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七夏戒備地往后退了一步,皺著眉看他:“干什么???” 百里耐著性子復(fù)述一遍,“伸出來就知道了?!?/br> 她手指微微動了動,掙扎了幾次,還是抬起胳膊,對著他攤開掌心。 黑暗中有一點青色的東西悄悄閃了一下,七夏還未及細看,手中驀地感到一股冰涼,細碎的流蘇散在手腕。 百里將她十指合上,淡淡道:“送你的,收著吧?!?/br> 圓潤的玉石,一刻一刻凸出的紋路,七夏垂頭定定瞧著手里的那串宮絳,心中百轉(zhuǎn)千回,胸口堵得難受異常,有許多話到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曾經(jīng)她也送過他許多東西,無時無刻,不是心心念念想著他,等了那么久,忍耐了這么多天,換來的卻是他的一句:“那就直接鉸吧?!?/br> 七夏抬起頭來:“你真要送我?” 隱約從她話里聽出些許異樣,百里默了半晌,才淡淡嗯了一聲。 “那好。” 她合攏掌心,轉(zhuǎn)身從柜上的籃子里抽出一把剪子,然后當著他的面,一刀鉸了下去。 窗外對面即是酒樓,此刻有人掌燈,映著慘白的刀光,細微地喀嚓聲響伴隨著絲絳,柳條一般輕飄飄地往下掉。 七夏把玉佩若無其事地朝上一丟,學(xué)著他的口氣:“既是你送我的,東西如何處置都由我決定,是吧?” 他垂眸瞧了瞧散了一地的絲絳,眼中也看不出有惱意,甚至別的其他表情也沒有。 “好。”良久之后,百里才點了點頭,“你隨意?!?/br> 他從門邊退了出來,再沒有看她,只往自己房里走去。 * 傍晚,還是昨天的時辰。 桌上擺著一盤醬汁排骨,燭火下那rou亮晶晶的仿佛還能閃光。方是惜吃得滿嘴流油,就看得七夏握著那串宮絳,焦慮地趴在桌上,一個勁兒的嘆氣。 “活該了吧?!彼e著筷子,嘖嘖兩聲,搖頭道,“剪了人家送你的東西,然后又在這兒后悔?還說人家怎么著怎么著……我看你們倆真是半斤八兩,不湊一對太可惜了。” 說著他夾了一塊排骨,美滋滋地啃著,有種坐收漁利的快感。 “哎……快別說了?!逼呦膰@了口氣,摸著那穗子,“我不會編這個,你快幫我瞧瞧,怎么才能弄好?” “編來干什么。”方是惜不以為意地說道,“人家像是缺這點錢的人么?鉸了就鉸了,銀票一甩出來,能再買一箱,他才不在意這些呢。” “哎。”她皺著眉頭,又搖頭,又嘆氣,“這不一樣,不一樣的……” “怎么就不一樣了?!甭牭酱颂帲偹闶敲靼走^來,把筷子一擱,似笑非笑道,“你心里就是還有人家。你放不下,何必要做出一副跟人他有深仇大恨的樣子?兩個人挑個時間坐下來好好兒說說,就啥事兒都沒了,這么折騰來折騰去的,你不累???” “他剪了我新手做的香囊,我鉸他一個買來的,怎么看吃虧的也還是我吧?”七夏咬著下唇,還是否決,“更何況狠話說過了,臉皮也撕破了,覆水難收破鏡難圓,叫我再像從前那樣,巴巴兒的對他好么?我的感情就這么輕賤?” “……不是說你輕賤。”方是惜一時也不知如何說話才好,“我只是覺得吧,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正好那人也喜歡你了,這么不容易的事,就該好好珍惜才是。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你總不能一個機會也不給人家吧?” 七夏歪頭摸著那塊宮絳,喃喃道:“他如今說的喜歡,當真就是我想的喜歡么?他有錢有權(quán)有勢,從前對我不理不睬,突然之間不知怎么的就看上我了,讓我怎么相信?哎……罷了罷了,我的心境,說了你也不懂。我要回家,等回了家,一切就都能好起來。” “我就問你……”方是惜替她倒了杯茶,認認真真地開口,“你這么報復(fù)他,心頭痛快么,高興么?” 被他這話問的一怔。 七夏愣了許久也沒說出話來。 “你看吧?!毕袷窃缌系揭粯?,方是惜攤手笑了笑,輕聲道,“看他難過,你自己心里也不快活,不是么?” * 夜幕初臨,今晚隔壁的笛聲如往常一般響起。 百里也依然無法入睡,在床上輾轉(zhuǎn)到三更過后,索性披上外衫去院中練劍。 嚴冬的寒風(fēng)在耳邊呼嘯,雪花紛紛揚揚而落,滿地積雪,滿目肅殺。 他在雪中站了一夜,樓上也有人披著被衾聽著院子里劍氣破開枯葉聲音,一宿未眠。 第三日,用飯的時候再沒有看到百里。 不過客棧的小二倒是被人頻頻叫去送了好幾壇子的酒。 傍晚,笛子依舊吱吱嗚嗚在吹。 第四日,照例未見人影,只是夜里三四更的時候,聽到樓下小院里有輕微的動靜。 第五日,依然沒見到他,等到晚上吃飯之時方是惜卻很遺憾地朝七夏搖頭: “今兒這笛子我恐怕是吹不了了。” 她聽完奇道:“怎么了?” 方是惜朝她揚了揚手里那根被人折成兩半的竹笛,表示無奈:“我笛子都給人掰壞了,還怎么吹?” 七夏怔了怔,忙接過來細看。兩節(jié)笛子一半一半,不像是拿刀劍斬斷的,她呆了一瞬,抬頭問: “會是誰?莫不是咱們擾民了,人家趁你不在過來拿笛子泄憤出氣?” “還能有誰,這么大的力氣,肯定那位少將軍?!狈绞窍Пе觳泊蛄藗€冷戰(zhàn),“不成不成,小七……我可不能再幫你了。這明顯是在示威么,再這么下去,下回斷兩節(jié)兒的就該是我的腦袋了!” “哪、哪有這么嚴重的!”她說著口吃也有點不利索,印象中百里應(yīng)當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但隔了這么久沒看到他,著實也有幾分擔(dān)憂,七夏原地踟躕了一陣,把笛子往桌上一放,還是打算去問個明白。 “你等等,我去找他?!?/br> “誒、誒——你小心點兒啊。”方是惜本欲叫她別去,可左思右想,總覺得他們倆之間是差了個契機。沒準兒這回就好了呢? 在百里房門前站定。 七夏伸出手想去叩門,遲疑了一瞬,又猶豫著收了回來……連著幾日沒見面,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自己這樣,算不算是興師問罪來的? 她的行為過分嗎?隱隱約約覺得這些天……自己似乎做得太過了一點。 失神的一瞬,七夏猛地甩了甩腦袋。 不對,不對,這也不能全怪她。 是他有錯在先的,難道只許他對自己愛答不理,就不能自己對他冷淡了么? 再抬手,剛觸及門扉,微曲的指頭又松開,緩緩垂下。 算了…… 她也知道被漠視的滋味不好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必還要折騰別人。 反反復(fù)復(fù)兩三回。 終于,七夏決定離開為好,手抽到袖子里,轉(zhuǎn)身才走了幾步,一旁的門猛地被人拉開。 她聽見百里低啞且略帶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站這么久了,作甚么?” 橫豎被他瞧見了,七夏也捏著拳頭狠下心來,回頭便想要質(zhì)問他: “你今天……” 話剛開了個頭,后半句卻再無動靜。 房中沒有點燈,月色映著他的臉格外蒼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眼中的血絲清晰可見。 ☆、第50章 【分道揚鑣】 見她半晌無話,百里垂下眼瞼,淡淡問道:“我今天怎么了?” 看他憔悴成這樣,狠話著實說不出口,七夏氣勢一瞬就軟了下去。 “你……你今天是不是把方大哥的笛子弄壞了?” “對?!彼共惶孀约貉陲?,頷首應(yīng)下罪行,“是我做的,要賠么?” 摸不清他這話里的意思,七夏有些遲疑:“當、當然要賠,那可是人家的東西……” “嗯,我也這么認為。”百里語氣平靜,“既然要賠,不如現(xiàn)在就去買?!?/br> 她輕輕“啊”了一聲,還沒回過神來,百里已上前一手扣上她手腕,拉著她就往外走。 “你……你不用這么著急吧!天都黑了,明天再去也是一樣?!?/br> 幾乎是被他拎著走出客棧的,七夏力氣敵不過他,想抽手又抽不回來,直讓百里拖著走了一條街。 “你別拽我了,我不去了!”她咬咬牙。 對此言此語,他置若罔聞,抬眼看到一家樂器行,二話沒說就走了進去,剛站定腳,舉目一掃,便冷聲問: “掌柜,有笛子賣嗎?” 里間還在擦琴的老板聞得聲音趕緊撩袍小跑過來。 “有有有……不知客官想要什么樣兒的?” 覺察到七夏皺著眉想往后退,百里手指略略收緊,只將她往前帶了帶,提高嗓音,“全部拿來我瞧瞧?!?/br> “誒,好?!?/br> 不多時,底下伙計一排排拖著錦盒從內(nèi)室走出,果真是把店里所有笛子全呈了上來,滿目琳瑯,看得人眼花繚亂。 瞅見百里口氣不小,想必大有來頭,掌柜忙殷勤地解釋:“客官您看……我這兒有竹笛,有玉笛骨笛。這前朝流傳下來的舊物亦有,才雕好的新品也有,就是不知您喜歡哪一種?” 他隨手撿了一支摩挲,回頭去問七夏: “你覺得呢?” 后者見得這數(shù)十根笛子,眼中一片茫然。她不通音律,自然也看不出哪一樣合適。 七夏只訥訥地點頭:“都挺好的?!?/br> “嗯,那好。”百里收回視線,朝那邊還在喋喋不休說個沒完的掌柜道,“全包上?!?/br> 掌柜愣在當場,反應(yīng)了片刻連忙點頭:“好、好。您稍等?!?/br> 七夏也愣在當場,反應(yīng)了一會兒,趕緊去扯他衣袖:“我不要這么多,你別亂花錢了。” “我的錢,我省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