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噓——”秦晅微側(cè)過頭,呼吸幾乎就噴在她臉頰上,腳步卻不停歇,似乎十分篤定。 這周圍這么黑,真的不會走錯? 再走了大約半刻鐘功夫,邵萱萱都凍得快僵掉了,秦晅卻拎著她和錦盒一起躍出雪層,落在一塊堅硬的冰巖上。 不知不覺,他們竟然已經(jīng)走得這么遠了。 天際層云漸染,深深淺淺的金紅色把周圍的雪地都映得輝煌了不少。 秦晅瞧了瞧這塊巨大的冰塊,蹲下來在附近挖了一會兒,到最后整個人都陷了進去。 邵萱萱坐在冰巖上等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朝陽終于徹底升起,還是沒有看到秦晅的人影。 難道在雪地里凍死了? 窒息了? 迷路了徹底走不出來? 她胡亂地猜想著,忍不住打開錦盒看了看。 那藤蟲在這里明顯活躍多了,還會在盒子里翻來覆去、扭來扭去展示身材。白皙的腹部也長出了大量的緋紅色陽焰草幼芽。 秦晅和方硯在瓷安寺捉的那些螞蟻早已經(jīng)被吃完了,藤蟲餓了好幾天,見了什么都想黏上來看一看、嘗一嘗。 邵萱萱記得秦晅說過空花藤蟲身上有劇毒,卻不敢直接拿手去觸碰它,只拿錦盒晃了幾下,直接就把它重新關好。 那蟲子這時候卻極度不安穩(wěn),掙扎著要往外爬,邵萱萱幾乎拿不住它。 秦晅卻始終沒有冒頭出來——邵萱萱又等了一會兒,輕輕喚道:“秦晅,秦晅?” 自從知道太子是假冒的之后,邵萱萱就不大樂意喊他的職務代稱了(太子也算是職業(yè)的話)。 雪小了不少,太陽也整個跳出了地平線。 邵萱萱雖然沒什么野外求生經(jīng)驗,但上地理課時候也聽老師說過,陽光底下的雪峰是十分可怕的。 太陽會讓部分積雪融化,而松軟的新積雪則成為了危機四伏的天然陷阱,一旦有人活著動物掉落,幸運點的幾年后被發(fā)現(xiàn),運氣不好的凍成僵尸也始終長埋地下。 不管怎么說,秦晅也是跟自己一樣穿越過來的人。 邵萱萱嘆了口氣,四下里看看,最終把手腕上的手串給褪了下來,擱在巖石上做了個記號——要是劉簡他們有機會看到,應當也會在這附近搜索一番吧。她裹緊衣服,臨要走了,又對著秦晅剛才消失的地方合手行了一禮,嘴里念叨道:“你也真是可憐,都死過一次了,結果偏偏穿到這樣的地方和人身上——下輩子找個好人家,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別再折騰了?!?/br> 面前的積雪卻突然破了一個大洞,雪沫翻飛,秦晅抹了把臉,拿匕首插在冰面上,輕巧地躍了上來。 邵萱萱目瞪口呆,禍害遺千年,果然是沒有錯的。 虧得她還擔心他的尸體沒人發(fā)現(xiàn)。 秦晅瞥了她一眼,撿起那手串扔還給她,嘴角慢慢地翹了起來:“我是那么容易死的?” 邵萱萱干咳一聲,把東西戴回手上。 秦晅挨著她坐下來,把手上的東西擱在陽光底下——那竟然是一只完整的螞蟻巢xue,外層裹滿了死去的螞蟻。 邵萱萱這回變機靈了,不等秦晅開口就把錦盒打開,方便秦晅把凍得半死的螞蟻倒進去。 秦晅突然道:“我本名里有個祁字,若是真死了,你就替我在碑上個刻個祁字。只一個字便夠了?!?/br> 他說得這樣輕松,倒是讓邵萱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坦白說,他剛才要是真死了,她也不可能創(chuàng)造條件埋葬他給他立碑的。但他那突然生動起來的神色,邵萱萱總覺得他似乎是在高興的。 因為死了可能有人祭奠高興? 還是單純的從雪里出來看到她還老實待著高興? 邵萱萱揣測不出,她只看到貴族少年把這些雪山螞蟻收集起來,用魚皮袋裹好,伸手來牽她:“走吧,他們也該醒了?!?/br> 那眼神這般溫柔,邵萱萱不由自主就把手伸了出去。 十指相握,兩人卻各懷心思,唯一的共同點,大約就是求生本能了吧。 ☆、第六十四回意外 邵萱萱原本以為回去是比較簡單的,等到一起離開光滑的冰面,才發(fā)現(xiàn)來路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雪實在太大了,新積的雪加上肆虐的大風,早已經(jīng)掩蓋了他們的足跡。 秦晅十分自然地轉(zhuǎn)到背風的那面,挽起手腕露出點胳膊,抬手就是一道,鮮紅的血液滴滴答答落下來,甚至來不及滲入雪中就凝固了。 上下的方位倒是分清了,這里的人雖然不知什么地球引力,水往低處流的道理還是懂的。 邵萱萱瞅著他若無其事地隨便裹了裹傷口——天氣太冷了,就是不包扎也流不了多久——迎著風雪往前走去,很想吐槽為什么寧可流血也不吐個唾沫定個位。 唾沫也是液體,總不至于是因為愛面子吧? 她沒敢問出口,秦晅的背影看起來實在是有點肅殺。 讓這樣的少年吐唾沫……實在是太煞風景了! 積雪依舊深得可以埋住他們整個人,秦晅也仍舊走得一點兒猶豫也沒有。邵萱萱甚至懷疑那些雪里是不是有什么她分辨不出來的標志。 早在雪沒到脖子上的時候,秦晅就把披風后的兜帽戴了起來,他的身體幾乎阻擋了全部最前面的積雪。 邵萱萱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算是借了光的,沒有他在前面開道,光是在這么深的雪地里行走就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任務了。 即使現(xiàn)在,雙腳也經(jīng)常因為積雪太厚、太冷而差點被凍住。 秦晅一腳踏空往下墜落的時候,邵萱萱還習慣性地抬腿往前走了半步。她惜命的謹慎救了她,半個身體掉進秦晅砸出來的窟窿時,胡亂地抓住了一把干枯的藤蔓。 那些藤蔓只稍微阻止了她下落的趨勢,在發(fā)出“噼啪”斷裂聲的同時,干干脆脆地碎成數(shù)段。 她也跟著掉了下去。 眼前的白色突然就消失了,隨即就被暴風雪刮得在凍滿堅冰的石壁上撞了好幾下——冰凌紛紛斷裂,邵萱萱也撞了一臉的血出來,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往下倒去。 風很大,雪很厚……落地的瞬間像是深陷進了柔軟的海綿底部,她是被埋在身上的積雪壓得暈厥過去的。 再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邵萱萱從不知道寒冷和饑餓是這樣的可怕。 她在原來的社會并不算很富裕,但也絕對沒到要為吃喝發(fā)愁的地步。到了這里之后,才真正嘗到了忍饑挨餓的痛苦,也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被活活凍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時,最先看到的是大片的紅色。那種紅并不規(guī)律,深深淺淺,甚至還帶著奇怪的紋路。 那些紋路并不規(guī)則,卻遵循著某種規(guī)律,絲絲縷縷、人體的經(jīng)脈一樣蔓延在白色的雪壁上。 邵萱萱盯著看了半天,才終于明白這個規(guī)律——這是滲入雪中的血跡吧! 她努力動了動僵硬的脖子和手腳,只有臉的附近還有空隙,是可以自由動一動的。至于其他的地方,完完全全都被凍住了。 她的腦袋附近不知什么意外,行程了一個中空的小型空間,看著就跟劉簡造的那個雪洞的微型版。 只不過,劉簡是將雪水融化了用于澆筑雪洞,而這個雪洞,卻不知什么原因被血液澆灌然后凝固了。 邵萱萱又呼了好幾口氣,努力掙扎了半天,才終于解放出一只胳膊。有一自然就會有二,邵萱萱幾乎是用左邊的手掌抓著右邊的胳膊拔蘿卜一樣扯下來的。 那只手已經(jīng)冷的完全沒知覺了! 邵萱萱用還能動的左手把自己的兩條胳膊都解放了出來,然后掏出打火石,猶豫了片刻,撕了褻衣的下擺,打火星來之后就把布片點燃了。 這點微弱的光芒和溫暖對她其實不過是杯水車薪,但是起碼給邵萱萱自己增加了點勇氣。 看,沒什么大不了的,大活人總是有辦法的! 火焰越來越小,氧氣也有點不夠的樣子。 邵萱萱卻飲鴆止渴一樣干脆把整件褻衣都弄碎從下擺、衣領、袖子處扯出來,充當燃料。 這是她穿在最里面的衣服,一直被體溫熨帖著,保持著干燥,十分容易點燃。 她不是秦晅,對著這些純色的雪壁,和白色墻壁上絲絲縷縷的血絲,真是不聯(lián)想都不行。 火光像是種安慰,只要沒有熄滅就還存留著希望一樣。 雖然這些火焰現(xiàn)在正在和他一起消耗氧氣。 邵萱萱還是舍不得撲滅火焰,要死……也希望在有溫度有光亮的情況下死去啊。 但是老天爺一點兒也不憐憫她——這個“雪洞”比劉簡弄的那個可狹窄逼仄多了,火一燒,四面八方的洞壁就開始融化。 那些血水也就和雪水混合,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她的臉上身上衣服上。 這真是……邵萱萱還未來得及把火熄滅呢,洞頂突然就塌陷了。 有什么東西砸到了她背上,她抬著胳膊想要遮擋一下頭臉,更多的積雪混淆著半融化的血液,一下子土崩瓦解。 寒風終于刮到的臉上,她大口呼吸著,順便側(cè)頭打量那個還半壓在她身上的東西。 據(jù)她的猜測,那很可能是具比較新鮮的尸體。 然后她就看到了往常都十分高傲冷淡的秦晅滿臉鮮血地閉著眼睛的模樣。 嗬! 居然是他的血! 摔成這樣一路是用臉擦著崖壁滑下來的? 她喚了一聲,推了他好幾把都沒有得到反應,先伸手將他腰上的錦盒和匕首,還有裝多余螞蟻的魚皮袋子給“偷”了過來。 然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探了探秦晅的鼻息和脈搏。 剛開始把手指伸到他鼻子底下的時候,呼吸輕得幾乎可以忽略,跟死人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可是他的脈搏卻很有力,邵萱萱這樣經(jīng)常找不到脈門的人也摸到了他一下一下結結實實的心跳震動處。 還活著。 邵萱萱把自己從雪里拖出來,仰頭去看自己落下來的地方。 那原來是靠近山崖的一小片樹叢,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枯死了,在積雪的掩蓋下,看起來平整而無害。 對自己認路能力超級自信的秦晅其實是很謹慎的,只是再謹慎也沒能避開這一摔。 邵萱萱檢查了半天,終于可以確定,自己剛才待的地方,應該是被秦晅折騰過的。 那些血倒不是他故意澆筑上去的,單純就是力竭昏倒,然后昏倒時候被凍住的傷口再次崩裂血灑雪地而已。 甚至都來不及把自己也塞進“雪洞”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