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數(shù)數(shù)吧…… 袁飛飛睜著眼睛,看著天棚。 現(xiàn)在天還沒亮,但袁飛飛已經(jīng)醒了。她身子沒動,斜眼朝一旁看了看。張平安靜地躺在她身邊,睡得正熟。 數(shù)數(shù)吧,袁飛飛在心里暗暗道。 首先,昨日張平帶她去了酒樓,她抱著瞧好戲的心態(tài),灌了張平半壺酒。 而后她領(lǐng)他回家,半路上自作孽不可活地發(fā)現(xiàn)張平太沉了,于是出于懶散的原因,她把張平一個人丟在墻邊,背著他偷偷跑去金樓,找凌花玩。 再然后,她同凌花又喝了酒,玩得正爽的時候,張平找上門了,她被張平拎走了。 最后…… 袁飛飛在黑暗中緩緩抬起右手,看得不甚清楚。 她花費很長一段時間回想,那段隱約的記憶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最后,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她斷定是真的。 袁飛飛沖著朝陽無聲地嘆了口氣,心里只有兩個字—— 【完了?!?/br> 張平還是同平常一樣,卯時起身。 袁飛飛躺在一邊裝死。 直到張平穿戴好了,走出屋子,袁飛飛才一股腦從床上坐起來,三兩下把衣裳穿好。 “哎呦……”袁飛飛捂住腦袋,頭還帶著醉酒的脹痛,不過她也管不得這些了。袁飛飛把頭發(fā)胡亂一綁,小心地將門推開一個小縫。 院子里,張平正在打水。 袁飛飛打開門,一個箭步?jīng)_出去,張平一抬眼的功夫,她已經(jīng)將他手中的水舀奪下,手腳麻利地扒著水缸打水。 連續(xù)舀了四五勺后,袁飛飛把水舀放到一旁,又從張平肩上把手巾扯下,在水盆里涮了涮,擰干,恭敬地遞給張平。 張平面無表情地接過來,看了看,然后擦臉。 “老爺……”袁飛飛一臉堆笑,搓著手,道:“老爺,想吃點啥,我去準備?!?/br> 張平抹了一把臉,然后又將手巾放盆里涮干凈。 袁飛飛嘻嘻一笑,道:“要不,我先給你泡壺茶?” 張平搖搖頭,沒有管袁飛飛,獨自朝火房走去。 不妙啊…… 袁飛飛在張平身后擠了擠腦袋。 不妙。 袁飛飛跟著張平來到火房,靠在門口。張平安安靜靜地點爐灶做飯,袁飛飛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也就閉了嘴巴默默看著。 沉默難以避免。 其實平時,張平也是這樣沉默的。袁飛飛看著張平的側(cè)臉,頭靠在門框上。 張平是個啞巴,永遠默不作聲??墒撬某聊趾枚喾N,袁飛飛能分辨出來其中詫異。 比如現(xiàn)在,她就知道,即使是張平能說話,此時他也閉口不言。 不知道為什么,袁飛飛就這樣看著張平彎腰炒菜的側(cè)臉,忽然笑了。 一清早那種“我死定了?!钡母杏X也沒有了。 說白了,她根本就不怕張平。 袁飛飛走過去,雙手拄著灶臺,往鍋里看。 青菜小炒,張平最常做的菜。袁飛飛努起嘴,哦,是兩個人的量呢。 “老爺,我要出去了,要不你自己吃?” 在袁飛飛話音剛落的同時,張平的鍋鏟吭地一聲落在菜里,一排清脆的菜莖被懶腰斬斷。袁飛飛再抬頭,看見張平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 嘿。 袁飛飛剛忙抬手,“玩笑玩笑,開玩笑呢,我當然要在家吃飯。” 張平瞇起眼睛,看著一臉輕松的袁飛飛,他也看出了袁飛飛是在開玩笑。只不過,是拿他開玩笑。 張平見袁飛飛半分悔意都沒有,怒氣更勝,臉上雖無表示,手里的木鏟握得險些斷了。 袁飛飛見好就收,趕快跑到張平身后。 “我來燒水泡茶?!?/br> 張平?jīng)]有回頭,接著炒菜。 袁飛飛蹲在地上,一邊燒水,一邊偷偷看張平。在張平將炒好的才裝到碟子里的時候,她站起來,過去捻起一根菜葉,放到嘴里嚼了嚼。 張平看著袁飛飛,隨后將菜碟放到一邊,準備跟她好好交流一番。 可他的手剛剛抬起,還來不及比劃什么手勢的時候,袁飛飛忽然張開手臂,將張平抱住。 張平一下子愣住了。 因為他的雙臂已經(jīng)都抬起了,所以袁飛飛這一抱可謂是抱了個滿懷。她的小臉貼在張平的胸口下,雙手摟住張平的腰。那懷抱的力道算不上大,也稱不上小,清脆干凈,剛好舒舒服服,又不能輕易掙脫。 事發(fā)突然,張平全無反應(yīng),低下頭,呆呆地看著袁飛飛。入眼的是她一頭烏黑的頭發(fā),袁飛飛的頭發(fā)平日不常打理,可是比起張平自己的,依舊細膩而光滑。現(xiàn)在陽光透過屋門,照在她的發(fā)絲上,形成了泛亮的銀灰色,輕軟異常。 就在張平看入神的時候,袁飛飛忽然抬起頭,下巴墊在張平的身體上,細長的眼眸與張平瞧了個正著。 “張平?!?/br> 人去人留。 緣生緣滅。 一眼,魂歸來兮。 一語,心魔乍起。 張平被嚇住了,他猛地一推—— 張平手勁之大,直把袁飛飛一掌推出了房門。袁飛飛腳下絆到門檻,啪嘰一下坐到地上。 袁飛飛哪曾想到張平會給她推出去,一時疼得渾身冒冷汗,臉上憋得通紅。 等袁飛飛稍稍緩過來些,便蹭地一下站起來,猛拍了衣裳上沾的灰塵,惡狠狠地看向張平。 “你發(fā)什么瘋——!?” 張平這才醒過神來,看著站在屋外的袁飛飛,猶豫地探出一步。 “別過來!” 張平瞬間停住。 袁飛飛的神色有些陰沉。 張平腦子直,袁飛飛一開始就知道。相處多年,他一舉手一投足之間代表何種含義,她都不需做多思索。剛剛那一下,代表著張平明確的拒絕——甚至稱得上她與張平相識五年以來,最明確的拒絕。 昨日她做了些過分的事,袁飛飛自己也清楚。所以張平心中有氣,她耐著性子賠罪。 從早上第一眼見到張平起,她就知道,張平的氣其實沒有那么重,像平日那樣哄一哄,最多再老實待家一兩天,也就算了??蓜倓偰且幌?,讓她全然不懂了。 “耍我么……” 張平手指一曲,似要抬起,可等了再等,也沒有動作。 袁飛飛拍拍手上的塵土,轉(zhuǎn)過身,淡淡道:“我出去了,晚些回來。” 張平看著袁飛飛轉(zhuǎn)頭的一瞬,張開了嘴??芍钡皆w飛從院子里走出去,他都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喊她? 叫她? 用這張嘴…… 張平咬緊牙關(guān),靠在灶臺旁,緩緩閉上了眼睛。 袁飛飛出門直奔北街銅鑼巷,在拐進巷子口前她隨手在街邊挑了一根趁手的棍子。巷子里,有零零散散幾個乞丐,袁飛飛拎著樹棍一路朝著其中一個背影過去。 “喂喂……”其他幾個乞丐見到她,繞得遠遠的。 袁飛飛走到離那背影三步遠的位置,二話沒說,拎起棍子就朝人頭砸下去。 “啊——!”一個小乞兒從巷子口進來,正好看見袁飛飛舉棍,嚇得大叫一聲。那乞丐反應(yīng)算快,在叫聲響起的時候,朝一旁猛地一撲,躲開了棍子。 袁飛飛反手再抽,乞丐來不及爬起來,捂住腦袋,被袁飛飛一棍子輪在胳膊上。 “!” 乞丐身形瘦弱,禁不起打,身子抱成一團忍著疼。 袁飛飛臉色平淡,下手狠辣,半分猶豫都沒有,足足打了十棍才停下。她將棍子扔到一邊,看著蜷縮在地的狗八,低沉道: “一聲不吭,你也算骨氣。” 狗八低著頭,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吹了吹肩膀上挫開的皮。 “你來了。” 袁飛飛打完人,像沒事人一樣坐到地上,狗八也一點還手的意思都沒有,屈起膝蓋,坐到袁飛飛對面。 袁飛飛看著他,“說吧?!?/br> 狗八揉了揉鼻子,低聲道:“是我說漏了,你打我我受著?!?/br> “呵,”袁飛飛冷笑一聲,道:“說漏了?你當我傻的么?!?/br> 狗八不言不語,垂頭坐在一旁。 袁飛飛靠在背后的墻上,淡淡道:“我不只一次同你說,我去金樓的事情不能讓張平知道。現(xiàn)下他不僅知道金樓了,還認識凌花了。狗八,你這嘴漏的可真徹底?!?/br> 狗八腳動了動,他兩只腳上烏黑一片,是長時間沒有洗過了。左腳上還受過傷,當初得罪了世家的惡奴,腳掌叫人敲裂了,指甲蓋撥下去三片,后來袁飛飛費了好大力氣弄來傷藥,可算是保住了腳,可也留下了病癥,走起路來難免一瘸一拐。 “我只是讓你把張平送回去,為何多話?!?/br> “他問你去哪?!?/br> “哦,我還不知道你是這么正直的人,問什么講什么?!?/br> 狗八看著地面上的碎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為裴蕓么?!?/br> 狗八猛然抬頭。 袁飛飛靜靜地看著他,目光說不出的冷淡。 “你不想我去裴蕓那里,是不是。” 狗八看向一邊,“啊……” 袁飛飛看了一會,嘆口氣,道:“我知道,你不喜裴蕓……” “嘁?!惫钒死浜咭宦暎樕幊?。 袁飛飛頭疼欲裂。 不只是狗八不喜裴蕓,裴蕓對狗八更是不屑一顧。 其實說起來,狗八對裴蕓還有相救之恩,當初在學堂的時候,裴蕓與同窗交惡,引來災(zāi)禍,是袁飛飛和狗八一同將他救下的??赡菚r裴蕓受了太大驚嚇,根本沒有記住狗八此人。 再后來的相遇,就慘不忍睹了。 狗八是個乞丐,也算半個江湖人,沒權(quán)沒勢更沒錢,有時候餓得極了,難免會行些偷偷摸摸的小人徑。 就是傷腳的那次,狗八偷東西失手,給人打了個半死。袁飛飛費力救治,平日里攢下的一點閑錢全用在了買藥上,可依舊不夠。她難得地向裴蕓借錢,裴蕓欣然應(yīng)允,后來發(fā)現(xiàn)她借錢是為了救一個偷東西被打的乞丐時,裴蕓惱怒異常。 裴蕓自幼修習正統(tǒng),并且因為一些原因,對江湖勢力尤其厭惡,因此,他對狗八一絲好感也無。 “殺千刀的偽君子……”狗八看著地面,冷冷道:“你去見他,總有一日會栽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