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浮生與張飛別別扭扭地挨著矮幾坐下,一個看東,一個看西。 關(guān)羽抬眸掃一眼兩人,目光落在張飛身上,輕笑道:“不知三弟如何與葉姑娘相識?” 張飛蹙眉,瞥一眼浮生,搖頭嘆氣道:“不提也罷!” 什么不提,是怕關(guān)二爺罵你荒唐吧! 浮生咬牙切齒,在心底一通嘀咕,可這張三爺畢竟是關(guān)二爺出生入死的兄弟,看在關(guān)二爺?shù)拿孀由希∩膊荒芤鈿庥檬?,只得?qiáng)忍住不滿,氣呼呼地抿嘴不語。 關(guān)羽見問不出什么,也便不再多問,轉(zhuǎn)而對張飛道:“弟妹接到了嗎?” “二哥放心,已經(jīng)接回驛館安頓下來了!” “如此便好,”關(guān)羽點(diǎn)頭,頓了頓,像是想起什么緊要之事,不由面色微凝,輕聲思道:“我聽說袁紹在烏巢的囤糧被曹丞相燒了,此時軍心大亂,已近敗局。曹丞相一向?qū)Υ蟾鐟延屑蓱?,他肅清了袁紹,必定會趁勢來此征討。這汝南城我們恐怕待不了多久了,稍后稟明大哥,宜早做打算才是!” “唉!”張飛長嘆一聲,一拳砸在桌角上,恨鐵不成鋼地罵道:“當(dāng)日在古城聽到袁紹征討官渡之時,我便已料到了他今日的敗局。這袁本初狂妄自大,絕非將才!他明知官渡易守難攻,還要與曹□□磕,若是當(dāng)初出奇兵襲了許昌,端掉曹匹夫老巢,哪里還有今日之?dāng)。 ?/br> 浮生雖不懂軍事,但聽張飛說的頭頭是道,又見關(guān)羽目露贊許之色,連連點(diǎn)頭,便知他的見解應(yīng)該不差,不由心生詫異,看來這張三爺并不似傳聞中那般,是個有勇無謀之人。 可就算有勇有謀有顏又怎樣,她葉浮生就是看不慣此人那副永遠(yuǎn)自我感覺良好的模樣! 瞧瞧咱家關(guān)二爺,那也是有勇有謀有顏之人,可人家照樣謙虛低調(diào),何時有過半分得意忘形! 浮生目光滴溜溜在這兄弟二人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兩相對比,愈加被關(guān)二爺迷得神魂顛倒,虧得這兄弟二人專注于研究當(dāng)今局勢,并未留意到浮生的這些小動作,否則若是瞧見浮生一臉花癡的這副慫樣兒,估計(jì)又得平添幾分尷尬。 “袁紹兵敗,必定會向大哥求援,大哥在汝南招兵買馬,好不容易有了點(diǎn)兒規(guī)模,可怎抵得過曹cao銳氣正盛!”關(guān)羽輕嘆一口氣,語氣中帶著隱憂,眉心不自覺地蹙成一團(tuán)。 張飛勾唇冷哼,“袁紹他想得美!大哥好不容易攢下的基業(yè),豈能輕易斷送在袁紹這個老匹夫手里!大哥若是打算出兵相救,你我兄弟一定要齊力勸說他改變主意才是!” 關(guān)羽心事重重,沒有接話。他太了解劉備了,他這個大哥,最重仁義,袁紹在他走投無路時收留,雖然頗多猜忌,可畢竟暫時給他提供了一個安身之所。怕就怕他念著這份恩情,執(zhí)意出兵相救。 浮生聽了二人的對話,也默默跟著發(fā)起愁來。她見關(guān)羽酒碗空了,忙幫著續(xù)上一杯,剛收回手臂,便見一只空碗被突兀地遞到眼前。 浮生抬眸,見張飛一手舉著空酒碗,一手撐著膝蓋,正蹙眉和關(guān)二爺聊得起勁兒,看都未看她一眼。浮生氣呼呼朝他翻個白眼兒,心不甘情不愿地幫他將空碗注滿。 兩兄弟又聊了一會兒,看看正是飯點(diǎn)兒,便命小二端了些飯食上來,邊吃邊聊。關(guān)羽見浮生探著身子伸筷去夠桌腳處的青菜,忙伸手端起,挪到她跟前放下。浮生咬著筷子朝他‘嘿嘿’一笑,心底就像抹了蜜一般的甜。 張飛將這副情形看在眼里,目光不由悄然凝重起來。 浮生吃飽了飯,見兩人依然聊得興起,便起身告辭,說是還要往郡府中給甘夫人請脈。關(guān)羽點(diǎn)頭,將她送出門外,又吩咐隨從駕車送浮生過去。 浮生在馬車?yán)飺]手,然后放下簾子,關(guān)羽煢然立在門口,目送馬車走遠(yuǎn),方轉(zhuǎn)身返回酒館之內(nèi)。 * 張飛見關(guān)羽掀簾進(jìn)來,不由裝模作樣地?fù)u頭輕嘆,關(guān)羽看著奇怪,道:“三弟為何嘆氣?” 張飛看他一眼,惡作劇般地笑道:“二哥拒絕那如花似玉的蕭姑娘,莫不是為了這個女人?” 關(guān)羽已經(jīng)在席子上坐下,正伸了筷子去夾菜,聞言驚得手腕一抖,牛rou便從筷子上跌了下去,“胡說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樣!” 張飛勾唇淺笑,‘風(fēng)情萬種’地端起酒碗,側(cè)眸看著關(guān)羽,一副洞悉一切的自得模樣,挑眉促狹道:“哥哥不要解釋,解釋便是掩飾,二哥喜歡什么樣的女人,翼德本無權(quán)干涉,只是哥哥挑女人的眼光一向不太靠譜,故而翼德才不得不多幫你cao上一份兒心!” 關(guān)羽搖頭苦笑,“三弟休要胡說,我心中自有分寸!” 張飛見他這二哥不肯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不由收起玩世不恭的派頭,苦口婆心勸道:“二哥雖然為人沉穩(wěn),可畢竟于男女之事上,沒有翼德的經(jīng)驗(yàn)多,翼德是怕你吃虧!” “反正二哥這事兒,翼德是管定了,這個女人配不配得上二哥,翼德自會好好考察一番!”張飛一口氣說完,絲毫沒有要征求關(guān)羽這個當(dāng)事人想法的意思。 “三弟!”關(guān)羽聽張飛要考察浮生,頓時驚了一身冷汗,“你可別胡來!” 張飛挑眉,嘴角悄然掠過一絲神秘的微笑,道:“二哥放心,我自有分寸!” * 浮生進(jìn)了郡府,一路往后院而去,轉(zhuǎn)過假山,遠(yuǎn)遠(yuǎn)看見甘夫人陪著一個姑娘從荷香園里出來。浮生吃了一驚,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劉備想要極力撮合給關(guān)二爺?shù)氖捈掖笮〗悖掔?/br> 之前從未聽說過甘夫人與這蕭家大小姐相熟,可如今看甘夫人扯著蕭姑娘的手,說說笑笑,好像聊得十分投機(jī)。也不知甘夫人說了些什么,逗得那蕭姑娘緋紅著臉頰,羞澀地低著頭淺笑,間或輕輕點(diǎn)頭,算作回應(yīng)。 浮生看在眼中,不知為何,心中竟莫名有些不安。 甘夫人看見浮生,臉上的笑容不自然地僵了僵。 浮生福身行禮,恭恭敬敬地給甘夫人請安。 甘夫人點(diǎn)頭示意浮生起身,又轉(zhuǎn)眸看了一眼蕭瑛,蕭瑛心領(lǐng)神會,笑盈盈朝甘夫人福身告辭,然后轉(zhuǎn)身離開,與浮生擦肩而過的瞬間,她悄然轉(zhuǎn)眸瞥一眼浮生,也未打招呼,便揚(yáng)長而去。 浮生被她那意味深長又暗含著挑釁意味兒的目光嚇了一跳,不由輕輕蹙起眉頭。 狹路相逢 入秋以來,甘夫人漸漸顯懷,肚子一天大過一天,行走也慢慢變得吃力。為了更好地照顧甘夫人,防止發(fā)生意外,浮生幾乎每天都要往郡府中跑上一趟兩趟。 這一日,浮生照例為甘夫人做了些尋常的檢查,見一切正常,便交代幾句,起身告辭。 甘夫人笑盈盈地開口喚住她,道:“馬上便是中秋佳節(jié),我想去觀音廟替腹中的孩兒祈福,又怕山路難走,出什么岔子,不知葉姑娘有沒有空兒陪我同去?” 自上回撞見甘夫人與那蕭家大小姐過從甚密后,浮生心中便一直存著猶疑,但卻無人可訴,憋在心里久了,就成了一個疙瘩,以至于她每次再見甘夫人時,便不覺有了一層尷尬。 可無論如何,孕婦最大,甘夫人既然開口,她自然沒有推辭的道理,只好勉強(qiáng)答應(yīng)下來。其實(shí)浮生一向不主張?jiān)袐D整日嬌氣地躺在床上,在她看來,多做些運(yùn)動,對母子以及將來的生產(chǎn)都有好處,所以作為一個大夫來說,浮生還是十分支持甘夫人稍稍出趟遠(yuǎn)門兒的。 果然翌日一早,甘夫人便派人接了浮生,一起乘馬車去了觀音廟,因?yàn)榕鲁鍪裁匆馔?,劉備還特意撥了趙云帶一隊(duì)人馬從旁護(hù)衛(wèi)。 一行人晃晃悠悠出了汝南城,然后一路向西,進(jìn)入譙山之中。 秋日的譙山,景色秀美如畫,漫山遍野全是殷紅如晚霞般的楓葉。天氣也格外晴朗,藍(lán)天白云,陽光明媚,鋪撒在連綿的群山之上,別有一番清幽的情致。 風(fēng)很輕,從山澗處吹來,柔柔地拂過臉頰,不急不緩,甚是熨貼。 一行人在紅葉林中若隱若現(xiàn),大伙兒嗅著花香,聽著鳥鳴,伴著山間流水,倒也十分愜意。 許是許久不曾出過汝南城,浮生此刻如逃出牢籠的小鳥般,腳步輕盈地似要隨風(fēng)而去。她偷偷閉上眼,貪婪地吸入一大口清涼的空氣,頓覺胸腔內(nèi)舒舒爽爽,好不愜意。 再睜開眼時,見趙云正一臉笑意地側(cè)眸看著自己,浮生不由臉上一窘,下意識用手覆上臉頰,奇道:“子龍看我做什么?” “自然是因?yàn)楹每?!”趙云仰首‘哈哈’一笑,撇了浮生,緩步向前而去。 浮生愣愣地在自個兒臉上摸了一把,自言自語道:“有道理!”于是傻不拉唧地‘嘿嘿’一笑,心滿意足地提足追上車隊(duì)。 快到山頂,山路彎彎曲曲,愈發(fā)不太好走,眾人只好棄了車馬,改為步行。蕓兒扶了甘夫人在前,浮生與趙云并肩在后,旁邊還緊緊跟著幾位身著便衣的甲兵。 沿著曲曲折折的石階,不一會兒便到了觀音廟前,主持師太親自將甘夫人一行迎入廟中。 廟中參天古樹林立,沿著矮墻建著一圈兒回廊,廊柱上的圖畫已失了些顏色,欄桿上的紅漆也不甚鮮亮,想來這座觀音廟已頗有些年頭。雖然年代久遠(yuǎn),可瞧一瞧這摩肩接踵而來的信徒,便知它的香火依舊十分旺盛。 院中各色信徒來來往往,人員復(fù)雜,隨行的甲兵便提高了些警惕。 主持師太伴著甘夫人在前面走著,浮生百無聊賴地跟在最后,余光不經(jīng)意瞥見一旁有兩個身影遠(yuǎn)遠(yuǎn)走來,只覺有些熟悉,倒也沒太注意。 “甘夫人!”清脆的女聲突然響起,浮生抬眸一瞧,只見方才那兩個身影已到了眾人跟前。 甘夫人見了親親熱熱湊過來的美貌少婦,也堆了一臉笑意,寒暄道:“原來是卿卿妹子,今個兒趕巧,竟在這里遇著meimei,meimei是來祈福還是還愿?” 卿卿夫人福身行禮,笑道:“妾是來還愿的!” 甘夫人點(diǎn)頭,目光往旁邊輕轉(zhuǎn),瞧見緊跟在卿卿夫人身后的張飛,忙福身笑道:“原來三叔也來了!” 張飛沉著臉,悶悶‘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浮生見張飛故意將目光轉(zhuǎn)向別處,一臉不待見甘夫人的樣子,不由暗暗納悶兒,這張三爺好不知禮,再怎么說,甘夫人也是他的嫂嫂,他怎能如此無禮,莫不是兩人之間存在著一些誤會? 不至于吧?! 浮生連連搖頭,一把將自己的猜測否定,心道:應(yīng)該是她想多了! 卿卿夫人悄悄抓住張飛的袖口,沖他微微搖頭示意不妥,張飛這才忍著性子,拱手回禮,面無表情地喚了聲‘嫂嫂!’ 甘夫人用微笑掩飾了尷尬,說道:“此次汝南相聚以來,還未有機(jī)會與三叔和卿卿好好說上話,既然今日遇見,不如一起喝杯清茶吧!” 甘夫人話音落了半天,卻不見張飛回應(yīng),笑容不由僵在臉上。卿卿夫人是個七竅玲瓏之人,她見氣氛有些不大對,目光不由盈盈一轉(zhuǎn),忙上前挽住甘夫人的手,笑道:“許久不曾見到j(luò)iejie,自然要好好聊一聊!”說完,悄悄跟張飛遞個眼色,便挽著甘夫人一路往后院而去。 張飛抬眸嘆出一口氣,然后挪開腳步,沉著臉,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張將軍!”趙云信步上前,同張飛打個招呼。 張飛一愣,見是趙云,忙輕笑拱手道:“原來子龍也在!”于是同趙云寒暄幾句,目光不經(jīng)意落在趙云身后的浮生身上,不由挑起眉梢,勾唇一笑,道:“葉姑娘?” “見過張將軍!” 浮生咧開嘴‘嘿嘿’‘嘿嘿’地從趙云身后轉(zhuǎn)出,那笑容僵硬地掛著嘴角,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她方才一直小心翼翼地掩飾著自己的存在,暗暗祈禱張飛不要注意到她,可這根本沒用,這張三爺目光好生犀利,只一眼便將她揪了出來。 浮生暗罵自己沒出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沒來由的懼怕這個張三爺。也許是她敏感,可她真的覺得,那張三爺看她的眼神兒,總是充滿了敵意,就連對她擠出的那一縷笑容,都分明帶著幾分咄咄逼人的意味兒。 “葉姑娘怎么像是在躲著張某?張某很可怕嗎?”這話里帶著幾分調(diào)侃,還有幾分挑釁。 浮生臉上一窘,尷尬地抬袖蹭一蹭鼻梁,繼而豎起大拇指,嬉皮笑臉道:“沒有,哪里的話!張三爺是個大大的好人!”這話說完,浮生猛然想起抗戰(zhàn)劇里的經(jīng)典臺詞,不由被自己狠狠惡心了一把。 “好人?”張飛一臉玩味兒,道:“那你倒說說,張某為何是個‘好人’?” 不說‘好人’,還能說您是個‘壞人’不成?這隨口說出來的話,哪有那么多‘因?yàn)椋浴?/br> 浮生為難半天,才小聲試探道:“那我說了哈——”見張飛一臉倨傲,沒有理她的意思,于是自顧自說道:“張將軍優(yōu)點(diǎn)實(shí)在是太多啦!瞧瞧,一表人才,待人親切,頗有古賢者之風(fēng);又平易近人,脾氣特好,懂得為他人著想;特別是心胸寬闊,從不小肚雞腸;對女生也特有耐心,簡直……” 浮生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都說是人都喜歡聽好話,她可是將眼下能想得到的好話一股腦全都一一列舉了一遍,可人家張三爺?shù)哪樕珵槁锊坏珱]有轉(zhuǎn)好,反倒沉了又沉捏? 趙云聽了浮生這一通‘贊美’,不由在旁邊兒憋了一肚子的笑,他見張飛吃了蒼蠅一般的表情,心道:這葉姑娘一定是故意的! 張飛瞇起鳳眸,目光直勾勾盯著浮生,大概氣得不輕。 浮生見張飛悄然攥緊拳頭,頓覺不妙,忙下意識舉手護(hù)住腦門,閉眼咬牙,在心底大喊:完了,完了,救命?。?/br> 張三爺要出手打女人啦—— * 預(yù)想中的拳頭半天沒有落下,浮生擋在頭頂準(zhǔn)備防御的手卻被人輕輕扯開。 “葉姑娘!” 浮生一愣,畫風(fēng)好像有些不大對,這‘張三爺’的聲音怎么可能如此溫柔?說好的簡單粗暴呢? 遲疑了半晌,浮生才小心翼翼地睜開一只眼,見趙云挑起眉梢,正一臉促狹地看著她,道:“張將軍已經(jīng)走了!” 浮生猛然瞪大雙眼,愣愣地將腦袋往旁邊一趔,果見張飛與甘夫人一行已經(jīng)走遠(yuǎn),不由松一口氣,抬袖抹一抹頭上眉頭上的細(xì)汗,完了不忘狠狠瞪一眼‘落井下石’的趙子龍,然后提足向前,揚(yáng)長而去,留下趙大將軍一人愣愣立了半天,搖頭苦笑不止。 你家小娘子 甘夫人與張飛夫婦亭中飲茶,浮生則與趙云以及一干甲兵守在亭外。 浮生正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忽然瞥見前方拱門里閃進(jìn)來幾個身影,不由眼前一亮,扯住趙云的衣袖拽了拽,喜道:“快看,是你家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