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靜地看著人進(jìn)來，安靜地看著人坐在他面前，安靜地注視著對方的眼睛。

    半晌，是他先開了口：“你真的來了?！?/br>
    時倦道：“警察跟我說你要見我?！?/br>
    威爾笑了一下：“是啊。畢竟要不是你指出來，那群蠢貨可能想一輩子也想不到我作案時間上的漏洞?！?/br>
    時倦不置可否：“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威爾沉默了很久，目光從他的臉上移到他的衣服上，喉結(jié)滾了滾：“你病好了嗎？”

    時倦“嗯”了一聲。

    威爾這回沉默得更久，方才道：“那，挺好的，你以后小心一點(diǎn)，別再生病了?！?/br>
    “我盡量?！睍r倦看著他，“還有別的問題嗎？”

    “……嗯？”

    “要是沒別的問題，我還得回學(xué)校?！?/br>
    威爾頓了一秒，笑道：“這么一會兒都不愿意和我一個殺人犯待了？”

    時倦沒想到他能得出這么個結(jié)論：“沒有。”

    “覺得臟嗎？”

    時倦看著他的衣服：“你身上挺干凈的?！?/br>
    威爾愣了一下。

    “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br>
    威爾看著他將手搭在門把上，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愛微她喜歡你？”

    時倦沒有轉(zhuǎn)身，只是稍稍側(cè)了下頭，那雙桃花眼里沉靜得像是一池清潭：“知道。”

    威爾的手攥成了拳頭：“那，你知不知道……”

    時倦：“知道。”

    威爾倏地瞪大眼：“你……你怎么……”

    “那天講座之后再見面就看出來了?！?/br>
    時倦平靜地望著他，嗓音很淡：“我那段時間和愛微走得比較近，是因?yàn)樗蛩闵暾埼覈慕粨Q生名額，一直在向我咨詢?！?/br>
    掛著鐵環(huán)的座椅里，男生張了張口：“可是……”

    “她對我的感情怎么樣，那是她自己的事，本身和我無關(guān)，我沒必要為她避嫌?！?/br>
    說得直白一點(diǎn)，愛微在他心里的分量還沒重要到讓他主動去為其做什么的程度。

    “去她的生日會是我事先答應(yīng)過她，總得履約。后來她扶我回房間是我自己的問題。”時倦道，“我跟她從來沒什么?！?/br>
    威爾袖子下的手微微地僵硬起來。

    這個人知道。

    他不僅僅知道愛微喜歡他，甚至還知道自己心里那些隱秘的心思。

    那天警方審訊時，他面對殺人動機(jī)的問題，只回答說他討厭愛微，因?yàn)閻畚⒃?jīng)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過他面容是裝出來的偽善，說過他最自卑且敏感的身材，所以他一直記恨她。

    可他沒說的是，他討厭她，還有一個原因是因?yàn)檠矍昂诎l(fā)黑眸的少年。

    愛微對他的羞辱和蔑視是□□，愛微同時倦的親密是導(dǎo)索，那把冰冷的兇器是飄搖不定的星火，而宴會那晚兩人并肩同行的身影卻是將火種扔到□□上的手。

    琳達(dá)娜嫉妒愛微，他又何嘗不是。

    甚至比起本身就是女生大姐大的琳達(dá)娜，從小到大就在別人或嘲弄或諂媚的目光中長大的他，比琳達(dá)娜更討厭愛微的受歡迎。

    討厭她手同學(xué)們歡迎，更討厭她受時倦的歡迎。

    明明都是人，她憑什么。

    ——二十歲，正是一個人最易沖動和最血?dú)夥絼偟哪昙o(jì)。

    可他從來沒想過，眼前這個人，居然一直都知道。

    時倦道：“抱歉?！?/br>
    男生坐在原地，瞳孔一直在晃：“抱……你抱什么歉？”

    那一刻，他莫名有種錯覺，覺得對方眼里似乎被這一句勾起很多很多東西。

    可最終對方卻只是垂下眼：“我本來沒打算讓愛微碰我。”

    要不是因?yàn)樯　?/br>
    若是他那天拒絕了愛微的幫忙，那威爾還會不會受刺激下定殺心？

    或許吧，誰知道呢。

    可現(xiàn)在的事實(shí)是，他的的確確是導(dǎo)致威爾動手殺人的第一誘因。

    男生茫然似的瞪大眼，喃喃道：“你這是，覺得愧疚嗎？”

    “沒有?！睍r倦道，“我是覺得你可惜。”

    審訊室的門被關(guān)上了。

    許久以后，室內(nèi)溢出一聲低低的哽咽。

    **

    門外站著一個人。

    喬白喬隊(duì)長仍舊穿著打理得一絲不茍的警服，連褶皺都收束得整整齊齊：“談完了？”

    時倦“嗯”了一聲。

    喬白視線在他臉上轉(zhuǎn)了幾圈，“嘖”了一聲：“小朋友魅力挺大?！?/br>
    時倦拿起放在墻邊的傘，對這沒頭沒尾一句話不置可否。

    喬白道：“死者母親被逮捕后，搜查他們家時發(fā)現(xiàn)了不少見不得光的東西，現(xiàn)在一家子已經(jīng)全部請進(jìn)局子喝過茶了，估計(jì)要不了多久你能在新聞上看見他們家的消息?！?/br>
    愛微家里不是什么平民百姓，相反是座高塔——平日里掉塊磚都能吸引到整個圈子注意力的那種。

    如今這塔莫名其妙就塌了，等爆出去后絕對會引發(fā)地震。

    時倦點(diǎn)了下頭，往警察局外走去。

    喬白跟著他來到待客大廳：“當(dāng)初找到你們的地窖被鑿了，復(fù)盤有困難。要等事情都處理好才能給你們結(jié)果。那姓沈的真會給我找麻煩……”

    時倦沒說話。

    喬白：“自己倒是躲醫(yī)院里清閑去了……”

    時倦停在門口，手指扣著傘骨緩緩上移：“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