在意,又是需要多大的忍耐,才能與她相安無事。 所以,她愛,更愛。 怎么會不清楚,自己之于他,像是在貓兒眼前活蹦亂跳的魚——貓要忍著不去吃魚,甚至于,一直都在盡量避免傷害她。 是最好的時候遇到他,也是最不巧的時候遇到他。 途中相逢,只需他做慣做熟的冷漠以對,便能擦身而過,再無相遇的可能。 但他沒有。 他一念之間,與她結(jié)緣。 緣起不滅。 太難得,太慶幸。 章洛揚湊到他身側(cè),擁著被子喚他:“三爺?” 他毫無反應(yīng)。 “俞仲堯?” 他依然如初。 章洛揚看看天色,湊過去咬了咬他下巴,“該起了?!?/br> 俞仲堯在這瞬間醒來,逸出柔軟的笑,展臂摟住她,“你哄哄我?!?/br> ☆、第58章 章洛揚笑著吻了吻他的唇,“睡得好嗎?” “嗯,睡得特別好。”俞仲堯撫了撫她的長發(fā)。 “起來吧?”她用被子圍住身形,坐了起來。 “起。”他麻利地坐起來,晃了晃頭,初醒的那份慵懶消散,目光變得清明如水。 章洛揚笑盈盈地看著他下地,自己卻沒動。她上身只穿著貼身的小衣服,要等他出去才好穿衣。 俞仲堯穿戴整齊,瞥見她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大眼睛里盡是笑意、暖意,忍不住回身捧住她的臉,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這樣的一日之初,太美好。 小半個時辰之后,兩個人洗漱已畢,用了早飯。 連翹這才稟明了付珃、付玥前來的事。 俞仲堯只是漫不經(jīng)心點點頭,對章洛揚道:“去醉仙居?!?/br> 兩個人徑自出了院落,走到二門外。 付珃、付玥當(dāng)然不會照著孟滟堂的意思傻坐在路邊,各自散漫地打量著這宅院內(nèi)的景致。 現(xiàn)在的俞宅,在之前是一個商賈的住宅,建這宅子時沒少費心思,在風(fēng)溪算是很氣派的了。商賈住了幾個月就搬走了,也不知道俞仲堯是用了什么法子。 付珃一早就留意到了俞仲堯和章洛揚,恨恨地凝著俞仲堯。 付玥留意到她情緒的變化,循著她視線望過去。 男子風(fēng)華無雙,女子清艷無方,當(dāng)真是一對璧人。 男子讓人一見便會生出壓迫感,心中畏懼。女子則是氣質(zhì)清雅,目光澄明柔和。 俞仲堯。付玥一見就知道,男子必是俞仲堯。 她匆匆打量幾眼,便垂了眼瞼,看著腳尖。 付珃看了俞仲堯一會兒,轉(zhuǎn)而看住章洛揚。 樣貌的確很出眾,但是,完全還像個未經(jīng)世事的小女孩——看眼神就知道了。 俞仲堯中意的居然是這種女孩。他自己活脫脫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卻喜歡這樣不經(jīng)風(fēng)雨的人。 想來真是諷刺至極。 那感覺,就像是惡魔與小仙子成雙配對。 樣貌的確般配,可是對于她這種了解俞仲堯的人來說,怎么看怎么別扭,并且痛苦。 太痛苦。 她已經(jīng)是二十幾歲的人了,如果不是長命之人,人生路已經(jīng)走完一半。 半輩子都用來愛他、恨他、被他傷害、報復(fù)他。 到頭來,他視她為污點,他帶著妻子出現(xiàn)在她面前。 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恨不得將他的妻子凌遲。 章洛揚無法忽略付珃看著自己的那種怨毒陰冷得入骨的眼神,有點兒無奈。甚至都不曾有交集,自己就被人恨上了,還是恨得要死。 興許世事就是如此,愛與恨,不需要一個明確的理由。有良緣就有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