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欲行險轍
康平王退后兩步:“都看我干什么?跟我沒關系。” 楚岸:“有人做了這初一,可惜我早做好十五,提前備了兩份,拿走的那份是假的?!?/br> 楚珵:“......”敢呈偽造之物,知道你是欺君之罪么? “圣上放心,被偷走的只是拓本而已,并非偽造?!毕姘餐跎钪O圣意,看著楚珵眼睛,解釋來得很及時:“臣并非欺君?!?/br> 話都被湘安王講了,楚珵只剩下深吸一口氣,擲地有聲:“朕知道。即便是,也能情有可原,恕皇叔無罪?!?/br>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臺下眾人表情各異。 邵郁柳眉蹙成疙瘩。 這便是今上堂而皇之護著兩王之一了,公開給湘安王拉仇恨了。 與那頂明晃晃的“專寵”之轎,怕是有異曲同工之嫌。 “六弟,既是跟你沒關系。那你就莫再廢話。方才種種,我可以既往不咎,權當你在發(fā)酒瘋。” 湘安王毫不氣地直接撥開康平王,愣是將人推開,上前兩步,恭敬攤著那東西示給楚珵:“請圣上過目。此乃妙芃姑娘生辰八字?!?/br> 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人恨不得脖子再長長些才好,甚至有人屁/股都離了宴位。 邵郁心內五味雜陳,輕易便紅了眼眶。 見到邵家存放脈案左側書脊特有的紅綢帶,邵郁驚疑轉向她三哥。 楚岸沉重點頭。 楚珵不止看了,還叫小太監(jiān)當眾宣讀,不止讀了,還宣讀兩回。 眾人支起耳朵聆聽,不免開始揣測圣意。 有些人不免已經嘀嘀咕咕:“皇上開始有所松動,這是準備支持他的三皇叔了?” 議聲雖小,卻被楚淞聽到。 若是叫湘安王輕易得逞,他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死無對證。你拿出這東西又有何用。”楚淞嗤了一聲:“湘安王真是好打算,先散出流言說妙芃與死去的定北將軍相像,再一把拿出數(shù)年前不知從哪里淘來的陳舊脈案說是便是,招陰閣主搖身一變成了死而復生的忠烈之女?!?/br> “邵老將軍早已作古,年少驍勇的定北將軍亦身殞沙場,邵家一門忠烈竟沒留下后代可以滴血驗親,只憑三哥一張嘴,如何證明!你說妙芃是邵老將軍遺女便是遺女了?” “你既知死無對癥,如何又能知道這東西是假非真?”湘安王表情譏誚,目光刀冷劍削:“你拿出不是的物證來。圣上便信你,我便信你,宗親便信你!” “你!”康平王上前兩步,目眥盡裂:“簡直──” “夠了?!背灡砬樗坪醣粌赏醭车妙^疼,這時候折衷道:“兩位皇叔莫要爭辯了。各自讓一步,坐下,都坐下?!?/br> 同時給兩側近侍眼色。 眾宗親不免面面相覷,膽子大的甚至咬起了耳朵:圣上這是不打算細查妙芃的身世了? 這邵老將軍的遺女,說是就是了? 怎么死的?又如何死而復生的? 湘安王又是如何得知妙芃身世的? 圣上這是打算徹徹底底給他三皇叔面子了?自這妙芃出現(xiàn)在云蓉園起,圣上連微末的反對都不曾表露。 近侍一揮拂塵,兩側衛(wèi)兵垂頭退下,兩王亦被心思活絡有眼力的宗親拉著退至案后坐下。 老樂王似是察覺自己這時候出來正好,便起身道:“圣上,說了這許久,口渴了罷?聽說太皇太后陳壇地下許久的杏花釀前些日子給從土里起出來了,還托人囑咐過來提醒我,一定請圣上嘗嘗??次疫@記性,竟是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年紀大了,不中用了啊。還請圣上贖罪?!?/br> “樂王何罪之有?!背炓粋€眼色,馬上有眼力佳的小太監(jiān)過去扶著老樂王:“有勞樂王了。朕等下席散了,便去給老祖宗請安謝贈。” “太皇太后可是親口說了,謝贈就不必了?!睒吠趸问?,樂呵呵道:“有口諭,老祖宗講她年紀大了,又喝不得酒,這些東西正好留著給年輕人們熱鬧便好?!?/br> 楚珵道:“那便多謝老祖宗了?!?/br> 被樂王這一岔開話題,云蓉園內方才亮劍煌戟的緊張氛圍緩和了兩分,卻被楚珵下一句話陡然挑高三分。 “三皇叔?!?/br> “圣上。”楚岸從案頭立起。 “你今日所求,當真只是妙芃姑娘替皇叔接了短車轅賞賜并謝恩,別無其他?” 宗親們耳朵立刻支起,不免揣測起圣意來。 康平王此時壓根看不得楚岸得意滿滿,別開臉,掌中酒杯都要捏碎。 宮人們此時魚貫而入,按照尊卑座次,依次給天家貴胄們倒下瓊漿玉液。近百年老釀,名不虛立,廳內簌然一股沁脾釀香。 咔吧。 康平王手中酒杯玉碎聲幾乎與楚珵語調同時落下。 “既所求無其他,那便應了皇叔所請。兩王,還是需要和睦如初的?!?/br> 楚岸眉毛快要揚到天上,掃了袍擺鄭重行禮。 “多謝圣上?!?/br> 楚岸早意料到了少年天子會如此反應。 楚珵怕是一直在苦尋安插在湘安王府內的眼線,如今,怕是把眼睛瞄在了這新鮮出爐的邵將軍遺女身上。 該來的早晚會來,楚岸意料到了邵郁一旦身世揭發(fā)出來,會有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楚岸再直起身來,卻一語驚四座。 “臣怎么又會跟六弟一般見識。從小便吵,吵完還能一個碗里吃飯。都習慣了。至于六弟什么時候不愿與我一個碗里吃飯了,隨他。弟弟年紀大了,想另尋一個碗,太正常了?!?/br> 明明是影射兄弟間早晚鬩墻的葷/話,被湘安王不甚在意一般插科打諢,細細聽來,竟他娘的有幾分道理。 楚淞:“......” 宗親們:“......” 邵郁:“......” 小太監(jiān)一聲尖嗓驚叫徹底攪亂一池湖漣,“哎呀,王爺,您流血了!” 楚珵:“速宣太醫(yī)?!?/br> 正在專心給宗親倒酒目不斜視的小宮女嚇得手里酒壇脫手,嘩啦碎裂,絲線精致的蟒袍被毀,那宗親臉色自是好不到哪里去,訓斥自是少不了的。 一時廳內喝罵聲,議論聲音不絕于耳,啁啾不止,好不熱鬧。 ...... 邵郁從賜宴下來,小月站在走廊下,跟邵郁招手。 小月塞過來一張字條。 邵郁蹙眉,“薄......那薄玉漠竟沒有上鉤?他沒有如約去康平王府后門見你?” “何止沒有?!毙≡碌溃骸拔乙恢毙⌒母?,沒叫他發(fā)現(xiàn)。拐了兩道彎,他將用來連信的那個羽毛都扔了?!?/br> “扔了?”邵郁心里一梗,“像是有意做給你看的?!?/br> “那沒必要啊?!毙≡聰傞_兩手:“我們試圖調查背后之人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那該死的薄玉漠該早有察覺,沒有一次丟了聯(lián)系用的羽毛過?!?/br> “鳳觴閣閣主所用的羽毛有多重要姑娘你是知道的。如今他丟掉羽毛,這是否暗示什么?” 邵郁一張手輕輕敲著掌心下的欄桿,“他是在用此法,叫我們知道他不是康平王的人。又或是,以此誤導我們他與康平王、鳳觴閣與康平王,都沒有關系。” “之前他不屑給我們提示,是因為我背后沒有倚仗?!?/br> “如今我常住湘安王府,薄玉漠許是覺得這是湘安王的意思在試探他。” “兩個王爺都是攝政王,私下酣斗早已人盡皆知。薄玉漠為烏紗計,不想再趟這渾水,便用這個法子將自己撇得干凈,不想攪進兩王斗爭中?!?/br> “姑娘,那我們怎么辦?”小月低聲,瞧了瞧左右。 遠處三兩宮人看向這邊,反而加快腳下步伐,很快消失不見。 邵郁眸子驟然一縮,“必要時,我會直接去問薄玉漠。周旋了這許久,我有些乏了?!?/br> 小月微急,“姑娘這樣不好吧?薄玉漠是什么人?” “那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br> “這樣慢磨著似對我們沒有壞處。若一切攤開了講......那,那姑娘這許多年的忍辱負重又算什么?” “我最怕的是?!毙≡滦目诤莺菀惶?,警惕如林間惶怕狩獵者就為飲一口清泉的小鹿左右環(huán)顧,“最怕的是這薄玉漠豁出去了,直接繞過他背后的人,對接當今圣上可又該如何?他本就是侍御史,能見皇上的機會多的是?!?/br> 當今圣上楚珵,乃永王嫡長子。 而永王一眾殘余部下,為十年前的往事計,都是對邵郁恨之入骨的。 永王一眾都認為是邵郁將軍害得他們主子沒了成為儲君繼皇位的可能,甚至懷疑永王之死與邵將軍脫不了干系。 有句話小月沒提,如此危險詭譎的皇宮之中,有些話不好講出口──薄玉漠是否知曉如今的妙芃就是十年前的邵郁。 這是他們暫不確定的。 若是知曉了,怕是薄玉漠頭一個雷早炸到了邵郁頭上。 薄玉漠曾為永王幕僚,自是也極恨邵郁的。 還有一碼,少年天子楚珵如今安然不動,到底是因楚珵全然不清楚當初永王之事,還是不知真正的“邵郁”如今尚在人間,想要發(fā)作替父報仇卻無從下手。 原因為何,邵郁需要去搞清楚。 畢竟,邵郁掌管著鳳觴閣,多少回著人暗里細細打探,探聽到的消息便是,當初楚先皇有御詔,凡是涉及永王之事,勿議勿傳勿訓,違詔者視同謀反,對外一致的說法便是── 永王薨逝于驟疾,先皇著令永王嫡長子楚珵繼位大統(tǒng),兩王攝政。 薄玉漠和楚珵兩道雷頂在邵郁頭上,叫邵郁時刻遍體生寒、心口痛囂長達十年。 她掌管著鳳觴閣,為便探聽消息,為避難所。 同樣道理,在薄玉漠眼皮子底下謀生存,又何嘗不是火中取栗? 小月不忍地瞧著邵郁:“姑娘。我能猜到你為何著急了。就不能再忍一下么?十年了你都忍了。再者,湘安王如今貴為攝政王,位高權重,不但能護著自己,還能護著姑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