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再度指向我面龐。暗影逼問天璣：“再不說，你師父的性命可就在我一念之間！劍不長眼，你說我是先毀了你師父長生不老、年輕俊美的容顏呢，還是先取他五臟六腑，或者先挑了他經(jīng)脈？”

    天璣努力地抬起頭，目光堅韌：“你，敢動我?guī)煾?，我必滅你滿門！”

    “你？轉(zhuǎn)世妖童！沒有《往世書》，你什么都不是！”暗影厲聲，“下卷在何處？”

    “混入須彌宮奪寶的想必就是你了。”天璣輕蔑一笑，“我是轉(zhuǎn)世妖童，你又算什么？九嶷派掌門覬覦被你們斥為魔教的秘笈，豈不是比魔教還不堪？混入魔教做jian細(xì)做臥底，毀了須彌宮，趁亂搶奪原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你們正道的道德和臉面連被我踩在腳底都不配！”

    “住口！你這妖女！”卓紫陽手中劍光一閃，“須彌宮本就不屬中原，魔道入侵，妄圖染指中原武學(xué)，卓某豈能讓你們?nèi)缭?！奪了你們秘笈，將你們徹底摧毀，才能保得中原安泰！我為武林除魔，替中原衛(wèi)道，豈是你這妖女能懂！”

    “貪婪，卑劣，竟能口口聲聲稱衛(wèi)道，何其無恥！”天璣運著內(nèi)力抵抗迷香，面色慘白，怒斥聲也漸小，“若不是你們使陰謀詭計攻入須彌宮，養(yǎng)育我的長老們就不會以死護(hù)我，我死也不會告訴你們秘笈的下落……”

    “那你師父的性命呢，也不顧了么？”卓紫陽好整以暇到我身邊，一手扣住我手上脈門，催了內(nèi)力逆沖而上。

    我忍了忍，沒忍住，一口血吐出，落到榻邊。

    天璣眼眸驀然睜大，軟倒的身軀竟生出些煞氣和戾氣，不知什么力量使得她逼開挾持她的九嶷弟子，跌落地上，挪著膝蓋卻要站起，“師父避世十年，不入江湖，不沾俗怨，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卻要為難他？可即便他不插手江湖，也是蜀山的一代掌門，你就不怕飄涯子以及蜀山上下找你尋仇？”

    卓紫陽在我面前遲疑片刻，竟真的權(quán)衡了一下，但旋即穩(wěn)住心神：“在江上，一切都可無痕跡，飄涯子又不是神仙，再者，慕太微從世間消失，只怕最樂見其成的就是飄涯子了，不要以為名門正派執(zhí)牛耳的蜀山就沒有齷齪陰謀，否則慕太微怎會不做掌門，跑去避世隱居？妖女，想要威脅我，你還太嫩！”

    天璣無力支撐，再度跌倒。九嶷弟子趁機(jī)聚眾合圍，步步收攏，欲要封了天璣幾大命門。情勢危急，忽然間，天璣埋首結(jié)了手印，展臂之時，一股內(nèi)力沖擊四下，九嶷弟子們紛紛飛身后跌。

    “曼荼羅手印！”卓紫陽見多識廣，面色一變，當(dāng)機(jī)立斷扣住我頸脈，“妖女，你若再釋放一絲內(nèi)力，前進(jìn)一步，我立即叫你師父氣絕身亡！”

    手印施展不過片刻，天璣便已是全身脫力，跪倒于地，散亂著發(fā)絲，固執(zhí)地看過來，“放了他……我告訴你……”

    “早該如此！”卓紫陽唇角一勾。

    天璣狀若無力，氣息轉(zhuǎn)弱，“《往世書》下卷就在……那里，你去拿。”

    隔著距離，卓紫陽聽不真切，不由急道：“說清楚！”

    “就在……”

    “在什么地方？”卓紫陽扔了我，趕到天璣面前，將她從地上提起。

    天璣湊到他身邊，極度虛弱道：“下卷就在蜀山十二峰。”一把匕首卻悄然潛入卓紫陽下腹！

    卓紫陽畢竟是一派掌門，無論是詭計還是功夫，都非一介少女可比擬。電光火石間，卓紫陽已警覺地打飛了那只匕首，而天璣也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一起被卓紫陽深厚的功力甩到幾丈之外。

    “魔童！妖女！既然你不見棺材不掉淚，那我就成全你！”惱羞成怒的卓紫陽拾起長劍，反手一劍朝我刺來。

    快！準(zhǔn)！狠！

    劍風(fēng)如刃！劍氣如虹！劍勢如電！

    “師父——”天璣伏地絕望地伸出手。

    我朝她看著，事實上，自始至終我也都看著她，看她一句句狠絕，一字字心機(jī)，一步步設(shè)套，仿佛是頃刻間成長，也仿佛是我從來沒好好認(rèn)得她過。

    說不出是悲憫還是心傷，或者是心累，亦或是自責(zé)。

    抬手并指，鉗住了雷霆一劍，借助劍上之力，我從床榻坐起。劍勢并未得減，依舊如奔雷而來。

    只聞金戈鐵馬，不見風(fēng)云七尺劍身。

    卓紫陽一劍遞到尾，人也到了我面前咫尺之間，卻驚駭?shù)赝夷_邊地上，灑落一地的寶刃。

    一寸寸，沒入我指間后，旋即斷裂的劍身。

    我丟掉手里的碎片，免得割到手。袖子一揮，門窗頓開，清風(fēng)散入，破開迷香。再揮，一袖甩到某人衣襟時，其人已飛起，撞翻了桌椅杯盞，帶出一派狼藉，還嘔了幾口血。

    我起身離榻，一步步踏過地上的狼藉，幾名九嶷弟子后退連連，我自然懶得看他們，一路走到天璣跟前。

    “師父……”天璣仰頭看我，淚珠在眼眶里滾動，不知是高興還是后怕。

    我原想訓(xùn)她幾句，可又忽然間什么都不想說，只彎身伸出手去。

    ☆、第27章 須彌宮秘笈

    小徒弟攀著我的手，被扶了起來。因內(nèi)力受損嚴(yán)重，體虛氣弱得厲害，邁步都吃力。我握住她手腕，渡了真氣過去，這才見她面上回了血色，力氣也恢復(fù)一些。

    “師父，你沒有中迷香？”第七段真氣送她體內(nèi)后，她便迫不及待地仰頭問我。

    “為師若未中迷香，怎會讓你任人欺凌。雖然有過提防，但還是沒料到會被人用這種手段放倒，唔，百密一疏也是難免?！苯o自己找到了解釋后，讓她倚靠著我手臂，送她到床邊坐下，“你同人周旋的時候，為師調(diào)出內(nèi)力壓制迷香，好在這點小藥也奈何不了為師。”

    “這點小藥？”天璣與一人同時驚訝。

    我轉(zhuǎn)頭看過去，卓紫陽還在廢墟堆里沒爬起來，震驚非常地望著我，模樣好似見鬼。

    “這是曼陀羅迷香，你居然沒事？”

    見小徒弟也緊緊盯著我，不相信似的，我沉吟片刻，想到一個解釋：“老夫的內(nèi)功專門克制各種江湖奇毒，是以練就了百毒不侵之身?！?/br>
    “有這樣的內(nèi)功？”小徒弟明顯不信。

    “絕無可能！”卓紫陽重重咳嗽一聲，斷然否決，依舊拿看靈異的眼神看我，“慕老先生，你到底……有沒有中迷香？”

    我思量著這事左右是沒法解釋了，“老夫說中了迷香，你們不信，說沒中迷香，你們肯定也不信，那又何須糾結(jié)。天要亮了，江陵城也將抵達(dá)，還是緊著時間說緊要的事吧?！?/br>
    卓紫陽不知是不服氣還是不服輸，哼了一聲：“既然這回又折在慕老先生手里，往世書下卷想來是求不到了。慕老先生之高深，尋常人實難揣測，卓某也摸不著你的底細(xì)。不過，這是在我九嶷派的船上，江陵在即，屆時，先前趕赴城中籌備的九嶷眾大弟子將前來江上接引。慕老先生縱然功力深厚，卻也寡不敵眾?！?/br>
    “喔，老夫也沒打算跟你九嶷派火并?！蔽遗牧伺奶飙^的頭，安撫下來明顯不甘于此的小徒弟，也是給予對方一種態(tài)度，“原本，我們桃花塢就不與人結(jié)仇，但是沒辦法，被人一步步逼到現(xiàn)在，一再退讓也難全身。今夜一劫，卓掌門恐怕要修養(yǎng)一段時日了?！?/br>
    天璣把頭扭過去，覺得自己所受委屈非我這般處理可化解。真是個壞脾氣，我內(nèi)心嘆息，又接著道，“可是，你恃強(qiáng)凌弱，老謀深算，傷了老夫的小徒，毀了她部分根基，恐怕讓你僅僅修養(yǎng)一段時日也難以彌補(bǔ)小徒損失?！碧飙^頓時又把頭扭了回來，兩眼一閃一閃望于我。

    卓紫陽全神戒備，憤慨道：“慕老先生莫非要趕盡殺絕？蜀山掌門竟也是睚眥必報，何談執(zhí)正道牛耳！”

    “莫非九嶷派不是正道？卓掌門所作所為，又何曾有一絲正道之風(fēng)？又何來立場妄議他人？”從小徒弟腦袋上收回手，我離開床榻邊，再度走入廢墟，走向暗中運內(nèi)力企圖伺機(jī)出手的卓紫陽，“首先，老夫想要同你說清楚，老夫并沒有見過往世書下卷，也不在小徒手中。須彌宮全套秘笈的下落，恐怕只有前宮主知曉。既然卓掌門已不擇手段得了上卷，修煉了婆羅門心法，那就請適可而止，休要再欲壑難填，興風(fēng)作浪。老夫早年聽恩師沖虛真人提過，往世書原非人間之物，若兩卷齊全，再世重現(xiàn)，怕是大劫不遠(yuǎn)。所以，自是有先輩將兩卷分離，或許已毀去其一也未可知。這般莫須有的東西，卓掌門若再執(zhí)迷不悟，便是入了魔道，武林再難容你?！?/br>
    被我這般說得神思恍惚的卓紫陽喃喃：“果真，不會現(xiàn)世？須彌宮歷代宮主不曾全卷修煉過？”

    身后天璣冷冷道：“前宮主是拿到過上下卷的，但是不知什么緣故，上下卷從她手里分離，據(jù)說歷代宮主手里都是上下卷分分合合，極少有齊全的時候。往世書上卷為心法，下卷為功法，兩卷合參，也需累世經(jīng)年才可參透。而兩卷在一起的時光于這漫長參悟的年歲來說，太過短暫，所以幾乎沒有宮主真正煉成過，除了開派宗主，不然往世書也留傳不下來?！?/br>
    對這般說法將信將疑的卓紫陽試探道：“可我即便不再追尋下卷，難道你們就不會從我手里奪走上卷？”

    不待天璣開口，我接道：“這便是老夫要講的其次，在桃花塢時，老夫說過，從此沒有什么轉(zhuǎn)世靈童，只有老夫的三徒弟。所以，往世書與老夫無關(guān)，亦與老夫的徒弟無關(guān)。上卷也好，下卷也罷，老夫都不會插手，也不會允許桃花塢弟子——天璣插手！”

    “師父——”終是不甘心。

    我回身看向天璣，緩緩一笑，一點也不逼迫，“你若是不樂意，為師自然不會強(qiáng)迫你，從今往后，無需再叫我?guī)煾付?。?/br>
    聞聽此言，天璣頓時耷下腦袋，兩只手絞到一處，低聲：“徒兒聽師父的?！?/br>
    “卓掌門可聽見了？老夫的徒弟已無意秘笈。”我繼續(xù)走向卓紫陽，沉吟，“不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身負(fù)往世書，將會帶來怎樣的后果，以及卓掌門已練就魔教心法一事，萬一為武林所察，彼時還能否有你容身之地？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執(zhí)念，九嶷派未必不能發(fā)揚光大，一派掌門，又何須存偌大之心?！?/br>
    “身敗名裂，也無需慕老先生cao心?！弊孔详栬F青著臉，“只要慕老先生及愛徒不要在武林宣揚此事，否則，卓某勢必要將慕老先生拉下水！”

    “唔，你如何將老夫拉下水？”我只是好奇一問。

    自動將此句理解為挑釁的卓紫陽朝天璣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道：“雖然卓某不知是何種功法使令徒從五歲轉(zhuǎn)眼間成長至十五六歲，但她就是須彌宮轉(zhuǎn)世靈童一事，想必慕老先生并不希望武林皆知。無論慕老先生是否回歸蜀山接任掌門，你都代表著蜀山，若是天下人以為慕老先生從中作梗，以年齡掩蓋靈童真相，便將認(rèn)定蜀山與須彌宮相勾結(jié)，到時令徒被武林追殺事小，蜀山被武林所摒棄才事大。慕老先生應(yīng)該不會想看到蜀山數(shù)百年基業(yè)毀于一旦，尤其是毀于自己之手吧？”

    “哼！我?guī)煾篙啿坏侥銇硗{！若我身份傳揚出去，我也絕不會連累師父！”天璣憤憤道。

    我靜靜聽完這番威脅論：“卓掌門所言極是，所以這便是老夫的把柄，你握有老夫的把柄，應(yīng)該放心了吧？”

    “師父！”天璣不贊同，“留著他，遲早會被泄露出去，師父現(xiàn)在就殺了他！”

    卓紫陽緊握手中暗器，警惕起來，大概覺得天璣說得很有道理。把一切危險因素掐滅在萌芽之前，才是最安全的舉措。

    “殺人，很容易?！蔽覜Q定給徒弟上一課，消消她的戾氣。揚手間，卓紫陽手中的匕首便飛到了我手里，在他驚駭?shù)哪抗庾⒁曋?，我依舊在步步靠近，氣壓陡然一沉，壓得他動彈不得。

    我能感覺到他瀕死的絕望，以及天璣大仇得報的期待，再及，門外……

    “慕先生！放過我?guī)煾赴?！”偷聽許久的紫陌這時奮不顧身，沖了過來，擋在了卓紫陽身前，滿臉淚痕，雙腿一屈，當(dāng)即跪了下來，“我?guī)煾覆粫孤短飙^meimei的身世的，也不會連累慕先生的！”

    我撤了一步，威壓遁逝，沒有理會九嶷師徒，我接著方才的話頭：“但取人性命，同時又是世間最難之事。防患未然這種事情，為師不愛做，為師修的道，便是道法自然。若萬一到了無可挽回的那天，為師也會傾盡所能，至于結(jié)果如何，為師都不會存怨?！闭f罷，看了眼地上，“你們走吧?！?/br>
    紫陌艱難扶起狼狽不堪的卓紫陽，離去到房門時，我看著兩人背影補(bǔ)充道：“連日得紫陌姑娘關(guān)照，實感激不盡，若得閑，姑娘可來桃花塢作客?！?/br>
    兩人身影都不由頓了頓。

    卓紫陽興許是聽出了我的深意，那個涉世未深的姑娘有沒有明白，就未可知了。

    以卓紫陽的性情，是否愿意門下弟子知道自己的不堪過往，簡直毫無懸念。滅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但那姑娘善心泛濫，我總不能連累她，能干涉一把就干涉一把。讓卓紫陽明白這層干系，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他不會擅動。

    我舒了口氣，反手甩出，一股勁風(fēng)掃過，匕首釘入木質(zhì)墻內(nèi)，篤的一聲，余音幽幽。

    該走的都走了，終于安靜了，窗外也透出一絲曙光。

    船艙內(nèi)一片狼藉，我就地坐下，調(diào)控內(nèi)息，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啊——發(fā)生什么事了——有劫匪？慕小微呢？哎喲，老子怎么感覺渾身發(fā)軟，不會是被劫色了吧！”

    醒來就被眼前景象震驚到了的千歲憂大驚，吵嚷個不停。

    我從入定中醒來，發(fā)現(xiàn)腿邊睡著小徒弟，有感于千歲憂的噪音，挪了挪身體，側(cè)臉擱在我腿上，呼吸均勻。我望了眼床榻，明明有地方睡覺，她竟擅自不用，獨獨跑來我這邊縮成一團(tuán)，像只小貓。

    不過，腿上傳來溫度，在地上打坐也不是那么冷了呢。

    ☆、第28章 陵奇遇記

    千歲憂以毫不掩飾的懷疑目光將我上下打量：“慕小微你是說房間被弄得亂七八糟是因為一只貓頭鷹闖了進(jìn)來劫財劫色結(jié)果被你英勇趕跑留下的戰(zhàn)斗遺跡？”

    “唔?！?/br>
    “慕小微你覺得老子的智商被旺財吃掉了，是這么容易被忽悠的？”

    “好吧，其實……”

    “其實是貓頭鷹自己跑掉的，跟你一點關(guān)系沒有，這才是真相！”

    “……喔。”

    江上行了數(shù)日，終于靠了岸，抵達(dá)江陵。渡口上，九嶷弟子云集，恭迎掌門卓紫陽。

    我們?nèi)艘猾F自然是不去湊那個熱鬧，自偏門上了岸，總算著了陸，腳踏實地的感覺非常久違。

    江陵城，東望鸚鵡洲，西連巫峽路，上鎮(zhèn)巴蜀之險，下?lián)畷亲笫靥靿q的古城。南北商販，文人墨客，江湖人士，三教九流，俱都薈萃齊聚，是座繁華的關(guān)隘。

    上岸后，目睹了一路的新奇，卻終究是要先填飽肚子。尋了家客流不息的飯館，我們?nèi)艘猾F分四方坐定，由于旺財蹲在凳子上的姿勢頗為稀罕，引來不少驚奇詫異的目光。

    點菜自然是由千歲憂獨領(lǐng)風(fēng)sao，江陵特色菜全都上齊，吃不完有旺財，旺財吃不完還可打包。

    行走江湖，茶舍酒樓坐一坐，江湖奇聞，當(dāng)?shù)厝ふ?，盡收耳底，是行俠游歷之必備。是以，我們一邊品嘗特色菜肴，一邊豎起耳朵捕捉酒樓信息，看能否打聽一二江陵城主的事跡。

    “聽說，城東俏寡婦要開第八春了，不知這回是誰倒霉。”

    “縱然牡丹花下死，也死得其所呀。城西八十老翁又要納第十八房小妾，才不知有沒有那個命風(fēng)流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