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什么時候會關(guān)心在意這等事了？高欣皺起眉頭，先前的高興勁不覺消散大半，叫心腹枸杞去將司制女官找來問話。

    柳晨坐在旁邊，似是有些不安的挪動了一下，然后欲言又止的看著高欣。

    “有什么話就直說，在我這里，還有什么不能講的？”高欣蹙眉問道。

    柳晨便猶猶豫豫的說：“妾那日看見林木蘭，有個猜測，卻并未查實(shí)?！?/br>
    高欣道：“你先說來聽聽?！?/br>
    柳晨便走上前在她耳邊道：“那林木蘭，似乎已經(jīng)承幸了，否則，官家應(yīng)也不會對她如此另眼相待。”

    高欣聽完沉默半晌，才道：“我知道了。這事你先不用理，照舊多去春明閣走走?！庇纸淮肆繋拙洌人局苼砹?，就打發(fā)柳晨先回去，自己關(guān)起門來問話。

    綴錦閣里，劉婷很快就聽說了高欣傳召司制的事，貼身宮人翠蝶與她嘀咕：“明明太后的旨意是讓娘子與高娘子一同處置宮務(wù)，可高娘子有什么事卻都不事先知會您，偏等到什么都辦好了才說，這不是欺負(fù)人么？”

    “行了，高娘子能者多勞，咱們沒必要爭搶。你記得告訴閣中上下人等，誰都不許與桂芳閣那邊起爭執(zhí)，若有事，只管退一步?！眲㈡靡荒樀坏幕氐?。

    翠蝶有些不服氣：“明明是您位份更高，更得官家寵愛，咱們憑什么讓她們？”

    劉婷淡淡瞟她一眼：“我怎么說，你就怎么做?！钡却涞行峙碌膽?yīng)了，才道，“她比我早進(jìn)宮服侍官家，又比我年長，我讓著一些有什么了？些許小事，不必與她爭?！?/br>
    反正等自己坐上后位，自有高欣向她低頭臣服的一日，何必在這個時候與她爭執(zhí)，惹官家煩心呢？

    當(dāng)晚官家留宿桂芳閣，劉婷獨(dú)自躺在床上，輕撫自己的小腹，只盼著自己能早日懷上，那才是一切順?biāo)炝四兀?/br>
    ***

    林木蘭一大早起來，與白小福等人帶著官家的朝服趕去桂芳閣。在廊下候著的時候，對面的枸杞一直打量她，林木蘭便也回視過去，盯著枸杞的眼睛，想看看她是什么意思。

    枸杞撞上她的目光，也并沒有什么不自在，還笑著指指她身上的裙子，無聲的說：“好看?！?/br>
    林木蘭回以一笑，便收回了目光，不再理會她。

    很快到了時辰，里面叫人，他們魚貫而入服侍官家更衣梳頭，因有高欣和她的宮人在，林木蘭等慣例后退一步，等一切收拾好了，便隨官家出門。

    在此期間，林木蘭察覺高欣似有意似無意的打量了自己好幾眼，她雖不知什么緣故，卻并不躲閃，只如常侍立在旁。

    誰知等到官家升座早朝，她們在后殿候著的時候，白小福卻與她說道：“我瞧著高娘子看了你好幾眼。”

    “是么？”林木蘭只做不知，“不能吧，有官家在呢?！?/br>
    白小福明白她的意思，失笑道：“恐怕她盯著你看也是因官家的緣故。”

    林木蘭并沒有出聲，說句難聽點(diǎn)的話，高欣盯著她又有什么用呢？別說她現(xiàn)在不過是昭儀，就算她真做了皇后，她也管不了官家要寵幸誰。當(dāng)初明烈皇后都管不了，別人更不用提了。

    白小福卻提醒她：“你還是當(dāng)心些，雖然高娘子管不了咱們福寧殿，可她也管著宮務(wù)呢，萬一找點(diǎn)麻煩，也沒意思的很?！?/br>
    “多謝jiejie提醒?！绷帜咎m誠心道謝。

    宋禎并不知道這些女子們紛雜的心思，他現(xiàn)在正喜歡著林木蘭，去高欣那里安撫了一次之后，就有好些天不曾去誰那里留宿，只讓林木蘭陪著。

    如此一來，就算這事還不曾明著說出來，各位嬪妃也不免都猜到了。

    高欣特意挑了一個劉婷也在的時機(jī)，向太后進(jìn)言：“這些美人入宮也有些日子了，妾看著規(guī)矩都學(xué)得不錯，是不是也該安排著服侍官家了？正好司寢還空著呢?！?/br>
    太后雖然做主選了人進(jìn)來，卻也并不打算逼著兒子臨幸誰，聞言只道：“你們兩個與官家商議罷?！?/br>
    高欣就順勢看向劉婷，劉婷微微一笑：“都聽jiejie的。”

    高欣被她這句話氣的一噎，干笑道：“劉娘子說笑了，我哪里做得了主？”

    正說著，外面?zhèn)鲌?bào)，說官家來了，兩人忙一同起身到門口相迎，宋禎進(jìn)來就笑道：“你們都在啊?！边M(jìn)去給太后行過禮，坐下來時，看兩個人都不說話，就問，“怎么都不出聲？朕來之前，你們聊什么呢？”

    高欣與劉婷對視一眼，都想等著對方先開口，結(jié)果兩個都沒出聲，倒把太后逗笑了：“也沒什么，就是說起來后院里那些美人，也不見你傳召?！?/br>
    宋禎聽的一笑：“兩位娘子都是大度人。”

    這話一說，兩個妃子心里頓時都不是滋味了，劉婷怨高欣多事，高欣恨林木蘭霸住了宋禎，她又恰好就站在宋禎身后，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扯著微笑說道：“也是妾胡亂cao心。想著官家這些日子事忙，也沒空閑往后面來，寢宮內(nèi)卻連個司寢都沒有，怕無人妥帖侍奉官家，這才提起來的?！?/br>
    “你這樣一說，福寧殿上下人等可就都要喊冤了?！彼蔚澨ы涂匆娝抗馔约荷砗箢?，猜到是看林木蘭，便只做不知，玩笑道，“論妥帖仔細(xì)，他們還都堪用，司寢就不必了?！?/br>
    他挑了幾個有印象的少女，直接報(bào)了名字，“這幾人先冊封貴人，劉娘子派人安排下住處即可。”

    劉婷起身答應(yīng)，然后淡定落座，心里暗笑高欣偷雞不成蝕把米。

    宋禎沒多停留，又問了問太后的飲食睡眠，就起身告辭，回去崇政殿忙了。

    林木蘭自是沒有錯過高欣的目光，等宋禎忙完，就勸他去春明閣用晚膳。

    “怎么？是怕了高娘子了？”宋禎笑問道。

    林木蘭故意點(diǎn)頭：“奴一向膽小，怎會不怕？”

    “那你怎么不勸朕去桂芳閣？”

    林木蘭看著宋禎嗔道：“您就算去了，高娘子也不會對奴另眼相看，再說，再說，”

    宋禎攬緊了她的腰追問：“再說什么？”

    林木蘭低著頭不答，宋禎不肯罷休，湊過去貼著她的臉，再問：“再說什么？”

    “再說，奴也不情愿……”林木蘭終于呢喃著說了出來，卻立刻就被宋禎吻住了唇。

    ☆、第76章 籌謀

    當(dāng)晚宋禎聽了林木蘭的勸，去了春明閣留宿。林木蘭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致摸清了他的脾氣，確實(shí)如陳曉青所說，他還是喜歡自己在他面前稍微放肆一些，不要那么敬畏、那么循規(guī)蹈矩，所以他要親自教自己寫行草，希望自己也能偶爾鉆出那個框框，單純以女子而非宮人的面貌面對他。

    所以今日她才敢似真似假的與宋禎說了那番話。一則她確實(shí)覺得宋禎該去陳曉青那里留宿了，這些天他除了白日去看過陳曉青母子，就沒有寵幸過陳曉青，林木蘭既怕旁人以為陳曉青失寵，也怕陳曉青心中不自在，壞了她們之間的姐妹之情。

    二來高娘子近來實(shí)在有些浮躁，也許是因?yàn)閯㈡猛蝗槐贿M(jìn)封，又分了她掌理宮務(wù)的權(quán)力，她心中不安，所以沒有了從前的平心靜氣。林木蘭到底還是怕她一時按捺不住，要為難自己，所以先在宋禎面前示弱，也好讓他心中有數(shù)。

    想到這些，林木蘭就忍不住苦笑，她到底還是身不由己的踏進(jìn)了這個漩渦，就算不想害人，卻也得費(fèi)盡心機(jī)保存自己和自己看重的人。

    自從梁汾處置了那兩個嚼舌根的宮人，御前諸人對她莫名多了敬畏開始，林木蘭就從乍然承幸的迷茫中走了出來。

    不管自己之前有什么打算、什么想頭，如今都已成為過去。她既然已經(jīng)成為了官家的人，此生能走通的路就只有一條，要想走得穩(wěn)走得好，就再不能像從前一樣。

    林木蘭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強(qiáng)勢起來，雖然依舊禮貌周到，卻不再如從前般一味寬容退讓、與人為善。她開始學(xué)著恩威并施，對那些討好友善的，報(bào)之以同樣的友善；至于那些冷眼相加的，她也視若無睹、不予理會，就像梁汾說的，大家并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她實(shí)不必在意她們。

    若真有當(dāng)面與她為難的，林木蘭也不客氣，直接告訴白小福或崔蘭，自會有人處置。

    御前諸人發(fā)現(xiàn)了她的轉(zhuǎn)變，自然也隨之改變，且這些日子官家獨(dú)寵她，眾人看在眼里，連崔蘭都對她份外親和，御前自此再沒有人敢得罪林木蘭。

    既然站穩(wěn)了腳，林木蘭余下要想的，一就是討好宋禎，讓他對自己多些憐愛，好早日生下孩兒來，二就是與陳曉青互相扶持，讓她也更進(jìn)一步。

    目下看來，劉婷大概年底之前就能封后，而這一向最無聲無息的彭嬌奴還有兩月就要生產(chǎn)，屆時不管她生的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要進(jìn)封的，而且只要出了月子，彭嬌奴就又能承幸了。更不用說還有那十個等著官家寵幸的美人。

    林木蘭自己身在御前，幾乎是時時刻刻都能見著宋禎，而且今天宋禎也拒絕了再設(shè)司寢，自己這里倒是不用擔(dān)憂，她決定以后要多提醒宋禎去看陳曉青。

    宋禎本身就喜愛陳曉青，不用林木蘭提醒也記著要去看她們母子，林木蘭偶爾提一提，他還覺得這姐妹倆難得能一直要好，很是欣慰，為此還更喜歡林木蘭了一些。

    高欣看到這副景象，自是暗恨，又嫌棄柳晨沒用，在自己這里夸下海口，說陳曉青最是一個單純好哄騙的，可這都多久了，陳曉青理會過柳晨的勸說沒有？真是枉費(fèi)自己在太后和官家面前為她說的好話。

    好在新冊封的貴人有兩個倒是有眼色，知道往她這里走動。高欣看著官家依次召幸了這幾個貴人，便覺得官家對林木蘭應(yīng)也就是一時新鮮，倒不再把她放在心上，開始想著怎么壓劉婷一頭。

    在這件事上，柳晨倒給她出了個不錯的主意。高欣算著時間，約莫要到彭嬌奴生產(chǎn)的時候了，就在一場秋雨后告了病，將手上事務(wù)統(tǒng)統(tǒng)丟給了劉婷，自己躺在床上養(yǎng)病。

    此時正是暮秋時分，宮中多有染了風(fēng)寒的，連太后都不住打噴嚏、流清涕，劉婷自然無法推脫，一面要去侍奉太后，一面要擔(dān)著管理宮務(wù)的擔(dān)子，還真有些吃不消。

    偏偏就在太后和高欣都病了的當(dāng)口，彭嬌奴那里羊水破了，要生孩子。

    可憐劉婷一個根本沒懷過孕的，一大早就趕去了遴香閣守著。這個時辰官家在早朝，肯定是打擾不得的，太后那里照舊遣了杜鵑過來，劉婷還是覺著不踏實(shí)，派人去尋張婕妤和陳曉青，想找個養(yǎng)過孩子的來坐鎮(zhèn)。

    出去傳話的人很快回來回報(bào)：春明閣四哥早起發(fā)熱，陳娘子走不開；繪茵閣張娘子不在，聽說去了慶壽宮服侍太后。

    劉婷自是不好追到慶壽宮去，只能心神不安的在外間候著，聽里面偶爾傳出的呼痛聲。

    好不容易熬到午間，孩子雖還沒生下來，官家卻來了一趟，把醫(yī)官穩(wěn)婆都叫來問了問，聽說再有一個時辰應(yīng)就能生了，便放心離去，說還有要事與宰相們商議，這里就交給劉婷。

    劉婷曾聽說當(dāng)日陳曉青生產(chǎn)，官家派了梁汾去，忙說自己也有些不踏實(shí)，宋禎這才想起來，她也不過是個未生育過的十五歲女孩，便把梁汾留下了。

    官家來了一回，劉婷心里安定了不說，里面彭嬌奴似乎也多了力氣，半個時辰后終于產(chǎn)下一子。

    劉婷先是松了口氣，等看到抱出來的小皇子時，心下又不由澀然，想到彭嬌奴已兒女雙全，更是十分羨慕。她等著宮人和內(nèi)侍收拾干凈了產(chǎn)房，進(jìn)去看了彭嬌奴一眼，見她已經(jīng)睡著，便囑咐了劉青蓮好好看著，自己先去太后那里報(bào)訊。

    梁汾與她一道出去，到路口作別，自己往崇政殿去，進(jìn)門的時候，大殿內(nèi)還議著事，候在外面的馬槐看見他進(jìn)來，忙迎上來問：“高品回來了，這一趟辛苦，彭娘子這是生了？”

    “生了，是個小皇子?！绷悍谛Σ[瞇的進(jìn)去殿內(nèi)，悄悄到宋禎身后立住了。

    宋禎瞧見了他，便開口叫大臣們暫時休息一下，自己去凈房更衣，梁汾跟在后頭，笑瞇瞇的給他行禮道賀：“官家大喜，彭娘子生了個小皇子?！?/br>
    宋禎立刻高興起來：“朕就說是個皇子！去給遴香閣上下服侍人等發(fā)一份賞！”說完又笑看梁汾一眼，“不用急，你也有?！?/br>
    梁汾高高興興應(yīng)了，服侍宋禎更衣后出去，等大臣們重又進(jìn)來，他就出去傳達(dá)旨意。

    林木蘭自廊下碰見他，見他喜氣洋洋的，就問：“彭娘子這是生了？”

    “生了，是小皇子！”梁汾打發(fā)了人去劉婷那里傳話，要她給遴香閣的人發(fā)賞，自己又與林木蘭一道進(jìn)去殿內(nèi)服侍。

    宋禎此時心急想看新生兒，便將些一時難決的事放了下來，挑著緊要的商議好，便叫散了，自己要往遴香閣去。誰知他這里還沒登上御輦，就有小黃門匆匆飛奔來報(bào)：“稟官家，彭娘子有些不好，劉娘子已傳了醫(yī)官趕去看了，命小的回稟官家?！?/br>
    宋禎聽得直皺眉，轉(zhuǎn)身上了御輦，一面命快去，一面追問小黃門：“是怎么不好？”

    小黃門臉色也很不好看：“說是忽然出血不止?！?/br>
    產(chǎn)后出血非同小可，宋禎臉色愈加難看，一路緊趕慢趕，等到了遴香閣，里面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

    梁汾立刻上前呵斥，令各人各司其職，宋禎則快步進(jìn)了廳堂，也顧不上客套，拉住迎上來的劉婷便問：“怎么樣了？”

    “醫(yī)官正在想法止血?！眲㈡妹嫔n白，“妾臨走之時進(jìn)去看過，彭美人好好的睡著……”

    宋禎此時已經(jīng)沒心思安慰她，轉(zhuǎn)頭叫了穩(wěn)婆來問話，幾個穩(wěn)婆卻都說娘子生產(chǎn)很順利，生下來以后并沒有出血的癥狀。

    他見問不出什么，干脆讓梁汾把這些人先關(guān)起來，自己要進(jìn)去產(chǎn)房看看彭嬌奴。

    劉婷剛才進(jìn)去了一次，里面血腥味撲鼻，彭嬌奴面如金紙、呼吸微弱，哪能讓宋禎進(jìn)去，忙攔著好言相勸，梁汾等人也都極力阻止。

    宋禎憂心忡忡，哪里聽得進(jìn)去，最后還是林木蘭扶住他的胳膊勸道：“官家莫急，奴先進(jìn)去瞧瞧，出來說給您聽可好？”

    “也好，你先去看看?！彼蔚澞暳怂?，終于點(diǎn)頭，“替朕告訴阿嬌，說朕守著她呢，叫她挺住?！?/br>
    林木蘭點(diǎn)點(diǎn)頭，松手去了產(chǎn)房內(nèi)。這是她第二次進(jìn)產(chǎn)房了，濃郁的血腥味揮之不散，幾個醫(yī)官醫(yī)婆圍在床前，正在施救。

    她快步走上前，就聽那醫(yī)官正指導(dǎo)醫(yī)婆按摩彭嬌奴的肚子，而彭嬌奴卻雙目緊閉，顯然已經(jīng)失去知覺。林木蘭拍了一把呆呆跪坐在床前的劉青蓮：“怎么樣了？”

    劉青蓮被她一拍，倒似受了極大驚嚇，轉(zhuǎn)頭看林木蘭時，臉色竟不比彭嬌奴好多少。

    林木蘭看她呆呆的，只得轉(zhuǎn)而問醫(yī)官：“官家來了，命我進(jìn)來問問彭娘子如何了?！?/br>
    “血漸漸止住了，只是能不能醒過來，還不好說……”醫(yī)官滿頭大汗，話也說得猶猶豫豫。

    林木蘭便彎腰湊近彭嬌奴耳邊說話：“彭娘子快醒醒！官家來看你了，他就在外面守著你，叫你一定挺過來，大公主和小皇子也都離不了你！”將這話反復(fù)說了幾遍，才拉著劉青蓮和一位醫(yī)官出去向宋禎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