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成年的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雖不是手握重兵，卻也有相當(dāng)一部分的兵力在手中，鄴梁城讓這二位潛龍一鬧騰，徹底亂成一團(tuán)。糟的就是，皇后軟禁安貴妃之時，三皇子正在宮中侍疾，薄護(hù)衛(wèi)拼死護(hù)送，才把三皇子送出宮來。

    三皇子早年領(lǐng)過兵，算起來還是三位皇子中最得軍心的一個。只可惜他率領(lǐng)的平南大軍常年駐守邊疆，要調(diào)動也難。

    小覷

    左思右想，三皇子覺得父皇的病還能拖個一時半會兒的。鄴梁這么亂，他攪進(jìn)去反而不好。這么一想他頓時做了決定，到淮陽來。

    淮陽離鄴梁很近，有什么事方便他即刻回去?；搓柕娘L(fēng)景極好，上回去養(yǎng)病一直悶在密室里，什么景致都沒看到?；搓枤夂蛞巳耍钸m宜養(yǎng)病療傷。最重要的是淮陽有陳三公子啊，有三公子在，他就能放心了。

    這樣一想，淮陽竟是樣樣都好，三皇子便迫不及待帶著薄護(hù)衛(wèi)日夜兼程跑了過來。

    陳天馳：……呵呵。

    真的不是因為在他這里有吃有喝才來的嗎？！

    三皇子和薄護(hù)衛(wèi)也不像上次那樣委屈自己了，叫陳天馳在最大的客棧包了兩間上房，又從陳家送了個丫鬟過去，日日吃喝玩樂賞景吟詩，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春時聽見這消息的時候還愣了一下：“真要讓春雨過去？”

    陳天馳點(diǎn)頭：“嗯。”

    想來想去，三小院以外的丫鬟他根本不放心。三皇子說得輕松，可要出了什么事，他絕對擔(dān)待不起。就算是三小院，他也不能完全放心，畢竟明珠這一類人也在，別的不知根底的，他更不放心用了。

    其實最讓他放心的是春時，可這是他沒過門兒的媳婦兒了，讓她去伺候別人不合適，也委屈了她。明珠不行，春暖是他留給春時用的，小氣摳門的三公子想了半日，決定只給三皇子他們送一個丫鬟過去，那就是春雨。

    春時想了一會兒：“那好吧，不過春雨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忙不過來就讓他們自己忙。”陳天馳哼哼，有這么便宜的事兒么？別人家的謀士都是好吃好喝的供養(yǎng)著，輪到他，呵，什么都沒得吃就算了，還要出錢出力，這會子居然要出人了，像話嗎？這像話嗎？！

    春時：“……哦?！?/br>
    三少爺又說氣話了。那個看起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三皇子真能自己忙？他身邊那個總是板著臉的護(hù)衛(wèi)大哥看起來也不像是能做事的樣子……

    她憂心忡忡地想春雨一向是個不喜歡攬事兒的性子，而且看起來就很容易受欺負(fù)，送她過去真的合適？

    陳天馳見不得小丫鬟老為了別人擔(dān)心的樣子，他們自己的事兒還沒解決呢！三皇子和薄護(hù)衛(wèi)都不是什么壞脾氣的人，春雨又安分，能出什么事兒??？

    “上次說的事兒，等這段時間忙完了，我們就得開始辦?！标愄祚Y道，“現(xiàn)在先想想，怎么把你給弄出府去?！?/br>
    春時懵懂望他：“您把我賣出去不就行了唄。”

    陳天馳搖頭：“不成，你的身契不在我這兒，我現(xiàn)在貿(mào)然去要，怕母親不會給我。”春時即使被李行止認(rèn)作了孫女，那也只能騙騙外頭人，等她日后進(jìn)了門，事兒只會多不會少。

    春時苦著臉：“那怎么辦??？”連一向足智多謀的三少爺都想不出辦法了，她這笨腦袋瓜能想出什么來？

    陳天馳嘆氣：“先慢慢想著吧……實在不行，我把你的身契給偷出來?！?/br>
    “??？！”春時騰地站起來，“這，這行嗎？”

    她的三觀都要裂了。三少爺說是長在高門大戶里的，怎么這種招數(shù)總是一套一套的呢……

    “不行?！辈淮簳r否定，陳天馳先自我給否定了。林氏他最明白，疑心重，連伺候她多年的秦mama，她都不是完全信得過。像春時這些丫頭們的身契，她無論如何也會自己放好，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少爺……”春時坐在一旁，弱弱地舉手發(fā)言，“您看，咱們找表姑娘幫忙成嗎？”

    潘鳳真？

    陳天馳都快把姑姑母女忘到腦后了，此刻被春時忽地提起，愣是想了半刻才反應(yīng)過來：“鳳真能幫什么忙？”

    他那姑姑陳善實在不是個善茬。聽林氏抱怨過，當(dāng)年在家的時候，她這小姑子就很讓楊氏、林氏兩位嫂子頭疼。老夫人偏心小女兒，兩個兒子加一起也不如女兒說話的分量重，硬是把陳善養(yǎng)得驕橫跋扈。如今嫁了人守寡回家來住，雖然表面偃旗息鼓安心教養(yǎng)女兒，可她日日到老夫人房里去，對老夫人的影響有多大誰也不知道。

    這種姑姑養(yǎng)出來的女兒，能幫他們的忙？前些時候不是還打著想兩家結(jié)親，拿捏他的心？這方面林氏和陳善倒是前所未有的達(dá)成了共識，可惜潘鳳真和他這兩位當(dāng)事人似乎都不怎么熱心，這事兒才算泡了湯。

    對這個表妹，陳天馳接觸不多，幾乎可算是陌生人。但就是這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接觸中，陳天馳也能隱約感覺到，他這年方十七的表妹，性子強(qiáng)勢，甚至比她的母親還要更強(qiáng)幾分，絕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過了年，潘鳳真就要十八歲了，六月中就是她的生日。陳天馳細(xì)細(xì)一想，實在想不出春時有什么能和她接觸的地方。

    “六月中旬不是表姑娘的生辰嗎？”春時笑眼一彎，“我們底下人平日里受她的照顧挺多的，就想送她一份禮物。咱們?nèi)≡合胨捅砉媚镆粔K帕子，叫我去問她喜歡什么花紋呢?！?/br>
    陳天馳覺得這院子大約真不是自己的了，底下人什么時候和潘鳳真這么熟他都不知道！他勉強(qiáng)按捺住心底的訝異，問道：“然后呢？”

    “我去了幾次，表姑娘怕是早就猜到了，不過什么都沒說。她人實在很好，又溫柔又和氣，比……還要好?！北煌虥]的話陳天馳猜到了。潘鳳真在春時的心里比幾位陳家的庶出小姐還要更和氣，比第三代兩位少夫人還要更好一些。

    陳天馳瞇起眼，下一次去老夫人房里吃飯的時候，他怕是得好好打量打量這位不被他注意的表妹了。

    以前竟是他小瞧了她！

    直白

    陳天馳用筷子夾了幾口菜，目光看似專注地盯著自己的碗，實則在用眼角余光關(guān)注著坐在斜對面的年輕姑娘。

    壽安堂正屋有個大圓桌，每月初十、二十、三十，陳家眾人都要到壽安堂來陪老祖宗一道吃頓團(tuán)圓飯。以往是楊氏和林氏一人坐在老夫人一側(cè)，陳善回來之后，就成了陳善坐在一側(cè)，潘鳳真坐在陳善的旁邊。倒是把兩位夫人擠到了一起。

    照春時的意思，表姑娘是個溫柔和善體貼下人的好姑娘。

    陳天馳回想著春時的話，在心里呵呵一笑。這笑不自覺地泛在了面上，叫曾氏見了也不由樂呵起來：“天馳啊，你笑什么？”

    陳天馳道：“孫兒是想，十五那天就是表妹的生辰，十八歲是個大日子，不如大家聚在一起，好好樂呵樂呵。做哥哥的總想送meimei一份禮物，只可惜孫兒愚鈍，不知道該送什么才能討表妹的喜歡?！?/br>
    這話一說，滿屋都笑了。陳善用滿是慈愛的目光望著他笑道：“鳳真不過是個小孩子家，老夫人還在呢，哪有她做壽的道理？沒得鬧得大家疲累。我們原打算在屋里自己吃頓飯就算了的?！?/br>
    曾氏握住外孫女的手笑道：“別聽你娘胡說八道，外祖母在這兒呢！這是鳳真在咱們家的第一個生辰，大家也好久沒熱鬧熱鬧了，借著這個機(jī)會，十五那天晚上正好都能聚在一塊兒，就這么定了，誰都不許再推脫！”

    陳天馳笑道：“都聽祖母的，孫兒叫人從沁園春訂了一桌上等席面到家里來，也給祖母和幾位長輩嘗嘗鮮！”

    曾氏老了，喜歡熱鬧，喜歡別人捧她的場，聞言不由笑得愈發(fā)開心。坐在一起的楊氏一眼瞥見林氏臉上藏不住的得意，心里不由哼了一聲，一眼看見自個兒子坐在那兒一臉不關(guān)他事的樣子，心中更是大恨他不爭氣，連句漂亮話都不會說。

    莫名被母親瞪了一眼，陳天驥很是委屈，他剛才正想著明兒能去賞紅樓頭牌紅仙姑娘的房里坐坐，什么都沒聽到啊！

    這一家子和睦，讓曾氏看了很是喜歡。散席的時候，林氏叫秦mama扶著回去，曾氏則是由陳天馳和潘鳳真一道陪著回了屋。

    而楊氏特意瞪了陳天驥一眼：“你給我留下，陪我回去?！?/br>
    陳天驥委屈地站回母親身邊：“娘，您又怎么了？兒子今晚可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干??！”招誰惹誰了他！

    楊氏狠狠瞪他：“誰叫你這時候裝啞巴？平時嘴皮子不是挺利索的嗎？今晚一句話不說！老夫人難得這么高興，你多說幾句漂亮話不會？對你院子里的丫頭倒是甜言蜜語多得很，哄哄你表妹開心你不會？！”

    陳天驥更委屈了：“表妹是表妹，那性子，誰能哄得起來啊?！?/br>
    潘鳳真平時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只能讓陳天驥想到一個人。

    那就是他娘楊氏。

    年紀(jì)輕輕的小姑娘，怎么威風(fēng)勁兒就這么大？那派頭端的，跟他長輩似的！陳天驥喜歡漂亮姑娘，可再漂亮，也不喜歡跟這么個死板板的姑娘說話。

    這話聽在楊氏耳里全是狡辯：“你三弟怎么就能哄得她們這么高興？你還能連他那個病秧子也不如？！”

    陳天驥大怒：“老三今晚亂巴結(jié)了？！這慫包，老子都不說，他敢——”

    楊氏一巴掌把他后半截話拍回了嘴里：“你在誰面前稱老子？你是誰的老子？”

    陳天驥滿腹委屈加憤怒，在自己娘面前也只能完全吞下去：“娘，我不是那意思——”

    “行了！”楊氏嘆氣，“你要上心哪！雖然你大哥廢了，如今你才是實際上的老大，可你二嬸又懷了身孕，二房始終不可小覷。你給我記著，以后少去外面鬼混，外面香的臭的那么多，兒子也沒見你折騰出來一個！早些跟你媳婦兒生個孩子出來是正經(jīng)！”

    陳天驥不耐煩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誰想看見她那張臉，跟奶奶似的……”

    這嘟囔又被楊氏一巴掌打散，她揉著發(fā)麻的手掌心，不由嘆氣。自從天駿廢了，天馳一力擔(dān)起了鋪?zhàn)由系幕顑?，讓人驚訝的是他做的不比天駿差分毫！明明大房已經(jīng)危機(jī)四伏，地位動搖隨時不保，可這個兒子卻還是這么不當(dāng)回事，總覺得有她在，就一切無虞……

    她都已經(jīng)五十多了，人生苦短，能再支撐幾年？等她去了，大老爺也去了，這陳家，這大房，還不得被二房生吞活剝個干凈？

    和曾氏又說了一會兒話，見她困乏了，這一對表兄妹才告退出來。六月間夜風(fēng)涼爽，蟬聲陣陣，曾氏屋里暖和，潘鳳真穿得有些單薄，一出門被風(fēng)一吹，不由打了個噴嚏。

    “表妹要注意身體啊?！标愄祚Y自認(rèn)體貼地說了一句，正常的姑娘聽他這么說，一般都會或感激或嬌羞地道謝，兩人就能順理成章地開啟聊天模式，好讓他愉快地套話，順便仔細(xì)了解對方的為人如何。

    然而潘鳳真笑了一下：“三表哥有話還請直說，不必拐彎抹角?！?/br>
    陳天馳：“……”

    他少見的被噎了一下！這表妹真是出乎意料的直白啊，原來春時居然覺得這樣的性子叫溫柔體貼嗎？

    往事

    這么不委婉的表妹讓陳天馳吃了一驚，不過他很快適應(yīng)過來，只說想謝她最近這段時間對春時的照顧。

    “這丫頭一向不讓人省心。”陳天馳笑道，“她在我面前夸了你不少，我想她定沒少給你添麻煩。”

    潘鳳真微微搖頭：“春時很乖，人也很懂事，并沒給我添麻煩。我也很久沒和三表哥見面了，不如明日我做東，請三表哥去迎客來吃頓飯如何？”

    陳天馳笑瞇瞇道這怎么行：“鳳真既然喊我一聲哥哥，那我怎么能叫你這個做meimei的破費(fèi)？這頓飯表妹千萬別和我爭，我做東。不過迎客來人多口雜，不如去沁園春吃來得便宜?！?/br>
    潘鳳真也只是輕輕一笑，望了他好一會兒，才慢慢道：“既然三表哥這么說，那就這么辦吧?！?/br>
    “少爺，表姑娘怎么樣？”春時一看他回來就有些興奮，“人很不錯吧？”

    陳天馳看她的小模樣就不由笑了：“和我以前想的不大一樣。不過你怎么會喜歡她？”

    重音在“她”上，顯見這位少爺其實心里對表姑娘是不大喜歡的了，春時有點(diǎn)失望：“三少爺不喜歡她？”

    “那是自然，”陳天馳笑道，“全天下的女子當(dāng)中，我不就只喜歡一個人嗎？”

    春時呸了一聲：“您又不正經(jīng)！”

    陳天馳笑了，沒一會兒又皺眉道：“明日我約了她去沁園春吃飯，到時候你和我一道去?！?/br>
    春時點(diǎn)頭：“您看著有心事？”

    “我總覺得這事兒不對。”陳天馳把茶盞放在桌上，道，“春時，你和她真這么熟？為什么會想到要找她幫忙？”

    春時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是表姑娘自己提起來的……”

    陳天馳吃了一驚：“什么？”

    春時道：“之前我去她那兒的時候，表姑娘一直問我家里的情況，還問我日后的打算，我總覺得表姑娘是有意暗示我，讓我向她求助呢?！?/br>
    這就耐人尋味了。

    春時不過是個小丫鬟，就算再加上陳家三少爺?shù)纳矸?，真就值得潘鳳真這樣打算？

    “少爺，我……我是不是不該提起？”春時不安道，其實她也只是覺得表姑娘不像是壞人，僅此而已，“如果少爺有什么為難的，那就不要向她求助了，沒什么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