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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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天馳驀地笑起來:“答得好!可不是么,聽主子話的丫鬟才是好丫鬟,好丫鬟就該聽主子的話!” 他笑了,春時也跟著笑了,她嘿嘿地想,三少爺笑了,不生氣就好,可很快她的笑就僵在了臉上。 因?yàn)樗犚娙贍斦f:“那現(xiàn)在我這個主子叫你喝湯,你是不是好丫鬟?該不該替我喝?” 春時是一路飄著從大廚房回到自個兒的房間的。 她不是好丫鬟了,她偷喝了老太太煮給三少爺?shù)臏?/br> 雖然是被三少爺強(qiáng)迫的。 三少爺說,不喝湯,他就把她送回去,這不算完,他還要叫人都知道,她偷偷做了小菜端上來。到時候叫秦mama知道了,叫老太太知道了,肯定會給她一頓板子,再把她給賣出去,就連蔣mama都要受她的連累。 這么說的時候三少爺還拿起筷子,把最后一點(diǎn)涼拌小白菜給吃了,吃完他一抹嘴巴,就笑著把湯給她遞了上來。 春時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怎么能這樣呢?她背著蔣mama做了小菜,還不是怕他上火嗎?他吃都吃了,居然拿這個來威脅她! 春時委委屈屈地端起湯來喝了,那湯真鮮,燉得久了,干貝和排骨的味道完全融在了一起,白蘿卜和枸杞子都被燉化了,她剛開始還有點(diǎn)不情愿,喝到后來,就,就…… 春時懊惱地捂住臉,她一路走就擦了一路嘴巴,總覺得嘴邊還泛著油光。 三少爺笑瞇瞇地盯著她把一大碗湯喝了個精光,之后才滿意地笑道:“這就對了,聽我的話才是好丫鬟。去罷,明兒可以晚點(diǎn)來,對了,明晚我還要吃小菜,你看著弄個兩三樣來就成了?!?/br> 春時哭了。 三少爺說得輕巧,竟然還要吃小菜,一吃居然還要兩三樣!那小菜是那么容易得的嗎?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她就是個死! 她眼圈紅紅地進(jìn)了屋,剛進(jìn)屋子,一眼望見屋里坐著的三個姑娘,她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 壞了。 她去廚房忙了半天,怕被人發(fā)現(xiàn),自個兒偷摸著把盤子和碗給洗了,卻忘了她還沒來見院子里之前的幾位jiejie呢! 已經(jīng)這么晚了,居然叫她們等了自己這么久嗎?! 花瓶 三少爺?shù)脑鹤永镉兴膫€大丫鬟,十二個小丫鬟,比別的院子足足多出一倍人來。 原本的四個大丫鬟,春香,春明,春繡,春雨都是一起進(jìn)府的,是以這四人就兩兩一間屋子。春香和春繡一間,春明和春雨一間,春香走了,春時自然就頂了她的缺,和春繡住一起。 本以為到明日才會見到其余人,今晚只是見一見春繡,卻沒想到春明和春雨竟也一道等在房里。春時推開房門的同時那三人齊齊回過頭來,她不由有些怵了。 房里一時沒人說話。 好半天,中間一個濃眉大眼的姑娘站起來,主動朝她招呼道:“是春時妹子罷?快來坐,我們可等你好久了!” 春時不由也跟著笑了,有幾分扭捏地坐在床沿,那濃眉大眼的姑娘笑道:“你可能沒見過我們,我是春明?!?/br> 春時連忙站起來,朝她行了禮:“春明jiejie?!?/br> 春明坐著受了,又指著對面床上坐著的姑娘道:“這位是春繡。” 春時抬眼望去,正和春繡的眼神撞了個著。春繡生得溫柔婉約,微微一笑十分可親,春時不由心生好感:“春繡jiejie?!?/br> 春繡起身來回了她半禮,春明撇了撇嘴,指著坐在自己身邊的清秀姑娘說道:“這是春雨?!?/br> 春時又趕忙行禮:“春雨jiejie?!?/br> 春雨也跟著回了她半禮。 春明性子要外向些,在屋里嘰嘰喳喳說了半天,春時竟沒得到機(jī)會插話,只嗯嗯地點(diǎn)頭應(yīng)是,倒也很輕松。她這一天累得很,自己又不是很會說話的人,能少說話還是少說點(diǎn)罷。 直到春繡開口說要睡了,春明才和春雨一道離開。春繡明顯也不是話多的性子,安安靜靜地打了水洗漱好,這就熄了燈睡了。 春時躺在床上,本以為剛到這里會不大習(xí)慣,卻沒想到一天的疲累下來,頭剛沾枕頭,就立刻沉入了黑甜夢鄉(xiāng)。 一轉(zhuǎn)眼,春時在這兒已經(jīng)待了十來天。 蔣mama每回見到她,都拉著她問長問短,問完之后蔣mama欣喜地感嘆,春時比之前看著要?dú)馍枚嗔耍磥磉^得不錯。 春時心虛地低下頭,可不是不錯么?三少爺每晚的湯都叫她給喝了。老太太對小孫子是真上心,每日燉的湯湯水水都不帶重樣兒的,春時一開始還有點(diǎn)罪惡感,最后就破罐子破摔,不用三少爺吩咐,就自個兒往肚子里灌。 十四歲的小姑娘還在發(fā)育期,過去十幾年她一直都沒過過什么好日子。如今一日三餐吃的都不差,再加上每晚拿這些湯水滋養(yǎng),跟過去比起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送走蔣mama,她輕車熟路地摸回大廚房,撿了中午早就留好的一些食材,做了兩道涼菜端上去。在書房伺候了十幾天,她也漸漸摸出了點(diǎn)門道。三少爺說難伺候罷,還真不難伺候,每晚給他端上兩盤涼菜,他就能一整晚笑瞇瞇地了??梢f三少爺容易伺候呢,也不對,這位爺嘴挑得很,要碰上不喜歡吃的,那是一口都不會碰。 “不吃金針菇,不吃胡蘿卜,不吃香菜,不吃……”春時碎碎念,在留下的一堆菜蔬里挑挑揀揀,折騰了半天才算完。 看著這小丫頭端上來的兩盤子菜,一盤醋拌三絲,一盤蒜泥白rou,三少爺很滿意,順手就摸了把她腦袋:“不錯么,春時,以后還這么著,???” 春時撅著嘴,不情不愿地點(diǎn)頭,乖乖坐下往嘴里塞湯水。今晚蔣mama準(zhǔn)備的是銀耳香菇豬肘湯,燉得火候十足,nongnong一碗到嘴邊,香得春時差點(diǎn)沒把舌頭咬掉。 春時喝湯的時候發(fā)出微微的聲音,響在寂靜的書房里格外分明。依照三少爺那吹毛求疵的性子,原本應(yīng)該很嫌棄,但不知為什么,他覺得這聲音從小丫鬟嘴里發(fā)出來,像是小狗在舔食,聽起來居然還能忍。 主仆兩個縮在書房里喝湯吃菜,都挺專心致志,直到門被砰地推開—— “天馳啊,你可得幫幫大哥!” 春時嚇懵了,騰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立刻縮去墻邊。陳天馳被她那敏捷的動作驚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人就到了桌前。 來人是大少爺陳天駿,陳天馳一母同胞的親兄長。剛一推開房門他就大步流星地沖過來,完全不像是個二十六歲已成家的男人,反倒是身為弟弟的陳天馳,倒比他這個哥哥多了幾分沉穩(wěn)。 陳天馳連忙站起身來道:“大哥,什么事兒?你盡管說,弟弟若能幫忙,一定盡力?!?/br> 陳天駿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只要你一句話就成了。老太太賞我的那個景泰藍(lán)的花瓶被我不小心打碎了,我怕老人家傷心,你幫幫哥哥,???” 陳天馳面露惶恐:“大哥,那景泰藍(lán)的花瓶,莫不是……” 陳天駿點(diǎn)點(diǎn)頭:“正是前年你侄女出生的時候老太太給的,要不我怎么會來找你呢?好三弟,你可千萬得幫大哥一忙,大哥先在這里謝過了!” 說著他后退一步,裝模作樣地朝陳天馳作了一揖,陳天馳果真不敢受,匆忙避開,慌張間還帶翻了椅子,發(fā)出咣當(dāng)一聲。 “大哥,大哥!這可使不得!弟弟也沒法子啊,那花瓶是老太太的心愛之物,我……” 陳天駿笑道:“法子自然是有的,不過就是你的一句話罷了。你向來受老太太喜歡……” 陳天馳還要拒絕,陳天駿面露不愉,眉毛一皺,果真見到他這膽小的弟弟露出畏懼的神色,不甘不愿地答應(yīng)下來。 得到滿意的結(jié)果,陳天駿笑了幾聲,又說了些安撫的話,便大步離開了。從頭到尾,他都沒注意到縮在一旁的春時,和本不應(yīng)該存在的碗筷。 書房恢復(fù)了沉寂,陳天馳站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 景泰藍(lán)花瓶是老太太陪嫁里數(shù)得著的物件,姑姑當(dāng)年出嫁的時候求了老太太很久也沒求來,卻在大哥生下陳家這一代第一個孩子的時候給了大哥。 他知道陳天駿是什么意思,打碎花瓶事小,寒了老人的心事大。作為陳家嫡出的長孫,陳天駿一向被二夫人寄予厚望,在這個和二哥爭權(quán)的當(dāng)口,自然不能讓他寒了老人家的心。 所以,只能讓他這個做弟弟的頂上。 他年紀(jì)最小,身子最弱,陳家無論怎樣都輪不到他來管。所以他是廢物,所以二哥看上了春香,他就得給,不僅得給,還得痛痛快快地給;所以大哥打碎了花瓶,他就得幫他背這個黑鍋,不僅要背,還要心甘情愿地背。 陳天馳冷笑一聲,這聲音里含著的不甘和怨恨,是絕不會出現(xiàn)在白日里那個與世無爭的三少爺身上的。 所以他回過頭去,就看見小丫鬟縮在墻角,一臉驚慌害怕。 頭油 春時嚇懵了。 剛才三少爺?shù)难凵窈每膳?,就像她以前跟著人牙子在荒郊野外過夜,遇見的眼里冒著綠光的野狼一樣。 三少爺好像也知道他把自己嚇著了,很快就換了一副表情,又回到平日那個高高在上,總喜歡欺負(fù)人的模樣,但之前的印象太深刻,一時半會兒春時真的忘不了。 剩下的小半碗湯還擺在桌上,被大少爺這么一鬧,早涼透了。春時正要收起來,就見三少爺隨手抓起她用過的碗,把湯倒進(jìn)了嘴里。 冰冷的液體下肚,好像連腦子也清醒了一點(diǎn)。陳天馳見春時一臉緊張,也不多說,只叫她收了東西出去。 春時如蒙大赦,趕忙溜出門去。接下來的好幾日,都沒敢直視三少爺。 陳天馳知道她膽小,經(jīng)不起嚇,但萬萬沒想到都過去這么多天了,她竟還是這副模樣。要說可怕,難道那天陳天駿不可怕嗎?為什么她反倒躲著自己? 陳天馳從小錦衣玉食長大,雖然在家里被視為廢物,但除了兩個哥哥,也沒人敢明著給他臉色。他生得俊美非凡,身邊大大小小的丫鬟都恨不得黏在他身邊,一直被人捧著,驟然被個小丫頭躲著走,陳天馳心里真不好受。 前院書房伺候陳天馳的小廝叫平安,是他乳娘的兒子,自小跟著他一道長大。平安去年娶了親,是外頭農(nóng)戶的女兒,小夫妻倆平日也沒少吵架,可過了一年還是蜜里調(diào)油,感情好得很。陳天馳憋了很久,總算在這一日拉住平安問道:“你跟你媳婦兒,平日感情如何?” 平安是個機(jī)靈的,卻也摸不著頭腦:“挺好的,挺好?!?/br> 這話一出口,果真就見到這位少爺皺起了眉頭,他趕忙改口加上一句:“不過也經(jīng)常吵架!嗨,這娘們兒就是煩得很!” 陳天馳面上露出滿意的神色:“那你們每次吵完,你都怎么哄她?” 平安這下明白了,這是三少爺院子里哪位jiejie跟他鬧脾氣呢!他腆著臉湊上去笑道:“女人嘛,愛的不就是個花呀粉呀的?要是生氣了,買些首飾脂粉什么的送給她也就是了。” 陳天馳大為滿意,點(diǎn)頭道:“城里哪家賣的比較好?” 他不懂這些,平安卻懂得很:“香瑤齋的胭脂水粉最好,玉粉閣的桂花頭油可算是咱們淮陽城第一!少爺可要我去買些回來?” 得到滿意的答案,三少爺頓時翻臉不認(rèn)人了,他哼了一聲:“爺要這玩意兒干嗎?快給我滾出去!” 三少爺不好意思了,平安趕忙笑道:“少爺少爺,小的不是這意思,您買給二夫人拿著玩兒,也是份孝心不是?” 陳天馳含笑點(diǎn)頭:“算你小子識相,走罷,帶我去看看。” 春時今晚又悄沒聲兒的做了兩道小菜,不過她最近躲著三少爺走,也不想再在他屋里喝湯,每次端上去之前,她先給喝掉一半,這樣就不用跟三少爺一道面對面吃喝了。 春時年紀(jì)小沒經(jīng)過事,雖有些懵懂,卻不笨。她知道那天之后,自己可能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而這秘密整個院子,甚至是整個陳家都沒人知道。三少爺不想告訴別人,她也就不會碎嘴到處說,可她卻明白一個道理,不該她知道的,她接觸得越少就越好。 書房里還亮著燈,春時放下食盒正要出去,就見三少爺抬頭朝她招手道:“春時,你過來一下,我給你個東西。” 春時警惕地抬頭望他。 陳天馳覺得小丫鬟真是太可愛了,又可愛又可憐,望著他的神情就好像他是一只大灰狼,隨時會把她這只小鹿吃掉一樣。春時慢吞吞走過去,見三少爺不知從哪里掏出個錦囊來遞給她:“打開瞧瞧。” 這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還真是三少爺一貫的樣子,春時打開來看,里頭是個小瓷瓶,潔白的花朵盛開在青色的瓶身上,玲瓏可愛。 她一見就喜歡得不得了,臉上也露出歡喜的神情,陳天馳笑道:“你湊近聞聞。” 春時湊過去聞,只覺撲鼻而來一陣幽香,她整個人都要醉了。 “這是玉粉閣產(chǎn)的茉莉頭油?!贝簳r聽見三少爺這么說道,“拿去罷?!?/br> 聞言春時頓時不肯接了,哪有做少爺?shù)乃脱诀哌@么貴重的東西的呢?玉粉閣她知道,那是淮陽城里最大的頭油鋪?zhàn)?,招牌的桂花頭油足足要三兩銀子一瓶,以前她在原香樓伺候的時候,原香樓的大小姐也用不起這樣的好東西。如今這茉莉頭油雖不是招牌,想來也便宜不了多少。 總之,不是她這個丫鬟該用的。 “這太貴重了,奴婢要不起。”春時把瓶子推回去,“您還是自個兒留著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