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逼呦耐抗庖粚?duì)，老老實(shí)實(shí)道，“你對(duì)我真是挺好的?！?/br>
    “……”他的手明顯不自然地抖了一下，這一句話卻沒有回答，唇邊只是噙著淡笑，依然認(rèn)真給她擦藥。

    藥膏抹完，掌心被緊緊纏上紗布，七夏翻看著自己的手，好像很是滿意，匆匆向他道了謝，蹦蹦跳跳往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去。

    原地里，季子禾還定定站著，晚霞的余輝灑了滿身，他唇邊的淡笑漸漸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似有若無的澀然。

    “我對(duì)你好，你現(xiàn)在才知道？”

    他聲音很輕，微不可聞。

    “……可就算我對(duì)你再好，你心里也只有百里。”

    ☆、第41章 【真心錯(cuò)付】

    上山的氣候一日比一日冷了，出門若不穿上厚些的外衫是抵不住風(fēng)吹的。書房?jī)?nèi)，案幾旁有個(gè)茶爐燒著，一進(jìn)屋，室內(nèi)盡是暖意。

    棋盤上，黑白子交錯(cuò)而置，兩方數(shù)量相差不遠(yuǎn)，呈對(duì)立之勢(shì)。明霜抬眸看了百里一樣，捻了枚棋子，輕輕往他跟前而落。

    “遠(yuǎn)之。”

    百里回過神，“該我落子了？”

    明霜微笑著搖頭：“是你輸了?！?/br>
    他微愣，低頭看著棋局，入位的一子奇峰突起，竟在他不經(jīng)意間占了優(yōu)勢(shì)。百里未曾多想，放下才夾在指間的棋子，淡笑：“罷了，是我技不如人?！?/br>
    “不是技不如人，是你心不在焉?！泵魉挂膊粸殡y他，獨(dú)自收拾著棋盤，“陪我下了一日的棋，想必你也乏了。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我沒事的，犯不著成日里都來陪著我?！?/br>
    他偏頭向窗外蕭索的園中望去，倦意甚濃地捏了捏眉心。

    “那好，你也要記得早些休息?！?/br>
    “我知道?！泵魉此伴e來無事，多去瞧瞧莊姑娘吧？我看她這些天好像都關(guān)在屋里，我這莊中無趣，就怕把她悶壞了。”

    百里搖頭輕嘆：“她就是不出門，我才放心些?！?/br>
    她聽完，眼底里閃過一瞬訝然，手上仍舊拾著棋子，看似不經(jīng)意地開口：“你待她倒真是不一般?！?/br>
    這一句，百里卻沒有回應(yīng)。喝罷茶水，起身告辭離開。

    出了這間暖閣，外頭的冷風(fēng)撲面而來，他略感不適的皺了皺眉，加快腳步往穿堂而走。

    山莊里的假山水池很多，眼下這個(gè)時(shí)節(jié)連殘荷也沒剩幾片，伏在水中的石塊慢慢浮出水面。他幾乎是一眼便看到蹲在池邊瞎鼓搗的七夏，就像前些時(shí)日在自己府上一般，她似乎很愛玩水？

    “七夏?！?/br>
    聽到有人喚，七夏忙直起背四處張望，待得看見是他時(shí)，趕緊起了身，興沖沖跑過來。

    “百里大哥，你叫我??？”她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

    百里淡淡頷首，“你在作甚么？”

    “在看我養(yǎng)的那只烏龜?！逼呦恼f著，眼里染上些許擔(dān)憂，“這幾日也不知怎么了，它什么也不吃，也不愛動(dòng)了，成天就懶懶地在水里頭趴著。我在想它會(huì)不會(huì)也覺得無聊，于是就放出來遛一遛……”

    他聞言往池邊望了一眼，若有似無地勾起嘴角。

    “沒事，冬天要到了，想來它是準(zhǔn)備冬眠?！?/br>
    七夏又覺得好奇又覺得好笑：“咦，是這樣嗎？原來烏龜也會(huì)冬眠？”

    “人到冬季不也睡得多？”

    她想也不想就笑吟吟點(diǎn)頭：“說的也對(duì)?！?/br>
    天空陰沉沉的，將她臉頰映得有些青黃，眼下重重的一圈黑色，好像是沒睡好。百里猶豫了一瞬，正想問她這些天在做什么，卻見她忽然垂首往衣兜里翻翻撿撿。

    “對(duì)了……我有東西要給你?！?/br>
    七夏緊張兮兮又忍不住蕩開笑意，拿著一物在掌心攤開，捧到他眼前。

    那是個(gè)茶色的香囊，上頭密密麻麻不知繡了些什么，紅色的穗子系在一端，倒是比香囊打要好，隱隱還聞到一股說不出來的香氣。

    “送給你的?！?/br>
    他習(xí)慣性皺起眉頭，移開視線，“我不要這個(gè)?！?/br>
    七夏心頭一涼，不死心地又往前湊：“為什么??！”

    “我不帶這種東西，拿來也沒有用?！?/br>
    “可是……可是我做了好幾天呢！”她繞到他另一邊，可憐巴巴地盯著他瞧，拎起香囊來向他解釋，“這里面裝了五味子，雖然味道不是很香……但據(jù)說可以寧神。是我親自上山采的，你就收下吧?！?/br>
    “你做的？”他懷疑地垂下眼瞼。心中又不禁了然：原來這些天她都在做這個(gè)。

    “咳……穗子不是我編的，可是袋子是我縫的呀，還有香囊上的竹葉……”

    還真沒看出來那是竹葉。

    不想開口損了她的自尊心，百里打量了許久，才勉為其難地收下，眉峰一直緊緊擰著，似在考慮將它擱在什么地方比較妥當(dāng)。

    “后天就是冬至了！”一見他收了香囊，七夏猶自高興，“你想吃什么？我打算明日出門采買些食材，做頓好的給你們吃?！?/br>
    百里揚(yáng)起眉：“你要親自下廚？”

    “那當(dāng)然了，老在人家家里住著怪不好意思的。”她今天心情很好，“怎么的也該做點(diǎn)菜讓明姑娘換換口味?！?/br>
    難得看她能如此好心，百里也不由緩和了語氣，“她吃得清淡?！?/br>
    “我知道，之前問過小季了，她身子不適，得吃點(diǎn)補(bǔ)的?！逼呦呐闹馗?，“你放心，包在我身上?！?/br>
    “你要出門的話，記得帶上個(gè)小廝?！卑雮€(gè)月前失蹤的事他尚且記憶猶新，百里不由叮囑道，“早去早回，別老在路上瞎逛，浚儀只怕還惦記著你?！?/br>
    七夏朝他笑道：“知道啦，人還沒走呢，你幾時(shí)也婆婆mama起來了?！?/br>
    似乎也覺得自己話多，他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故作生氣地顰起眉。

    “嫌我啰嗦，那你倒是少給我惹些禍?zhǔn)拢鼗囟家襾斫o你收拾爛攤子。”

    七夏笑嘻嘻地拉了拉他的胳膊，“這次我一定小心，再也不會(huì)給你惹麻煩?！?/br>
    看她沒心沒肺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快活，一時(shí)間也不知還能再說什么。百里靜靜望了她許久，七夏也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他。

    “……行了，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目送他走遠(yuǎn)，七夏才拿手指抓了抓耳根，狐疑道：“奇怪，我臉上是不是沾什么東西了，作甚么那樣看我？”

    回到小院，靠窗邊的位置，葉溫如低頭而坐，端著繡框也在繡著什么物件，頷首見她回來，便把活計(jì)擱下。

    “百里公子收了么？”

    “收了！”七夏從桌上倒了茶水來吃。

    “他怎么說？”似乎比她還要緊張，葉溫如接著問。

    “他……”七夏認(rèn)真回想，老實(shí)道?！八裁匆矝]說?！?/br>
    她懷疑道：“沒說難看吧？”

    “沒說?！逼呦暮攘丝诓?，“不過也沒說好看?！?/br>
    葉溫如靠回椅子上，心頭好笑，“沒說難看就不錯(cuò)了，你還指望能好看到哪里去？”

    “呃……”

    七夏望著自己手指上大大小小的針眼，忽然生出一絲的失落感。

    十一這天，剛下過一場(chǎng)雨，地上濕漉漉的，空氣里甚是寒涼。明日要冬至了，但看如今的天氣，也不知能否賞得到明月。

    早說過要去開封城里買食材，七夏上午就收拾著出門了。

    離午飯尚有段時(shí)間，左右沒事可干，百里只隨意撿了幾本書在屋內(nèi)翻讀，窗外風(fēng)聲蕭蕭，將還浮在葉片上的雨珠灑得滿桌皆是。

    他抬手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壺里泡著苦蕎，很濃的味道，苦到舌根里久久散步去。他皺著眉放下，正想尋人再另換一壺，然而剛推開門，就看得幾個(gè)丫頭小廝神色匆匆跑過，廊上一群下人來來去去的，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百里招手就攔住一個(gè)。

    “怎么了？”

    “表少爺?！蹦茄绢^喘著氣，急忙道，“小姐的病又犯了，現(xiàn)下在床上咳個(gè)不止呢，我正要去打水……”

    “又犯病了？”他心頭一驚，“請(qǐng)大夫了嗎？”

    “請(qǐng)了，大夫在施針。”

    示意那丫頭下去，百里步出房門飛快往正房處走去。

    從垂花門里穿過，抬眼就看到屋里有個(gè)老大夫在桌上寫方子，他進(jìn)門便問：

    “大夫，這病如何了？”

    那老者被他唬了一跳，手上一抖，那藥方就給糊了一滴墨汁，他嘖嘖嘆氣，只得又另取了一張來寫。

    “用過針了，一會(huì)兒瞧瞧她的起色。橫豎也是老毛病，每個(gè)月發(fā)總要那么一兩次，咳止住就好，就怕咳出肺癆來?！?/br>
    說話間，他已將藥方寫好，轉(zhuǎn)身遞給一旁的小丫鬟。

    “還是之前的藥，不過多加了幾味進(jìn)去，你看著量抓，沒有的就下山去城里買?！?/br>
    “誒?！蹦茄绢^連聲應(yīng)了，接過方子就往外跑。

    從前還只是半年發(fā)一次病，不想這些年不見，她已經(jīng)嚴(yán)重到要一個(gè)月一兩次了，百里神色沉重，“她這病就不能根治么？”

    老大夫望了他一眼，“病了這么多年，要能治早就治了。老夫我給姑娘瞧了十載的病，查過無數(shù)醫(yī)書，她自個(gè)兒身子骨弱，這是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沒辦法。”

    “那她這樣……”隔著屏風(fēng)借著燈看向床頭，百里壓低聲音，“還能撐幾年？”

    老大夫垂眸算了算，亦是低聲回答：“最多不過五年?！?/br>
    百里凝眉，面沉如水，默然片刻，屏風(fēng)后忽聽見明霜啞著嗓音道：

    “誰來了？”

    他閉目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至于太過僵硬，緩緩繞過屏風(fēng)，雙手抱臂靠著墻看她，榻上，明霜倚著軟枕，沒有擦過胭脂的臉，因?yàn)殂俱捕@得愈發(fā)可怖。

    “怎么是你……”

    她微愣一瞬，悄悄別過臉。

    “聽底下人說你病了，我來瞧瞧你?！卑倮镅哉Z很清淡。

    她苦笑道：“我如今這個(gè)樣子，你還是莫看的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