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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驕寵記在線閱讀 - 第60節(jié)

第60節(jié)

    俞仲堯洗漱之后轉(zhuǎn)回來,見她已經(jīng)歇下了,炕幾上的燈熄了,只留了床頭一盞燭光。

    “睡著了?”他低頭吻了吻她額頭。

    “沒?!彼w長的睫毛忽閃一下,“想到明日去醉仙居,心里七上八下的?!?/br>
    “我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彼麑⑺B同被子一同抱到懷里,轉(zhuǎn)身到了床榻前,把她安置到里側(cè),不顧她低聲的反對,“一起睡而已,你不愿意的話,我去睡大炕?!闭f著給她掖了掖被角,去拎屬于自己的那條被子。

    “嗯……”章洛揚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不折騰了,一起睡。”

    他一笑,寬衣歇下,和她保持著一點點距離,握著她的手,“看看能不能把你抱著東西睡的毛病改過來?!?/br>
    “……”她撓了他手心一下,唇角噙著笑意,闔了眼瞼,“你快些睡,不然不給你做衣服穿?!?/br>
    俞仲堯為這暖心的威脅輕輕一笑。

    **

    翌日一早,付珃、俞南煙再次到訪。

    正如孟滟堂所言,門楣已掛起了篆刻著偌大的“俞”字匾額。

    此后,這里是俞宅。

    孟滟堂神采奕奕地迎了出去,身側(cè)是簡西禾、高進。孟滟堂對付珃道:“我剛一到這兒,你就害得我失去了左膀右臂,這筆賬我得跟你好好兒算算?!闭Z畢讓高進帶俞南煙先行一步,“帶她去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放會兒風(fēng)箏看看花。”

    高進差點兒就笑了。

    付珃環(huán)著雙臂,了然一笑,“二爺就別找可笑的理由了,不就是想讓俞仲堯和她說說話么?隨你怎樣,她便是即刻留在這里也無妨。”

    “我是在找理由,在為你我單獨說話找理由?!泵箱偬眯Φ迷频L(fēng)輕,“你好好兒看看我如今還合不合你的心意,要是愿意的話,你留在這里服侍我再好不過。當(dāng)年被迫離京之前你說過,便是在我府里做個侍妾都心甘情愿。侍妾就別想了,你給我的侍妾提鞋都不配,做個灑掃的丫鬟我倒是能勉強收下。”

    幾句話說得付珃臉色微變。

    孟滟堂卻是微微一笑,眼中盡是鄙夷。付琳別的沒學(xué)會,為了眼前利益不惜委身于哪個男子卻是學(xué)得十足十。

    付珃并沒發(fā)作,只是看著他,面無表情。

    孟滟堂哈哈一笑,“走吧?去花廳喝杯茶?!鞭D(zhuǎn)身時問簡西禾,“俞仲堯那廝毛病忒多,讓她進花廳沒事吧?他要是一膈應(yīng)就把花廳拆了,又要多一筆開銷。”

    簡西禾心里啼笑皆非,心說這人心里的那份不快是該找個人宣泄一下,也便由著他。

    **

    高進給俞南煙引路,一邊走一邊與她說話:“還記得我么?”

    “我記得?!庇崮蠠熭p聲道,“在宮里見過你?!?/br>
    高進笑了笑,心里又踏實幾分。

    到了院門外,俞南煙腳步遲疑起來,“哥哥真的沒生我的氣么?我昨天那么說他,他是不是很傷心?”

    “沒有,沒有。”高進忙道,“他知道你昨日是言不由衷??爝M去,他在房里等你。”

    “嗯?!庇崮蠠熍e步進到院中,徑自到了臺階前,停下腳步,深深地吸進一口氣。

    門簾一晃,俞仲堯走出門來。

    俞南煙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他。這是她的哥哥,闊別這么久的哥哥,不遠(yuǎn)千萬里來接她回家的哥哥。

    俞仲堯到了臺階前,對南煙伸出手,“又要淘氣?”

    短短一句話,讓她的淚猝不及防地掉落。她上前一步,將手放到哥哥溫暖的掌中,視線變得模糊。

    “別哭?!庇嶂賵蛱謳退脺I,“我來接你回家了?!?/br>
    “哥……”俞南煙哽咽著喚出這一聲,想到章洛揚,忙問道,“嫂嫂呢?”

    “她去了醉仙居?!庇嶂賵驍磕看蛄恐蠠煟橆a不似小時候胖嘟嘟,五官并未改變。若非如此,昨日他也不能即刻認(rèn)出。

    meimei長大了,流落異鄉(xiāng)的歲月里出落成了大姑娘——沒有他的陪伴、呵護、寵溺。

    這是讓他最為遺憾、難過的事,再開口時語聲黯?。骸伴L這么高了,離散之前,還是動輒要我抱的小孩子?!?/br>
    俞南煙抬手抹著眼淚,淚水卻是怎么也擦不完,她看不清哥哥,無助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把臉埋在他胸膛,悶聲哭了起來。

    離開燕京的每一日,她都在想念著哥哥。

    俞家出事的時候,她還太小,最初的日子,每次見到哥哥,總是哭著問他:“爹爹呢?娘親呢?我要他們陪著我?!?/br>
    他不似別人一樣撒謊,起初總是沉默以對,后來委婉地訴諸事實,“爹娘不能再陪我們。南煙,往后我照顧你,你陪著哥哥。不要哭,好么?”

    她知道,哥哥從來不騙她,爹娘還在的時候,他常撒謊隱瞞去向,但是從沒騙過她,哪怕最微小的事。再小也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就可憐兮兮地問:“我聽話,你不要像爹娘一樣不要我,我一定會聽話?!?/br>
    她特別清楚地記得,那次哥哥笑著點頭,可是看起來難過至極,眼里有淚光。

    她慌了。他難過,她就跟著難過,勾著他的脖子,又小聲地哭了起來,說我錯了,我聽話,你別傷心,別不要我。

    哥哥反復(fù)地?fù)嶂谋?,把她?dāng)成他最喜歡的大貓一樣安撫著,說南煙放心,哥哥會照顧你。但是你也要聽話,要保護好自己。

    她連連點頭,連聲說好。

    長大后一再回想,才想見到他那時該是怎樣的心情。

    從那之后,她不再哭,最起碼不會在哥哥面前哭,只是偶爾和皇帝說話時才會與他相對抹眼淚。

    皇帝就是那點不好,遇到事情就會找哥哥,找不到就會抹眼淚,抹眼淚時哥哥若還不出現(xiàn),就張著嘴哇哇大哭,哭得驚天動地。她相信,有時候哥哥是想把皇帝扔到錦鯉池去喂魚的——手邊怎樣的事都要放下,要去問皇帝出了怎樣了不得的事。但是皇帝也是哥哥的克星,哥哥看不得他哭,一相見,黑著的臉就會柔和下來,變得耐心溫和。

    而哥哥每次看她的時候,都是笑容明朗。那時候她每次都像小鳥似的飛奔到哥哥近前,跳到他懷里,咯咯地笑。

    哥哥南巡之前,她說我要好多好多的禮物,你要用馬車一車一車給我?guī)Щ貋怼?/br>
    哥哥笑著點頭,叮囑了她好一陣子,末了揉著她圓嘟嘟的臉,說我們南煙要乖,等哥哥回來,我接你回家。

    誰能料到,那一次的分別是這么的久,再相聚是這么的難。

    她不想哭,可是手足分別的思念太濃,痛苦太重,到了今日,她無法再控制情緒。

    她勾住了他的脖子,像小時候那樣。近乎崩潰地哭了起來。

    想說對不起。答應(yīng)了很多很多次,會照顧好自己。六歲左右就明白了,她和哥哥是相依為命的兄妹,哥哥不能沒有她。

    但是沒有做到。

    她不聲不響地被迫離開了他,并且不能憑借自己的能力回去。

    她讓哥哥失去了僅有的一個親人,失去了本就已單薄之至的家。

    “傻丫頭?!庇嶂賵驍堊∧蠠?,“不哭,都過去了?!?/br>
    “哥……”俞南煙一聲又一聲地喚著他,再多卻是說不出,哽咽得太厲害。

    俞仲堯何嘗不知道,她只是需要用哭泣來傾訴,索性由著她,騰出一手反復(fù)地輕輕拍打她的背,“知道你委屈,那就好好兒哭一場?!弊约翰]意識到,語聲分外沙啞。

    高進站在院門口,看著終于正式相認(rèn)的兄妹兩個,聽著南煙那幾乎讓人心碎的哭聲,心里酸楚得要命。

    連翹站在東廂房門外,早已滿臉是淚,拼命克制著才沒有哭出聲。別的下人都遣走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她轉(zhuǎn)去洗了把臉,又給俞南煙打了一盆水,端著走到廳堂外。

    俞仲堯此時也已托起了南煙的臉,用袖子給她拭淚,“你再哭下去,我可就瘋了。先歇會兒?”

    俞南煙破涕為笑,身形卻還是一顫一顫的,“你才不會?!?/br>
    俞仲堯拍拍她的臉,轉(zhuǎn)身從連翹手里接過臉盆,“去屋里洗把臉?!?/br>
    俞南煙隨著他進門。

    俞仲堯用下巴點了點一把椅子,“坐著?!彪S后親手把手巾浸到水里,刻意岔開話題,“居然做了大夫?”

    “是啊?!庇崮蠠煇灺暤?,“小時候你不是找了專人教我識別藥草么?那時是為了防著有人下毒害我,順道熟背了幾本醫(yī)書,知道怎么開方子應(yīng)付一些病痛——這些你應(yīng)該還記得。到了這兒,整個風(fēng)溪只有一家是世代相傳的大夫,醫(yī)術(shù)還可以,但是開方子還不如我。最初付家老太太患了不治之癥,大夫說無力回天。我覺著還可以拖三兩年,付家知道之后,就讓我試試,后來老太太還真又拖了兩年,臨終前讓付家的人善待我。這兩年我跟那個大夫相互切磋,都長進了不少?!?/br>
    “原來是這么回事?!庇嶂賵蜃叩剿?,把手巾輕輕拍在她臉上,“來,擦擦這花貓臉?!?/br>
    他給她擦著臉,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哥,這幾年你特別不好過吧?”

    “別人看著我比誰都好過?!庇嶂賵蚋糁纸砟罅四笏谋亲?,“我得跟你好好兒商量商量——怎么才能不哭鼻子了?”

    俞南煙用力地吸進一口氣,“我也不想。你瘦了,變了好多?!?/br>
    “我又不是妖怪,怎么可能不變?!庇嶂賵蜣D(zhuǎn)身換了條手巾。

    “我自己來?!庇崮蠠熎鹕砟眠^手巾,洗了把臉,重新落座后問道,“明年我們可以一起回大周么?”

    “對。”俞仲堯在她近前落座,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別回付家了。你在別處我不放心?!?/br>
    “可是,我還有事?!庇崮蠠煶烈鞯溃爱?dāng)初付家老太太去世時,當(dāng)著謝家的面兒要付家善待我,整個風(fēng)溪的人都知道,付家要是食言,會被這里的人唾棄。而且姜老板很喜歡我——付家老爺鐘情姜老板多年,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所耳聞。就算是只為著姜老板的緣故,付家老爺也不會動我分毫的?!?/br>
    俞仲堯認(rèn)真聆聽,思忖片刻才緩聲道:“可我掛念你,不想你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不論什么事,交給我。南煙,回家來?!?/br>
    俞南煙掙扎著。

    俞仲堯眼神復(fù)雜地看著她,自責(zé)、內(nèi)疚、心疼交織出凄迷光火。

    “你別這樣,哥。”俞南煙看得了任何人哭,皇帝小時候那個哭法她都受得了,唯獨看不了哥哥這難過的樣子。她鼻音濃重地道,“我留下,陪著你和嫂嫂,只要你別難過?!?/br>
    “說定了?”

    “說定了?!庇崮蠠熅`放出篤定的笑容,有哥哥在,她什么都不需管了。隨后想到了付珃,“方才二爺居然是在幫我們的樣子,付珃應(yīng)該是被他氣得不輕,你讓他小心些?!闭f著不免疑惑,“這次他怎么肯一道過來的?以前他最喜歡欺負(fù)皇上、和你作對了?!闭f完就想到了以前一些事,心里還是很同情皇上。

    “說來話長?!?/br>
    “也是?!庇崮蠠熜χ岩巫永案?,先跟我說說嫂嫂吧?你們何時成親的?還有啊,嫂嫂和姜老板是母女還是什么關(guān)系?”

    俞仲堯換了個閑散地姿勢,笑,一時間還真不知從哪里講起。

    俞南煙對這些最是好奇,笑得愈發(fā)燦爛,“我看嫂嫂最多就是剛及笄,又那么好看,你從哪里撿到的這塊寶啊?她特別在意我們能否相認(rèn),昨日看起來比你都要傷心——我們也算是有福了。只是可惜,我沒能喝上你們的喜酒?!?/br>
    俞仲堯緩緩地吸了口氣,“我與她是假扮夫妻。”

    “?。俊庇崮蠠燇@訝地睜大了眼睛,隨后并不掩飾失望的心情。

    “回到燕京就成親。”俞仲堯站起身來,端詳南煙片刻,“讓連翹幫你打理妝容,說說原委,隨我去醉仙居?;貋碇?,我們再好好兒敘舊?!?/br>
    他這邊兄妹相認(rèn)順風(fēng)順?biāo)?,洛揚和姜氏那邊的情形卻不可估計,還是親自走一趟才心安。

    俞南煙明白過來,又笑了起來。

    俞仲堯則扯了扯外袍,“一身都是你的鼻涕眼淚?!?/br>
    俞南煙扁一扁嘴,“早知道我就多哭會兒了?!?/br>
    ☆、第5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