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一聽蠱蟲,眾皆變色。 林公子掩面又哭上了,“我就說是清夜看不過我喜歡沁芳,便下此毒手,她怎么可以這樣歹毒,可為什么我還是無法怨恨她?” 大家看他哭一陣,也不加理會。神捕取了百寶箱的工具保存被踩扁的蠱蟲,提到我面前晃了晃,“沐微微,這只蠱說明什么?” 千歲憂被惡心到,取了手帕捂鼻,“慕小微,你們什么時候親密成這樣了,一口一個慕微微。告訴你們,有老子在,外人休想插足!” 我沒理他,看了看蠱尸,“在下聽說苗疆盛產(chǎn)各種蠱,譬如有蛇蠱、金蠶蠱、篾片蠱、石頭蠱、泥鰍蠱、疳蠱、腫蠱、癲蠱、陰蛇蠱、生蛇蠱等等,不過沁芳姑娘身上這個種在腦子里的蠱,并非在下所知道的任何一種蠱,在下猜測,施蠱之人是在做某種試驗,將人的頭部作為種蠱的容器,選中沁芳姑娘乃是偶然。” 神捕似信非信,林公子卻是無法相信。 “什么?偶然?難道清夜不知道我和沁芳的事?沁芳不是因為我而死?” 我有些抱歉,這樣似乎有些傷到林公子的心,“在下猜測,這只蠱并非清夜姑娘種下,而是另有其人?!?/br> 林公子無法承受被清夜無視的打擊,淚如雨下,“不可能!你有什么證據(jù)?” 神捕一臉陰晴不定,眼中卻發(fā)起光來,如同即將尋到獵物的猛獸。 我只好繼續(xù)推論:“既然林公子從清夜姑娘那里騙取了本月十五的一次解藥,那便只能確保本月無憂,只怕下月十五便是大限,想要破解,只能重回清夜身邊。在下想,清夜姑娘用蠱控制你們,便無需再為你們千里奔波,特意種蠱到別人身上。唔,在下做這樣的猜測,是基于林公子的講述中清夜姑娘的性格。以她的性情,應該不屑于再做多此一舉的事。而且,沁芳姑娘身上的這只蠱,蠱毒明顯未擴散到身體的其他部位,只在腦子里,而腦子又是個天然容器,應該是培植之用?!?/br> 林公子被我打擊到崩潰,呆坐地上去了。千歲憂和天璣過去勸他,譬如:正室不知小三的存在難道不是一件好事么,清夜不知你在外面胡來,將來你若想不通要回去找她,興許還可以言歸于好。 我發(fā)覺,神捕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不知已將誰當做了想象中的獵物。我想了想,獵物就留給神捕好了,“在下認為另有其人是因為在下在路上聽過一件事。距此不遠有座寶蓮山,應該是山匪聚居的地方,某天來了個叫洞仙的美男子,此后寶蓮山便陸續(xù)有人失蹤,后來被人發(fā)現(xiàn)洞仙有在月夜收藏人頭的癖好……” 我還沒說完,神捕面布紅光,斷喝:“冊那!就是他!本大爺為拿他歸案不知跑了多少個地方,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經(jīng)我們分析,這個叫洞仙的應該是在用人頭種蠱,之前拿男人做試驗,如今又換成女人,沁芳應是倒霉催地路過過寶蓮山,興許在山下與美男子洞仙不期而遇,便有了這一悲劇。而在此之前,洞仙足跡遍布中原和江南,每過一處,均拿人試驗,犯下一路命案,神捕姬無常便一路追捕,當然總是落后一步。 千歲憂很不甘心,“老子也聽那小嘍啰說過洞仙的事,人頭什么,我說怎么這么耳熟,慕小微不要以為被你搶先說了,就比老子聰明!” 天璣搖了搖千歲憂的手臂,一臉天真好學,“千叔叔,花魁jiejie沒有了頭,為什么手還可以動?” “那是因為……”千歲憂認真思索,“洞仙就在附近!” 這一言出,眾人忽然警惕。 我們推理這么久,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卻被千歲憂歪打正著。 既然是試驗,那么,洞仙怎會不來回收蠱蟲與容器? 神捕異常興奮,將百寶箱放入肚上口袋,一條銀鏈子祭到手上。千歲憂悄悄拉了拉我,“咱們的包袱劍什么的都還在客棧,要不要去取回來,沒有劍在手,總覺得瘆得慌呢,萬一那狗屁洞仙給我們種蠱怎么辦?” 我把天璣抱起來,也很躊躇,“說起來,一直不見旺財呢,總覺得事有蹊蹺?!?/br> 林公子這時候也不傷春悲秋了,竄到我們中間擠過來,“萬萬萬一真是什么洞仙在附近怎么辦?我不會武功,你們保護一下我?!?/br> 眾人嚴陣以待的同時,我閉目放出神識感應,并未察覺附近有什么。這時候天璣可憐兮兮道:“師父,肚肚餓。” 千歲憂忙附聲:“是呢是呢,午飯都還沒吃。再說,保境安民抓捕盜賊,那是神捕的天職,我們是百姓,吃飽肚子就好。” 林公子也道:“不如這樣,你們吃住我全包,你們只要保護我?!?/br> 千歲憂很不樂意這么一個外人插足,尤其長相還這么美,但考慮到吃住全包,認為還是有些可行性。 他們問我的意見時,我也沒給什么答復。因為一時想不明白,這個洞仙究竟是什么人,是否與拜月教有關。 神捕見我們如此茍且偷生,重重一哼:“都滾蛋!本大爺就在這守著,不信他不出現(xiàn)!” 我們一行人出了百花樓,十幾丈外擠滿了圍觀的人,都知樓里發(fā)生了恐怖的命案,無人敢入內探究一二。縣衙來了一隊官兵,護著縣令,因聽說六扇門的神捕在內,均不敢造次。據(jù)說,姬神捕若在犯罪現(xiàn)場,誰膽敢去打擾神捕思索案情或是不小心破壞了現(xiàn)場,下場都會很慘。因此,神捕若在,必要退避三舍。 我們幾人出來,自然少不了被一通圍觀,還被叫到縣令跟前匯報案情。千歲憂以神捕為盾牌,表示自己是神捕的戰(zhàn)略合作小伙伴,一起推理了幾個時辰的案子,現(xiàn)在倦了,要回客棧休養(yǎng)生息??h令不敢阻攔,放我們離去。 繼續(xù)回了桃源客棧,用了豐盛的午餐,還不見旺財回來。我坐在門口,一直等到晚飯時候,依舊不見旺財?shù)暮偯L飙^陪我坐著,托著腮一起等。 旺財從沒離開過我一個時辰以上,而今日卻已有十個時辰,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 天璣拿饅頭來喂我,“師父,吃飯飯。” 我一點也吃不下,最后被千歲憂強灌了半碗稀飯。 當然不能丟下旺財上路,我們便又在客棧歇了一夜。見我情緒不好,睡覺時,千歲憂乖乖放天璣到中間,也不搶位置了。前半夜格外睡不安穩(wěn),后半夜卻意外睡得很沉。 第二天早上,我被千歲憂搖醒,見他一臉焦躁不安卻極力克制。 “慕小微,你先調一下呼吸,來,深呼吸,有件事不得不告訴你。” 我呼吸調一半,“什么事?” “小可愛不見了……深呼吸……” ☆、第19章 無瑕亦無垢 “什么叫不見了?”我呼吸暫停。 “就是……”千歲憂急得抓頭,“我一早醒來發(fā)覺床上很寬,往中間一看,小可愛不在,我以為她掉地上了,又趕緊起來滿地找,床底下都翻了,沒找著,下樓問掌柜和伙計,都說沒見我們房間開門過,更沒看到小可愛走出去過。你說,她那么丁點怎么就憑空不見了?” 我呆呆聽了一陣,翻身下床,再檢查一遍床下,桌子下,柜子里,包袱里,連桌上扣著的茶碗都被我一一翻了個遍。見我還要去翻檢臉盆,千歲憂拉住我,滿面愁容,愁上加愁,“慕小微,你的呆病又犯了?” 被他強按在凳子上坐下,我愣怔許久,怎么會這樣?旺財不見了,小徒弟也不見了,是巧合么?我活了一把年紀,居然連個娃娃都看不住,居然在入睡后什么異樣都沒有感覺出來,身體已退化到這般田地? 習慣了抱這娃娃,習慣了這小娃娃在身邊,如今忽然空落,好像丟了很嚴重的東西。我閉上眼,六識感應,什么也感應不到。 千歲憂急得團團轉,忽然定?。骸澳叫∥ⅲ瑑和呤?,我們去報官!那個姬無常不是號稱神捕,什么人都能追蹤到么?” 我收了六識感應,起身便往外走。 桃源鎮(zhèn)消息傳播快,一知百知,我們向客棧掌柜的打聽神捕行蹤,說是神捕依舊守在百花樓,一夜未出來,外面的人也始終不敢入內。 我們趕到百花樓,今日圍觀的人絲毫不比昨日少。入得樓內,卻見姬無常暈倒在花魁身邊,而此時的花魁,人頭已消失不見。來晚一步。 千歲憂上前一個嘴巴抽過去,姬無常悠悠醒轉,哼哼唧唧:“冊那!妖孽哪里逃!”清醒后,神捕跳起來一看,拍腿大怒:“讓他逃了!” 問其究竟,原來,洞仙果然于今晨出現(xiàn),特為容器而來。神捕正要將其緝拿歸案,不妨,洞仙揮出一道強勁的功力,一招將神捕擊暈。 聽完后,千歲憂不滿道:“就這么簡單?” 神捕亦不滿:“冊那!要不你試試?” 我懶得理會洞仙還是洞鬼,直接道明來意:“大人,在下的小徒無緣無故丟失,不知大人可有方法尋到?” 神捕拍拍屁股整理自己的銀鏈子,“小孩子走失,多大的事,報備官府捉拿人販子就是!大爺辦的都是大案重案,你們不要妨礙!” 我拾起一截銀鏈子,彈了一指,鏈子上瞬時起了顫動,如一條山河銀練,奔涌而來,姬無常被這股力道顫得松手退開三丈遠,驚魂甫定。 “這這……你你……” 我將銀鏈一收,山河頓止,歉然道:“大人是神捕,尋人尋跡經(jīng)驗豐富,還請大人幫在下尋回小徒,在下愿助大人緝拿洞仙。” 威逼利誘之下,姬無常終是憤憤地應了。 出了百花樓,神捕命縣令收拾命案現(xiàn)場,裝殮花魁,接著隨我們回了客棧房間勘察。 我與千歲憂被隔離在門外不得入內,只見姬無常又從肚上口袋里掏出百寶箱,取了一把藥粉隨手在房內一撒,不多時,便見窗臺上出現(xiàn)一個發(fā)光的小腳印。姬無常推開窗戶,向我們道:“只有她一人的腳印,因此是這熊孩子自己上窗臺溜走的,大約在三個時辰前。莫不是你們虐待兒童,導致她出走?” 我與千歲憂急忙奔到窗前,朝窗外看,客棧外是一條青石路巷子,我們所處的二樓雖沒有多高,但也不低,這娃娃是怎么下去的?以及她為什么要從這里跑出去? 我腦子一片混沌,“大人,然后她去了哪里?要怎么追蹤?” 姬無常一手撐著窗臺,倏地一下便跳了出去。我與千歲憂緊隨其后,一起擠上窗臺,卡住了。 折騰好久,分了先后,這才一個接一個蹦了出去。 前方帶路的姬無常兩手不停從自己的百寶箱中取東西,忽而藥粉忽而藥水,忽而蹲下來查看地上的石頭落葉,忽而摳下一塊泥土左右端詳,忽而趴下嗅著味道,忽而躺下擺成個大字。 首度零距離接觸神捕的專業(yè)手法,我與千歲憂都有點驚呆了。 千歲憂禁不住道:“果然是術業(yè)有專攻。” 我回頭看看走來的路,再望望前面的路,此時已出了桃源鎮(zhèn),只有一條路筆直向前延伸,遙遙連接前方一座蓮花狀的山嶺。我將外衣前擺撩起扎到腰間,飛越過地上躺成大字的神捕,沿著這唯一的一條路施展輕功。 “慕小微等等我!”千歲憂追趕來。 “冊那!大爺還在偵查進行中,你們這些不用理論指導實踐的盲動派!” 半個時辰不到,趕到山腳下時,我歇了口氣,抬袖擦了頭上汗,千歲憂被我丟下老遠,不知什么時候能趕來。提了口氣,沿著山路繼續(xù)腳不沾塵的神行步。 未多久,一座做工簡陋的山寨大門出現(xiàn)在眼前,上面刀痕淺刻歪歪扭扭的“寶蓮山大寨”幾字,寨門口躺了幾個看門嘍啰。我上前查看,都已斷氣多時,均是一招斃命,手法陰邪非正派所為。入了大寨,山路蜿蜒而上,隔一段距離便有幾個山匪斃命路邊,殺人手法一致,都是一招斃命,不知是怎樣的高人。 又行了半個時辰,一路所見均是喪命的山匪,一個活口也沒瞧見,不知該找誰問問可有見我那小徒弟。希望是神捕弄錯了,天璣可千萬不要落入這個死亡山寨。我一邊碎碎念叨,天璣不在這里天璣不在這里,一邊翻檢山匪尸體。忽然,聽見“嗷”的一聲,是旺財! 我大喜,循著聲音速使神行步,片刻便到了寶蓮山山頂。 當我飛掠層層石階,上到山巔開闊的平地時,山風呼嘯,雪白的冰狐仰天長鳴,騎在它背上的小丫頭雙手結了個奇怪的手印,發(fā)出一股勁風,襲向十幾丈外的一個白衣男子。 冰狐是旺財,小丫頭是我小徒弟。終于都找著了! 我開心地走過去,可是,白衣男子是誰? 只見他眉目含笑,風姿妖冶,袖角輕輕一拂,化去了天璣發(fā)來的勁風,這時他淡淡掠了一眼到我身上,再觀察對面天璣的神色。旺財背上的天璣當然也發(fā)現(xiàn)我了,神情一驚,手印便收起來了。 旺財不安地又“嗷”了一聲。這時,白衣男子旋著手中的一股真氣,趁機推出,所過之處,山風如入海河流,偃然而息,那股真氣不受絲毫干擾,越漲越大,過半距離時已有十幾個西瓜那么大。 不及細想,我調出真氣,彈指擊出,以更快的速度將那團即將襲向天璣與旺財?shù)恼鏆猱斂論魸?。但是,一擊即潰的真氣卻忽然全部聚攏,以更大的體積順著我擊出的真氣被吸引過來。 中計了好像。 “師父!”天璣忙結手印,催發(fā)真氣來助戰(zhàn),卻已無法影響大西瓜襲擊的方向。 眼看那團大西瓜越來越近,這時轉身跑下山好像也來不及,知己不知彼果然很傷腦筋。 我干脆閉上眼,調出神識,封上一切情緒,一手下沉,一手上抬,護體真氣盡數(shù)聚于手間,瞬息,攜天地驚雷之勢,迎擊奔襲的真氣。 山風疾呼,地動山搖。 再睜眼時,那白衣男子捂著心口歪在石邊。天璣趴在旺財背上,牢牢抓著狐貍毛,才沒有被震下山。 不知那白衣男子是否還有后招,我不敢大意,雖然全身內力被瞬間抽干耗盡,也不能在此時坐下調息。 “第九重的太上忘情?”白衣男子緩緩一笑,“閣下莫非是蜀山掌門?” 我力氣無多,便省去各種江湖客套,“你將在下小徒捉來這里有什么圖謀?” 白衣男子一邊調著呼吸一邊笑答:“捉來?閣下沒見山下橫尸遍野么?我可沒那閑情呢。不過,那只冰狐很漂亮,我打算借來玩一玩,沒想到這小丫頭好生小氣,竟將寶蓮山全滅了?!?/br> 我心中暗驚,卻是不信的,“你捉我家旺財在先,又以大欺小恃強凌弱欺負小徒,真是好生討厭?!?/br> “是么?”白衣男子不置可否,似乎并非生氣,也沒有認錯的意思,面上表情好像發(fā)現(xiàn)一件很有趣的事,眼眸微凝的時候,仿佛有淡淡藍色的光流過,“蜀山掌門慕先生果然名不虛傳。” “嗯?”我見這人生得奇怪,講話也奇怪,越來越讓人不懂,感覺就不是好人。 他慢慢一笑,“無瑕無垢?!闭f罷,身形忽動,借著山風飛掠出去十幾丈遠。直覺應該不能讓他跑掉,我正抬手,卻見他飛快彈了一道光,直奔天璣。這人忽東忽西虛虛實實的做法著實可惡可惱,我救徒弟要緊,飛身過去時,還是晚了一步。天璣被那道光擊到身上,飛了出去,我撲過去剛好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