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可這都不重要。 溫江誠只記得她說的最后一句臺詞。那句話,像是有魔力,在腦海中不停地回蕩。 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你永遠不知道,什么才是最珍貴的東西。 他看著孟悅如歇斯底里的臉,一陣恍惚。 他好像,已經失去最珍貴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 他的妻子,曾經也和賣花女一樣,爛漫像三月花,是全燕城最嬌艷的紅玫瑰。 他曾單膝跪在燭火昏暗的咖啡廳,向她送上一生僅有一枚的戒指,承諾給她一生一世。 可最終,他先離棄了誓言。 或許,“女巫”并不是真的“女巫”,她只是生活中種種誘惑的化身。 他當年沒有受住誘惑,才有今天的懲罰。 他的妻子恨他入骨。 可是,他曾經那樣愛她,他曾經把她當做心肝,當做骨rou,當做全世界。 他的女兒,好像一生都不能像正常的女兒那樣,認認真真地,發(fā)自內心地,喊他一聲“爸爸”。 可是,他曾經那樣地,期盼著她的出生。 他曾聽過她的心跳,看過她七個月時發(fā)育出的小腳,看她乖乖躺在mama肚子里小小的影子。 他還想過,等她出生,要讓她做全世界最幸福的公主。 如今,他都做了什么呢? 他的公主,在哪里呢? 溫江誠茫然坐在那里,心底一陣荒涼。 禮堂頂上的吊燈明晃晃照著他的眼,讓他驟然感覺,眼睛酸澀的厲害。 他好像,什么都沒有了。 散場后,溫江誠借口東西忘帶,讓孟悅如帶著溫明瀾點走。 他獨自在禮堂外等著溫蘇蘇。 溫蘇蘇挽著容盈的手臂出來,身后跟著江琛??匆娝?,她似乎很驚訝,腳步猛然一頓。 容盈先笑起來,“溫伯伯,你來接蘇蘇嗎?我把她交給你啦!” 她把溫蘇蘇推過去,揮了揮手,“我先去找我mama,蘇蘇再見?!?/br> 溫蘇蘇彎唇一笑,“再見?!?/br> 待容盈和江琛走遠,她臉色驟然一冷,對溫江誠不假辭色,冷淡至極:“你來做什么?” 她沒有卸妝,臉上濃重的舞臺妝,這樣看起來有些妖異,更顯得冷漠嘲諷。 溫江誠猝然頓住。 他看著溫蘇蘇冰冷的臉,勉強開口,“忙了這么久,去吃夜宵吧?!?/br> 溫蘇蘇詫異抬眉。 他們找了一家深夜開門的燒烤店。溫江誠昂貴的西服跟這里格格不入,好像誤入貧民窟的百萬富翁。 他看著溫蘇蘇熟悉的眉眼,輕聲說,“下個月,你就十六歲了。” 溫蘇蘇手一頓,嘲諷抬眉,“是嗎?” “沒過過生日,不知道?!彼Z氣平淡,“怎么,你要給我過生日嗎?那你的心肝寶貝溫明瀾怎么辦?” 溫江誠心里驟然一疼。 他忽然覺得,此時此刻,對溫蘇蘇說什么,都顯得格外無力。 他閉上眼,干脆下定決心?!跋聜€月,我會在興盛華庭為你們兩個辦十六歲生日宴?!?/br> “到時候,我會向所有人宣布,你們各自的身份?!?/br> 溫蘇蘇一愣,震驚地張大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問出的卻是,“mama同意嗎?” “我會解決的?!睖亟\低聲說。 他好像忽然被抽空所有力氣,十分疲憊。 對溫蘇蘇說:“說一說你這些年,是怎么過的?” 溫蘇蘇咬了一口烤串。 “就那樣唄,之前不是說過嗎?” “我想聽聽細節(jié)?!?/br> 細節(jié)。 溫蘇蘇頓了頓。 “我十二歲那年,我升初中的時候,他們拿不出錢給我住宿和吃飯,就想讓我輟學出去打工?!?/br> “還找好了地方,黑廠,一個月一千塊錢工資。”溫蘇蘇勾唇,“包吃包住。吃的是饅頭就咸菜,住的是二十多人大通鋪?!?/br> “但是好巧不巧,我們鎮(zhèn)上的扶貧干部是個很負責任的大哥哥,每天都領著我們村書記去給他們做工作,非得讓我上學?!?/br> “最后是這大哥哥親自掏腰包給我交了住宿費和生活費,每周choucha我有沒有去上學?!彼龂@了口氣,“我就這么上完的初中?!?/br> “還有……” “別說了。”溫江誠忽然打斷她,他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語氣低啞到近乎聽不清楚。 他站起來,背對著溫蘇蘇說,“回家吧。” 溫蘇蘇怔然。 看著他的背影,半晌突然問:“你哭了???” 她有些不解,“我過的這么苦,我特么都沒哭,你哭個錘子哦?” 她說的話,就像刀子,一刀一刀,全往溫江誠心上戳。將他一顆心,戳的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他聽著想哭的生活,是她親身的經歷。 本該在他掌心嬌養(yǎng)的公主,這一生何其坎坷? 而這一切,全是他的錯。 溫江誠什么話都沒說。 他抬腳走向自己的車子,回頭等著溫蘇蘇。 溫蘇蘇一拍桌子,怒了:“你還沒付錢!你等著我付嗎?” 溫江誠抿唇,只能走回去,從錢包里掏出兩張鈔票,遞給燒烤攤老板。 也不讓人找,轉頭就走。 溫蘇蘇隨手拿了一罐啤酒,開罐喝著,慢悠悠問:“你今天怎么了?” 溫江誠坐在駕駛座上,驅動車子,輕聲說,“今天你們演的劇本,很好,是誰寫的?” “江琛。”溫蘇蘇隨口回答,“他很厲害,也很優(yōu)秀?!?/br> 溫江誠沒說話。 是很厲害,很優(yōu)秀,全燕城最優(yōu)秀的少年。 “沒想到你會和他們一起?!?/br> “是啊,我也沒想到。”溫蘇蘇心情好,沒懟他,“他們人挺好的,尤其盈盈,活潑開朗,真不錯?!?/br> 她話語中,不自覺流露出羨慕。 溫江誠攥緊方向盤,想起剛才容盈打招呼時,活潑自信的神情。 如果沒有當年的事情,蘇蘇一直養(yǎng)在家里,養(yǎng)在他們身邊,現(xiàn)在是不是,也該是這種性格? 溫江誠垂眸,一言不發(fā)驅車往前走 他忽然覺得,自己虧欠最多的不是孟悅如,而是眼前的女孩。 她才是真的,從未做錯過任何事情。 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兩人很快到家,各自上樓回房,沒有多少交流。 當夜,溫家夫婦再次爆發(fā)爭吵。 孟悅如一把砸了化妝臺上的化妝品,不顧一地的碎片流淌的水乳精華,冷冷瞪著溫江誠,罵他:“我看你是瘋了!” “你把她們的身世公布,你讓瀾瀾還怎么活下去?你讓別人怎么說她?” 孟悅如冷笑一聲,“人販子的女兒?鳩占鵲巢,假千金,小人販子?你是想讓人把這些詞語,都用在明瀾身上嗎?” “你養(yǎng)了她十五年,一點都不為她考慮嗎?” 溫江誠說:“比起明瀾,我更不能接受,我的女兒被人這樣辱罵?!?/br> 他定定看著孟悅如,“十六年了,悅悅?!?/br> 孟悅如倏然怔住。 悅悅。他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沒有這樣喊她名字。 “十六年……”孟悅如突然嘲諷地笑,“十六年過去,傷害就不存在了嗎?” “那時候我懷著你的孩子,雙胞胎,肚子八個月大,水腫,妊娠紋,尿頻尿急,忍受著各種痛苦,可我只要想到你,我什么委屈都能忍?!?/br> “可你在做什么呀?你和我的親meimei,在我們的婚床上廝混!”她突然歇斯底里,怒罵道,“你們要上-床,怎么不滾出去?憑什么在我床上?憑什么?” 她眼淚掉下來,“溫江誠,你有臉跟我說,十六年了?!?/br> “你有臉嗎?啊?” “是我的錯?!睖亟\垂首,“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