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偶然間她手機來了微信,屏幕亮起,板嘉東一眼瞥見,半笑不笑地揶揄她是不是有了新行情,不過普通的一句玩笑,竟也讓她覺得他的笑容是陰森而陰狠的。 又一日,倆人晚飯依舊如以往般省掉,施顏委在吊籃里看書,板嘉東在一旁運動,電視里播放著可有可無的廣告。 只是平日里施顏覺得聽見板嘉東在跑步機上跑步時的聲音都是悅耳的,今天卻變得異常刺耳,他跑的每一步都讓她心煩得很。 “板爺,您能休息會兒嗎?”施顏放下手中的《藝術(shù)學概論》,按著腦門頭疼地說:“要不您做點兒沒有聲音的運動?” 板嘉東停了下來,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回頭看施顏,笑問:“你大姨媽要來了?” 施顏似笑非笑地說:“我大姨媽什么時候來你還不知道?”板嘉東永遠有本事拿捏得精準,在她來大姨媽的時候不求歡,并每日煮一杯姜糖水,等她大姨媽一走,他就成了撒了歡的兔子,野得不行。 “那就出去散步吧。”板嘉東按停了跑步機,走到施顏面前,拽她起身,“去穿衣服?!?/br> 施顏頭更疼了,“板爺,現(xiàn)在外面可是零下呢,您要去哪散步啊?!?/br> “去買圣誕樹,裝飾家里?”還有三日平安夜了。 施顏搖頭,“不想動彈,想冬眠。” 板嘉東看了她一會兒,目光似深邃似平靜,“他那天和你說什么了?” 施顏翻書看書,不抬頭,“不知道?!眳s心有靈犀地知道他在問郭文彥。自打從郭家回來后,她的情緒就一直不太對,她覺察到了板嘉東的不逼問,這樣反而更煩心。 板嘉東反問:“不知道?” 施顏淡道:“我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相信他說的話,你別問了,我不想說?!闭f著她合上書,起身去浴室,“我去給你放水,跑得一身汗味兒?!?/br> “多加些精油。”板嘉東坐到施顏方才坐的吊籃里,拿起她看過的書,漫聲道:“今天這覺怕是不好睡了?!?/br> 當夜,漫雪千百里,白了整座城,風呼嘯著,雪吹打著。 雪拍在窗上似冰雹般發(fā)出擊響聲,若狂風怒吼呼嘯,擾亂人清夢,連夢里也光怪陸離懸崖峭壁盡是血色荒雪。 施顏睡得不安穩(wěn),幾次翻身低嘆。 被噩夢驚醒后,她剛剛?cè)胨?,又立即接著繼續(xù)稍前的噩夢,再次被噩夢驚醒,在夜里睜眼難以入睡。 數(shù)著綿羊許久終于入睡,卻不過數(shù)分鐘,又被窗外風雪之聲吵醒。 她呼吸急促,良久后才舒緩,反反復(fù)復(fù),在半夢半醒中游離,哪里還能睡得著,總覺得棉被也不夠暖,渾身發(fā)冷。 她想起身去找遙控器調(diào)升空調(diào)溫度,板嘉東卻早她一步伸長了手臂過來,將她摟到懷里,嗓音沙啞地問:“冷?” 施顏嘆了口氣,便不再起身,男人睡覺不穿衣服,赤|裸的上身觸手是溫熱,讓她暖和了些,施顏終究在他懷里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再次入睡。 翌日清晨,施顏不知是身體當真病了,還是心病所致,早上七點鐘還未醒來。 被細小的聲音吵醒后也懨懨的,看著板嘉東穿衣洗漱做早餐,她蜷在被子里到八點鐘還未起,氣色不好,嗓子發(fā)干,板嘉東問她要不要起來吃東西,施顏搖頭,干干地說:“不吃?!?/br> 板嘉東過來摸她的額頭,并不太燙,還是將她的小藥箱拿來放到床頭,遞過去溫水,“也不去上班了?” “不去,頭疼?!笔╊佄⑽⑵鹕恚袅藘善⑺酒チ殖粤?,又鉆回被子里,滿面倦容。 “我留下陪你?”板嘉東不放心地問。 施顏搖頭,“你上班去吧,我再睡一覺?!?/br> 板嘉東又摸了摸她額頭,依舊不熱,沉默片刻,嘆道:“心病還需心藥醫(yī),你就準備一直不打算和我聊,就這么悶在心里?施顏,我以為我們的感情足夠應(yīng)對任何事,郭文彥他能看穿很多人,能夠直戳人內(nèi)心,但他說的不一定是真的?!?/br> “你當郭文彥是沉默的羔羊漢尼拔么?他沒和我說什么,當日聊的就是他所說的因與果?!笔╊伔藗€身,不冷不熱地說:“興許是昨晚涼著了,再過一小時我就起來,你快去吧,打卡晚了你身為總經(jīng)理還怎么以身作則?!鳖D了頓又道:“中午一起吃飯。” 板嘉東深吸著氣,面色已經(jīng)不豫,卻仍舊耐心,“如果實在不舒服,我把醫(yī)生叫到家里來,什么病隔了夜還沒好,就要盡快解決了?!?/br> “好吧我沒病,就是懶病犯了。”施顏蒙上被子悶悶地說。 正巧這時施顏的手機響了,響第一遍她沒有接,也沒有看是誰,響第二遍時終于動了,她取過來看來電顯示,用力地咳了幾聲,接起來道:“媽,怎么這么早就來電話了?早上沒課嗎?” “沒課?!笔┠傅穆曇衾锍錆M慈愛,說:“閨女啊,昨晚下大雪了,今天外面冷,你可多穿點兒,別為了美為了時髦就穿那么一點,感冒了就沒處說了?!?/br> 施顏按著腦袋,點頭道:“好的我多穿兩條褲子,您也多穿點兒,學校里是不是還要除雪什么的啊,您記著戴手套,跟學生在一塊,別太費嗓子總喊,出教學樓進教學樓都注意保暖?!?/br> 施母迭聲應(yīng)著,“好好好?!?/br> “我爸呢?” 施母跟施顏嘮叨著,“還在老年人活動中心唄,一大早上就被人叫走了,家里的窗戶漏孔了一直沒修,居然樂顛顛地跑去圈樓去除雪了,你說氣不氣人。還有你爸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了,跟更年期似的,一句都說不得,我都不知道我說什么了,他竟然就甩臉子不樂意了,以前還好好的呢,現(xiàn)在就這樣矜貴兒矯情了,你瞅瞅……” 施顏左耳進右耳冒地聽著,眼前恍惚出現(xiàn)了多年后的生活,或者不是多年,更是一年不到……板嘉東也這樣想她,說她無緣無故地發(fā)脾氣,像更年期一樣。 施母那邊的囑咐和嘮叨全部說完了,施顏終于收了線,她怔愣地看著板嘉東,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還不如就此打住,留下的還會是美好的回憶。 板嘉東似乎看出了施顏在想什么,突然大步離開。 施顏心跳猛地提了起來。 他看穿她了? 他要走了? 板嘉東卻只是走到玄關(guān)處拎起手機打電話,跟尹智慧說:“我現(xiàn)在去巡賣場,不去公司了,例會延期?!睊鞌嚯娫捄螅匦伦叩剿睬?,抱著肩膀說:“施顏你起來,我們需要溝通。” “沒有問題就不需要溝通,我們有問題嗎?”施顏自問自答,“我們沒有?!?/br> “沒有問題的時候也需要溝通,你在想什么,告訴我,不論對錯至少讓我知道,你這樣讓我感覺我很無能為力?!卑寮螙|很少會如此直接地說出這樣露弱的話,他垂著眉,眼下竟然也有一些休息不好的青跡,“郭文彥和你說了什么,說了我的心狠手辣?還是說了朗陽對你的真情實意?”雖然他早已知道在相處過程中少不得誤解,然而真到這時候卻真切地意識到感情是兩個人的事,無論他再努力,他一個人都做不到十全十美。 施顏終于動了動,掀開被子,眼里有濃重的紅血絲,緩聲道:“你討厭現(xiàn)在的我嗎?” 板嘉東慍怒,“你說什么呢?!” 施顏直視他雙眼,“我問你,你喜歡的究竟是哪個人,是八年前的我還是現(xiàn)在的我?” “有區(qū)別嗎?”板嘉東說:“都是你。” 施顏吸著氣,“你覺得沒有區(qū)別嗎?” 板嘉東反問,“你說有什么區(qū)別?” 施顏已經(jīng)要被郭文彥種在她心底的話逼瘋了,“區(qū)別就是我再也不是你記憶里的清純美好的女人,現(xiàn)在的我滿身缺點,我多疑我嘮叨我無理取鬧,雖然我知道情侶之間應(yīng)當互相理解互相信任,可我就是做不到!你喜歡的根本不是現(xiàn)在的我,你對我的容忍和包容都是因為你執(zhí)意認為我還是你記憶里的女人,一旦你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與記憶的區(qū)別,你就不會再喜歡我,你對我就就會像對你之前的女朋友一樣絕情!” “胡說八道!”板嘉東冷了臉,“你這么想的?” 施顏噗通一聲又將自己摔到了床上,又開始逃避,蒙著被說:“我不知道,你走吧你去上班,你應(yīng)該知道對無理取鬧的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自生自滅?!?/br> 板嘉東已經(jīng)被氣笑了,“你還知道你是在無理取鬧?” “我知道,我只是接受不了,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有一天不喜歡我了我怎么辦!” “竟胡思亂想!”板嘉東喘的粗氣已經(jīng)變成帶著火氣的怒氣,拽著施顏的被子拽了好幾次,卻沒有拽開,便沒有再待下去,猛地抬腳,摔門走了出去。 隨著摔門的聲音響起,施顏也掀開了被子,看著摔門而去的門發(fā)呆,眼睛眨了眨,覺得胸腔里的那些小刀片又開始向四面八方飛去,割著她的肝臟脾肺腎,疼得發(fā)慌。 她就知道,只要她無理取鬧,他就會對她再沒有耐心,他記憶里純潔的女孩不會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他不會包容這樣的她。 “起來了?”這時門卻突然被推開,板嘉東去而復(fù)返,“行了,我拋棄你一次了,現(xiàn)在復(fù)合?!?/br> 施顏瞠目結(jié)舌。 板嘉東翻箱倒柜找到一個文件夾來,邊對她說:“胡鬧夠了嗎,胡鬧夠了就起來,身份證戶口本判決書拿著,我預(yù)約好了,不用排隊?!?/br> “去領(lǐng)證?”施顏搖頭,“我不去。” “那你要怎么樣?” “不怎么樣,我只知道我越來不像我自己了……你去上班吧,別和我說話?!?/br> 施顏正在自我糾結(jié)自我討厭中,板嘉東對施顏的固執(zhí)無可奈何,終于再次離開,離開得非常徹底,摔門離去,沒有再回來。 施顏深深地呼吸著,板嘉東前腳走,她后腳就去了理發(fā)店,理發(fā)師問她要剪什么樣的,施顏說,剪齊肩短發(fā),或者更短也可以。 理發(fā)師夸贊施顏的臉型和發(fā)質(zhì)好,剪什么樣的頭發(fā)都會很好看。 施顏聽著只想苦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板嘉東看到她剪了短發(fā)后會怎樣大發(fā)雷霆。 板嘉東沒有去公司,而是一通質(zhì)問的電話直接撥給郭文彥,他厲聲問:“你都和她說什么了?!” 郭文彥慢悠悠地說:“你問她去了,你們還學不會溝通嗎?” “溝通是指正常意義上的溝通,而非受人挑撥后失去理智的溝通。”板嘉東都要被郭文彥給氣死了,強壓著火氣冷道:“你想怎么樣,你想要公司么,你想要公司就跟我光明正大地競爭,別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以為以你現(xiàn)在的做法,就會讓我將更多的心思放在施顏那,好無暇顧及你嗎?!” 郭文彥平靜地說:“是啊,我就是這么想的。而且我跟她說的沒幾句是事實,但就看她怎么想了,能否對你保持信任,我也是在幫你試探呢表弟?!?/br> “我不需要你來幫我試探?!卑寮螙|磨牙切齒。 他一早就知道郭文彥有這個習慣,就像當初老師問他們怎么解決丑聞,郭文彥的答案是要讓其他無關(guān)緊要的人背黑鍋,在郭文彥眼里,只要能解決他要解決的事,就會不惜一切手段,包括這一次,甚至直接向無關(guān)緊要的施顏下手。 “你有我板家的血緣,如果你的本事真的勝我一籌,那么我完全可以把公司交給你。”板嘉東凝眉冷道:“但前提是正大光明的,否則你跟我玩陰的,我也跟你玩陰的?!?/br> 郭文彥微笑道:“拭目以待咯。” 板嘉東之后去了公司,中午時給施顏打電話問她在哪,施顏說在家,板嘉東中午沒有吃飯,帶了外賣回家找施顏。 剛一推開門,就聽見了吸塵器的聲音,施顏圍著圍裙,在地上吸吸吸,聽到推門聲,回頭笑問板嘉東,“回來了?” 板嘉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你剪頭發(fā)了?” 施顏點頭,“剪了,你上周讓我剪的?!?/br> “我上周讓你剪的可不是這個意思?!卑寮螙|面無表情地問:“吃飯了么?” 施顏繼續(xù)點頭,“吃了,你吃了么。” 板嘉東扔了外賣,同樣點頭,“吃了,過來,我們談?wù)??!?/br> 施顏按停了吸塵器,過去摟住他,笑著說:“不談了,是我的錯,我總是這樣?!?/br> 板嘉東一下下摸著她剪短的頭發(fā),“總是哪樣?” 施顏道:“滿腦袋亂想?!?/br> 板嘉東問:“現(xiàn)在不亂想了?” 施顏點頭,“控制著不亂想。” 板嘉東續(xù)問:“不生氣了?” 施顏搖頭,“我本也沒有生氣,是我莫名其妙?!?/br> 板嘉東深吸一口氣,歪頭笑問:“那么去領(lǐng)證?” 施顏愣住。 “不想領(lǐng)?” 施顏卻出乎意料地點了頭,笑著說:“走吧,領(lǐng)完我也能心里有點兒底,我這樣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患得患失?!?/br> 兩個人換了很長時間的衣服,似乎怎樣看都覺得不滿意,平素里穿得哪怕再普通的衣服,都覺得恰好合適,今天卻完全沒有往時的感覺,最終兩人都選了有領(lǐng)的白色襯衫,懷舊,又永遠不會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