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人看一眼無動于衷的龐統(tǒng)，“是龐夫人的娘家meimei。”

    包拯口中的龐夫人，是指龐吉的現(xiàn)任夫人，龐統(tǒng)的后媽——孫氏。

    孫氏的是父親名叫孫德仁，本是窮鄉(xiāng)僻壤的七品芝麻官，本事沒有，前途無亮，家里窮得叮當響。后來不知走了什么路子，竟把自家嫡親的大女兒，賣給年長二十幾歲的龐吉做小妾。

    孫氏入府后非常得寵，沒過幾年就生下龐煜站穩(wěn)腳跟。孫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嫁個女兒全家受益。后來龐統(tǒng)的生母去世，孫氏被扶正，其父孫德仁也在龐吉的扶持下連連高升。今年就因為[政績優(yōu)異]被平調(diào)入京，做了不大不小的五品京官，在禮部優(yōu)哉游哉混日子，其它兒女也過得不錯。

    小紅本是孫德仁最小的女兒，曾經(jīng)也是視若珍寶極盡寵愛，小紅五歲那年走失了，孫家人哭著喊著找了好幾年，一直沒有線索，漸漸也就死心了。誰知十幾年后，小紅忽然冒了出來！親生女兒竟然淪落青樓？還是錦繡樓錢老板親自‘調(diào)教’出來的？這可太刺激了！

    孫老大人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提前去見列祖列宗，清醒后第一句話就是——“我女兒已經(jīng)死了！”不能認下，絕對不能認下！否則其它兒女怎么做人？我這張老臉還往哪兒擱！

    當年一起被拐走的孩子，足有六七個，只要孫家死不承認，誰也沒有證據(jù)，總不能把刀架在脖子上，逼著人家認女兒吧。

    小紅傷心欲絕，哭著喊著要出家，包大人也頭痛，趙臻瞇起眼睛想了想，“我倒有個好主意?！?/br>
    好注意什么的……

    眾人默默望天，預感孫家要倒霉了。

    **********

    太醫(yī)院，原名[翰林醫(yī)官院]，趙臻嫌它繞嘴，一直隨口叫[太醫(yī)院]。做皇帝的好處就是這樣，趙臻隨口一句話，眾人就跟著改了習慣，幾個月前[翰林醫(yī)官院]已經(jīng)正式更名為[太醫(yī)院]。

    太醫(yī)院受翰林院管理，隸屬于內(nèi)侍省，包含在天文、書藝、圖畫、醫(yī)官四局之內(nèi)。太醫(yī)院主要承擔著[中央醫(yī)藥管理機構(gòu)]的職能，一般設(shè)有院使兩名、副使兩名，四人共同管理太醫(yī)院事務(wù)，下設(shè)直院四人，尚藥奉御六人，其它醫(yī)官、醫(yī)學祗侯零零總總拉拉雜雜上百人……

    太醫(yī)院正副使皆有官位，相當于現(xiàn)代醫(yī)院的正副院長，平時俗務(wù)纏身，并非醫(yī)術(shù)最好的人。太醫(yī)院的官位和醫(yī)術(shù)不成正比，所謂術(shù)業(yè)有專供，與其找正副使看病，還不如宣個醫(yī)官，

    太醫(yī)院經(jīng)常在皇上面前晃悠，晉升的機會很多，導致人員冗濫，部門越來越臃腫，散養(yǎng)了一大批閑散人員。后世某些影視劇里，天子一怒動不動就要殺光太醫(yī)，“救不活某某就讓你陪葬！”——這絕對是虛構(gòu)情節(jié)，除了某些特殊情況下，太醫(yī)很安全，不作不會死。

    繼侍衛(wèi)司之后，太醫(yī)院也難逃趙臻的[毒手]，經(jīng)過一系列雞飛狗跳的改革，裁掉了三分之一的閑散人員，將太醫(yī)院拆分成三個部門，一個負責看病，一個負責著書，一個負責管理，三個部門下屬眾多小部門，在此并不一一細表，我們只說負責[看病]的部門。

    負責看病的部門，被趙臻定名為[急診科]，將醫(yī)術(shù)超群的人才聚集到一起，閑來無事切磋醫(yī)術(shù)、研制新藥、改良舊藥、編寫醫(yī)書等等等等……[急診科]是太醫(yī)院最核心的部門，設(shè)有院首一名，副院首兩名，公孫掛著一個副院首，院首曲霖是趙臻欽點的。

    曲霖年紀不大，醫(yī)術(shù)很高，就是膽子太小了，動不動就哭天抹淚。

    接到趙臻的命令，暗衛(wèi)不敢耽誤片刻，直愣愣沖進太醫(yī)院，捕獲正在[每日一哭]的太醫(yī)院首曲霖。暗衛(wèi)拎著曲太醫(yī)騰空而起，飛檐走壁火速趕回開封府，沿途留下曲太醫(yī)的一路哭聲，百姓們都抬頭張望——這是下雨了？

    見到趙臻，曲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活像在婆家受了欺負的小媳婦兒，淚汪汪地撲過來抱大腿，因為趙臻實在太……濃縮了，只好改成抱腰。曲霖膽小，有很嚴重的恐高癥，方才被暗衛(wèi)拎著衣領(lǐng)飛檐走壁，小心臟差點蹦出來！幸虧曲霖怕死，隨身攜帶救命小藥丸，吃了兩顆才把自己救活。

    曲霖一見趙臻就撲上來告御狀：“皇上??！小臣險些見不到您了！嚶嚶嚶……”

    趙臻看著某暗衛(wèi)：“你耍流氓了？”

    某暗衛(wèi)摸摸鼻子：“曲太醫(yī)哭得好有趣，屬下忍不住逗了一下……”

    趙小臻表示懷疑：“只有一下？”

    某暗衛(wèi)咳嗽兩聲：“一下又一下……”

    →_→果然是耍流氓了。

    “去墻角站著！”趙臻裝模作樣地怒斥暗衛(wèi)，暗衛(wèi)面無表情地走向墻角，墻角罰站什么的……皇上果然護短。趙臻摸摸曲霖的腦袋，順毛順毛~“別哭了，我給你撐腰，你還想怎么罰他?！?/br>
    曲霖淚眼朦朧，“讓他幫我搗蟲子！”

    趙臻努力忍笑，“好，搗多少都可以。”

    曲太醫(yī)膽子小，懼怕一切活著的蟲子，偏偏太醫(yī)院最近研究新藥，要搗碎大量蟲子做藥引。這可要了曲霖的命了，一天哭暈了三次啊三次，都被心狠手辣的同僚救醒，因為大家都會望聞問切，連裝病耍賴都不可以，這份工作實在太虐心了，曲霖每次見到趙臻都哭著喊著要告老還鄉(xiāng)。

    奇怪的是，曲霖害怕活蟲子，卻不害怕?lián)v碎之后血rou模糊的死蟲子，制藥的時候直接用手抓！工作中的曲霖，一改平時哭包模樣，說一不二敢想敢做，彪悍的醫(yī)德不需要解釋！

    曲霖眨巴眨巴眼睛，掉下兩顆金豆豆，“皇上說話算話？”

    趙臻一臉正直，“金口玉言！”

    單純的曲霖相信了，擦干眼淚破涕為笑。

    曾經(jīng)單純的眾人為他點蠟——寧愿相信世上有鬼，也別相信趙臻那張嘴！

    展昭將命案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藥粉遞給曲霖，曲霖看了看，“哦……”

    哦什么，不要大喘氣！——眾人怒視曲霖。

    “原來是這個藥?！眲e看曲霖年紀輕輕，曲家已經(jīng)連續(xù)三代在太醫(yī)院任職了，對太醫(yī)院里的大事小事門兒清。曲霖的爺爺年輕時，剛好是太祖時期，曲霖不僅聽說過這種毒藥，還見過實物。

    曲霖道：“先皇在世時，曾嚴令禁止太醫(yī)院收藏毒藥，這種藥和其它幾種毒藥都被銷毀了?；蕦m規(guī)矩森嚴，私自制毒、藏毒、用毒都是死罪，沒有皇上的暗示，太醫(yī)院里沒人敢制毒。而且看這個藥粉的顏色，不像是幾年內(nèi)新藥，倒像收藏很多年的舊藥?！?/br>
    包大人道：“太醫(yī)院中，還有誰會做這種毒?！?/br>
    “誰都會啊。”曲霖大大咧咧道：“太醫(yī)院收藏了全天下的藥方，大夫手里拿著藥方，就好比武者手持利劍寶刀。治病救人就是神醫(yī)，行俠仗義就是大俠；見死不救就是庸醫(yī)，欺凌弱小就是敗類！”曲琳大義凜然說完這段話，偷瞄一眼在墻角罰站的暗衛(wèi)，一切盡在不言中……

    眾人沉默。

    看不出曲太醫(yī)還挺記仇，念念不忘要報復，抓住機會就要踩一腳，這是膽小鬼的逆襲？

    ***********

    太醫(yī)院沒有線索，眾人目送揚眉吐氣的曲太醫(yī)，和[奉命贖罪]的某暗衛(wèi)。如果說曲太醫(yī)是[會咬人的兔子]，趙臻調(diào)教的暗衛(wèi)就是[不會叫的忠犬]，兩人在一起，還不知道誰欺負誰呢……

    送走了曲太醫(yī)，展小昭和趙小臻手牽手回家吃午飯，腳步輕快興高采烈。

    親戚們還沒走，重要的是展夫人還沒走！展夫人做菜的手藝太棒了，幕后黑手也不能阻止趙小臻蹭飯的決心！趙小臻時常感慨——如果不是打不過展青鋒，一定要把展夫人非法扣留在御膳房，天天做飯給我吃！嗚呼，恨不相逢未嫁時！

    白玉堂的口腹之欲很淡，對食物也沒什么執(zhí)念，山珍海味能吃一碗飯，咸菜豆腐也能吃一碗飯。主要原因是五爺太懶了，吃飯和添飯都是麻煩事兒。每次展昭給白玉堂盛飯，都用飯勺使勁壓實，白玉堂沒有留剩飯的習慣，盛多少吃多少，就算感覺到吃撐了，也會把飯吃得干干凈凈。

    比起白玉堂屢屢受挫的養(yǎng)貓行動，展昭一直在默默努力，耐心養(yǎng)肥心愛的小白鼠。

    白玉堂背著手，慢悠悠走在兩人身后，望著趙小臻的背影若有所思。

    趙臻今天很奇怪。

    白玉堂一直覺得趙臻很奇怪。普通小孩愛胡鬧愛撒嬌，趙臻也愛胡鬧愛撒嬌，可熊孩子胡鬧起來沒完沒了，愛撒嬌的孩子都被寵壞了，只有趙臻總能把握好胡鬧的分寸和撒嬌的尺度。不多不少，不會讓人厭煩，也不會顯得太老成。

    趙臻本質(zhì)上也是懶散的，寧可滿大街瞎轉(zhuǎn)悠，也不會做無用功。他忽然跑到太白樓引起sao亂已經(jīng)很奇怪了，何況趙臻護起短來毫無原則，居然讓暗衛(wèi)跟著曲霖去[贖罪]？這實在說不通。

    奇怪的不只是趙小臻，還有死賴著不走的白谷。

    白谷也不知道是吃錯藥了，還是忘吃藥了，忽然變得非常熱情，不僅每天守在路口接自己回家，還在大庭廣眾下——“玉堂你回來了，爹爹等你好久了~~”白谷站在路口笑顏如花，背景上仿佛開滿了無數(shù)朵白百合！路過的行人都被白谷美呆了，男女老少全傻乎乎張著大嘴。

    ——額滴親娘誒！五爺他爹真好看！莫非是神仙下凡？！

    白玉堂轉(zhuǎn)身就走——好丟人，好想打死他！

    除了每天在路口引起圍觀，白谷還天天去街上晃悠。因為兩人長得太像了，百姓們難免好奇問上兩句，白谷就會露出[吾家有兒初長成]的表情，然后一臉自豪地告訴別人——“玉堂是我兒！”

    于是……

    白玉堂很快見識到什么叫滿城風雨！什么叫人言可畏！

    白谷不僅在外面發(fā)瘋，在家里也發(fā)瘋。每天自告奮勇叫白玉堂起床，他自己不睡懶覺，還要拉著白玉堂陪他晨練。白五爺很郁悶，每天起床都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在賣蠢，這種心塞的感覺，根本無法用語言形容！白玉堂抖了抖雞皮疙瘩，躲白谷如同躲蒼蠅！

    從前覺得，白谷似笑非笑的表情非常欠揍。

    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似笑非笑其實挺好的，[笑顏如花]的白谷太可怕了！

    白玉堂雖然一直想低調(diào)，可他那容貌、那脾氣、那功夫，實在不具備低調(diào)的資本。白玉堂天生就有吸引眼球的特質(zhì)，在武林中闖蕩幾年就名滿天下，在大街上溜達幾圈就家喻戶曉了。如今白玉堂常駐開封府，和同樣引人注目的展昭出雙入對，閃亮亮x閃亮亮=亮瞎眼。

    白玉堂在開封的人氣很高，連帶著白谷也出名了，兩人是親生父子這件事，就連遠在江湖的朋友都聽說了，紛紛致信白玉堂，詢（打）問（聽）詳（八）情（卦）。

    斯文的說法是，“近日驚聞白兄尋得生父，甚喜之，能否解惑？”

    直白的說法是，“白老五你他娘的不厚道！你不是孤兒嗎！哪又冒出一個爹？”

    迷糊的說法是，“當?shù)?？恭喜恭喜啊，你真不夠意思，娶媳婦也不通知我！”后面追加一封急信，“不好意思聽岔了，不是喜當?shù)?，是喜得爹，恭喜恭喜?。√嫖蚁虿竼柡?！?/br>
    白玉堂一把火燒光了所有信件，氣得半宿沒睡覺！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展昭自己喜歡欺負白玉堂，卻不許別人欺負白玉堂，關(guān)鍵時刻自然要挺身而出保護自家老鼠！展昭分析道：“首先伯父絕不是胡鬧，否則我父親不會看著不管。其次伯父性格高傲，就算想認回你，也不會用這種死纏爛打的方法，他明顯是故意折騰你玩?！?/br>
    “最后是趙小臻！”展昭瞇著眼睛斬釘截鐵道：“這種死纏爛打卻意外很有效的方法，一看就是趙小臻的手筆！既然能相出這種餿主意，他肯定知道原因！”

    白玉堂伸手拔刀，“我去問他！”

    展昭撲上去搶刀，“刀下留人！趙小臻還有用！”

    白玉堂冷冷一笑，“除了蹭吃蹭喝貧嘴惹禍出餿主意，留他何用！”

    展昭幾乎是脫口而出，“給咱倆送終！”

    兩人本是鬧著玩，說到這里卻有些認真了。白玉堂心中閃過千萬種念頭，自己也說不清是喜是憂。趙臻是徒弟，沒有親生兒女才輪到徒弟送終，為何展昭想都沒想，就認定自己不會有孩子呢……

    給咱倆送終……

    白玉堂丟開刀，伸手抱住展昭。

    我以為你迷迷糊糊什么都不懂，原來你都知道。

    你想要的，我都給你，除了孩子……

    貓兒那么喜歡孩子……

    白玉堂手上用力，緊緊抱著展昭。

    展昭慢半拍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后悔一時嘴快，卻沒想到白玉堂這么激動。展昭把燒紅的臉扣在白玉堂肩膀上，只露出兩只紅珊珊的耳朵，乖乖給他抱著，半晌才慢吞吞地抬手回抱抱。

    (づ￣3￣)づ

    兩人歡歡喜喜抱在一起，什么白谷，什么趙臻，什么真相，全都都忘掉啦。連晚上睡覺都是抱著睡噠！白谷大清早照例來搗亂，發(fā)現(xiàn)白玉堂拋棄了端端正正的睡姿，側(cè)身摟著展昭，展昭難得沒踢被，姿勢乖乖順順……兩人額頭抵著額頭，睡得紅撲撲香噴噴，似乎是在做美夢。

    白谷站在床邊瞅了半天，實在舍不得打擾他倆，原路返回時順便帶上房門。

    因為白谷早上沒來折騰，白玉堂心存僥幸，以為他瘋夠了，終于恢復正常了。誰知又看到白谷站在路口笑顏如花，白玉堂第一次感覺到牙疼——我果然太天真了！

    白谷抱起趙小臻率先進屋，兩顆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曉得又想出什么餿主意。

    一想到找趙臻套話，白玉堂只覺得頭痛欲裂。別以為從趙臻嘴里套話很容易，這小子精乖精乖的，嘴巴堪比蚌殼！比如包大人做主考官那件事，若非趙臻自己說出來，連明察秋毫的包大人都沒察覺，何況是自己了。

    最直接的方法是，用趙臻想知道的事交換，趙臻天生一副jian商嘴臉，做買賣不賺就等于賠，所以[那件事]一定要物超所值才行。白玉堂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麻煩，“不如直接找趙臻攤牌，問他想要什么……”

    展昭一句話掐滅了這個念頭，“小白，你想被趙小臻奴役一輩子嗎？”

    白玉堂：“……”

    展昭瞇起眼睛，“你覺得，我們抓住承影威脅趙小臻，成功幾率有多大？”

    白玉堂無語，“怎么可能成功，你能不能想個靠譜的主意?！壁w小臻的性格難以捉摸，就算他留下承影，容忍承影，和承影睡在一張床上，也不能說明他喜歡承影，愿意為承影妥協(xié)。難怪老人都說，小孩總和誰在一起，性格就越來越像誰，趙小臻喜歡出餿主意的毛病，一定是隨了展昭……

    “這主意哪里不靠譜了？”展昭一臉茫然，還有些小委屈?！摆w小臻最想知道的事，不就是承影的秘密嗎，我們用承影的秘密做交換，趙小臻肯定愿意換的，明明是個好主意……”

    饒是白玉堂這么淡定的人，此刻也有些臉紅了。

    完全想歪了！思想太不純潔了！

    白玉堂咳嗽兩聲，避開展昭清澈的眼神，“是個好主意，就這么辦吧?！?/br>
    展昭先是茫然，隨后恍然大悟，用擔憂的眼神看著白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