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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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夏趴在窗邊探頭張望,不想還沒進(jìn)城,倒是在城外看到一個騎馬之人,策韁疾馳而來,嘴中好像還在喊著什么。 待得他漸漸逼近,百里才喚車夫停車。 “真不容易,可算是見著我了?!泵穬A酒勒馬在車窗邊站定,笑道,“巧了,在這兒見到你們倆?!?/br> 百里將簾子打起,問他道:“你幾時回京的?” “快有大半個月了,等了這么久都沒見到你們回來,還以為你們不回來了呢……”隱約瞧得七夏在車?yán)?,料想他們這事兒是成了,梅傾酒忍不住地在笑。 “你在城郊作甚么?” “沒什么……”他岔開話題,“你們還沒用午飯吧?走走走,我請客?!?/br> ☆、第54章 【將軍夫人】 順天府乃是京師重地,比及杭州廬州等地自有不同。城中繁華內(nèi)透著莊嚴(yán),青瓦飛檐,薄雪未消,臨街的招牌幌子紛紛揚(yáng)揚(yáng),金翠耀日,羅綺飄香。 街北最大的酒樓名為長樂樓,正午時用飯之際,樓上樓下人來人往,店內(nèi)伙計忙里忙外,好不熱鬧,飯菜香飄四溢,一菜做好,便能聽得小二在廚房門口朗聲報著菜名。便是不吃,也垂涎三尺。 雅間里,七夏捧著茶杯,眼睛發(fā)直地看著店伙把一大盤的清蒸大閘蟹端上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大冬天里,還能吃到這個?” 這是道江南有名的菜,因為臨水,螃蟹多,做法也簡單,故而一入秋,到處都能見到提簍子賣螃蟹的。尤其在她們那兒,螃蟹又大又肥,起鍋時味道鮮美異常,比之吃蝦更為受人喜愛。 梅傾酒自倒了杯熱酒,握在手上卻也不喝,只笑道:“有錢什么東西吃不到?” “那倒是?!逼呦男χc(diǎn)頭,取了筷子吃了口別的菜,然后又伸手去拿蟹,不承想被燙了一下,她忙收手回來。 “當(dāng)心點(diǎn)?!卑倮镌谂钥戳怂谎郏×诵诽嫠涝谝贿?。 梅傾酒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瞧你們這風(fēng)塵仆仆的模樣,是趕了多久的路?” “還好,也就半個月……” 話語剛落,七夏就扯了扯他衣擺,“我想吃蟹,你替我剝吧。” “嗯?!卑倮锏瓚?yīng)聲,動作自然又嫻熟地拆了蟹腳。眼皮沒抬,卻接著兩人方才的話題,“怎么不見葉姑娘?” “呃,溫如她……”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尋到她親戚了,眼下在城郊住著?!?/br> 把蟹蓋里不能吃的部位掏干凈,百里將滿是蟹黃的蟹蓋遞給七夏,隨口道:“不打算帶她回你家?” “哎,我倒是想……可我娘她……”說著有些一言難盡,梅傾酒不斷給自己灌了幾杯,“你不是不知道,早些時候就在催著和柳家那邊的婚事,可我實(shí)在是對那邊小姐提不起興趣來?!?/br> “那葉姑娘呢?”眼見七夏手里的已經(jīng)吃完,百里又把打理好的蟹身放到她手上,后者拎著個小勺子慢悠悠地接著吃。 “哎,我倒是想呢……”梅傾酒直勾勾看著他倆那動作,抿了抿嘴,“起初是帶溫如回去過,家里那一幫人都不同意,鬧得她也不順心……我這么耗著,怕讓她心里添堵,只能帶她先去城郊親戚家住著?!?/br> 這時候七夏才插話問道:“你娘不喜歡她?” “不是不喜歡……你知道的,我娘她最看重門第家世,她爹爹眼下遭了那樣的事,我……”他欲言又止。 連著吃了幾只蟹,嘴里味道有些淡,她偏過頭:“我想喝湯?!?/br> “嗯,等著?!卑倮锫月灶h首,擦凈手,取了勺子給她盛湯,嘴里還是沒忘和梅傾酒說話,“那你眼下準(zhǔn)備如何?” “我這不是不知道……所以才來找你商量的么?”他搖了搖頭,繼而眼睜睜地瞧著百里把剝好的蟹腳湊到七夏嘴邊。 “張嘴?!?/br> “哦……” 此時此刻,饒的是飽含悲苦心事,梅傾酒也實(shí)在是說不下去了,張口半天沒合攏。心道:這還是百里嗎?! “你……你們倆這一個月里到底發(fā)生了啥……”他忽然有幾分懷疑人生,喃喃自語,“我總感覺我錯過了什么。” 七夏舀著湯喝了兩口,笑嘻嘻地朝他挑眉,然后又去瞧百里,“不告訴你……哦?百里大哥?!?/br> 她尾音拉得歡快,帶了得意的語氣,后者聽聞只是淡淡而笑,仍舊垂眸給她剝蟹。 一頓飯,有人吃得味同嚼蠟,有人卻吃得有滋有味。 將走時,付了帳,梅傾酒站在酒樓門口望著那兩個柔情蜜意,十指相扣,眉眼間笑意nongnong的人,心中既羨慕又嫉妒,想自己的事還沒著落,不由涼涼道: “老百,不是兄弟說話堵著你……你也別高興太早。” 他理了理衣襟,慢吞吞說下文:“你家里的人未必就比我的好搞定?!?/br> 這話剛說完,七夏登時就笑不出來了,抿著嘴擔(dān)憂地仰起腦袋看百里。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百里皺著眉頭掃向那邊優(yōu)哉游哉剔牙的梅傾酒,而后又回頭伸手在她手背上握了一握。 “別理他,這種人一貫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br> 車馬停在面前,眼見是要上車了,梅傾酒這才招呼道: “得空我再去將軍府看你們?!?/br> “行?!卑倮锓鲋呦淖先?,然后又對他道,“若有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br> 梅傾酒微微一笑,“好,多謝?!?/br> 平坦的街道之上,馬車緩緩朝前駛?cè)?,輕輕晃動。 他在原地目送了許久,回過神來后,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但愿是我多慮?!?/br> * 昨日有雨雪,今早才晴,到了下午地上已經(jīng)干了,只是屋檐尚有雪水融化的痕跡,門前積了些許落葉,一個老仆正低頭在掃。 在他背后,朱紅的獸頭大門緊閉著,門上燙金的幾個字“鎮(zhèn)國將軍府”,就是不曾有太陽,那字也閃閃發(fā)光。 此時,角門處進(jìn)進(jìn)出出人卻很多,已是臘月月末,離年日近,府上雜事繁多,采買之物也不少。 正所謂辭舊迎新,房子里外都得打掃一遍,府上的私賬也要再次清算,百家管事忙得是不可開交,偏偏又逢上大公子回來,立時喚小廝去請夫人,收拾房舍,打點(diǎn)馬匹,滿頭是汗也顧不得去擦。 常近秋得了消息,從園子里一路走過來,自打聽到說百里回府,她連王妃的請?zhí)参醇翱?,轉(zhuǎn)身就叫管事帶路。 “他還帶了個姑娘?”沿途聽管事說完,常近秋微微愣住,知百里從上次寧夏一仗后性子就收斂了許多,早不愛隨處拈花惹草了,眼下竟把一個女子帶到家中,不必細(xì)想就已猜到幾分,她臉上一喜。。 “不容易,不容易,這娃娃總算是開竅了。”常近秋深感欣慰的頷了頷首,忙又接著問,“那姑娘你看了么?什么模樣?是哪家的千金?” 原本主子的事,做下人的不好多言,但聽夫人都這么問了,管事也不得不答。 “……模樣很討喜,是個清秀可人的姑娘,就是瞧那打扮,像是庶民?!?/br> 一聞得“庶民”二字,常近秋腳步驟然放慢,漸漸收了笑,轉(zhuǎn)而擰起眉。 “庶民?……家世可清白么?” “這個,小人不知……” 偏廳里窗邊的蔥綠簾子半攏,一扇屏遮著后門,透過鏤空的花窗可清楚見得那廳中的人物,一人身段頎長,單看背影就知道是自己兒子;另一個坐在他旁邊,身子甚是纖細(xì),套了件白毛絳紫的斗篷,瞧不清容貌,只覺得皮膚很白。 大約是聽到動靜,還沒等常近秋踏進(jìn)門,百里就拉著七夏站起身,嗓音清淡的,喚了她一聲: “娘?!?/br> 對面是位衣著華貴的婦人,風(fēng)儀溫婉端莊,舉止不凡,神色間卻還帶著些許威嚴(yán),光這么看著她,七夏就覺得心虛,不自覺朝百里身后躲。 之前腦中曾想過他帶回來的姑娘會是什么模樣,但看見七夏時,常近秋還是足足愣了半晌。這丫頭年紀(jì)約摸十六七,臉蛋兒小,看著也顯小,怯生生的,要說長相只算得上清秀。以往不是沒見過比她漂亮的女人,百里卻沒動過心,想必不是因長相傾心的。 但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她也沒看出這姑娘會有什么不同尋常之處。 “娘?!币娝靡魂嚊]言語,百里不著痕跡地拉著七夏,往前輕輕帶了帶,開口道,“這是小七,杭州客棧的老板,姓莊?!闭f完,還不忘低頭給她介紹,語氣輕柔:“這是我娘?!?/br> 七夏呆了呆,忙向她行禮:“常夫人?!?/br> 一個姑娘家竟還是客棧老板,素日里也不曉得什么舉止,常近秋暗自嘆氣,也知道自己再這么瞧下去太過失禮,遂換上笑容,朝她點(diǎn)頭:“原來是莊姑娘……” 乍然見面實(shí)在是不知說什么為好,這會兒問太多,似乎顯得自己多疑了。常近秋只淡淡請了她坐下喝茶,隨意問道: “姑娘是家住杭州么?從前可有來過京城?” “……我生在杭州,京城,很少來,只小時候隨娘親來探過親。” “哦……”她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還沒喝,想起什么又問,“不知姑娘令尊是在杭州做什么的?” 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七夏望了百里一眼,也沒法隱瞞,“……我爹是個生意人,而且很早就沒了。” “那你娘……” “我娘……聽她說從前在宮里做過掌膳,現(xiàn)在……也沒了?!?/br> “哦……”意味深長地一個字。 無父無母,是個孤兒。 果然是平民出身,連個親人也沒有。 常近秋喝了一口茶水,就聽百里在看似旁漫不經(jīng)心地解釋:“她還有jiejie,也在杭州?!?/br> “是么?”她微微一笑,把茶杯放下,望著那邊還在茫然的七夏,溫和道,“聽說那兒的清湯魚圓味道很是不錯,晚些時候我叫廚子做一道給你送來,瞧瞧我們府上的手藝合不合你胃口?!?/br> 七夏受寵若驚,急急瞧了百里一眼,見后者對她使眼色,趕緊應(yīng)聲。 “呃、呃……多謝夫人……” “你既是不常來京城,大約對這附近也不熟悉?!背=镞€在微笑,“舟車勞頓也是累了,正巧快要過年,過些時日叫遠(yuǎn)之帶你四下逛逛?!?/br> “……謝夫人?!?/br> 向她禮貌性的頷首,常近秋又去招呼管事,“郁總管,莊姑娘的屋子收拾出來了么?” 底下的管事連忙答話,“回夫人的話,已經(jīng)騰出地兒了,就在翠竹軒?!?/br> “是么?!彼犃T,轉(zhuǎn)過頭又對著七夏笑道,“那地方好,清靜,景色也不錯,窗外對著大片林子,早起還有鳥叫。你初來府上,怕是住不慣,挑這地兒也不至于讓旁人打攪到你。” “麻煩夫人了……” 盡管聽她話語甚是親切,七夏卻左右覺得不適,可也說不出自己哪里不適。 這一席話吩咐完畢,常近秋才緩緩起身。 “莊姑娘且先坐會兒,我還有些話要同遠(yuǎn)之說……你隨我過來?!焙蟀刖涫菍χ倮镏v的。他倒也不意外,茶杯一擱,回頭在她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 “去去就來。” 七夏巴巴兒地望著他,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