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毫無保留地寫著這個孩子未成年雇傭的事跡，但讓這位院長動容的自然不是凱撒艱苦的成長環(huán)境，而是……

    “竟然是他？”科恩遲疑，即便是希瑞爾最精銳的偵查教官拿回來的資料，看到這樣的消息，科恩也忍不住懷疑這個信息的真實性，實在太過意外。

    勞倫上將點了點頭。

    科恩釋然，如果是那個人培養(yǎng)出的孩子，對機甲了如指掌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們現(xiàn)在又被迫面臨另一個嚴峻的抉擇。

    “要通知他嗎？”科恩煩惱地揉了揉眉心。

    勞倫只道：“這個消息我們無法隱瞞，而且，他也有權利了解真相?！?/br>
    可是……他已經(jīng)死了，死而復生，得而復失，豈非更讓人痛苦？

    有一個恩愛的妻子的科恩將軍首先想到了這一點，但他同樣不能反駁勞倫的話，苦笑了聲道：“也是，人家可是每年為我們支付一大筆第三衛(wèi)星的維護金，這樣優(yōu)秀的校友，我可不想失去?！?/br>
    一個小時后，秦家家主猝發(fā)疾病被送往聯(lián)邦總院的消息轟動了整個聯(lián)邦。

    封閉的希瑞爾并不能及時了解到這個消息，那個時候凱撒正渾身鮮血地從全息倉中走出來，他身后緊跟著的湯姆如同見識了厲鬼一般，頗為忌憚地看著凱撒，再沒有之前呼來喝去的囂張。

    不等他們稍作休整，機器人立即將第四輪選拔留下的幾人帶到第五輪的選拔賽中。

    第五輪的選拔地點設在希瑞爾的校醫(yī)院，這一輪選拔當然不是依靠精神力或身體健康的程度定勝負，穿著白大褂的機器人有序地指導學生們躺進檢測艙中，機械的聲音盡責地道：“放松神經(jīng)，去想一些令你開心的美好的事。做個好夢，很快就結(jié)束了。”

    凱撒勾了勾嘴角。

    在場的人里，沒有誰比他更熟悉這個檢測艙。

    每次出任務歸來，迎接他的都是這個檢測艙，它擁有著聯(lián)邦最先進的醫(yī)療科技和最溫和最有效的舒緩療效，能夠完美地修復精神力和身體，更甚至將身體機能優(yōu)化到更進一步的程度。

    同時，也是這些軍校的孩子們所不知道的是，這個檢測艙實際上是心理測量儀。

    所檢測的，不是人的身體，而是每一個軍人對于聯(lián)邦的忠誠。

    檢測艙中的催眠藥物很快讓被檢測的人陷入睡眠，一如醫(yī)用機器人所說，他們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因此，第五輪的選拔一直是希瑞爾最神秘的存在，他們不需要任何行動，更沒有相關記憶，而往往選拔過后下達的s作戰(zhàn)隊選拔結(jié)果讓他們無暇去回顧這個神秘的細節(jié)。

    他們卻不知道，他們的大腦依照聯(lián)邦最詭魅的心理大師的設計，而檢測艙內(nèi)理療的存在，真正用意是為了修復大腦高速運轉(zhuǎn)后所損失的精神力和體力。

    希瑞爾的作風非常干脆，當學生們踏出檢測艙的同一時刻，光腦上已經(jīng)下達是否通過的消息，大多數(shù)人表情苦悶，一些七年級生甚至承受不住地哭泣，這并不丟人，當他們最后與s作戰(zhàn)隊失之交臂，不論之后他們擁有怎樣大的作為，依舊抱憾終身。

    意外地，菲利克斯已經(jīng)等在醫(yī)院門外。

    “喲，我?guī)洑獾男P撒，這里！”

    希瑞爾的校服軍裝設計聞名整個聯(lián)邦，防御性和軍裝制造的昂貴材料撇開不提，整體的設計非常具有流線感，貼合人體曲線，絲毫不死板僵硬，不夸張地說，希瑞爾每年入校的新生中有一些人就是沖著希瑞爾的軍裝才執(zhí)意要考取希瑞爾軍校的。

    但絕沒有人，能把軍裝傳出這樣風sao的韻味。

    凱撒的腳步遲疑地頓了頓，不情不愿地走向菲利克斯。

    “什么事？”并沒有因為對方是教官而好言好語，凱撒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煩，上下打量了眼菲利克斯，聽說希瑞爾校內(nèi)軍儀檢測的機器人無處不在，也不知道這個人是怎么躲避開軍儀機器人的，還是連希瑞爾校方都已經(jīng)放棄糾正對方。

    似乎看出凱撒的疑惑，跳上浮車的菲利克斯得意地一笑，露出一顆與他風韻萬千的臉不相稱的虎牙，“這是秘密，如果你賄賂我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哦?！?/br>
    凱撒跳上浮車，“那真是謝謝了?！彼桓信d趣地敷衍了句，才道：“找我是什么事？”

    “你真是不知風趣，這么沒意思小心打一輩子的光棍！”

    面對菲利克斯的不滿，凱撒邪氣一笑，他對菲利克斯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睛，“關于這一點，你應該擔心理查德教官?！?/br>
    “……”菲利克斯明智地擺出了嚴肅臉，“有一位客人要求見你。”能進入全封閉的希瑞爾星球的人都不是普通人，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會來，但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菲利克斯還特意交代凱撒：“他可沒有我這么溫柔善良，小心別惹怒人家。”

    “要知道，咱們希瑞爾第三衛(wèi)星每年的維護費用都是那家伙掏的腰包，如果被你得罪了，科恩院長第一個扒了你的皮?！?/br>
    宇宙神，這些迷途的羔羊們，根本不知道他們崇拜的科恩將軍是一個對聯(lián)邦幣多么斤斤計較的人，聽說，他的愛人是聯(lián)邦出了名的‘吝嗇鬼’，這些年對科恩院長言周教有方。

    凱撒渾不在意，但見到秦遠帆的時候，凱撒還是不免驚訝。

    “秦叔叔，好久不見?！?/br>
    在教官們面前為非作歹的凱撒，面對秦鑫的長輩禮儀周到。

    秦遠帆的臉色蒼白，他眼神復雜地看著凱撒，才開口便狼狽地咳嗽起來。凱撒擰了擰眉頭，但只是看著，并沒有出言問候，秦遠帆反而一笑……果然是他一手撫養(yǎng)長大的孩子，連脾氣都這么相似。

    “我……”秦遠帆似乎該如何表達，這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里，他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勞倫校長傳給他的消息是他這輩子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了的，看到第一句的時候，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但再往下看，已經(jīng)年過五十指掌秦家多年的秦遠帆竟跌坐在地上。

    他還活著，這些年他沒有死……可是，在他毫無所覺的時候，他又再一次失去了他，這一次或許是徹徹底底地失去……但他在醫(yī)院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希瑞爾，看看這個他一手撫養(yǎng)長大的孩子，或許，他心里那一點奢望并不是幻想。

    當年那樣的星艦爆炸他都活下來了，怎么可能……會在小小的事故中喪生。

    秦遠帆強自鎮(zhèn)定，他的視線一瞬不瞬地落在凱撒身上，似乎想找到所有對方身上擁有的屬于那個人的影子，“抱歉，貿(mào)然來見你。我、我想我或者應該重新介紹自己，我是你的養(yǎng)父的未婚夫?！?/br>
    凱撒抬眸看他。

    “你……似乎一點都不意外?！鼻剡h帆心中驚濤駭浪，一時間有過太多的猜測：他對這個孩子提過自己；他這么多年活著卻沒有回來找他并不是狗血的失憶或是其他借口……

    凱撒并不明白他的痛苦，直接點頭道：“我見過你手上的戒指，在老頭子身上。”

    寥寥幾個字，帶給秦遠帆的觸動是凱撒無法想象的。

    他霎時紅了眼眶，或許有過很多心思，開口卻是哭笑不得的一句：“你竟然叫他老頭子，他沒有揍你？”

    凱撒挑了挑眉，他認知中的養(yǎng)父和秦遠帆所知的從來一絲不茍干凈整潔的馬克先生從來不是一個形象——那個邋遢的糟老頭，這是凱撒想起養(yǎng)父，最精簡的總結(jié)。

    “他……”他這些年過得還好嗎？他身體好不好？為什么會生活在十一區(qū)？他很在乎你呀？他……真的已經(jīng)死了嗎？

    這些話哽在喉嚨，秦遠帆不知從何問起。

    第47章 一年級生（十一）

    凱撒沒有給他緩沖的時間。

    一個成熟的成年人的思想并沒有讓凱撒體會秦遠帆的痛苦，也不因為找到一個和養(yǎng)父有所關聯(lián)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而有所觸動，盡管，這個人曾經(jīng)和養(yǎng)父有過最親密的關系。

    “我聽秦鑫說起過一些你們的事，不過，我想關于這些，他已經(jīng)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眲P撒的語氣帶了一些敵意，但更多的是不在意。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鼻剡h帆失禮地拔高了聲音，他想告訴對方，他們是相愛的，馬克答應了他的求婚，他們甚至已經(jīng)買下一個小行星作為他們的家，馬克不理會他的意見，將它布置得像一個冰冷的實驗基地，而他最后為自己爭取到了主臥室的設計權，他們是那么甜蜜……一切卻有破碎得那樣令他措手不及。

    他從不懷疑馬克對自己的感情，那個人從不輕易許諾，更不會勉強自己違背自己的心意，他答應他的求婚，那就是許下一生的約定，除非死亡，什么也無法讓那個固執(zhí)的人改變想法。

    除非死亡……

    事實刺痛了秦遠帆，即使是這一刻，他也沒有懷疑馬克是愛自己的，而顯然，有什么在他心中比自己更加重要，讓他不得不放棄自己。

    會是眼前的孩子嗎？

    秦遠帆知道這不是答案，因為收養(yǎng)這個孩子的時候，馬克已經(jīng)離開他多年。

    秦遠帆抹了抹眼睛，一個成年人在一個孩子面前哭泣，實在難堪。他費勁地笑了一下，試圖放松自己的情緒，道：“可以和我說說你的養(yǎng)父嗎？說說你們的生活，你知道，他以前特別挑剔，沒想到竟然會在十一區(qū)定居?！?/br>
    他從前挑不挑剔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沒看出來那個老頭兒有過什么講究。這個想法凱撒沒有說出口，而是道：“既然你找到我，想必你應該知道，當年因為我的病，花光了家里的積蓄才不得不接受星球管理局的救濟?！?/br>
    秦遠帆沉默。

    不論是他還是希瑞爾校方都沒有追查到馬克在黑市維修界所做的事，畢竟馬克以機甲制造聞名全聯(lián)邦，在維修上并沒有驚人的成績，或者說，從前的他并沒有在世人面前維修過機甲。

    看他一臉沉痛，凱撒笑了笑道：“這并沒有什么，我們這些年過得很好。”

    “他……他真的去世了嗎？”

    凱撒頓了頓，即使強悍如他，在這個話題里也無法不感傷?！叭绻阆肴ゼ腊菟脑?，我可以告訴你地址。不過，那里并沒有他的身體?！?/br>
    養(yǎng)父死于意外事故，可以說是尸骨無存，星球公墓上存放的只有他的一些紀念品。

    秦遠帆：“不，我不會去，也不需要。”

    他閉了閉眼睛，沉聲道：“我不相信他死了。星艦爆炸，所有人都說他尸骨無存，可是他活著?，F(xiàn)在，我知道他一定也活著，就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br>
    “我會找到他?！?/br>
    秦遠帆這樣說，更像是對自己承諾，又或許是一種扭曲的強迫。

    怎么找，找到之后又怎樣，這一輩子都找不到又該如何？

    但這個問題似乎不應該追根究底，凱撒想，或許，他也只是需要一個借口來承受這件事，又或許，只是想帶著記憶活下去的理由。

    他沒有拆穿，也沒有掃興，“如果需要我?guī)兔?，你可以來找我?！?/br>
    秦遠帆淡淡地笑了一下，他看著凱撒，并不驚訝于對方對于自己的出現(xiàn)和養(yǎng)父可能還活著的事情無動于衷的樣子——馬克也是這樣，對于已經(jīng)發(fā)生的已經(jīng)存在的或者沒有發(fā)生的事情，從來不會有太多期待或想象。

    他這輩子對他說過最美的情話，大概就是：我很期待我們的婚禮，雖然不知道將來會發(fā)生什么，但那里一定有你，我很喜歡。

    想到往事，秦遠帆痛苦的表情得到救贖，他對凱撒說起關于馬克的往事，不知是想要傾訴，還是想要這個除了自己以外和馬克有過最親近關系的孩子，共享馬克的記憶。

    “沒想到你也考進這里，你知道嗎？你養(yǎng)父和我，就從希瑞爾畢業(yè)。我是作戰(zhàn)系，他是制造系。他很厲害，剛進學校就被制造系的院長選做自己的助理，從那時候開始，他親手制造的機甲不計其數(shù)，它們大多都代表著那個時候最輝煌的機甲?！?/br>
    他們，就是在這里相遇。

    機甲制造與維修，是希瑞爾軍校的第二大專業(yè)。

    雖然是同一個系別，但在制造和維修上都有所側(cè)重，一般在二年級的時候，學生們就會選定自己的發(fā)展方向，專攻制造或者維修。

    馬克選擇的就是機甲制造。

    秦遠帆曾問過他，以他這種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對于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從不設想也不期待的性格，應該偏向于維修才對，損壞的機甲是明明白白地擺放在那里的，根本不需要想象力。

    馬克的回答讓他語塞，對方的表情比他更加疑惑，“為什么要想象？我知道它是什么樣子，否則，我為什么要把它制造出來。”

    馬克大概就是那種傳說中的倍受宇宙神眷顧的寵兒，他‘去世’的時候，甚至有一些專家扼腕，即便他死了，他的大腦所提供的研究價值可以造福全宇宙。

    不過，秦遠帆后來也明白自己想法的盲區(qū)在哪里，但看每一個未出廠的零號機甲都長得非?！瓨銓?，就知道對方完全沒有所謂的想象力。

    那一年，馬克和秦遠帆同樣升上五年級，某次出任務回來，被教官逮去捕捉‘逃逸’的戰(zhàn)利品，也正是被那只雪梨獸指引，他才闖入機甲制造室。

    他追捕的小東西，竟然躺在實驗臺上，而即將要對他施予惡行的機甲制造室的主人正拿著針管準備對它下手。

    對方穿著防護服，戴著防護鏡幾乎掩蓋了整張臉孔，面對秦遠帆的質(zhì)問，他表現(xiàn)得非常驚訝。

    “寵物？”馬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拿出自己的光腦將某一則條約展示給對方，上面寫著：075號制造室無償贈送給機甲制造系學號***的學生馬克·威爾斯，制造室內(nèi)一切用品為馬克私人所有，擁有絕對自主權。

    “它現(xiàn)在是我的了?！?/br>
    對方理所當然，秦遠帆氣笑了，“你這是強盜行為！如果什么東西跑到你這個破地方來都是你的東西，那我現(xiàn)在是不是你私人所有？！”

    馬克似乎認真地思考了一瞬，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棄的眼神。

    秦遠帆：“……”

    “這樣吧，這東西跑到你的地盤上是我們不對，我向你道歉，如果你想要什么補償，盡管說?！?/br>
    馬克說：“不行！我就要這個東西！你知道嗎，它沒有腳，但是它的彈跳力竟然非常高?！?/br>
    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