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奇毒再現(xiàn)
永王帶著一眾精衛(wèi),一如來時那般浩浩蕩蕩威氣十足揚長而去,楚岸身后跟著大批隨從進了棧,瞧著這些人的背影,宣統(tǒng)領(lǐng)抬袖擦汗。 “這番好險?!毙y(tǒng)領(lǐng)道:“我還當要武力鎮(zhèn)壓,刀劍相向,血染長街。這永王竟如此就罷休了。真不可思議?!?/br> “且等著吧?!毙ひ粛箤⒌独涫者M刀鞘:“王爺既未下令,守備不可松懈?!?/br> 宣壹才放下袖子,手臂僵?。骸鞍。磕窃在E還分兩茬?” “──今夜守備不可松懈?!睏N輧?nèi),祝恤緯也在道:“不止如此,還要加防三道。萬不可掉以輕心?!?/br> “那是自然?!背吨髶窗才藕米P艟曌√?,又叫了夜宵送進來。他本沒有吃夜食習慣,忙乎這半宿,倒是怕小棉絮餓著。 方才祝恤緯那番長篇,著實驚艷了一番。 掌柜親自領(lǐng)著眾伙計,各自手中端著托盤,上頭全是便于攜帶,油紙包好的各式鹵貨,隔著紙包便能嗅到香味。 掌柜滿臉堆笑立于門外:“此番多謝王爺。被人壓榨著交重稅上去,家里連添件衣裳銀子都要算計著花,滿月酒都不敢辦?,F(xiàn)下可好了,終于翻身了,我們小老百姓終于見到光亮了,這點心意雖為寒酸,還請王爺莫要推辭?!?/br> 這是趁著送宵夜來溜須拍馬,祝恤緯看進眼里,吃茶不語。 “多謝掌柜。”楚岸再次坦然笑納:“左摯?!?/br> 來收東西。 祝恤緯:“......” 這湘安王竟和其他養(yǎng)尊處優(yōu)傲氣十足的王爺不同。 往優(yōu)雅了說與百姓無距離無紈绔子弟慣有的虛架子,往粗鄙了說,便是臉皮夠厚。 永王送過銀子一臉吃虧相,這幫平頭百姓倒是實打?qū)嵰停投疾凰鸵淮?,少說也來敲三次門了,迎來掌柜送完了,近次的棧掌柜又來送,竟一時送不完。 送完還不算,個個都要感嘆一番王爺真是皇家風范,與百姓沒有絲毫架子。 湘安王接了這個接那個,滿目和煦溫雅,端的賢王儀態(tài),謙虛無比。 左摯送走眾人,順道替楚岸關(guān)上門。 湘安王大刀金馬坐下,毫無愧色,道:“落月鎮(zhèn)的鄉(xiāng)親太熱情?!?/br> 攔也攔不住,真不怪我。 祝恤緯:“......” 噗── 茶都笑噴出來。此地無銀三百兩。 越描越黑是否聽過? 楚岸一眼看穿小棉絮心事:“行軍艱難,我本就夠慘,若是叫將士跟著我吃土,誰還肯為我賣命?” 敢情是犒勞隨行軍士的? 祝恤緯臉色微僵,誠心道:“王爺圣明。恤緯小人之心了。” 但湘安王還是臉皮厚。第一印象太慘烈,輕易下不了這張面具。 祝恤緯甚至往深了想過一二,這湘安王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將來得圣眷深顧了,從那偏遠之地的涼錕城調(diào)回京了,這臉皮怕也是一時半會薄不了。 何時是個頭?許有了王妃了,有人管束了,能化去一二。 “好說。你到底年少。本王理解,不怪你?!?/br> 楚岸坦然接過道歉。 祝恤緯:“......”臉色更黑一點。 怕是有了王妃了還要更厚。 “依你看。”玩笑開過,楚岸回歸正題:“賬本在何處?此番黃袍事件未必如此輕易翻過這頁。憑馮懲之不可能吞下大數(shù)目的賬目。只怕審起來更難?!?/br> “王爺可曾派人嚴加看管那馮縣令?”祝恤緯提醒:“可別叫人暗中滅口才好。賬本加黃袍事件,他明顯只是傀儡,背后有人在指使,不一定此番就能審出什么。若是再被有心人弄死,就徹底成了替罪羊?!?/br> “早已留人盯著。”楚岸慢悠悠接話,“若是有人來毒害他,正好可以順著這藤往上查。” 祝恤緯點頭,又問:“對了,王爺,可有捉到衍姬?” “捉到了?!背兜溃骸跋妊簝扇赵賹徦?,那衍姬被抓,想來稷無霜也無法安睡于榻。只守株待兔即可。” 楚岸遞過去一杯茶,祝恤緯接了,又提醒道:“王爺,方才在屋內(nèi),恤緯來不及講的還有一句。” “──王爺既提到兵器制造,那王爺可知兵器制造最缺什么?” 楚岸不假思索:“自然是能匠。” “能匠中誰手藝最棒?”祝恤緯追一句。 “兵詭老人?!背对僮?,“但是相傳他老人家已經(jīng)歸西。兵詭之后,還未曾聽說誰的手藝能勝過他?!?/br> “王爺也說是相傳。所謂兵詭老人歸西,此事當真?兵詭老者在這落月鎮(zhèn)名聲躁躁不是一兩年了,近幾年忽得銷聲匿跡,只用一句人已歸西就全交代了,難道不可疑?” 祝恤緯二度追問,“他有沒有妻子兒女?如何歸西的?若是尋常病逝,一身絕學可有弟子承接手藝?這些都需要再去查查?!?/br> 連續(xù)幾句,祝恤緯一追再追,湘安王與他前后銜接無縫,二人對話聽起來頗為快速。 不出眨眼功夫,楚岸接話道:“本王即刻去派人查探他的墳,再去尋他是否有妻子兒女,若是尋常病逝,一身絕學可有弟子承接手藝,弟子又在哪?!?/br> 祝恤緯半分認真半分玩笑:“王爺想的這樣周全,恤緯竟覺得自己留下來有些多余。王爺思慮甚廣甚細,已然不需要謀士了?!?/br> 留下來有些多余? 楚岸:“只少了一樣優(yōu)點,還真是有些多余?!?/br> 祝恤緯:“......” 這這這叫人接無可接,某人險些拂袖而去。 楚岸大喘氣道:“──文我已領(lǐng)教了。恤緯當真是棟梁提挈之才。若是再會些武功,能隨時保護本王,又可自保,不叫本王時刻提著心你會被jian人所害,恤緯便是完美的了,一身優(yōu)點。” 祝恤緯:“......” 湘安王真是叫人又敬又恨又磨牙。 不止臉皮厚,還口里發(fā)欠。 欠到人想狠狠修理一番,又無從修理,心頭郁結(jié)著一口黑氣,那黑氣愈脹愈大,愈脹愈大,竟如日頭下一股明晃晃的泡沫,忽得湘安王后半句話峰回路轉(zhuǎn),如虛空中有一根極細的針,噗嗤一扎,滿腔黑氣盡數(shù)散于無形。 可還是有些氣。 祝恤緯忽得替未來王妃擔憂起來──如此面對著臉皮頗厚又欠又會哄人的湘安王,可怎么是好。 府里頭定是每日雞飛狗跳,“精彩”得很。 “恤緯后頭有何打算?若是不想回去,便就跟著我罷?!?/br> 湘安王道:“如何?” 祝恤緯頂著一口氣:“只要王爺不趕?!?/br> 趕了便有理由在太傅那里頭賴了,是湘安王趕我走的,便死也不再回來。 一天被氣兩三回,再被哄回來,吃一肚子黑氣,還不能說不能道,因說道了人家也會夸湘安王極會做人,也會做王。 只有跟著他的人,才知道有多“苦”。 苦不堪言哪! 把別人“折磨”地苦不堪言的湘安王一聽便樂了,“成。只要我不趕,你便不走。這可是你說的。等哪日恤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哭著喊著非要告幾日假,要走三書六禮,要把人娶回去,太傅問我,怎的這樣就把人送回來了,是我這外孫哪里有錯處?” 祝恤緯眼睛瞪得溜圓。 方才的黑氣又脹起來了。 誰要娶姑娘了? 八字還沒一撇了,他還尚未及冠,尚未及冠!早得很!早得很! “本王便說,你家恤緯趕都趕不走?,F(xiàn)下是必須要趕了,本王痛著心也要趕?!?/br> “為何要趕?” “因為這孩子一心系社稷,查貪腐,獻良策,提上議,日不能寐,夜不能安,殫精竭慮,晨兢克勵。本王實在過意不去,該放你幾日假,叫你去做自己想做的?!?/br> “老太傅定是會說,那是他該做的,王爺莫要夸贊太甚,免這孩子心頭膨/脹起來?!?/br> 祝恤緯盡力忍耐著,壓著火違心道:“我可沒這么好,王爺給恤緯扣高帽了?!?/br> “我就是要給你扣高帽子。”湘安王兩眼笑瞇瞇,“少年天性如何明媚耀眼都不過分。不過是夸了你兩句而已,” 夸了你兩句,而已。 順帶損一損,反正放著便是要拿來損的。 祝恤緯不想對湘安王冷臉,知道他并無壞意,想把氣氛轉(zhuǎn)一轉(zhuǎn),提醒一番。 “王爺此行落月鎮(zhèn)辛苦兇險,背后之人既然出了第一招,就怕還有后招,王爺身邊很需要有高手護衛(wèi)?!?/br> 楚岸點點頭,兩句便崩了,“那是自然。恤緯不會武功,平常記得跟我緊些。” 不會武功。 平常,跟我緊些。 祝恤緯腮幫里鼓的全是氣,“那便多謝王爺了?!?/br> “言謝就不必了?!毕姘餐醯溃骸疤的且粚幼允遣槐卦偬?。我本就該護著他的外孫。且我還差你一趕。有生之年,若不趕一次,豈不虧了?” 那趕,便是指的祝恤緯日后娶妻耽擱的幾日。 祝恤緯咽下血淚,被噎的口不擇言,“王爺,恤緯還小......趕,趕明再趕。不是,不趕明。不趕,也不是不趕。總之王爺,到時候再說吧?!?/br> “都已經(jīng)頂門立戶了,能成謀士了,能出謀劃策了?!?/br> 湘安王笑容慈祥,總結(jié)三個字。 “──不小了?!?/br> 祝恤緯在心里尖叫,你能不能不說話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么! “啟稟王爺?!弊髶丛陂T外輕聲道:“有人求見。” 祝恤緯如蒙大赦,長呼一口氣。 總算有其他事能茬過去了。 “何人?何事?”楚岸,祝恤緯兩人對視。 現(xiàn)已深夜,誰會來? “王爺見了便知?!弊髶创鸬馈?/br> “夜已深,王爺還請歇息?!弊P艟曌R相退出。 待門重新打開,來人揭掉面紗,楚岸驚奇:“邵冼!你不是跟著邵郁?為何你自己跑回來?” 連邵冼也回來了?六寶亦被派去盯梢瀟九兒,那郁兒身邊只剩下了五寶和七寶? “王爺,請拿好?!鄙圪f過來一個賬本樣書冊,“這東西是真是假,還請王爺鑒別。邵將軍吩咐回來的?!?/br> “你獨自去了歸鳳莊?”楚岸提了音量道:“還是有人跟你?” “歸鳳莊雖守衛(wèi)嚴密,卻不是刀山火海。我自己足矣?!鄙圪?。 “那郁兒身邊可還有別人?” 邵冼老老實實,一絲拐彎都無,道:“有的。有小月和紫契大夫。” 楚岸登時變了臉色,一介女流,一個大夫,聊等于無,卻不是聊勝于無,“五寶和七寶呢?” 左摯極會看臉色,摸摸鼻子,“五寶一直在幫我們,他攔住了康平王,還掉包了栽贓王爺用的黃袍,并沒有出來玩,好好在執(zhí)行邵將軍令?!?/br> “也就是說郁兒身邊沒有人了!” 楚岸“啪”一下拍了桌子,掌力竟將棗紅桌子上一應(yīng)茶杯震倒,茶湯滾出來,淅淅瀝瀝滴落下地。 并沒有震碎那般邪門。 “七寶呢!”楚岸何其聰明,一下子便猜到了七寶現(xiàn)身何處,“七寶,別藏了,出來!” “我在!王爺,您叫我?”七寶趕緊丟了一堆栗子皮瓜子皮瓜子皮,腳勾著屋頂,從房檐倒出一個腦袋來。 楚岸腦中轟然一響,整張臉都白了。 他多奢望,自己猜錯了,若還余一個七寶在邵郁身邊,也不致叫他脊背如爬滿冰蠶一般寒涼。 左摯揉揉腦門,頭疼。 邵冼饒是再樸實些,也明白了一二分,撓撓后腦勺。 “郁兒把你們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全部派來保護我,萬中有一,邵郁有了危險該要如何?” 楚岸吼了這一句,屋內(nèi)竟是四寂無聲,眾人皆低頭。 湘安王竟是一絲猶豫廢話也無,徑直點兵要連夜出發(fā)去尋人,邵冼、七寶也翻身上馬。 迎來棧才消停了半分,又開始有了熱鬧人聲。 宣壹本還在閉眼小憩,聽見聲響一個打挺起來,沖過去勒住楚岸戰(zhàn)馬韁繩:“王爺!這般風風火火是要去哪兒?” 明日若是康平王或者永王來找王兄敘舊,或是另有他事,可如何是好。 “一切皆去找祝恤緯。”楚岸并無心思多與這耿直憨厚宣壹解釋,目光冰冷不容拒絕:“若是再有大事,皆等我回來!” 宣壹并沒有多欣喜,仍舊拉住韁繩不肯松手。 “天榻下來?!背稉荛_宣壹手指:“本王也要走。讓開。” 肖一嵐出現(xiàn)在馬后,很想把自己眼睛蒙起來。 為何這般依依不舍,又這般丟人,還真當自己是姑娘。 姑娘家顧及矜持,都不會死死黏糊。 “王爺可是許諾會帶我和肖統(tǒng)領(lǐng)走。” 宣壹雖腦袋不怎么會轉(zhuǎn)彎,卻有眼睛會看。昨晚三位皇子表現(xiàn)各自對比,日后追隨哪個,他已有了主意。 “自然。本王說過的話,一諾千金?!?/br> 楚岸轉(zhuǎn)手奪了韁繩一勒,胯下戰(zhàn)馬揚起前蹄敞亮嘶鳴。 宣壹還要湊過去,被肖一嵐猛然拉開:“不要命了你!” 數(shù)十影衛(wèi)兵早跟在楚岸馬后,不出片刻功夫,卻連黑影都尋不見。 “王爺是中邪了?”宣壹到底是武官,并沒有被馬蹄嚇破膽,卻頗為不解,“趕著去救火還是打架?黑面玉剎的,臉色忒嚇人。被污蔑黃袍加身尚且在笑,那般胸有成竹。如此說是救火卻不帶水,說是打架又不帶你我?!?/br> 也是想不通。 肖一嵐看著夜色中一點,半晌才道:“湘安王可曾納妃?” 宣壹一頭霧水:“還未行冠禮。也未聽說有湘安王妃。倒是聽說圣上給說過幾個美人,都被說太丑擋了回去。圣上為此頭疼許久,以為三皇子想要天仙。” “美人如何能丑?”肖一嵐夜色中握著劍柄:“只怕原因有二。湘安王或許不愿娶妻?!?/br> “那何為二?”宣壹虛心求救。 肖一嵐卻早已轉(zhuǎn)身,鎧甲斗篷被風卷起來:“二需要你去當面問他。” “──???”宣壹眨巴眨巴眼睛:“方才我倒是問了。那眼神像是要吃人。我可不愿再觸第二回霉頭。目光都能殺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