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天快亮了,師妹等不到我,應(yīng)該會回來看看的?!?/br> “不知道師妹能不能把咱倆搬進屋子里?!辈苎芾_地撓了撓頭,“師兄,我不是很重吧?!?/br> 顧浚唇角微勾:“這幾日師父不是允你每晚吃兩個雞腿?” “另一個都被小青吃掉了。”曹衍果斷賣隊友。 “我只吃了半個好嗎。”小青忿忿,“你這吃貨!” 正談笑時,顧浚心頭一動。他警覺地看向幽深的樹林,只見仿佛黑洞般的灌木叢中,忽的閃現(xiàn)出點點紅芒。一點、兩點、三點…… 那是一雙雙嗜血的眼睛,在林中森冷地注視著他和曹衍。 “糟糕?!辈苎苡忠淮涡α似饋?,只是這一次的笑容里,苦澀是占多數(shù)的。 紅芒后的東西慢慢顯露出了全部身形,他們從林中走出,虎頭、豹紋、上翻的唇邊,是兩顆泛著冷光的尖利獠牙。 顧浚想到了王三郎的話——“周圍的山林里多了許多那種大蜥蜴,還有很多像老虎一樣的怪物?!?/br> “吞風虎。”他低聲道。每一只都有金丹期實力,碧眼蜥蜴和這些殘忍兇猛的妖獸比起來,簡直就是孩童和壯年男性的區(qū)別。 “小青,你護著小衍。”這是今晚,顧浚第二次說這句話。 第一次的時候,他雖然面對聶家數(shù)十個修士,但尚有一戰(zhàn)之力。而現(xiàn)在,他雙腿盡斷,渾身真氣耗盡,連驅(qū)使飛劍都只能勉強做到。卻要對付這幾十只堪比金丹元師的猛獸,怎么看,都是死局。 不知為什么,顧浚的腦海中竟浮現(xiàn)出陸修死后,葉舒在客棧中的那番話。當時她只有練氣六重的修為,卻發(fā)下向滄元天頂尖勢力復仇的豪言壯語。 若是以前的顧浚,不僅不會相信葉舒的話,反而還會在心中譏嘲。蜉蚍撼樹,不過是癡心妄想。但教他預料不到的是,當時,他心中竟沒有一絲懷疑。 這個女人,一定會做到的,他忍不住想。 少年閉上眼睛,輕嘆一聲后,緊緊握住掌中劍鞘:“有這么一個師父,我這做徒弟的,也不能太遜啊?!?/br> 言罷,他猛地睜眼,雙目中冷光四射:“今日,就讓我看看,蜉蚍到底能不能撼動大樹吧!” # 葉舒也不知自己的神念在洞天中游蕩了幾日。 自那日得到天外星辰劍法后,她便被困在了那顆白芒星中,想盡一切辦法,也無法脫離出去。她索性便在星辰中安坐,心無旁騖地繼續(xù)與洞天勾連。 隨著她對洞天的祭煉逐漸完成,葉舒的神念幾乎可以觸摸到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一片廣闊無垠的星海,清氣與濁氣漂游其中。地、水、風、火,構(gòu)成世界的元素不斷噴發(fā),又慢慢湮滅。每一次噴發(fā),都是從微塵到創(chuàng)生。每一次湮滅,又從創(chuàng)生回到微塵。 葉舒目視著這奇詭的造化之景,她頭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觸摸到了道。 大道無處不在,卻又遙不可及。多少修士,哪怕修煉到了元嬰境界,也未能一窺道的門徑。只有天的厚賜,才能有如此殊榮。 在這日復一日的生滅之中,葉舒的心境愈加剔透。她尚未修出一顆圓潤無暇的道心,只此一次奇遇,卻讓她的心性日進千里。 修道之人,修行修心、修性修命。 就在這茫茫然不知歲月的更迭中,過去的記憶仿佛走馬燈般在葉舒心中閃現(xiàn)。葉舒猛然驚覺,穿越以來,她從未回憶過自己的過去。那不是不在意,而是舍不得。只是如今,這割舍不下的時光也慢慢淡去。過去種種皆是虛妄,非是無情,而是若要向前,便不得羈留在往昔。 一念既起,葉舒心頭一輕。似乎有什么沉重的東西被丟掉了,晦暗的心窗上,被拭去了厚厚一層灰塵。 葉舒一直漂游的神念忽的聚攏,就在那一刻,勾連著洞天的那一線神念變得堅凝如鐵。經(jīng)過十日的祭煉,這個洞天徹底回到了瀟真派手中。 靜候在樹下的蘇于霜看到,葉舒終于張開雙眼。只見她長身而起,大袖一揮,腳下的地面開始顫動起來。 堆積的靈石在夜色中散發(fā)出瑩潤光芒,一顆、兩顆……越來越多的靈石飛入葉舒掌中那塊圓盤。到的后來,整條靈脈竟破土而出。 莽山開始震顫,順著這塊小小的土地,裂縫深入地底,一路蜿蜒向下,直通地脈! 葉舒喝道:“起!” 一束耀眼白光沖天而起,整片地面從中裂開,一團浩大的云氣從中升騰而出。 葉舒再一招手,那云氣便飛入了她手中的洞天之門。連著那條靈脈一起,成為葉舒掌中之物。 “大功告成?!比~舒長吁一口氣。 系統(tǒng)的聲音響起:“恭喜宿主回收洞天,支線任務(wù)當前進度,1/10?!?/br> 竟然沒有獎勵,葉舒撇撇嘴,看了看腳下被破開的地面,心念一動,用法力牽引起了剛剛祭煉成功的洞天。 她修為太低,眼下連長時間打開洞天都做不到,更別說將洞天當做靈寶隨意使用,但這并不妨礙葉舒適當借用洞天的力量。 “小霜?!比~舒沖一旁的蘇于霜笑了笑,“且看為師你給變個戲法?!?/br> 隨即,她右手一翻,白芒仿若水波般拂過地面。在蘇于霜訝異的目光中,那道深達百丈的裂縫漸漸合攏,眨眼間恢復如初。 “這……”蘇于霜好半天才將震驚壓回心里,“洞天之威,果然不同凡響?!?/br> 葉舒得意地挑眉:“可惜我真氣不夠,這個大招冷卻時間太長。不然,咱們就能在九易洲橫著走了。” 蘇于霜心下也為門派高興,她忽的想起一事:“師父,你入定的時候,我曾聽到小青的鳴叫聲,會不會是師兄那邊有什么變故?” 小青乃是鳳凰一族,若有鳳鳴響起,必然代表他遇到了什么大事。葉舒心中一沉,當即架起遁光:“我先回去看看,你速速跟上?!?/br> 待到葉舒趕回王家村,只匆匆一瞥,她便目眥欲裂。 只見滿地的尸骸殘肢中,顧浚拄著長劍,半跪于地。他渾身浴血,似乎剛從血池中撈起來一般。一身黑衣被赤血染透,左臂軟軟垂下,顯然是斷了。 而在他身后,被他緊緊護住的,是已經(jīng)人事不省的曹衍,和全身翎羽黯淡不堪的小青。 這場戰(zhàn)斗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顧浚只覺得眼前一陣模糊。他快要撐不住了,僅剩的一點生命之火仿佛風中殘燭,在他飲鴆止渴般的消耗下,終于要漸漸燃盡。 他心中泛起千般滋味。 有自豪,憑著手中這柄飛劍,他斬殺了五條吞風虎。以練氣七重的修為,硬抗五個金丹實力的妖獸。 有悲辛,只是他終于無法堅持下去,剩下的十余頭吞風虎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一旦他倒下,就是一擁而上,被分而食之的結(jié)局。 剩下的,是希冀吧。 他吃力地抬起眼簾,手指緊緊扣入劍鞘之中,低聲呢喃:“師父……” 那日在客棧里,葉舒問道:“小浚啊,當時你為什么要救我?” 顧?;卮穑骸澳闶俏?guī)煾??!?/br> 你一日是我?guī)煾?,我便會一日盡到弟子的義務(wù)。 那之后又過了許久,三更半夜的,葉舒敲開顧浚的房門。顧浚從沒見過葉舒如此不自在的樣子,她竟露出一絲扭捏的神色,故作鎮(zhèn)定地咳了幾聲,手指下意識地摳著門沿:“那個,我有話說?!?/br> “什么?”顧浚莫名其妙。 “就是白天那件事嘛?!比~舒一臉滿不在乎地打了個哈哈,“你是我徒弟啦,所以,那個……”眼看顧浚瞇起眼睛,女人終于賭氣一樣地大喊出來,“你一日是我徒弟,我就一日盡到師父的義務(wù)!” 我會護你,愛你,決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若有人敢十倍傷你,我必千倍還之! “小浚!” 顧浚聽到那聲熟悉的怒吼,“師父……”他唇邊勾起淺淺笑意,視野里,炫目的白光席卷而來。一個呼吸間,逼得他瀕臨死地的吞風虎群,頓成飛灰。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顧浚如釋重負地閉上眼睛,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4章 .09|城 白山城。 這是一座中等規(guī)模的修真城市,因為前些年出了個聶家,愈發(fā)繁華。若說起聶家,白山城內(nèi)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原本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家族,在白山城這種地方都不太有存在感的聶家。所有的一切,都在家主長女聶桐娘嫁入巨源顧氏后發(fā)生改變。 雖然聶家的姑娘只是顧氏家主的侍妾,但架不住她在顧家受寵。有修士還記得,當日顧氏的迎親隊伍來迎娶聶家女兒時,十里紅妝、百里錦霞,如此溢美之詞,都難以匹敵當日的盛況。 “聶家要發(fā)達了?!比巳诵睦锒济俺鲞@樣的念頭。 事實也確實如此,聶桐娘高調(diào)地被抬入顧家,又高調(diào)地成為丈夫最寵愛的侍妾。沒過幾年,就替丈夫誕下一子。據(jù)說孩子一落地,顧氏家主就連連高呼:“此我顧旭第一子也?!薄煌浟说掌匏拈L子。 而那位聶家的表少爺也頗為爭氣,幼時就有天才之名。五歲引氣入體,十三歲練氣巔峰,十五歲就成為了筑基修士。此等資質(zhì),哪怕是在顧家,也要被奉若珍寶。 有了這樣強大的姻親,聶家在白山城,不,乃至白山周圍的勢力中,其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過去那個灰溜溜的破落家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人都想來巴結(jié)的新貴。 現(xiàn)如今,在白山城中,□□主都要靠邊站,一應(yīng)大小事務(wù)俱都由聶家決定。就有修士不滿,暗自里散播些流言:“聶家算是顧氏的什么姻親,不過是小妾的娘家,顧家可從來沒承認過聶家?!?/br> 向來跋扈的聶家竟沒在這件事上反駁,眾人不由奇怪。等到轉(zhuǎn)過年,一個消息傳來,方才恍然大悟——聶桐娘竟做了顧氏家主的嫡妻! 聶家的身份,這一次是真正的不同了。 又一個更讓人艷羨的消息爆了出來,聶家的表少爺,還和司氏的嫡支小姐締結(jié)了婚約。 一品舞陽、二品巨源,短短幾月,聶家竟和五姓七家中的兩家都攀上了親。這可是五姓七家!散修們固然在嘴上咒罵世家是蠹蟲,但能和世家扯上關(guān)系,又有誰不愿。 自此以后,打著白山聶氏旗號的人,在九易洲基本上可以橫著走了。除了那幾個頂尖的勢力,又誰愿意來招惹他們,又有誰敢來招惹他們! 聶家門口的那兩只石獅子,如今看來,都是無比威風霸道。 此時,那扇華麗精美的朱漆大門前,擠滿了從各地趕來的修士。有來攀關(guān)系的,有來投奔的,還有來打秋風的。無不是想趁機扒上聶家,從中撈一點好處。 而聶家呢,也頗享受于這些巴結(jié)奉承。是以并不驅(qū)趕門前的修士,只把這些當做勢力和地位的夸耀。 其中就有個年輕修士道:“二叔,聶家這副做派,我總覺得,不像是能長久的樣子?!?/br> 那修士的二叔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聶家能不能長久有什么關(guān)系,關(guān)鍵是顧家夠長久,司家夠長久。只要這兩家屹立不倒,聶家就不可能出事,難道有誰敢打顧家和司家的臉?” “哦?”那人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若是我今天就打了,又會怎樣?” “當然是死無葬生之地?!蹦嵌逑乱庾R回答。 “道友說的有理?!蹦桥死^續(xù)道,“只是死無生葬生之地的卻不是我,而是聶家!” 話音未落,那二叔只看到一道狂暴無比的劍光筆直劃過,白虹貫日、迅若流星。那劍光只是一剎那,卻仿佛將天幕劈開一道裂縫,帶著勢不可擋的氣息斬落在聶家那座方圓百里的大宅院上。 只一劍,就將宅院斬成了兩半。 “這,這……” 修士們驚恐地回過頭,看到后方站著個藍衣女人。她右手拿著把古樸長劍,還有尚未褪去的恐怖氣息在劍身上游走。 “無關(guān)人等,速速退去。”那女人開口了,她唇邊尚帶笑意,語氣卻森冷得滲人。 “救,救命?。 ?/br> 修士們頓時一哄而散,眨眼間,聶家那擠得滿滿當當?shù)拈T前就變得干凈寂靜。 聶家要完了,每個人都在心里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