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陳禾才定了定神，伏在釋灃肩上，低聲問：“其他人呢？”

    “尚不知曉?！?/br>
    釋灃背著師弟往前走。

    這里十分怪異，神識探出后施展不開，修士眼神再銳利，也沒法看清周圍，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海水里走。

    海水一直沒到胸口，這深度不算高，也不算矮。

    沒有什么難聞的氣味，也沒出現(xiàn)怪物。

    “嘩啦?！?/br>
    釋灃將水中浮起的一件羽衣?lián)荛_。

    類似的東西，他邊走就能邊遇到，有的是法寶，有的像兵刃，其他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雜物，有香爐，也有不同材質(zhì)的仙木玉石。

    陳禾努力回想墜入漩渦前的事。

    他們在船上，一個不速之客潛入偷聽了對話，忽然海上傳來恐怖的異聲，海浪豎直成墻，天空漆黑，一只張開巨口，好像占了整個地平線的巨魚朝這邊直沖而來。

    “我們在漁腹中？”陳禾愕然。

    釋灃點點頭。

    “這…我們方向走對了嗎？”

    能從魚嘴里爬出去固然是好事，要是掉進魚胃中，遇到腐蝕的液體就麻煩了。

    “該是這邊沒錯，我聽到了人聲?！贬尀柣卮?。

    掉進來的，不止是他們師兄弟。

    “希望遇到的是詹元秋吧?！标惡锑哉Z。

    釋灃一頓，復(fù)又若無其事的問：“你對他倒是信心十足，就算不記得了，還是想到他？”

    “不然能是誰呢？裂天尊者嗎？”陳禾皺眉，“我覺得船上的魔修還挺聽詹元秋的話，以他元嬰初階的修為來說，能做到這點很不容易，可見這位國師很有能耐。”

    “……”

    不，在指揮眾人這點上，是你不管事的功勞。

    釋灃默默想。

    第193章 豁達(dá)

    頭頂上方，時不時有水珠滴落。

    陳禾用靈力護住兩人，水滴沿著靈壁緩緩滑下，陳禾隔開那處水滴，唯恐沾染到什么糟糕的東西，牽連真元靈力受到影響。

    沒想到翻來覆去探查了一番，竟沒有絲毫發(fā)現(xiàn)。

    水珠再滴落時，陳禾分離出幾團靈力，小心翼翼的接住，然后凝神細(xì)觀。

    發(fā)現(xiàn)有的只是尋常海水，有的是駁雜的靈液。

    后者為靈氣濃密交匯凝結(jié)而出，各屬性駁雜，并不純粹，不能為修士所用。

    魚腹深幽，別說看到前方，連從左側(cè)走到右邊，都需一盞茶的工夫，哪怕十匹烈馬并行疾馳也毫無阻礙。

    “吞海獸…”

    陳禾自言自語，他想到那個忽然出現(xiàn)在船上的女子，正是這般驚呼的。

    能造成這般浩劫之威，果然不愧其名。

    魚腹兩側(cè)并不柔軟，伸手觸之，好似巖石一般，亦跟石頭一樣有細(xì)細(xì)的紋路，只是細(xì)密勻稱得多，陳禾試探著用靈氣一探，頓時愕然，竟連一絲靈氣都無法滲透。

    這里對修士而言，竟像是一個囚牢，看不見，逃不出，空空落落。

    陳禾低頭看著自己手掌，心念一動，似乎想抓出什么來……

    “石中火？”

    陳禾想到了那個胖娃娃，眼下困境，用三昧真火恰好，誰知他召喚不得，丹田內(nèi)只余一些火焰氣息，并沒有石中火的蹤跡。

    ——陳禾這次醒來，因失去記憶的緣故，并沒有將石中火收回來。

    魚腹阻隔靈力，即使煉得如臂指使的本命靈寶，丟在外面也感應(yīng)不到，現(xiàn)在石中火渺無生息，想來是吞海獸不蠢，將石中火吐出口了。

    “此地情況不明，勿要輕舉妄動?！贬尀柍雎暤?。

    話雖如此，可身在妖獸的肚子里，任誰都不會感到自在。

    “那妖修雖是驚惶，卻不是畏懼?！贬尀柧従徴f。

    “妖…修？”陳禾反問。

    那個莫名出現(xiàn)的女子是妖？

    “是妖獸?！贬尀柣卮?，“某些妖獸的修為，受到天道制約，在人間它只能達(dá)到這種程度，說是大乘期，卻又遠(yuǎn)遠(yuǎn)超過我等年歲。”

    陳禾眸色一暗，吃驚的發(fā)現(xiàn)自己心底竟浮現(xiàn)出一絲殺意。

    不動聲色的壓下這股情緒，陳禾低聲問：“師兄也不能勝她？”

    “說不清?！?/br>
    釋灃想了想，決定將這類情況教給師弟：“妖獸們生有天賦法術(shù)，若是古荒兇獸的血脈后裔，可能還有一些特殊本領(lǐng)。一個修士，再如何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多識廣，也不能盡數(shù)知曉妖獸的形態(tài)，所以若不是真正動手，便說不清?！?/br>
    “那么——”陳禾喃喃一句，心中殺意更濃。

    釋灃終于察覺到不對，停步，側(cè)頭看陳禾：“她…那只妖獸，并非障礙?！?/br>
    “呃？”陳禾有些尷尬。

    “北玄派功法有獨到之處，待你到了大乘期，感受天道制約，就能察覺到這種隱隱約約的氣息。有些修士雖是大乘期高階，卻不足為慮，或是修為不足，或是境界不夠，看起來威勢赫赫，不過爾爾?！?/br>
    釋灃補了一句：“我雖看不清她的真身，但不覺得她有何威脅，想來不是天性兇殘的妖獸，也不是好戰(zhàn)的那種?！?/br>
    既然察覺不到危險，這妖獸的能耐也有限。

    “原來如此?！标惡趟煽跉?/br>
    海中忽然冒出這樣恐怖的怪物，將整艘船都吞了進來，陳禾當(dāng)然要疑心那個闖入船艙的女妖修。加上他記憶全失，就更沉不著氣。

    “依師兄看，我們所在的魚腹——這吞海獸又是什么來歷？”

    大乘期修士都會被一口吞下肚，吞海獸的能力未免太可怖。

    南海潛伏著這樣的兇獸，難怪中原修士不愿前來。

    “可能是古荒遺留至今的兇獸?！贬尀柍烈?。

    他也覺得吞海獸能耐太大，早該被天道限制才對，如今仍存于世，沒像同時代的兇獸那樣橫死，這其中必有道理，只是想不透罷了。

    兩人說話間，已向前走了好長一截路。

    海水逐漸變深，“通道”越來越寬，釋灃提起真元，一步步踏水而行。

    “師兄，光亮！”陳禾精神一振。

    釋灃當(dāng)然也看見前方幾團蒙蒙光亮，浮動不定。

    在一片漆黑里，縱然微弱，卻是隔了很遠(yuǎn)都能看到，釋灃先前聽到的人聲，也是由這處傳來。

    “我們快到魚嘴里了？”陳禾興沖沖的問。

    “……”

    當(dāng)然不是。

    這一路走來，哪有一處像是妖獸喉口？

    ——就算不是人人都有被魚吞下去的經(jīng)歷，至少也該吃過魚，知道魚腹與魚嘴中間的區(qū)別。

    可是這話釋灃沒法說出口。

    陳禾就算吃過魚也不會記得。

    “吞海獸吃下這樣多的東西，如果我們已經(jīng)從腹中走到喉口處，這一路上為何沒見到旁人？”釋灃換了個方式，直接打消了陳禾的希望。

    兩人不再說話，卻仍循著那處光亮而去。

    聲音逐漸清晰，已能隱約聽得分明……

    “我剛買來的妖獸呢，你有沒有看到一只小銀水鯊？”

    “混賬，誰踩我？”

    “這是我的法衣！你這個強盜，快還來！”

    “你脫下扔掉的東西，現(xiàn)在隨著水飄過來，誰撿到自然就是誰的?！?/br>
    噼里啪啦的打斗聲，爭吵，喧囂不已。

    釋灃放緩腳步，只見海水中三三兩兩冒出妖獸，還有一些幼崽，在微弱的光亮下，小心翼翼的藏在漂浮的東西中間。

    有的悄悄冒個腦袋，發(fā)現(xiàn)不是主人，就又縮回去了。

    有的則呆呆看釋灃陳禾，被其他妖獸發(fā)現(xiàn)，一把拎了起來，又嚇得細(xì)細(xì)叫喚。

    “放下！”

    一只靈龜怒吼。

    拎著妖獸幼崽的家伙嗤笑一聲，兇狠的說：“這又不是你族中子侄，我將它吃了，又與你何干？”

    “啪。”

    大放闕詞的妖獸被拍得橫飛幾丈，摔落在釋灃陳禾面前。

    只見海水中慢慢升起一只大蚌，兩片殼晃呀晃的，剛才就是其中一片將妖獸揮飛出去。

    “離開蚌妖的領(lǐng)地，你們可以沒規(guī)矩?！贝蟀龀谅曊f，語調(diào)里充滿威脅，“在我面前，就不要這般愚蠢礙眼?！?/br>
    那妖獸掙扎著浮起來，滿是不甘：“這不是你們蚌妖的地域，這里是吞海獸的肚子！”

    “我等身在何處，那里就是我族之地?！?/br>
    大蚌雄赳赳氣昂昂的一揮殼：“莫說魚腹之中，就是仙人肚子里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