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很快,饅頭蒸好,張平起來將饅頭一個個撿出來放到飯盆里。 袁飛飛與張平兩人又坐在柴火垛上吃飯。 “老爺,剛剛我見到劉寡婦了。” 張平一手拿著饅頭,一手拿著筷子,沒有閑手比劃,就朝袁飛飛看了一眼,示意她接著說。 袁飛飛咬了一口饅頭,道:“老爺,劉寡婦不識字呀。” 張平點點頭,這年頭識字的人本就不多,識字的女人更是少之又少。他自己也是因為口舌不便,才學(xué)的字。 “你比劃的她又看不懂。”袁飛飛又道。 張平大口大口地咬饅頭,一個拳頭大的饅頭兩三下就被他吃光了。 袁飛飛笑道:“你說,要是以后我不在,你們兩個怎么說話?!?/br> 張平噎了滿嘴的饅頭,聽見袁飛飛的話,一時忘了咀嚼,鼓著兩個腮幫子,臉色茫然。這讓袁飛飛看得差點將一口菜噴出來。 “咽下去啊老爺,你別噎著了!” 張平唔了一聲,慢慢把饅頭咽下去。 袁飛飛一臉嫌棄地看著張平,“老爺,我怎么覺得你最近變傻了?!?/br> 張平微微皺眉,抬起手,食指彎曲,袁飛飛還來不及反應(yīng),張平已經(jīng)彈了她腦門一下。 “哎呦!”袁飛飛放下碗,捂住腦袋。 她知道,剛剛那下,對于張平來說已經(jīng)是輕得不能再輕了,可袁飛飛還是夸張地叫了一聲,然后嘻嘻哈哈道:“怎么了老爺,惱羞成怒是不是?” 張平懶懶地看她一眼,接著吃飯。 袁飛飛伸了個懶腰,道:“我吃飽了?!?/br> 張平點點頭,伸手把她吃剩下的菜倒到自己碗里。袁飛飛靠在柴火垛上,打了個哈欠,道:“今兒個天氣真好,我又困了?!?/br> 張平輕笑一聲。 【若是累了就去休息?!?/br> 袁飛飛側(cè)過身,看著張平,道:“要是睡過去了不就剩下兩天了,你盯著那么緊,我怎么下手?!?/br> 張平重新拿了個饅頭。 【身體重要,你困了便睡,日子好說,寬你幾天也可以?!?/br> “嘖,這么好說話?”袁飛飛趴在柴火垛上笑。 張平坐在她身邊。 【本也是玩樂罷了?!?/br> 袁飛飛:“玩樂歸玩樂,你答應(yīng)的賭約要記得喲?!?/br> 張平轉(zhuǎn)頭看袁飛飛,但見她一臉慵懶的神色,眼眸之中又偷著些機靈。他笑了笑,比劃道—— 【你到底有什么想要的?!?/br> 袁飛飛:“不知道呢?!?/br> 【就這么想贏?】 袁飛飛:“當(dāng)然想贏?!彼伺欤值?,“不過,你可別讓著我,那就沒意思了?!?/br> 張平撇嘴一笑。 【自然不會?!?/br> 說著說著,袁飛飛又打了一個哈欠,張平收斂神情。 【是不是真的困了,進屋休息一會?!?/br> 袁飛飛拉住張平的手,“一起去?!睆埰筋D了頓,而后點頭。 【好?!?/br> 回到屋子里,袁飛飛和張平躺在床上,走了幾步,袁飛飛困意散了些,又同張平聊了起來。 “老爺,你剛才做的,是給狗八用的么?!?/br> 張平并不困,雙手枕在腦后,打算等袁飛飛睡著了以后再起來干活。聽見袁飛飛的問話,張平點點頭。 袁飛飛:“好像不是匕首?!?/br> 張平動了動,將手拿出來。 【刀?!?/br> “刀?”袁飛飛轉(zhuǎn)過來看著張平,“朝廷不是不讓私自做刀么。” 張平手一滯,他不知袁飛飛竟然還知道這些規(guī)矩。他猶豫著不知要怎樣同袁飛飛解釋。 “噗嗤?!痹w飛看著張平窘迫的神態(tài),笑出來,推了他一下,道:“別費事想了,我是怕你多心才沒告訴你,其實狗八之前用的也是刀?!?/br> 張平復(fù)雜地看著袁飛飛,袁飛飛往他身邊靠了靠,抱住張平的胳膊。 “老爺,你覺得我聽話不?!?/br> 張平被她突然一靠近,渾身都僵了起來。袁飛飛完全沒有察覺到,把尖細(xì)的下巴墊在張平的胳膊上,道:“老爺,你說我聽話么,怎么不告訴我?!?/br> 張平心說我的手被你壓著,怎么告訴你。他朝袁飛飛瞪了一眼——傻子都看得出你聽不聽話。 袁飛飛:“那就是聽了?!?/br> 張平:“……” 袁飛飛心滿意足地又抬起一條手臂,橫抱住張平,腦袋埋進張平結(jié)實的胸膛上,低聲道:“老爺,跟我說說你以前的事情吧?!?/br> 張平本還糾結(jié)于粘蟲一樣貼在自己身上的袁飛飛,聽到她的話后,繃緊的力氣又松了開來。 【我從前的日子乏味得很,你應(yīng)該不會感興趣?!?/br> 袁飛飛:“你怎么知道。” 【那你想知道什么?!?/br> 袁飛飛想了想,道:“我聽屈先生說,老太爺打鐵功夫一流,是真的么。” 張平停了一會,抬起手—— 【你是指我爹么,他鑄鐵技藝的確了不起。】 袁飛飛:“你是同他學(xué)的?” 張平搖搖頭。 【起初是他帶我入門,但到了后來,多是我自己琢磨的?!?/br> 袁飛飛一撇嘴,“吹牛吧?!?/br> 張平:“……” “為啥后來他不教你了。” 張平看著天棚,左手食指輕輕朝下點了點。 【他死了。】 屋里靜了好一會,才聽到袁飛飛哦了一聲。 張平拍拍她。 【自己到一邊睡去?!?/br> 袁飛飛沒動,道:“就這么睡好了?!?/br> 【你不怕熱?!?/br> “不怕?!?/br> 張平看了她一眼,見袁飛飛沒有要動的意思,自己也就安穩(wěn)地同她一起躺著。 午后的陽光溫暖無比,順著門窗照進屋子,張平躺了一會,打了個哈欠,眼皮開始往下垂。袁飛飛頭枕在張平的胸口,呼吸均勻,卻還沒有睡著。從她躺著的地方,目光剛好能看見張平的腳,張平赤著足,一雙大腳骨骼分明。 好像睡著了……袁飛飛又躺了一會,慢慢坐起來。 張平果然已經(jīng)睡著了。袁飛飛看了一會,她覺得張平睡著的時候格外的老實。 她從張平身上越過去,拎起水壺悄悄出門,到火房去燒水。她盯著火花,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紙包來,那是早上的時候從狗八那里弄來的迷藥。袁飛飛起身,翻出茶葉,取了一點放到茶盞里,然后打著哈欠將藥一起倒進里面。 袁飛飛做起這種事來臉不紅心不跳,一點心虛的感覺都沒有。她下好了藥,將熱水倒進杯,蓋好杯蓋,然后接著燒水。 酒和女人。 袁飛飛一邊折騰,一邊在心里念叨。 沒有酒,女人的話……其實還是有一個的。 張平是在一片淅淅瀝瀝的水聲中醒過來的,天近傍晚,外面昏黃的天空讓張平一時迷怔,暈暈乎乎地不知是日還是夜。 他第一眼看到自己的身側(cè),空蕩蕩的,床上根本沒有袁飛飛的身影。就在張平準(zhǔn)備去找她的時候,聽見了點點滴滴的水花聲。張平在那一刻,似乎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他轉(zhuǎn)過頭,看見他要找的那個孩子,在屋子當(dāng)中,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洗澡。 張平小時是幫袁飛飛洗澡的,不過那是她八歲的時候,一年后她就開始自己洗澡了。那個時候不管是張平還是袁飛飛,都精神粗糙,對此事沒有刻意地回避,但是每次都很湊巧,袁飛飛洗澡的時候,張平不是在打鐵,就是在做飯。后來慢慢的,兩邊都習(xí)慣了,袁飛飛再洗澡的時候,張平就算是沒事做,也不會進屋子里,而是在院子里喝茶等待。 時隔數(shù)年,張平轉(zhuǎn)了個頭,看見袁飛飛在自己面前洗澡,他已經(jīng)不知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她的頭發(fā)長了,平日總是扮作男孩,發(fā)絲高束,他都不知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有那么長了。 袁飛飛坐在浴盆中,側(cè)面對著張平,她似乎還沒發(fā)現(xiàn)張平醒過來,正在水里轉(zhuǎn)自己的頭發(fā)玩。 張平看著水珠順著袁飛飛的額頭,滑到鼻梁,在鼻尖處結(jié)成一個飽滿的珠子,最后落盡水中。袁飛飛的脖頸細(xì)嫩,有著少女獨有的纖細(xì)和柔和。白皙的肩膀在昏黃的天色里,似乎凝了一層薄薄的油脂一樣,細(xì)膩又光滑。 袁飛飛忽然淡淡地吸了一口氣,就在張平以為她要轉(zhuǎn)過臉來的時候,她忽然身子一動,將氣憋在嘴里,整個人沉了下去。 一瞬間,烏黑的長發(fā)就像錯綜復(fù)雜的心絲一樣,鋪散開來。 張平微微張著嘴,看著水面上緩緩飄動的頭發(fā)。他的喘息聲重了許多。 不多時,水里冒出來幾個泡泡,張平手掌緊握,看著袁飛飛一下子從水里站起身,長發(fā)緊貼著身體。 哐啷一聲,袁飛飛轉(zhuǎn)過頭,床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她看了一眼被推開的窗戶,撇撇嘴,從浴桶里出來。 “行不行啊到底……”她光著身子站在屋子里,一手拿著手巾,抹了一把臉,然后給自己扇風(fēng)?!斑@個天氣洗熱水澡,真是活不下去了?!?/br> 她光著腳,張平同樣光著腳。 他幾乎是狼狽不堪地從窗戶逃了出來,來到院子里,隨眼一瞧,火房門敞開著,他想也沒想就沖了進去,反手將門關(guān)緊,然后背靠著房門喘粗氣。 身體…… 她的身體,在張平的腦海中,袁飛飛一直是八歲時的小臘rou,而現(xiàn)在,短短的幾年過去,她已經(jīng)…… 張平垂著頭。 同她一起,日子過得好快。 五載歲月,就像剛剛的一場夢一樣,只睜了一下眼,什么都變了。 張平忽然覺得自己嘴里干得很。 他胸中煩躁不已,皺著眉頭,眼睛一抬,便看到灶臺上放著的水壺和茶盞。他兩步邁過去,揭開茶蓋,看見里面已經(jīng)涼了的茶水。張平腦中混亂一片,想都沒想,端起茶水一飲而盡。 就在喝下第一口的時候,他已經(jīng)察覺出茶水味道有些不對勁。但他這一口喝得實在是太實惠了,基本將整盞茶一杯端了,連茶葉都吃進去幾片。 他喝完了整杯茶,也不見有什么慌張神色,而是拿著茶盞到眼前細(xì)細(xì)看了看。 花紋很好看,這是去年過年的時候買回來的…… 沒過多一會,張平開始覺得腦袋暈沉,他盤腿坐在柴火垛旁,忽然捂著額頭笑了出來。 暈過去之前,他最后想的是—— 臭丫頭真的是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