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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是塵世的節(jié)日,宗門里的弟子們雖說被灌輸了一堆斷塵緣的思想, 但也沒幾個能真正對自己長大的地方完全沒有感情, 紛紛趁著晚上溜出去。 能回家的回家,太遠回不了的就在山腳下的街巷里吃一份月餅,看半宿的月亮, 也算是團圓過了。 那樣的日子總是很熱鬧。 任清言可不管寫沒寫,拉著他便扎進人堆里。 時倦跟著他出來的時候,身上穿著的還是宗門統(tǒng)一發(fā)放的弟子服, 周圍年輕人也大多都是穿成這樣,一晃眼就容易分不清誰是誰。 天氣緣故,晚上的空氣又潮又悶,像泡壞的梅子酒, 摩肩接踵時不小心碰到其他人,下一刻就被人拉向反方。 時倦反應(yīng)了片刻,回神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半摟在懷里,同周圍一圈的人群隔了半尺的距離。 “不舒服?” 他手上帶著手套,頓了片刻:“還好?!?/br> 任清言松開搭在他脈上的手,略松了口氣:“那就是不喜歡?” 時倦沉默了一下:“我不太能接受和其他人直接觸碰?!?/br> 主要是這樣的環(huán)境。 夜晚的,昏暗的,光影搖曳的,人頭攢動的。擁擠逼仄得像是要將身處其中的人全部吞沒進去。 任清言若有所思地應(yīng)了一聲,忽然抬手在領(lǐng)口處一拉,將身上的外袍解下來,披在他身上,將他整個人盡數(shù)籠在衣袍之下,反倒同周圍徹底隔離開來:“怕熱嗎?” 沒等對方回答,他便繼續(xù)道:“就你這體寒的程度,我估計也是不怕的。將就一下,至少這樣不會碰到別人。” 時倦看著自己身上的袍子,有點發(fā)怔。 任清言和他不同,出來時還特地換了身衣服,穿了一身明艷如火的紅衣,在夜里更是晃眼。 而現(xiàn)在,他的外袍到了他身上,一身紅的便也由一個變成了兩個。 迎客的小廝跑上來時,著實被這兩人的模樣驚了一下,但職業(yè)素養(yǎng)很快讓他調(diào)整好滿面的笑容:“二位公子,吃飯還是住宿?坐大堂還是靠窗?” 任清言:“二樓雅間?!?/br> 小廝一臉為難:“可是二樓已經(jīng)全部被預(yù)……” 任清言轉(zhuǎn)頭點了點他的肩膀:“玉佩?!?/br> 時倦用頓了一下,從袖中取出對方之前塞給他的那塊。 “……定了,”小廝看見玉佩上鐫刻的字眼,話鋒猛地一轉(zhuǎn),“不過小店還特地留了一間,二位要是不嫌棄請隨我來?!?/br> 玉佩沒什么花里胡哨的紋路,只有兩面各刻了一個字:一為晏,二為寧。 任清言注意到他的視線:“河清海晏,安家寧國,我父親給我取的字?!?/br> 時倦抬頭看著他:“信物?” “你不用管是什么,只要知道它現(xiàn)在是你的就行了。用來插個隊或者買東西還是很方便的?!比吻逖岳_椅子,“喜歡月餅嗎?” “還好?!?/br> “桂花糕?” “還好?!?/br> “炒年糕?” “還好?!?/br> “青團?” “……嗯?!?/br> 任清言這下是真的驚訝了:“青團和其他的比還有什么特別的不成?” 況且無論原材料還是加工手續(xù),青團都是最不值錢的一個。 在他的想象里,以眼前這人的性格,該是無論問什么都回答“還好”的端水黨,卻沒想到這樣的人居然還會有偏愛。 時倦看了他一眼:“習慣了?!?/br> 飯后街上的人群總算散了些,反倒是北邊那條河流聚滿了人。 河水名為烏衣渠,自西向東流淌,靠岸的那頭停了一排大大小小的舟輯,正中央則是一艘足有三層高的船舫,顏色艷麗的紗幔從船梁一直垂落到地面,夜風中簾卷飄搖,隱隱能聽見里頭拖著長長調(diào)子的戲腔。 任清言將時倦帶到船上的空座里,便不知跑哪去了。 時倦身上還披著對方之前給的那件紅色外袍,身下的河水起伏搖晃。他將桌上的干果盆拖過來,開始剝干果。 腳踝處驀然被什么溫熱綿軟的東西蹭了蹭,他低頭,就看見橘貓不知什么時候窩在他腳邊,睜著翡翠色的眼睛,尾巴卷在身后。 “星星?!?/br> 橘貓?zhí)弦巫?,在跳上桌子,趴在他手邊:“你也來看戲??/br> 時倦將剛剛剝開的碧根果扔給它:“你不用管原神星?” 橘貓一伸脖子把果干吞進嘴里:“以前原神星沒我沒你沒世界意識,這么多年不也好好地過來了,暫時少了我也不至于就這么毀滅?!?/br> “為什么來小位面?” “找你啊?!?/br> “為什么找我?” “你為什么這么多為什么?” 時倦很少吃這些,剝了也只是打發(fā)時間,又給了橘貓一塊,反正也不怕它吃出問題:“你過來沒有必要?!?/br> 橘貓摸咋著嘴里的味道,瞅了他一眼:“你就當我無聊?!?/br> 這事本來也不是重點,橘貓把話題拉回來:“你還沒回答我,你怎么突然有這種閑情逸致跑來聽曲兒?” “不是我要來?!?/br> “安非?” 時倦沒說話,默認了。 船舫中央支起高臺,兩旁擺滿了樂器,□□們在臺上并排坐著,轉(zhuǎn)軸撥弦,樂聲錚錚。 時倦停下剝堅果的動作,對著被染得變了色的手套沉默片刻,最終將它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