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意義，羅德閣下，但現(xiàn)在不是拘泥于這些儀式的時候！正因為往日的圣臨節(jié)我們從沒有表現(xiàn)過攻擊性，所以崔斯特的異教徒會在明天麻痹大意，屆時我們趁此機會進行偽裝，然后一舉攻破崔斯特，父神光輝照耀在崔斯特上空之時的意義，難道不比單純地慶祝圣臨節(jié)的意義更大嗎？”指揮官反問道。

    營帳里的幾人紛紛出聲贊同，而埃文之所以公然反對這個作戰(zhàn)計劃，也不過是不希望造成爭端而已……但顯然他在這里無法掌控住整個局面。

    指揮官已經(jīng)對他的不服從產(chǎn)生了斥責之意，并且?guī)е唤z難言的惡意說道：“羅德閣下，雖然你是大宗師，無論是圣廷地位還是民間的聲譽都遠高于我，但不要忘記這里是戰(zhàn)場，而我才是教皇冕下親自任命的遠征軍總指揮官！你來到這里是歸入我的麾下，圣殿騎士團在這里也不是那個清高且獨立的圣殿騎士團了！”

    埃文站起身，這個小小的動作令營帳中的人都緊張起來；但他只是環(huán)顧所有人，之后便點頭道：“我明白了，總指揮官閣下。明天我會‘帶領’圣殿騎士團突入崔斯特。那么現(xiàn)在，容我告退了?！?/br>
    他現(xiàn)在提前退場無疑是失禮的，但剛才因為他僅僅一個動作就成驚弓之鳥的眾人，也忽然間察覺到論實力他才是這里最重量級的人物，因此也就敢怒不敢言，默認他離開了。

    埃文離開營帳前又向內(nèi)看了一眼，只覺得在純白色的背景里坐著的這些純白色大人物們，似乎都貪婪地向他看來……向艾薩克·羅德看來。

    最后一任大團長的書房景象忽然出現(xiàn)在了埃文面前，艾薩克·羅德正是在這場戰(zhàn)役之后，選擇了自我毀滅。

    營帳外依舊熱鬧非凡，每一個衷心感謝著平安夜的人路過時，都會向埃文欠身行禮，進行祝福。

    埃文向著前方走去，走到營地邊緣回望，見到教廷軍的營地幾乎無邊無際，按照他的經(jīng)驗來看，能達到這個地步就已經(jīng)至少有數(shù)十萬軍隊了；他又望向崔斯特的方向，法師這一邊則依然岑寂，法師們一直沒有主動出現(xiàn)過，城墻上的魔像負責著日夜不斷的巡邏和守備。

    教廷軍十倍于法師，指揮官按照兵法的常識圍困住了崔斯特接近三年之久，現(xiàn)在忽然抽調(diào)包括圣殿騎士團在內(nèi)的大批兵力，就是想在圣臨節(jié)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按照歷史的發(fā)展，這個平安夜并不平安，法師會突然進行偷襲……

    埃文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忽然聽見風中有箭矢激射過來的聲音，光聽見這聲音他就條件反射地抬起手，一道圣光屏障豎立在前——

    下一刻，一支箭竟直接穿透了他的屏障，繼而向他眉心射來，一閃而沒。

    埃文大吃一驚，然而一抹額上沒有絲毫傷痕，此刻再回身去看，見到那支箭竟然穿過他射中了身后的一名士兵。

    士兵面露愕然之色，捂住自己受傷的胸口，虛弱地倒下了；而他身周，無數(shù)穿著同樣鎧甲和長劍的士兵英勇向前沖鋒——

    他們?nèi)缤糜耙话愦┻^埃文的身邊，埃文返回身去時，眼前空蕩蕩的原野竟然已經(jīng)成為了慘烈的戰(zhàn)場。

    箭矢、魔法光芒、刀劍的影子、圣光和神術，像五顏六色的極光一般穿插在這片戰(zhàn)場上，一切都沒有聲響，像只展現(xiàn)在埃文眼前的古老默片；有時鮮血會從人的動脈中飛濺到數(shù)米之遠，有時只是冰冷的一道飛來的影子，人的尸體就會向蘆葦一樣鋪滿地面。

    埃文身邊，他剛剛認識的一名圣騎士的影子似乎中了法師的遠程魔法，綠色的液體將他侵蝕得面目全非；埃文伸出手想要救治他，但就在埃文面前，他臉上從愕然的表情被腐蝕到只剩下白骨，接著他想要抓住埃文伸出的手，卻在下一刻失去了這么做力量。

    這時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埃文的肩膀，埃文茫然回過頭去，看見的正是剛才在他面前死去的那名圣騎士——他微笑著說道：“平安夜快樂，羅德閣下。您一個人站在這里干什么呢？”

    戰(zhàn)場的光影一瞬間又從這片原野上撤離了，一切景象消失無蹤。埃文搖了搖頭，回復道：“沒什么，我們回去吧，我有一些事情要吩咐?！?/br>
    這名圣騎士向他欠了欠身，笑容里帶著無法隱藏的崇敬和愛戴。

    看到他完好無損的面容，埃文忽然心下一酸，他再次看向這片空曠的原野和晴朗的夜空，靜靜想道：他們都死在了這里。那個歷史上沒有我，只有艾薩克·羅德的妥協(xié)，只有平安夜的血色，還有這些被遺忘了一百多年……至今仍無法安息的亡魂們。

    他們的死亡換來了崔斯特的覆滅，在教廷中他們死后極盡榮耀，在法師看來他們卻是死有余辜，而對這些生命戛然而止的士兵自己而言……他們死在了平安夜，死在了所有人快樂、平安、充滿希望地祝福著他們的夜晚。

    信仰。

    究竟是于光明破滅之時，賜予人民可貴希望，同律法并駕齊驅(qū)地保護著人性之善的車輪；還是那少數(shù)人手中持有，驅(qū)策著卑下者為他們獨占的權(quán)力富貴而流血犧牲的馬鞭？

    歷史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告誡過人們：不要將對公正的憧憬寄托在任何人類掌權(quán)者的良心上，一秒也不要。

    埃文回到了圣殿騎士團的營帳當中，他只召集幾個重要的幕僚進行會議，并說道：“明天我將先獨自進入崔斯特。”

    在他們進行反駁之前，埃文已經(jīng)說道：“這是命令，不容許反駁，就讓我使用一下久違了的權(quán)力吧，或者你們要在這里彈劾我？”

    幕僚們面面相覷，按照慣例，在戰(zhàn)場上其實誰也無權(quán)彈劾大團長，彈劾的程序只能在一場戰(zhàn)斗了結(jié)之后啟動。

    “你們可以放心，我并沒有打算把自己送進去變成炮灰……或者成為他們的一個籌碼。在這里我要告訴你們，我會做些什么?！卑Ｎ恼酒鹕恚p手撐在桌上，鎮(zhèn)靜地說道，“我要啟動大約一萬年前的赦免法，告訴我它還沒有被徹底忘記?！?/br>
    “什么？！您確定嗎？”

    “大團長！”

    幕僚們紛紛出聲，而埃文微笑著搖了搖頭：“我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不過就算回去后立刻被審判也好，在戰(zhàn)場上就直接被判罪也好，我決定要做這件事?，F(xiàn)在請你們替我進行最后一個準備……將我的長披衣準備好吧，明天我將獨自進入崔斯特?！?/br>
    “赦免法……大團長，”這一代牧師長沉聲說道，“您知道這是在推翻圣廷數(shù)百年的政策和戒律嗎？一旦啟動赦免法，‘手持任何十字的懺悔者皆免死’，明天就將產(chǎn)生數(shù)千年來第一批被教皇判罪處死、卻被圣殿騎士團赦免的異教徒……您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您一定要赦免他們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卑Ｎ某林掷潇o地說道，“為了避免戰(zhàn)爭——是的?！?/br>
    ☆、第84章

    圣臨節(jié)當日，新的作戰(zhàn)命令已經(jīng)大體傳達完畢，教廷軍的第一線陣列此刻已經(jīng)兵臨城下，而圣殿騎士團則處于凹形陣的中間地帶，隨著精良坐騎的逐漸前行，而形成了錐形的突出陣勢。

    騎士們顯然并不是用于沖鋒城墻的。下午時分，崔斯特的城防已漸趨崩潰，獅鷲騎士舍命清理出的一片制空區(qū)域下，軍士們撕開了一道僅有四五米寬的口子，當騎士們魚貫涌入時，從上空看去，就仿佛黑色的行軍蟻毫無憐憫地鉆入了可憐的受害者皮膚上裸|露出的傷口。

    崔斯特城內(nèi)空無一人，魔像代替它們的主人進行著巷戰(zhàn)抵抗的準備；這里曾經(jīng)輝煌的各個行政、科研、教育等公用建筑物都幾近廢棄，唯有高聳的奧術防御塔正不知疲倦地催生出時空門，驅(qū)使著受召喚的怪物攻擊和sao擾著入侵者。

    埃文是隊伍中唯一一個直奔內(nèi)城而去的人。

    他手中并無騎兵標準配置的巨型長|槍，唯舉著一面不算太高的旗幟向內(nèi)騎行，他的坐騎——艾薩克·羅德的坐騎神駿非常，載著他從各個狹小的巷口和包圍圈中跳躍而出，獨自沖入了崔斯特真正的大門。

    最后一批不愿離開崔斯特的法師正安靜地等候在秘術大殿中，在他們身后的是以心血澆灌了百余年的一棵幼嫩樹苗，在他們身前的是秘都崔斯特最后的一道防線。

    這道防線并非屹立不動的冷硬建筑物，相反，當敵人的身影在所有人視野中出現(xiàn)之前，他就已然拍打著巨大的龍翼，向他飛去——這是一頭巨龍。

    埃文在馬背上一踏，直面這條巨龍的首次襲擊，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間他看清了這頭龍的雙眼，也認出了眼前正是費力克斯。

    費力克斯在天空之上盤旋，而后落下，將秘術大殿前的大廣場掃蕩成更加空曠的一片區(qū)域。

    在這片空地上他與艾薩克·羅德（埃文）作戰(zhàn)，龍的巨大力量和法術能力顯露無疑，一時間劇烈的奧術和圣光的光芒如同極光一般籠罩在天空上，它們快速地變幻，伴隨著一種極為不詳?shù)念A示。

    等待在秘術大殿中斷后的法師們焦急地試圖窺看這場戰(zhàn)斗的結(jié)果，起初他們認為己方很有勝算：因為費力克斯從頭到尾還沒有飛起來暫時脫離rou搏戰(zhàn)過，當一頭能夠使用龍翼和咒語兩種方式巨龍沒有這么做的時候，那就說明他占據(jù)了絕對的上風。

    龍的龐然身軀掀起了狂暴的氣象，一抹渺小的被圣光勾勒出的輪廓在其中翻覆不定，如同暴風雨下的一只小舟，隨時都將傾覆；以巨龍和人類這兩種生物的平均實力來說，或者也正是暴風雨與小舟的差距吧！

    連法師們都開始逐漸抱有樂觀態(tài)度，假如這場戰(zhàn)斗確然是由歷史上的費力克斯和艾薩克·羅德雙方進行的話，顯然結(jié)局也并不會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然而埃文永遠是埃文，他從未失敗過。

    當塵埃逐漸散盡，戰(zhàn)斗的余波也從風中泯滅無蹤之時，最后站立著的是艾薩克·羅德浴血的身影；費力克斯化為人形跪倒在他的面前，按壓住自己胸口致命的傷口，并喃喃說道：“大團長……”

    埃文低頭看他，從費力克斯眼中看出不容錯認的痛苦，這痛苦竟然讓他的龍瞳微微濕潤了：“艾薩克……我沒有辦法……違抗來自主人的命令。與其死在他的手中……還不如……讓我再見你一面?！?/br>
    “你可以飛走的，費力克斯，從一開始你就不必落地，為什么刻意要輸？”埃文沉聲問道。

    費力克斯的眼眸中倒映出艾薩克·羅德的身影，許久后他搖了搖頭，低聲問道：“你能……帶走我嗎？不要讓我……留在克雷菲爾德的手里。大團長，帶我走，我不愿再為人類征戰(zhàn)……除了你。”

    埃文略遲疑了一瞬，就在這一瞬間，費力克斯的身體無力地倒了下去。

    他死后逐漸顯露出原本的形態(tài)，只是龍側(cè)臥在埃文身前，修長的脖頸低垂向他，身軀略微弓起，長尾就一直垂到埃文的身后——以一個將埃文拱衛(wèi)在腹部的姿勢。

    巨大的龍頭就側(cè)在埃文身前，而后者伸手輕輕撫摸它的鼻梁骨，感受到龍身上的熱度正在慢慢消退，從它的喉間時刻醞釀著的低沉的咆哮已經(jīng)只剩下最后一點鼻息，化為風的流動，并隨著埃文的動作，輕吻了他的指節(jié)。

    每一個圣殿騎士團的成員都曾以吻手禮向大團長宣誓。

    費力克斯的尸體逐漸散發(fā)出微光，在巨龍龐大的額上慢慢凝聚起一顆深藍色的晶石，并無聲懸浮而起，落入旁邊一人的手中。

    埃文抬頭看去，見到這個人穿著的法師長袍上鑲著特殊的滾邊，胸前尖銳的胸針上繁復的星辰花繞紋宣告了他屬的家族：這是一個克雷菲爾德。

    現(xiàn)在他不但吟唱咒語，奪取了費力克斯的靈魂，將之化為龍晶握在手中，還無禮地對剛剛完成了一場傳奇屠龍戰(zhàn)役的大團長說道：“你們敘舊敘得很開心？”

    埃文卻反而嘆了口氣道：“修伊特，我知道是你。告訴我這是怎么一回事，費力克斯是……圣殿騎士團的人？龍？為什么抱著必死的心態(tài)……來和艾薩克·羅德打了一場？”

    修伊特將龍晶仔細地收起，一邊淡淡說道：“他是一名龍裔，應該也是圣殿騎士團的軍士之一，但并非圣騎士，只是后來死了，靈魂被諾登·克雷菲爾德——我的一名先祖——捕獲之后，再以遠古的奈葉達英血脈塑造新的身體，造出了這么一個龍血術士。為了得到新的生命，他的靈魂被誘使簽訂了契約，變成了諾登的魔靈——就像我和路易斯之間那樣，他不會得到安息，只要供給足夠的魔力，他還將從新的軀殼中復生——繼續(xù)成為克雷菲爾德家的傀儡，成為我和你那一代的那個費力克斯。”

    “他一直想回到艾薩克·羅德麾下?！卑Ｎ纳裆鋈坏貒@了口氣，接著說道，“歷史上應該不是這樣。平安夜時我們就該交戰(zhàn)，費力克斯在當時也死了么？”

    “史料沒有記載過他的出現(xiàn)，不過諾登沒有理由在守城的時候放過一頭巨龍不使用，想必費力克斯仍然是接受命令出征，最后想方設法地死在了艾薩克·羅德的手上?！毙抟撂仉p手攏在袖中，娓娓說道，“我在這個迷宮里設想過很多次，為了達到避免正面戰(zhàn)爭的最終目的，必須說服兩方中的一方退兵或者棄城，教廷軍中的艾薩克·羅德顯然沒有掌握整個軍隊的權(quán)力或野心，因此只能說服法師棄城；為使棄城，必須有足夠的益處超過拋棄崔斯特的弊端，或者說是將崔斯特最后一點利用價值也一并使用掉；光復會的法師都決議設下最后一個陷阱——它此刻就掌握在秘書大殿這最后一批斷后者手上，他們已經(jīng)與死亡無異；如果還想阻止這最后一次同歸于盡一般的結(jié)局，只能從圣殿騎士團入手?！?/br>
    “這么說，你也已經(jīng)知道，圣殿騎士團會被派遣作為先鋒？”埃文道。

    修伊特無聲地點了點頭，他的雙眼此刻屬于一位先祖，但從中射出的銳利目光顯然來自一百年后修伊特的靈魂和智慧。

    “這個同歸于盡的陷阱只可能將圣殿騎士團作為目標，因為后續(xù)者到場之前如果他們不行動，顯然就會失去最后的行動的余裕；現(xiàn)在圣殿騎士團陷入了危險當中，一旦他們作為教廷軍最鋒利的第一劍攻向秘術大殿，就相當于是奏響了毀滅的序曲。”在這段話的最后，修伊特難得地使用了一次吟游詩人所鐘愛的比喻手法。

    “他們不會攻來了，因為我在這里。就將我當作……不，”埃文略作停頓，短暫地笑了笑說道，“我就是圣殿騎士團。”

    他摸了摸仍倒在自己身前的，巨龍已然冷卻的頭顱，抬手以一個呼哨呼喚了自己的戰(zhàn)馬，然后從馬背上取下一面鳶尾花纏繞著八支騎士劍的旗幟，并說道：“費力克斯好像無論如何，都會死在圣臨節(jié)一樣，而艾薩克·羅德，其實也死在了今天……我很不喜歡宿命論的。”

    “埃文?！毙抟撂啬曋f道，“我和你，與他們不同?！?/br>
    埃文溫和地笑道：“我知道……我也不喜歡羅密歐與朱麗葉啊?！?/br>
    說完，他在法師略顯茫然的目光中翻身上馬，向著秘術大殿內(nèi)進發(fā)。

    “所有持任何形式的十字架者……所有向東方懺悔者……所有沐浴圣光者……免其死罪?！卑Ｎ钠鸪踉囍盍艘槐?，接著笑了一聲。

    他騎在艾薩克·羅德的戰(zhàn)馬上，行過費力克斯的尸體，慢慢進去秘術大殿，聲音逐漸清晰洪亮起來：“所有持任何形式的十字架者，所有向東方懺悔者，所有沐浴圣光者，免其死罪！”

    從他背后逐漸亮起了輝煌無比的圣光，甚至將修伊特靜靜等候著他的身影也模糊了輪廓。

    這時修伊特聽見身后也傳來了馬蹄聲。

    圣殿騎士團踏入城中，圣騎士們沒有等候在外，卻一一向大團長所行進的方向追隨而來。

    修伊特蘊含著魔力的雙眼看見這些亡靈的本來面貌：他們只剩下白骨的身軀披著雪白的祭披，手持圣十字旗幟，同樣沐浴在圣光當中。

    一名騎士掠過了修伊特的身邊，蒼白的頭骨在修伊特視線中一閃而逝，下頜骨動了動，仿佛是一個笑容；這個亡靈在路過時對修伊特說：“沐浴圣光者無罪。法師，你被寬恕了……”

    說完，這名亡魂的聲音和他的身軀一起，在圣光中消解無蹤。

    他被寬恕了。

    這是那一年圣臨節(jié)過去的第一百七十年。

    ☆、第85章

    迷宮術被驅(qū)散之后，日夜逡巡在砂石沼澤不得安息的諸多亡靈都化為一道若有似無的霧氣，伴隨著輕聲嘆息，向著天空上緩緩升去。一時間這座沼澤上空仿佛盤旋起了灰色的極光。

    埃文和修伊特的身影亦從這些霧氣當中被剝離出來，緩緩顯出真實的外貌，這些霧降到地面后迅速地散開，沒入了四面八方消散無蹤。

    埃文見到費力克斯艱難地側(cè)坐在一座小屋門前的石階上；他此刻臉上毫無血色，用手捂著自己的脖頸，深藍色的龍血浸染了半邊衣物，但神色還算鎮(zhèn)定，只是十分虛弱地看向埃文等人。

    迷宮解開后，埃文一時無法找到塞西斯、凱爾和德萊文幾人，只是警惕地看著費力克斯，防范他有什么新的手段。

    修伊特沉穩(wěn)地站立著，魔靈路易斯終于得以從他肩頭露出來，在四周盤旋著查看情況。

    “果然……就算在迷宮里刻意……一對一地戰(zhàn)斗，我依然不是你的對手，埃文?！辟M力克斯吃力地低聲說道，因為失血過多，他的口舌似乎開始有些遲鈍，“你們不但解開了我的迷宮術，還放走了……這些亡魂，真不愧是……黎明圣者閣下呵?！?/br>
    埃文能夠以豐富的經(jīng)驗看出，費力克斯的身體狀況確然已經(jīng)步入了危險的境地，但仍有些擔心四周有他的埋伏——比如一堆秘血法師之類的；修伊特與埃文對視了一眼，卻無聲地走過去了一些，對費力克斯說道：“看來你是圣殿騎士團出身，被迫轉(zhuǎn)生為龍形后一直心有不甘？”

    費力克斯低低笑了一會兒，自嘲道：“你們都看見啦。”

    “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復活艾薩克·羅德？他是你的戀人？”修伊特試探道。

    費力克斯臉上猶帶著嘲諷的笑容，淡淡道：“在凡人眼里就只有愛欲能夠支撐人做到如此地步么？”

    他的聲音漸漸低落了下來，在埃文與修伊特的沉默中，費力克斯狼狽捂著自己的動脈，虛弱地說道：“我作為一名普通軍士的記憶已經(jīng)全部被抽離了——被修伊特你的父親，我的第二任來自克雷菲爾德的契約主人；為了確保我能再次為他所用，我甚至連關于羅德的記憶都不被允許繼續(xù)保有……我已經(jīng)忘記了他的容貌和聲音，忘記了我曾經(jīng)普通又卑微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