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承影無事可做,只好回房休息。 承影剛換好衣服,就聽見有人敲門,原來是宮女奉趙臻的命令送夜宵來了。承影開門放眾人進(jìn)來,滿頭黑線地看著十幾名宮女魚貫而入,快手快腳擺滿滿一大桌酒席…… 承影扶額:皇上送我一個豬頭面具,就打算把我當(dāng)豬一樣喂嗎?誰家夜宵這么個吃法! 宮女們偷笑著離開,趙臻經(jīng)常捉弄承影,大家都以為這是捉弄承影的新方式。 想到豬頭面具,承影下意識看向剛換下來的衣服,面具不在? 面具好像忘在開封府了…… 算了,沒什么大不了的,皇上天天往開封府跑,明天記得拿回來就好了…… 明天啊…… 承影眼中閃過一絲猶疑。 ************ 夜深人靜的時候,皇宮只有值夜的守衛(wèi)還在溜達(dá)。 月光照不到的陰影下,一道速度極快的人影貼著屋檐飛掠而過,誰也沒發(fā)現(xiàn)這道身影。 來人身手敏捷,在一間屋外緩緩落下,掏出一小節(jié)迷香點(diǎn)燃,打穿窗紙彈進(jìn)屋內(nèi)。 做完這些,黑影重新攀上屋檐,在黑暗的角落隱藏身形,不知等了多久,黑影再次輕飄飄地落下,用隨身攜帶的黑線勾開內(nèi)側(cè)門閂,飛快地開門進(jìn)屋…… 屋內(nèi)比屋外更黑也更窄,黑影卻對環(huán)境十分熟悉,毫無障礙地摸到床邊。 床上躺著一個白白胖胖的老太監(jiān),黑影悄悄摸進(jìn)他枕頭下,掏出一串大大小小的鑰匙。拿到鑰匙的黑影借著月光仔細(xì)辨別,卸下幾個有用的鑰匙,用布巾細(xì)細(xì)包好,才鬼魅似得離開房間。 黑影似乎很趕時間,一刻也不愿耽擱,馬不停蹄地趕到一處亮燈的地方。 黑影故技重施,點(diǎn)燃迷魂香彈進(jìn)屋內(nèi),沒過多久屋內(nèi)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 黑影從窗口進(jìn)入屋內(nèi),這里竟是一間庫房?!兩名值夜內(nèi)侍都倒下了,一個倒在桌上,一個趴在地上。黑影無聲地走過去,將趴在地上的內(nèi)侍扶起來,讓他也趴在桌上,給兩人擺出睡覺的姿勢。 黑影從懷中掏出小蠟燭點(diǎn)燃,輕車熟路用鑰匙開門,緩緩走進(jìn)黑暗的庫房深處…… 黑影借著微弱的燭光避開障礙物,走到一堵白墻邊,不知在墻根兒搗鼓什么,就在地上打開一個方形的洞。洞中放著一個嶄新的木盒……只是普普通通的木盒,卻讓黑影的呼吸瞬間大亂! ——如果他沒認(rèn)錯,這是仿制襄陽王燒壞的那只木盒! 黑影控制不住顫抖的雙手,額角漸漸凝出汗?jié)n,他的眼神驚疑不定。木盒那么輕,又那么重,黑影下意識張望四周,可是寂靜無人的庫房深處,只有他一個人凌亂的呼吸…… 黑影用顫抖的手,打開那個上鎖的盒子。 只看了一看,只用了一瞬間,黑影猛地摔上木盒,力道大得幾乎把木盒拍碎! 因?yàn)槟强帐幨幍哪竞欣?,只放了一個微笑的豬頭面具…… 黑影跌坐在地,地面冰涼,卻不及他心中的涼。 不知過了多久,黑影扯下蒙在臉上的黑布,換上那個豬頭面具。 在微弱的燭光下,那張臉……正是承影。 承影單手扶著面具,按原路返回明亮的屋子,腳步異常沉重,雙腿好似灌了鉛水。 承影推開庫房大門,外面是內(nèi)侍值夜的屋子,屋內(nèi)燭光搖曳寂靜無聲,一切都和他離開前一樣,只是敞開的大門口,站著一位眉目冷淡的白衣人…… 白衣人仰頭看月亮,整個人沐浴著銀白色的月光。承影在他身龐站定,明亮的月光說不清是刺眼還是刺心,他只能盯著地面反射的月光發(fā)愣——原來,他知道了。 白衣人自然是白玉堂,白玉堂特有的冷漠與冷靜,讓他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最終,白玉堂只是轉(zhuǎn)述趙臻的話?!摆w臻說,踐行酒你也吃了,臨別禮物你可以帶走,夜深露重他就不親自來送你了,好聚好散以后都不要見面了。他還說你太蠢了,不適合做內(nèi)jian,老老實(shí)實(shí)做護(hù)衛(wèi)做殺手都好,各為其主他不怪你,你也別怪他……” 之后還說了很多話,承影已經(jīng)聽不見了。 承影知道,趙臻裝模作樣的時候特別話嘮,喋喋不休說個沒完沒了。幸虧白玉堂記性好,復(fù)述出來也沒走樣兒,只是白玉堂的語氣太平淡,承影竟猜不出趙臻說這話的表情…… 白玉堂說:“走吧,我送你出去?!?/br> 承影一愣,“不殺我?”嗓音竟是低沉沙啞的。 白玉堂已經(jīng)走出一段距離,“趙臻只讓我送你出去?!?/br> 承影雙眼一亮,似乎又活過來了,他語氣急促道:“皇上呢!” 白玉堂嘆氣,“在寢宮睡覺,和貓兒一起。” 承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今晚有人要?dú)⒚乡?!你們都在宮里開封府怎么辦!” 白玉堂腳步一頓,“別問了。”問了也是徒增傷感……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承影禁不住苦笑一聲,“我終于還是步了楚非的后塵?!毕尻柾跖R死之前,我為了保住那個人的秘密,故意撞掉趙臻抱著的盒子,這一切是不是在那時就注定了? 楚非就是襄陽王的親信,那個始終沒留下名字的中年男人。 楚非全心全意侍奉趙爵三十二年,他得到趙爵的信任,又狠狠出賣了趙爵。楚非那時的心情,承影此時此刻終于明白了。忠義兩難全,趙臻做到了問心無愧,承影卻覺得無地自容…… 宮門近在眼前,白玉堂忽然問承影,“就這么走了,你甘心嗎?!?/br> 承影攥緊拳頭,思維早已亂做一團(tuán),好多話堵在嘴邊說也說不出、咽又咽不下! 白玉堂難得多管閑事,“不甘心就找趙臻問個明白?!?/br> 話音剛落,承影已經(jīng)消失的無影無蹤,白玉堂搖搖頭,認(rèn)命地折返往回走。 “看來今晚不用睡了,可惜月不圓,人也不圓……” ********** 深夜,趙臻的寢宮燈火通明。 趙臻和展昭在棋盤上廝殺,兩個臭棋簍子棋逢對手,在棋盤上殺的酣暢淋漓。 你偷一顆子,我悔一步棋,禮尚往來誰也別笑話誰。 福泉在旁邊伺候茶水,殿內(nèi)只有他們?nèi)齻€人,宮女內(nèi)侍一個沒有。 承影進(jìn)屋的時候,趙臻正好輸?shù)粢槐P,撲在展昭身上耍賴要悔棋。 看到承影進(jìn)來,福泉識時務(wù)地收拾棋盤退出去,趙臻臉上的笑容一點(diǎn)一點(diǎn)淡下去,承影渾身僵直挺著脊背不發(fā)一語。展昭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在心里呼喚白玉堂快點(diǎn)回來打破僵局。 白玉堂落后承影一步,披著銀白的月光緩緩走進(jìn)來,迎面看見展昭求救的眼神…… 白玉堂原本沉重的心忽然一松:傻貓。 ☆、第75章 我想留下 屋內(nèi)氣氛尷尬,靜悄悄的,只有夜風(fēng)拂過窗紗的聲音。 承影低頭不說話,趙臻也賭氣不起說話,白玉堂偏偏也不說話,展昭只好硬著頭皮打破沉默,伸手戳戳氣鼓鼓的趙臻,“在你跟我說承影有問題之前,我什么都沒察覺,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br> 趙臻哼哼兩聲,“我一直很信任承影,所以在鎮(zhèn)國寺中了[問心]之后,我第一時間將情況告訴承影。直到有人利用猶舫破局,我第一次懷疑身邊出了內(nèi)jian,可我從沒想過內(nèi)jian是承影……” 趙臻有些心灰意懶,被人欺騙的滋味不好受,更何況是被信任的人狠狠欺騙。 “知道[引蛇出洞]計劃的人不多,除了開封府就是我的暗衛(wèi)。”趙臻的眼神有些暗淡,“我不愿懷疑身邊人,卻不得不這么做,為了確定誰是內(nèi)jian,我給了暗衛(wèi)新的身份,將他們安插在不同部門,分別交給重要的任務(wù),并囑咐他們保守秘密,對誰都不能說?!?/br> 趙臻道:“經(jīng)過反復(fù)確認(rèn),暗衛(wèi)中并沒有內(nèi)jian,這讓我既高興又失落。高興是因?yàn)槲覜]信錯人,失落是因?yàn)?,不是他們又會是誰呢……暗衛(wèi)魁主。”趙臻看著承影,他的眼神讓承影坐立難安。 承影艱難地開口,“就憑這個,你沒有證據(jù)?!?/br> “是啊,我沒有證據(jù)?!壁w臻淺淺的嘆息,“你只是在關(guān)鍵時刻泄露情報,讓我要對付的人有所防備,你從未主動出手害我,我自然抓不到證據(jù)。于是,我故意讓自己置身險境……” “我們前腳剛到常州府,郭槐后腳就追過來了。郭槐從哪兒來的消息,竟比和我有書信往來的包大人還靈通,這難道不可笑嗎……”趙臻想笑卻笑不出來,“你告訴我,是誰給郭槐通風(fēng)報信?” 面具擋住承影的表情,他攥緊的雙手,卻將心里的惶恐暴漏無疑。 趙臻一字一句分析道:“暗衛(wèi)只是被動跟隨我,根本無法預(yù)估我的行蹤,能提前知道我行蹤的人,必定是對我了若指掌的人,只有三個人可以做到,師傅、白大哥、還有你……” 展昭摸摸趙臻的腦袋,得出這個結(jié)論時,趙臻心里一定非常難過。 白玉堂道:“比起忠心耿耿的承影和心思單純的貓兒,最可疑的不是我嗎?” 其實(shí),趙臻從沒懷疑過展昭和白玉堂,來到這個似真似假的世界,趙臻唯一相信的就是開封府。因?yàn)檫@里是七俠五義的世界,展昭白玉堂都是大英雄,包大人公孫先生一定是好人,他們怎么可能是內(nèi)jian呢?盡管性格設(shè)定已經(jīng)面目全非,趙臻還是盲目地相信著…… 這種盲目的信任不能宣之于口,但趙臻還有其他理由?!暗湻鹱鱽y的案子,你倆回了陷空島,你倆離開的這段時間,我身邊只有一個承影。盡管我已經(jīng)很小心,依然行蹤泄露,依然遇到行刺?!?/br> 承影喃喃道:“那又如何,也有可能是別人泄露的?!?/br> “我也希望是別人,你對我那么好,怎么可能是內(nèi)jian呢,一定不會是你?!壁w臻認(rèn)真看著他,“就算只有一線可能,我也希望錯的是我,為了證明你的清白,為了推翻我的懷疑,我開始疏遠(yuǎn)你?!?/br> 承影閉上眼睛,面具擋住他臉上表情,卻擋不住他nongnong的愧疚。 趙臻沒出口的話,他已經(jīng)明白了…… 趙臻緩緩道:“你知道我身邊的所有事,一兩件泄密并不顯眼,可當(dāng)你只知道幾件事時,泄密的幾率一下就升高了。清除[活佛廟]的事,我繞過你交給特別篩選的秘密部隊,結(jié)果順利完成;鏟除[破舊胡同]的事,我繞過你交給開封府和禁軍,結(jié)果還是順利完成;和襄陽王私下會面的事,我連白大哥和暗衛(wèi)都繞過去了,知道我去而復(fù)返十里亭的……只有一個你?!?/br> “除去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難以置信,那就是真相。” 趙臻想到了福爾摩斯,又想到萬年小學(xué)生柯南,他勉強(qiáng)扯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趙臻道:“承影,你還記不記得,襄陽王遇刺時我曾問你,‘趙爵提前進(jìn)京的消息是從哪泄露的,我們這邊,還是他們那邊’。你回答我‘襄陽王被身邊內(nèi)侍刺傷,是他們出了叛徒’?!?/br> 承影不懂,“這有什么問題。” “問題大了?!壁w臻看著可笑的豬頭面具,“看到中年男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不是他!他對趙爵心懷愧疚,他抱著必死的決心,他設(shè)計讓我揭曉盒子的秘密,他想讓趙爵知道真相,他想死在趙爵手中!他懷著這樣的心思,怎么可能讓內(nèi)侍刺殺趙爵?怎么可能泄露我和趙爵的會面?萬一趙爵提前死了,或者我們的會面被破壞,他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合理的原因只有一個,泄密之人在我身邊?!?/br> 趙臻笑得諷刺,“假的終究是假的,一旦開始懷疑你,你的破綻就越來越多了?!?/br> 說到這里,趙臻忽然一笑,“你真以為我抓不住孟珂嗎?!?/br> 承影渾身一震,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趙臻。 趙臻道:“你也發(fā)現(xiàn)了吧,為了保護(hù)漏洞百出的孟珂,你失手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我故意不抓孟珂是因?yàn)樗麎虼溃@樣一位豬隊友,簡直在用整個生命拖你后腿!我只要給你接近孟珂的任務(wù),你就不得不一次次為他善后。我故意讓你監(jiān)視耶律瀾,孟珂果然有恃無恐,他自以為有你兜著,就傻了吧唧直接和耶律瀾見面。可他傻你不傻啊,你知道附近還有其它暗衛(wèi),你知道孟珂的事無論如何也瞞不住。于是你絞盡腦汁,假裝沒認(rèn)出孟珂,你故意告訴我們半真半假的消息,這一切都是為了保住孟珂!” 趙臻赤著腳跳下床,踩著冰冷的地面,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你做事素來謹(jǐn)慎,怎么可能只聽一半消息,就迫不及待回來報告!你擅離職守就是為了給孟珂?zhèn)鬟f消息,你必須通知孟珂——他被暗衛(wèi)盯上了!”趙臻怒不可遏,“承影你告訴我,暗衛(wèi)為何會跟丟孟珂,是不是你幫了他!孟珂那樣粗心大意的人,他連趴在倉庫頂上偷聽的小乞丐都沒發(fā)現(xiàn),如何能發(fā)現(xiàn)精通跟蹤術(shù)的暗衛(wèi)!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可笑的是,我們剛定下計劃捉拿孟珂,他馬上就變成棄子了!” 趙臻氣得面紅耳赤,展昭把他抱回來,將渾身發(fā)抖的趙臻塞進(jìn)被子里。 趙臻似乎喊累了,憤怒的火苗熄滅一半,只剩下懶懶的倦怠。 “承影,你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孟珂會把王有才拉下水吧。我讓白大哥和你一起守在驛館,你沒有任何時間通風(fēng)報信,于是師傅在王有才家里找到不少好東西。王有才一定是個關(guān)鍵人物,他藏得比你還深,卻被孟珂無辜拖下水。你瞧,我只放了一個孟珂,就釣上兩條大魚,你說我是不是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