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陰錯陽差 小酒館內(nèi),一霎時格外安靜起來。 關(guān)羽眉頭緊蹙,一張俊顏漲得通紅。他將那拳頭握得‘咯咯’作響,只覺心中憋著一股氣,忍得難受,終是忍不住,抬手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杯杯碟碟‘叮叮當當’地響了一圈兒,張遼從未見過他生這么大的氣,不由嚇了一跳,驚道:“將軍這是怎么了?” 關(guān)羽繃著臉,連強作笑容也做不到了,只好懷著歉意朝張遼拱手道:“多謝張兄,關(guān)某還有事,請恕關(guān)某失禮了!” 說著,提起豎在一旁的青龍偃月刀,便大踏步向酒館外走去,留下張遼一個人愣愣地坐在席上,石化了一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 關(guān)羽橫刀立在相府門外,抬眸望著守門的甲兵,已經(jīng)有一會兒了。他緊蹙著眉,幾次欲上前詢問,卻還是忍住了。 她既有心相騙,又找她做什么?曹丞相畢竟有恩于他,她又是曹丞相的人,總不好因為她而與曹丞相翻臉。 倒不如就當沒認識過這個人! 關(guān)羽眉心深深蹙成一團,臉色極是不好看。 “唉!”他將大刀‘鐺’地豎在地上,又蹙眉往前瞧了一眼,遲疑再三,終是重重地嘆息一聲,轉(zhuǎn)身拂袖向來路走去。 那些甲兵認得關(guān)羽,剛才見他怒氣沖沖趕來,心底便悄悄捏了一把汗,都不敢上前詢問。又聽到‘鐺’的一聲,大伙兒的雙腿更是不由自主地顫了顫,直到看到關(guān)羽轉(zhuǎn)身離開,這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 一行人迎著瑟瑟寒風,在寬闊的驛道上緩緩前行,不過一輛馬車,五六匹駿馬,十幾個隨從。 關(guān)羽騎著赤兔馬走在最后,大概走了有一個時辰,他才忍不住在馬上回頭,見許都城已消失在視線盡頭,看來他們離開已遠,不由輕嘆了口氣。 這嘆息聲不大不小,正好落入身側(cè)一騎馬的小將耳中,那小將奇道:“將軍為何嘆氣?” “沒什么——”關(guān)羽搖頭,抬眸看一眼前方,沉聲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小將道:“再往前二十里,便是新月鎮(zhèn)!” 關(guān)羽頓了頓,道:“大家走快一些,趕到新月鎮(zhèn)休息!” 甘夫人在馬車里聽到兩人的談話,忍不住掀開窗簾看了看外面,只見關(guān)羽端坐于馬上,神色暗淡,似乎心事重重。甘夫人心有所悟,臉色微微沉下一些,也沒開口,便又輕輕放下了簾子。 糜夫人的目光悄悄在她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也未說什么,便又閉了眼睛繼續(xù)假寐。 馬車一路‘吱吱呀呀’,在正午時分趕到了新月鎮(zhèn)。一行人找了間小客棧歇腳,順便用些飯食,給馬兒喂些草料。 用飯的時候,幾個女眷一桌,在一處僻靜的角落里,關(guān)羽和幾個隨從一桌,離得不遠。 趕了半天的路,大家都有些餓了,于是都默不作聲地埋頭吃飯,聽不到有人說話,只能聽見碗筷相碰撞的叮當聲。 隨行的小將見關(guān)羽未動碗筷,只低頭悶悶地一杯一杯飲著酒,于是小聲勸道:“將軍用些飯食吧,后晌還有許多路要趕!” 關(guān)羽點頭,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在桌面上磕了一下,然后伸進盤子里夾了一顆菜,送到嘴邊,張了張口,卻沒有一點兒食欲,于是又默默將那棵菜放進了飯碗里,然后蹙著眉頭,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大家聽到嘆息,都抬眸偷偷看向關(guān)羽,見他一臉陰沉,知他心情不好,于是都不大敢吭聲,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遞著眼色。 忽聽得‘啪’地一聲輕響,大伙兒詫異地抬眸,見關(guān)羽將筷子拍在桌面上,然后單手撐著身子,胸口一起一伏,似在生著誰的悶氣。大概氣得不輕,不但眼臉垂的很低,連鳳眸都凝成一條細線。 大伙兒正壯著膽子想要詢問兩聲,卻見他‘嘩啦’一聲站起,順勢提起了旁邊的青龍偃月刀。 眾人嚇了一跳,忙道:“將軍這是要做什么?” 關(guān)羽掃一眼眾人,又看看手中的刀,才大夢初醒般回過神兒。 那邊甘夫人與糜夫人也都聽到動靜,納悶兒地朝這邊望來。 關(guān)羽目光掙扎了半晌,終是下了決心,于是躬身對二位夫人行禮道:“請二位嫂嫂暫且在這客棧里休息,云長有事要回趟許都,我騎赤兔馬去,兩個時辰內(nèi)必定趕回!” 糜夫人正要說話,甘夫人卻先起身搶過話頭,薄怒道:“二叔這是何意?難道要丟下糜夫人與妾二人在此?” 關(guān)羽一驚,慌忙解釋道:“嫂嫂請勿見疑,實因云長心中有些疑惑未解,故而想回去求個明白!” 糜夫人輕笑著幫忙解圍,道:“meimei多慮了,二叔豈是那種人?” 甘夫人似乎也覺察到自己的反應有些不妥,于是放低了聲音,道:“妾也知二叔不是薄恩寡義之人,方才只是慌亂之下,口不擇言,還望二叔不要見怪!”說著,望一眼糜夫人,又轉(zhuǎn)向關(guān)羽道:“只是留我二人在此,倘若曹cao追兵趕來,該當若何?” 關(guān)羽目光一滯,見兩位夫人羸弱無依的樣子,不由便有些猶豫了。他蹙眉沉默了半天,最終閉眼深吸一口氣,然后將青龍偃月刀往桌面上一放,撩開衣擺坐回席上,愣愣的,卻再不提返回許都之事。 * 這日一早,浮生興致勃勃地前去如廁,茅房外照例守著青鸞,不遠處則立著一隊手持兵器的甲兵,又幾次逃跑未遂后,曹cao果斷將看守她的人從一般仆從換成了甲兵。 “葉姑娘,你好了沒有!”青鸞守在茅房門口半天,仍不見浮生出來,不由有些急了。這么大會兒功夫,別說是上個廁所,就算是生個孩子,估計也應該差不多了! 茅房內(nèi)靜悄悄的,沒人應聲。 青鸞心里‘咯噔’一下,忙又喊一句,“葉姑娘!” 還是沒有得到回應。 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青鸞臉色一變,一把拉開木門,伸著頭往里一瞧,只見茅房內(nèi)空空如也,哪里還有浮生的影子! 青鸞嚇得臉都綠了,忙驚慌失措地跑出來,沖著大伙兒喊道:“不好了,葉姑娘逃走了!” “什么!”遠處的甲兵們蜂擁而來,也探著頭往茅房里一瞧,果然沒有人! 眾人傻了眼,他們已經(jīng)很小心了,這么多人守著,連個蒼蠅都很難飛出去,新夫人她,怎么就能憑空消失了?難道青天白日還真的見鬼了? 青鸞嚇得腦中一片空白,急聲道:“怎么辦?” 帶隊的薛統(tǒng)領(lǐng)托著下巴凝思片刻,沉聲道:“大家先到處找一找,丞相正在前廳宴請賓客,先不要驚動他,以免讓他分心!” 新夫人只是一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弱女子,這一會兒功夫,不可能跑太遠,一定要趕在丞相發(fā)現(xiàn)之前找到她,否則丞相怪罪下來,他們鐵定得吃不了,兜著走。 * 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漸漸便聽不見了。浮生這才從茅房頂上跳下來,搓了搓手,洋洋得意:還好茅房頂上有一個死角,正好容她藏身,她藏在那兒,估計連老天爺都猜不到! 浮生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探著腦袋瞧了瞧門外,確定外面空無一人,這才躡手躡腳的走出來。迅速挪到院墻邊兒,俯身扒開角落里的一片草叢,便有一處洞口赫然顯露出來。 從這洞口的大小形狀來看,應該是一狗洞無疑,這可是浮生偷偷勘察了好幾日才發(fā)現(xiàn)的。 浮生蹲下身子,抬指比了比洞口大小,這狗洞真心不寬,還好她身材夠瘦,否則還真不一定能鉆的過去。她盯著狗洞看了片刻,然后一咬牙,管它呢,大丈夫能忍一時之恥,狗洞就狗洞吧!于是憋住一口氣,俯身將腦袋往狗洞里伸去。 掙扎了半天才從洞口擠出來,趴在地上抬眸一瞧,見前方正好是后山的一片竹林,這里僻靜荒蕪,應該很少有人來。 浮生于是松了一口氣:終于逃出來了! 她麻溜兒地爬起身,抱了一大堆枯葉將那洞口遮上,然后起身搓搓手,盯著洞口處,只覺自己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浮生不敢耽誤,立刻便翻過后山,溜到了大街上。她想也未想,便徑直去尋關(guān)羽,管他是不是真的不愿出手相救,反正是要親自當面問一問才能死心。 在破廟里沒尋到人,于是又飛速趕到甘,糜二夫人的住處,只見大門緊閉,門上冷冰冰地落著一把鎖,一顆心不由沉了沉。 想找個人問問,目光掃了一圈,見山墻下坐著一個曬太陽的老頭兒,忙湊過去,道:“老丈,你可知關(guān)將軍去了哪里?” “啊?”老丈抬頭凝眸,一臉疑惑。 浮生見他像是沒聽懂,忙重復道:“我問您關(guān)將軍去了哪里?” 那老人蹙眉,將一只手攏在耳際,大聲道:“你說什么!” 浮生急了,俯身貼到他耳際,大聲道:“請問老丈,關(guān)將軍去哪兒了!” “這么大聲做什么?!”老丈猛地趔開腦袋,不滿地看一眼浮生,“我聽得見!” 浮生一臉黑線,卻也覺自己情急之下有些唐突,于是忙‘嘿嘿’陪著笑,壓低了一些聲音道:“老丈可知關(guān)將軍去了哪里?” 老人‘哦’了一聲,恍然大悟,于是扯著嗓子喊道:“你是說關(guān)將軍?。课抑?,關(guān)將軍今天一早便掛印封官,離開許都了!” 浮生的耳膜被震得顫了一顫,心也跟著沉了沉:原來關(guān)二爺,他已經(jīng)走了! 救美的來了 “謝謝您!”浮生高聲道了謝,轉(zhuǎn)身郁郁地往大街上走去,只覺心里空落落的,人生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她抬眸看看四周,行人來去匆匆,面無表情,連天空都陰沉沉的,讓人感覺好生壓抑。 關(guān)二爺終是走了,這般匆匆忙忙,可能從未想過要跟她告別,或是派人通知她一聲。也是,在他心里,她可能只是一個幫過忙的小大夫,一個甚至稱不上朋友的泛泛之交。 浮生仰頭看天,瞬間覺得心里好難過,好想大哭一場??稍诳拗?,她得想法子盡快離開許都城,否則相府里的人通知了城門官,那她可就沒轍了。 唉,在許都待了還不到兩個月,就又要匆匆離開,想想真是好心酸。 關(guān)鍵離了許都,她又能到哪里去呢?她在這亂世之中,舉目無親,連個能投奔的人都沒有。思來想去,也只能回藥王谷去了,也不知‘祖師爺’回去了沒有,否則谷中還是她一個人孤零零的,那感覺就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窒息得令人無法忍受。 浮生突然好想家,想她在那個a市的家,她想回去了,穿越一點兒都不好玩。如果這只是一場夢,一覺醒來,一切都還跟原來一個樣兒,該有多好! * 用罷午飯,關(guān)羽一行重新上路,又走了一兩個時辰,便停在溪水邊歇腳。 蕓兒用水袋裝了溪水,服侍二位夫人喝了一些。幾個隨從有的仰面躺在草上假寐,有的牽著馬兒喂草。 關(guān)羽則坐在一顆大榕樹下,背靠著樹干,望著水面呆呆出神。半天,收回思緒,手指悄悄在胸前勾出一塊帕子,低頭看一眼,然后輕輕嘆了口氣,不由將眉心蹙得更緊。 * 在相府的人封鎖城門之前,浮生已經(jīng)順利地混出了許都。 出城之后,特意雇了輛馬車,然后不斷催促著車夫一路沿著官道飛速前行,一刻也不敢怠慢。 天色漸漸暗下來,夜風吹起,寒意又加重了一重。浮生坐在馬車里,裹緊披風,默默思量著:今個兒先找個民居借宿一晚,明天趕到西風渡口,搭上東去的大船,便可一路順流而下,大概不到兩個月,便能回到藥王谷了。 正沉思間,忽聽‘咔’的一聲,馬車晃悠兩下,便停了下來。 浮生納悶地隔著車門喊道:“車夫大哥,怎么了?” 外面沒有回應,氣氛有些不大對頭,一種不好的預感瞬間襲上心頭。 “車夫大哥?”浮生又喚了一聲,還是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于是壯著膽子,躡手躡腳地湊到車門口,伸手握住門把手,猛地一把拉開。 “嘩啦——”浮生還未看清外邊的情形,兩把明晃晃的大刀便到了眼前。 “媽呀!”浮生嚇得一個機靈,身子不由往后趔了趔,抵在車門上。她看著外面一群身著軟甲,手持火把的騎兵,一顆心往下一點點兒沉了下去,完了,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就是用腳指頭想一想,也能猜到這些便是丞相府派來的追兵。好家伙,還以為跑出這么遠,應該已經(jīng)安全了,沒想到還是人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這曹丞相真是執(zhí)著,看來的足有一百多號人,這么大的陣仗,浮生真有點兒受寵若驚??蛇@些人一個個沉著臉,兇神惡煞似的,不知是不是大晚上出這趟差事,心里不大樂意? 浮生心中禁不住忐忑,這些人見面就給她一個下馬威,也不知是自作主張,還是曹丞相授意,萬一是曹丞相授意,那他豈不是真的動了怒? 浮生看著明晃晃的大刀,心底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曹cao該不會一怒之下,要殺她泄憤吧!想著,兀自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