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九山一手拎著那玉佩, 另一手在下邊兒虛虛托著怕摔了, 翻來覆去細細看了好幾遍,也并未看出上邊兒有什么特殊的東西。 既無名字姓氏, 也無族徽紋樣, 并看不出是屬于何人的。 只是九山越看越發(fā)覺得眼熟。 姜寧靈見九山細細查看那玉佩,心中的猜測愈發(fā)清晰起來。 在晉國使臣入燕的這個節(jié)點上, 有人送了一枚玉佩入宮,還寫了“陛下親啟”,很難不讓人想到當年穆淮追至城外, 送出的那枚玉佩來。 正在姜寧靈猜想時,九山也忽地想了起來, 這不就是前些年陛下日日不離身的那枚玉佩嗎?若他記得沒錯,這玉佩當年被陛下親手送給了錦嫣公主, 那也就是說, 這封信,是錦嫣公主送來的? 九山想通了關節(jié), 抬眼看了看正站在對面的皇后,忽地淌下幾滴冷汗。 皇后娘娘如此聰慧, 大約,也猜出來了吧? 九山忽地為自家陛下感到了些許心虛。而后又硬著頭皮道:“依奴才所見,還是先找個太醫(yī)驗一驗, 看上邊兒有沒有抹什么東西,再拿去陛下跟前兒吧。” 姜寧靈點了點頭:“公公說得不錯, 還是穩(wěn)妥些為好,不過送玉佩這人既然遣了信使快馬加鞭送來,想來是想讓陛下快些見到,公公雖是為陛下龍體著想,但不若先通報一聲,再送去太醫(yī)院也不遲?!?/br> 九山頓時想起若陛下當真在意這枚玉佩,那他送去太醫(yī)院驗查時便算得上自作主張了,頓時朝姜寧靈謝道:“還是娘娘想得周到,奴才這就拿進去先給陛下瞧一眼?!?/br> 說著,朝姜寧靈行了個禮,便拿著玉佩入殿內去了。 姜寧靈原是想去陪穆淮一會兒,現(xiàn)下見到那枚玉佩,頓時也沒什么心情,便轉身回了偏殿。 九山拿著那玉佩入了殿,將信使加急送入京中一事一五一十說了清楚,又說了自個兒的猜測,向穆淮請示先將其送去太醫(yī)院驗一驗。 至于這玉佩的來歷,九山也并不確定,便不曾多言,但穆淮遠遠看了一眼,便認出了那玉佩來。 是從前他贈與錦嫣的那枚。 對于九山提出的要將其送去太醫(yī)院驗一驗一事,穆淮也無甚異義。他信得過當年的錦嫣,不代表他信得過晉國的其他人,且錦嫣返還晉國這幾年,又焉知她有沒有變? 九山得了穆淮肯定,便揣著玉佩要往外走,待走到一半,又被穆淮叫住。 “皇后去了何處?” “回陛下的話,皇后娘娘方才出去走了走,奴才進來前剛碰見皇后娘娘回來,現(xiàn)下應當回房中歇息去了。” 穆淮原是漫不經心聽著九山說話,此時手中朱批一頓,抬眸道:“皇后可看見這玉佩了?” 九山總覺得穆淮話里有話,頓時又淌下幾滴冷汗,也不敢瞞,笑道:“瞧見了,奴才原莽莽撞撞想直接送去給太醫(yī)驗一驗,還是娘娘提醒了奴才,要先送來給陛下看一眼?!?/br> 穆淮復又垂下眼簾,將目光收回至奏折上,淡淡道:“嗯,去吧?!?/br> 九山捧著玉佩退下了。 殿內歸于寧靜。 穆淮心中卻漸漸煩躁起來。 皇后到底猜到這是何人送來的玉佩沒有?若是她猜到是錦嫣送來的,怎的這般平靜地就回房歇息去了?她絲毫也不在意? 穆淮想了想,又覺不對,許是她心中介意至極,卻又怕讓人覺得善妒,不好言說,只能難過地回了房中去呢? 穆淮愈想愈覺得是如此,心中漸漸平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又放心不下,干脆將朱筆一擱,起身往偏殿走去。 穆淮步履輕快地行至偏殿前,已經想好了若是姜寧靈對他耍小脾氣,他要如何哄。誰知來到偏殿時,只見吟南同若竹守在門外,見他過來,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禮,而后告知他姜寧靈方才走得有些乏,如今已歇下了。 穆淮頓時覺得方才那股煩悶感又升了起來,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按說姜寧靈現(xiàn)已睡下,穆淮手中又有事物,他應當應先折返回去,待姜寧靈睡醒后著人通報一聲便好,可穆淮立在門口,覺得步子有些邁不開。 若竹見他站在門口一言不發(fā),卻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思來想去,對穆淮道:“娘娘剛歇下,應當睡得沒那般快,陛下不若進去看看?” 若竹只不是是見穆淮遲遲不走,猜他是不是有話要對姜寧靈說,便大著膽子提了這么一嘴,原以為穆淮聽她又說一遍“娘娘已經歇下了”后應當會轉身離開,誰知穆淮不僅未走,反倒當真放輕了動作,推門入了房內。 若竹愣愣地瞧著穆淮進去,又愣愣地同對面的吟南對視一眼,似是沒明白自個兒這句話怎的就起到了這樣的效果來。 吟南倒不覺得意外,還好心地給若竹解釋:“是你自個兒說的,娘娘應當睡得沒那般快?!?/br> 若竹愣愣地看著輕輕被合上的房門,小聲問吟南道:“我是不是說話沒大說清楚?” 吟南思索一瞬道:“倒也不是,你這話本來就有兩個意思,就看陛下想聽哪個了?!?/br> 穆淮進了房內,就見榻上側臥著一道婀娜身影,便放輕了腳步走了過去。 姜寧靈的確因得那枚玉佩而心中有些不快,卻又覺自個兒沒有什么可不快的理由,便借口身子乏累而將若竹與吟南都支了出去,想一人安安靜靜待一會兒。 誰知才躺下不久,就聽得外邊兒傳來交談聲,她隱隱約約聽到了穆淮的聲音,而后房門便被人推了開。 想也不用想,進來的人定是穆淮。 姜寧靈此時心中正亂著,不谷欠多理會他,便一動也不動地假寐。 姜寧靈背對著房門,穆淮瞧不見她面容,她原以為穆淮見自己已睡了過去,應當很快便會走了。 誰知身后的腳步聲不僅沒有離開,反倒一點一點地愈發(fā)靠近,而后姜寧靈感覺身后床榻一陷,穆淮坐了下來。 姜寧靈忽地有些緊張,有些怕穆淮瞧出來她是在裝睡,連呼吸都忍不住放的輕輕緩緩,生怕被瞧出端倪來。 姜寧靈就這般假寐了好一陣,卻遲遲不見穆淮離開,正覺得有些裝不下去時,去忽地感覺到穆淮俯下身來。 溫熱的氣息撲灑在她頸側,穆淮身上獨有的龍涎香也纏繞在她鼻間,姜寧靈無意識地緊了緊手指,以為要被穆淮拆穿了。 誰知穆淮只是在她面頰上落下一吻,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喃喃了一聲“月兒”,而后抬手輕撫過她如墨一般的長發(fā),頓了頓,便起身離去了。 待房門在身后合上的同時,姜寧靈也睜開了雙眼,翻過身去瞧著那已經合上的房門,不禁有些疑惑。 穆淮究竟是來做什么的? 還有那一聲“月兒”,如醇和的晚風一般,柔柔繞在她耳邊,纏綿繾綣。 姜寧靈不自覺揪了揪被褥,將錦被揪出幾道指印,而后又頗有些無力地松了開,不谷欠多煩擾。 九山親自將那玉佩送去了太醫(yī)院,太醫(yī)院見九山這般鄭重,便輪番細細查看,很快便確認其上并無什么藥粉一類的東西,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玉佩罷了,無需刻意做什么處理。 九山便又捧著這玉佩回來了,將其送至穆淮面前,也一五一十地將太醫(yī)說過的話都轉述了一遍。 穆淮接過那玉佩,觸手溫涼。 這玉佩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他手中。 今日里他從見到這玉佩的第一眼起,便知曉錦嫣在打什么主意。 但不得不說,這法子奏效了。 此刻他手中握著這枚玉佩,腦中總能斷斷續(xù)續(xù)地想起年少時疏月同他嘰嘰喳喳的那些事情。 所說之前洛言猜測晉國送來錦嫣是想讓她和親一事不過是猜測而已,可如今這枚玉佩出現(xiàn)在了勤政殿里,那便說明,這些猜測,十有八九是真。 甚至,錦嫣自己也是愿意的。 穆淮這般想著,指腹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玉面上摩挲,不知不覺間,竟是一直未松開手。 姜寧靈歇了好一會兒,又想起穆淮主動來她房中尋她,思來想去,還是起身換了衣裳,來了正殿。 九山不知做什么去了,難得沒守在殿外,姜寧靈從階下看去,只能隱隱約約看見穆淮的身影,手中似乎一直握著什么,慢慢把玩。 階前是個面生的小宮女,姜寧靈不知穆淮是否在處理要事,便問了一句,正要抬步往里走時,又回身問道:“陛下手中的是何物?” 那小宮女茫然了一瞬,而后道:“回娘娘的話,是一塊白玉。” 第41章 重要 姜寧靈腳步一頓, 繼續(xù)問道:“陛下握著那枚玉,把玩多久了?” 那小宮女不知姜寧靈問此事是何意,但皇后問話, 還是得規(guī)規(guī)矩矩答的, 便細細想了一想, 發(fā)覺自個兒想不起來陛下究竟是自何時起開始握著那枚玉,只隱約記得九山公公帶著這玉回來已有兩三個時辰了, 便模棱兩可道:“大約, 兩三個時辰吧。” 兩三個時辰…… 那便是說,自打九山將這玉交給他, 他便一直握在手里? 姜寧靈站在石階前,忽地不想往前去了。 她被這玉佩攪得心中不平靜,原想著她同穆淮朝夕相處這般久, 他多少也會將她放在心上,誰知他只是端坐在桌案前, 手中握著那枚他當年親自交至心上人手中的信物,整整半日。 她像是被那枚玉佩生生隔開了。 但他方才那一聲繾綣至極的“月兒”, 又是何意? 姜寧靈猶豫一瞬, 并不覺他這段時日來的細致體貼是做偽,便拎起裙擺, 到底還是緩步走去了穆淮身邊。 姜寧靈邁入正殿的那一瞬,穆淮剛好抬眸往這邊瞧了一眼, 見是姜寧靈后,便對候在門外的宮人打了個手勢。 若竹見狀,很識趣地沒有跟進來, 姜寧靈剛一踏入殿內,身后的雕花木門便緩緩被合上。 穆淮將手中物件隨意一放, 而后抬眸徑直看向姜寧靈,等著她過來。 不知為何,那道目光落在姜寧靈身上,莫名讓她覺得有些灼熱,不由得便放緩了步子。 一時間二人都未說話,只有姜寧靈又輕又緩的腳步聲,一下一下,似是踏在穆淮心上。 不知是否是心里裝著事而生出的錯覺,從殿門到桌案前的短短幾步路,讓姜寧靈覺得格外漫長。 但她仍緩慢又堅定地朝著穆淮去了。 待行至穆淮跟前,姜寧靈正谷欠張口,卻忽地被他扣住手腕,而后使力一拉,天旋地轉間,已經跌坐在穆淮懷中。 姜寧靈下意識地抬手攀住他肩膀,待穩(wěn)住了身子,又略略蜷了蜷手指,想要將手收回來。 只不過在她將手收回來之前,穆淮便將她往上擁了擁,手掌扣在她后腰處,姜寧靈想退也退不得,索性便不動了。 姜寧靈方才胡亂想出的那些來見他的理由被他這一動作,一下全忘了個干凈,只抬眸去看他,腦中飛快想著要如何才能將話頭引到那枚玉佩上去。 只不過還未等她想好,穆淮便開口了:“午間睡了這般久,可是身上有哪兒不舒服?” 姜寧靈搖了搖頭。 美人黛眉微微蹙起,似是盛滿了心事,穆淮心中一動,俯下身去,谷欠將那淺淺皺著的眉頭撫平。 姜寧靈卻仰起臉來,纖指一點,點在了穆淮唇上。 也攔住了他谷欠靠近的身形。 “陛下今日里,收到了一枚玉?” 雖說話尾帶著些上揚的疑問,但這句話聽起來并不是像在問他。 穆淮淺淺一笑,并未往后退去,答道:“是。” 姜寧靈的指尖還點在他唇上,穆淮薄唇張合間,似有微微酥麻的觸感從指尖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