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攀援相謀
康平王府。 “當真?”康平王擰動權(quán)眉,厲聲問。 楚淞身后,探子啪一下拱手道:“王爺,當真。雖湘安王府歷來極難打探,守衛(wèi)森嚴詭異,還是叫屬下找到了疏漏之處,摸到了消息?!?/br> “小皇帝問到了湘安王,別國小世子離奇薨在了大楚地界,該叫誰去見秋漫國的來使?!?/br> “他如何回答?”楚淞問。 “湘安王岔開了?!碧阶踊氐溃骸安⑽粗苯踊卮??!?/br> “用什么話題岔開的?”楚淞將信將疑:“御前答言,不比其他,那小皇帝又擅長帶著侍御史到處嚇唬人,動不動就給人脖頸上/套,勒上個御前失儀、懶怠答言的罪名,也是一番麻煩。湘安王不可能不懂?!?/br> 家將臉如菜色,本想顯擺一番,只準備了后一個問題的答案,未曾料到折到了這個冒出來的黑題上頭。 “干什么支支吾吾的!”康平王高聲喝道:“你是不會說話了么!速速道來!否則要你何用!” “用用用請求圣上賜婚王妃的事情岔過去的!” 家將自以為急智,心內(nèi)一橫,索性用后一個問題堵前頭題的題面。總之不能叫王爺知道自己是被左摯嚴查府禁,擔心泄漏行蹤不得已退出府內(nèi)。 康平王:“......” “當真是娶妃!”家將強調(diào)道:“如今街頭巷尾全傳開了!湘安王求娶鳳觴閣閣主!連街上賣糖捏泥人的小販都知道!” “都在傳?”楚淞受驚不小,問:“怎么傳的?王爺求娶白衣,還是聲名如此狼藉女子。不荒唐?百姓怎么說?王親貴族間可有說法?” “呃......” “做什么吞吞吐吐的!讓你說就說!” “傳湘安王對那妙芃閣主情深意重,一見傾心,還說不相信鳳觴閣如傳言那般壞事做盡,必要盡綿力更名一二。對閣主縱然求之不得,若能博得美人一笑,便是予取予求要什么給什么。” “一時傳言紛紛,五花八門,道聽途說人云亦云早變了味道,如今甚至有傳,風評良好的湘安王之所以對那妙芃如此傾心,全因那女子眉眼間有五分酷似死去的邵郁將軍。” 楚淞:“......” 康平王:“胡說八道,人早死透了?!?/br> 家將道:“架不住百姓有人信啊!定北將軍祠里那將軍像可是姿容氣質(zhì)軒郎拔人,男生女相,眉目若黛,秀挺如蓮,見過的人都說俊。又有見過妙芃閣主的人在議論,著實像。說不定是失散多年的兄妹。畢竟,二十幾年前老邵將軍妻兒隨軍出征,痛失一女惟剩一子的事,從南到北人人都清楚,沸沸揚揚了許久。老將軍痛失愛女不能自已,求了圣上照顧幼子,小邵郁這才得以成了三皇子伴讀,湘安王對妙芃姑娘的情根,怕就是那時候種上的!” 康平王:“......” “還有,還有!”家將著急道:“還有人說── ” 楚淞氣急敗壞:“為何不一口氣說完!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簡直荒唐。” “屬下知罪?!奔覍⒖嘀?,裝了半刻葫蘆。 “繼續(xù)說!叫你說的時候別裝啞?!笨灯酵醣粴獾脭S了茶盞。 “還有人說,” 家將如躡手躡腳探頭出洞的老鼠,觀察一二康平王的臉色,硬邦邦視死如歸如實稟告。 “妙芃姑娘在湘安府足足過了兩夜,湘安王府別院一眾下人支得遠遠的,湘安王除了進宮一次,兩天未出屋,怕是該說的話,該辦的事,都說完辦完了。” 康平王臉色古怪僵了半瞬。 “王,王爺。”一個幕僚開口,“這妙芃,我們留是不留?她透過鳳觴閣,知道我們太多秘密,也就間接掌握了康平王府內(nèi)的許多動向。 “再說湘安王,他是打算娶回來一尊好看的菩薩,還是娶回來一個枕邊細作,我們暫且不管。” “但就憑家將講起妙芃最近一月在查妙仚行蹤,我們就該除她?!绷硪粋€幕僚道。 “你們急什么?!背恋溃骸敖兴?,不管她背后的主子是誰,查來查去只能查到逝去的永王身上。妙仚最近心事還算機敏,行事見人都沒有留下痕跡。能留下把柄,順藤摸瓜叫人抓到痕跡的,也就是十年前的那些舊事。” “王爺圣明。”之前的幕僚拍馬屁道:“暗暗藏了當年的人,人證物證無不一一指向當年的永王,也就是小皇帝的父親,當年的皇子楚芮。” “妙芃若是夠聰明,不可能向楚岸和盤托出我的事?!笨灯酵醯溃骸斑€有,小皇帝就是個羽翼待豐滿的幼虎,幼虎已識獸性,煌煌試圖捕獵。湘安王不可能現(xiàn)在就去招惹他,自古伴君之人無蠢才。妙芃若是迫不及待上位湘安王妃,最不濟,就是捏著幾個銀子的事情告訴楚岸而已。戶部屬于楚岸的地盤,他手里捏著我?guī)捉z把柄我也清楚。不過是消息彌合,不足為懼。” “王爺說的是?!绷硪粋€幕僚接話道。 “但就怕她構(gòu)陷王爺其他罪名?!钡谝粋€幕僚道:“十年前,湘安王被罰下放涼錕城體察民情,視同流放,途徑落月鎮(zhèn),曾被人誣告謀反,王爺可還記得?無中生有,雖最是不堪,卻是最行之有效。當年湘安王可就是險些被折到這上頭。高位者防來防去,惟有構(gòu)陷罪名最能害人根基?!?/br> “她還沒這個膽?!笨灯酵醯溃骸霸僬撸』实鄄皇浅运氐?,他不蠢,相反精明的很,并不好騙。我謀反?我給誰謀?玉焓早已出嫁,還是個女兒身。難道謀給楚焺么?” 幕僚被問一噎:“......” 倒也是。 “時刻注意湘安王府動向?!背恋溃骸白谟H那頭遲早會熱鬧起來。找?guī)讉€人造些聲勢,三哥要娶平民,這可是大事。很值得鬧一鬧。前兩天邵郁祠被砸,可是讓他出了好些風頭趁著由頭壓制我,也該我除一除晦氣了。重建而已,可是讓他耍夠了威風?!?/br> 幾個幕僚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王爺就瞧好吧?!?/br> 待幕僚全部告退,屋內(nèi)屏風里只剩楚淞一人。他將壁上抽繩里的畫軸展開,自斟了一杯茶,小聲喃喃。 “你若想嫁,為何不找我?他與我,明明是同類人?!?/br> 都是善于掠奪,于無聲處怕是能將人吃得骨頭不剩。 畫中女子櫻唇殷紅,腮頰粉潤,正是容貌有變的邵郁。 如今鳳觴閣閣主妙芃。 * 人人都以為楚岸正于御前答問。 幾公里外的湘安王府此刻杏花簌落,雞鳴狗跳。 好不熱鬧。 “姑娘,我說,能不能別砸了?!?/br> 小月看著一件一件從屋里拋出來的東西,齊整的出來,到地上崩碎成了漫天星,著實可惜。 不由勸道。 “姑娘你若是都看著不順眼,不如列個詳細我們寫下來,回頭叫王爺一一從庫房找仆役搬給我們,高價跟典當行當了,當成白銀,又是一筆不菲收入,王爺庫里全是好東西,肯定值錢,我們還能發(fā)筆小財?!?/br> 周圍家將仆役面面相覷,敢怒不敢言。王爺要娶的王妃到底是個什么人。 似乎只認錢,脾氣還暴躁,動不動就又潑茶湯又砸東西,這可如何是好。 邵郁:“......” 正丟的起勁,她被小月氣得胸口疼,手里一個蘭花琉璃盞不想直接松脫了手。 邵郁心頭一凜額頭冒冷汗,趕緊用腳去接。 方才砸了那許多都是燭臺茶盤筆洗,不太值錢的,全是給外人看的,砸完胸里終于不那么氣了。 調(diào)理半晌,被小月三兩句又堵住了胸口。 三哥自小喜歡琉璃盞類雅致端方的器物,若真毀了,怕是要心疼好久。 眼見著挽救不及,邵郁想都沒想,直接用自己身子墊到那琉璃盞下頭。 小月瞪大眼睛,伸出手臂就要將人推開。地面密密麻麻一層滿是碎片狼藉,若扎到了,那還得了。 隨著魅影飄過,幾道白風閃過,快得如同錯覺,眾人反應過來時,麗色驚人的妙芃閣主已被湘安王抱到了懷里。 男子周身氣質(zhì)如同明珠湛落凡塵,超脫決然,與眉若遠黛的淡衫美人相得益彰,一時畫面氤氳,美不勝收。 二人頭頂飄落的杏瓣,有三兩不知是不是調(diào)皮,一瓣落到邵郁額頭上流連不去,另一瓣則隱到女子柔滑玉膩的脖頸旁,領口邊緣。 楚岸一時看呆了。 他如在夢中,伸出去的手,不知要去解懷中女子水藍色細紗衫肩上的紐扣,還是去拂落領口的花瓣。 邵郁臉早已紅了大半,掙脫開楚岸將琉璃盞拋給他,不悅道: “王爺做的好事。還不放我走!要關我到什么時候?你聽外頭都傳成什么樣了?流言都能蓋了我了!” “哦?” 楚岸將手里的琉璃盞遞給左摯小心翼翼接過來的手,嘴角含笑。 “王妃是悶了,想出去走走?便想到用這個法子叫來本王?著實不需要如此復雜,你一個招呼,叫仆役來傳個話,本王便會迫不及待飛來?!?/br> 邵郁:“......” 小月捂著嘴,還要再迫不及待。 此番就夠迫不及待了。 這個英雄救美,茬口拿捏精準,是王爺?shù)氖止P。怕是早躲在暗處看了許久憋著不出現(xiàn)。 很是難為湘安王能沉得住氣。 “迫不及待飛來倒是不必了?!鄙塾糸_始興師問罪:“王爺難道打算一直關著小女子?關到何日是個頭?關便關了,為何府外還不閑著流言傳不停?” “府外有何流言?”楚岸裝傻:“本王怎么沒聽說?王妃還聽到什么了?與我說說?” “說我,說你......你過分!”邵郁看看左右。 再任憑流言傳下去,恐怕明天就變成蒼天被你我深情感動,賜我一子,便很快能生出一個了! 在這么多雙眼睛面前說那些流言么?她開不了這個口。 “誒,誒,那個,我冒死來插個話?!?/br> 小月幽幽走來,踏過滿地狼藉:“那個,王爺與我們姑娘呢,看來是有些誤會,這誤會呢,就該關上門來調(diào)解一二,那個,你們大家都散了,散了,散了,等下王爺來叫,你們再來收拾地上?!?/br> 說著,小月將一王一“妃”朝屋里一推,順勢掩上門,將一眾好奇的眼睛關在朱漆門外。 而她自己,則好好充當衛(wèi)兵,巧笑嫣然看向眾人。 眾人:“......” 再次面面相覷。 “還看什么,都散了散了散了!”左摯接收眾人問詢眼神,不耐煩擺手道:“不走,難道等著聽王爺墻角么?都走,走走!” 推開前不忘伸手隔空點小月兩下:“你呀?!?/br> 小月調(diào)皮吐舌:“你也走。遣走別人了,你也不許留下?!?/br> “我?guī)讜r說要留下了?!弊髶磻嵢煌?。 拐角時不忿堵回兩句。沒瞧仔細額邊側(cè)廊柱,當一下,左護衛(wèi)撞頭了。 小月又得一樂,咯咯捂著嘴,肩膀都要笑抽。 屋內(nèi),“王妃”徐徐后退,湘安王徐徐逼近,直到哐啷輕響,“王妃”的頭紆尊降貴抵到了門板上,胸前結(jié)結(jié)實實壓了一尊男子大佛,手腕被攥著扣到頭兩側(cè)。 四目相接。 再顧不上質(zhì)問。 邵郁眼神有些閃躲,這綠油油的眼睛有些怕:“王,王爺......唔。” 楚岸可不想聽她講什么廢話。 他輕輕碰著邵郁的唇,動作輕柔得如同安撫受驚不小的幼獸,又似唇下是多么了不得經(jīng)不起磕碰極其易碎的寶貝,比初次吻時最溫柔的時刻還有柔上三分,輕的如同羽毛滑過。 察覺唇下的人微有掙扎,這次不再是鐵血政策嚴厲鎮(zhèn)壓,楚岸壓著嗓近乎哀求。 “別動,乖,郁兒,我就親親。想你。夜里入睡都極艱難。怕是一場夢,醒來你就不見了?!?/br> 懷中人終于消停些許,不再掙扎。 楚岸長舒一口氣。 從流言起來第一撥,他便開始隱隱期待,不怕邵郁沒反應,就怕邵郁反應不夠激烈,不夠激烈就說明不夠珍視他。 坦白講他預測過比砸東西出格更甚越矩更甚的cao作,比如放跑他府內(nèi)御賜的寶馬,再如拔光府內(nèi)奇花異草倒光珍惜藥斛,再如放空錦鯉池的水,暴殄天物讓那一池子活魚鮮蝦暴曬于枯底,更如── 就是邵郁毀掉湘安王府,不留一草一木,他都能接受。 冷不及被他瞧見別人眼里的“妙芃”守護他心愛的琉璃盞,胸口突兀震疼。 若這還不是他的郁兒,誰是? 誰能是? 誰配是? 誰能如此了解他? 幼時少時相伴的情形在腦中呼嘯而過,楚岸一時鼻酸,感嘆道: “何時郁兒能與我相處如初,不留疏離?是不是要我將年少時共同經(jīng)歷的事再講一次便好?你便能憶起了?” 邵郁將頭別開,鼻音控制不?。骸罢l要聽,我才不要聽。” “你要聽的。”楚岸執(zhí)拗地將頭扭過來:“你很想聽,我知道。歲月太過久遠,你都忘了我們少時是如何相處的。我們從落月鎮(zhèn)開始講起好不好?那是我成年后頭一次出宮,我──” “王爺?!?/br> 邵郁推開楚岸,抽開一指頂住楚岸胸膛。 “就站這里,別向前走了。你還是關心關心如何應對小皇帝給你的回禮比較現(xiàn)實。兩個貌美如玉的宗親貴女做美妾,王爺想如何打發(fā)?王爺?shù)恼袃喝缃癫货r了??灯酵跻辉缁亓俗嗾郏禄亓送鯛?shù)穆纷?,他說不好一次收倆宗室女太過暴殄天物,皇恩浩蕩倒是可以賞給三哥,三哥尚未娶妻,可以先收了美妾,高享齊人之福。王爺以為如何?” 楚岸不緊不慢,捉了邵郁根根玉指輕咬,漫不經(jīng)心。 “不如何。我身子不好,應付不了那么多房里人。你一個就夠了。我已經(jīng)回了皇上。” 邵郁:“......” “你先前不是還說──”邵郁一個姑娘家,有些話羞于啟齒。 上次不是還說花樣翻新折騰得比較狠?如何才過了幾天,就從瘋狂無度變成難以應付? “如此變化無常?!鄙塾裟笾ぷ樱赂魤τ卸话悖骸巴鯛敳慌禄实凵擅??御前答話前后如此迥異超常,不倫常理,容易叫皇家心生猜疑?!?/br> “猜疑自來就有。”楚岸不甚在意道:“當初是最有可能議褚的一個,我卻擁著自己侄子為帝,他人就常有猜忌,連同長大年少的小皇帝對我都多番試探。處境已經(jīng)如此艱難,為何還要讓自己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邵郁被當面問及這個,多少有些理虧。 當年若不是她── 三哥也不用憤懣如此,不堪其擾。 若說怪誰,似乎又只能怪天道輪回世事無常,骯臟的世道不可避免,塵埃不可不沾,如今兩王相爭,互為犄角,反倒互相安全。 小皇帝還需要時間養(yǎng)足羽翼。 邵郁不禁半絲慶幸,或許,她還可隱于暗處徐徐圖之,為三哥補償一二。 滿腹傷懷來不及梳理一二,就聽湘安王再次語出驚人。 “還好小皇帝很是清楚我前后說法不一致,說來說去不過都是為了一個你罷了。便索性燙手山芋丟給我。還講我若是能將兩個貴女的宗親順利安撫好,不叫他頭疼三番兩頭有人找他去鬧,賜妾的事就永不再提。王妃,幫我可好?我們一起演一出牽絲戲?就是那種用著紅繩牽在一起的傀儡戲,我們搞出雙簧?” 邵郁:“......” 她很想按著湘安王額頭看看人發(fā)燒有無,然后譏諷一番,事實她也這么做了。 “王爺,您沒事兒么?確認沒瘋?用我這張臉,大搖大擺牽著人去明目張膽打宗親的臉,您以后要不要在朝堂混了?如何立足于皇室之中?這不光是燙手山芋,已經(jīng)是將王爺?shù)拿嫫ぶ糜谂诶又狭恕!?/br> 小皇帝小小年紀,當真心狠手辣。 “炮烙便炮烙了?!?/br> 楚岸抓著邵郁手心,覆于自己側(cè)臉,眼里寫滿情愫:“為了你,值了?!?/br> 少頃,他又道:“左不過就是如此鬧一鬧,皇帝拼的就是這口氣,還能不叫他出?天天有人因為這些事參我,總要有件有分量的事,也叫他好堵其他人的嘴。”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 如此,我才能娶你。 “值了?”邵郁只聽見這兩個字,喃喃重復。 “值了?!背多嵵囟?“只要是你,都值。” * 晚間,楚岸以自己夜間噩夢連連,很擔心半夜驚醒為由,愣是擠進了邵郁粉紅帳綃中。 邵郁打起十二分精神,衣裳都不敢換,正襟危坐,如臨大敵,生怕楚岸同白日那般欺身過來又親又抱,甚至做得十分過分,難以招架。 邵郁以為湘安王趁著更衣安置,許是還要擠過來鬧一番,比如軟磨硬泡一番,非逗弄她替他脫去外衫除了錦履,再比如非要拿著青鹽,逗著她必須伺候他漱口。 再比如,非要摟著她兩人躺在一起,不許她睜開眼睛,必須同時同刻兩人睡去。 卻是都猜錯了。 “郁兒也累了吧?” 她答:“不累?!?/br> “累了就早些休息。”湘安王很執(zhí)著。 “......”邵郁忍著道:“我當真不累?!?/br> 湘安王自顧道:“外頭有青鹽,也備了你那份。還有沐湯,你若是覺得別扭,便開門叫左摯另備一間凈室也可。我已交代好,他完全聽從你調(diào)遣。不過,卻還是要你睡在這個屋的。你沐浴完后,記得回來?!?/br> 湘安王嚴瑾守禮得很,對著她說完這些,似乎房內(nèi)只有他一人一般,自己脫了常服放于木施上,將自己兩個錦履并好置于腳踏左側(cè),便側(cè)臥在榻,蓋好錦被,少頃似乎已陷入淺眠,呼吸長而緩。 邵郁幾次偷偷看過去,以為三哥會中途睜開眼睛,忽然撲過來。 卻并沒有。 又猜錯了。 湘安王輕闔鴉睫,睡態(tài)安詳,一只手好好地枕在腦下,十分安分守己。 邵郁長呼一口氣,闔眼。 心內(nèi)默數(shù)幾個數(shù),邵郁睜開眼睛。 楚岸維持著一個動作,仍舊沒動。 如此便是睡著了? 邵郁輕輕從木椅站起,捏起香爐蓋,往里頭加了一片安息香,又轉(zhuǎn)而滅了兩盞燭火,叫屋里光線暗些,便于安眠。 身后楚岸緩緩睜開眼睛,嘴角輕微上揚,察覺佳人似要轉(zhuǎn)身,趕緊闔眼。 白日叫左摯準備的那方元帕,早被楚岸做好手腳,上頭殷如紅梅一點,裝在錦盒里。 邵郁第一眼就是轉(zhuǎn)去木榻。 三哥仍在“睡著”。 自此,邵郁便是確認,湘安王果真是長久失眠,困慘了。 那便叫他安睡罷。 她將木椅輕輕搬起,緩緩放置榻前,坐在上頭,就那么守著楚岸。 回想起白日,楚岸提到要一一講起年少之事方便她憶起,邵郁眼底悵然不已。 何止落月鎮(zhèn),怕是從兩人相識起,她都記得明白,從不敢忘,亦不舍得忘。 落月鎮(zhèn),她自是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