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御史大人肩膀顫了顫,“臣等以為,我大宋泱泱大國禮儀之邦,對內(nèi)嚴明法紀,對外以和為貴,皇上乃九五之尊,天下人之表率,應(yīng)以身作則,決不能徇私枉法姑息養(yǎng)jian……” 御史大人越說膽子越大,從三皇五帝說到開過明君,中心思想只有一個——把嫌疑人展昭繩之以法,平息西夏的怒火,避免兩國開戰(zhàn)生靈涂炭,皇上不要徇私枉法,不要無理取鬧,不要不要嘛~ 趙臻仍是似笑非笑,手指一下下戳在扶手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怒到極點的表現(xiàn)。 實際上,在暗處偷聽的白玉堂也怒到極點了,于是室內(nèi)溫度越來越低。 眾臣站在原地抖啊抖:總覺得屋里好冷,想去雪地里取個暖…… 趙臻戳扶手的頻率越來越快,“真是奇了,外人還沒打上門,自己人倒先坐不住了?!?/br> 眾臣叩拜:“請皇上將嫌疑人繩之以法?!?/br> 趙臻淡淡道:“嫌疑人,什么嫌疑人?就因為西夏人的一面之詞,就要動真的老師?” 眾臣齊道:“皇上當(dāng)以國家為重,當(dāng)以百姓為重?!?/br> “好一個國家為重,好一個百姓為重?!迸綐O處,趙臻的語氣越發(fā)平靜,“莫非展昭不是大宋的百姓,西夏人空口白話誣陷展昭是兇手,朕就該誠惶誠恐把人捆了頂罪?若是如此,明天西夏人說諸位大人是兇手,朕是不是把你們都捆了?后天西夏人說朕是兇手,你們是不是把朕也捆了送去!” 此言誅心! 剛才還一副憂國憂民嘴臉的大臣,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地上驚呼:“臣等不敢!” ……………… 都亭驛·遼驛館 耶律瀾猛地掀翻桌子,“廢物!全是廢物!為什么李元昊還沒死!” 被人指著鼻子罵廢物,誰心里都不好受,蒙面人神色冷淡道:“怪我嗎?分明是皇子殿下心太急,我早說今夜不是好時機,你非要今夜動手。結(jié)果行刺失敗,現(xiàn)在更難接近李元昊了,你著急也沒用。宋皇小小年紀聰明得像個小妖怪,被他抓住尾巴,皇子殿下未必能全身而退?!?/br> 耶律瀾冷笑,“全身而退?誰說我要全身而退,我早就豁出去了!” 耶律瀾抽出袖中的匕首,匕首上淬了劇毒,從那恥辱的一夜之后,他哪天不是抱著匕首才能活!若沒有復(fù)仇的念頭支撐,他早就活不下去!他活著唯一的理由就是殺死李元昊!就是復(fù)仇! 蒙面人皺眉,“你什么意思?!边@人該不是瘋了吧。 耶律瀾撫摸著匕首,“我只想讓李元昊死,誰能殺了李元昊,我就跟誰合作。當(dāng)初與你合作,只因你混在李元昊身邊,又居心叵測向我透露消息,如今你已被李元昊識破,再也沒有利用價值了?!?/br> 蒙面人冷笑:“瀾皇子是想過河拆橋?!?/br> 耶律瀾哈哈大笑,“你太自以為是了,你連橋都搭不好,如何渡我過河!” 蒙面人暗暗戒備:“你想怎么樣?!?/br> “你對開封府很熟悉啊……”耶律瀾的眼神像毒蛇,泛著詭異的冷光,“你對展昭有恨,又這樣藏頭露尾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若把你賣給宋皇,或許能換個好價錢?!?/br> 耶律瀾收起匕首,“隨后一次機會,若你明天還殺不了李元昊,我就把你賣給宋皇。別怪我狠太心,歸根到底咱們倆都一樣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br> 蒙面人嗤笑一聲,“鹿死誰手還未必呢。” …………… ☆、第68章 別家孩子 耶律瀾和蒙面人自以為保密,殊不知趙臻下了狠心,萬般不舍,依然派出最信任的承影監(jiān)視耶律瀾。承影將一切聽在耳中,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敢稍有耽擱,立刻回開封府告知趙臻。 承影把情況一說,打了雞血鬧騰最歡的幾位大臣,rou眼可見的枯萎了。 嚶嚶嚶,原來是契丹人的陰謀,俺們上當(dāng)啦! 眾臣奉旨回家閉門思過,咬著枕頭哭暈在被窩里,凄凄慘慘地度過新年。 送走蔫了吧唧的大臣們,眾人都長舒一口氣。 承影飽飽吃了一頓餃子,洗洗涮涮換件干凈衣服,精神抖擻噠去監(jiān)視耶律瀾了! 趙臻十分心疼,搜羅一大包吃的用的要承影帶上,還想收拾被褥鍋碗瓢盆什么的,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恨不得給承影配個內(nèi)侍,專門伺候飲食起居…… 看著面前比趙臻都高的行禮,承影從搖搖欲墜的塔尖兒拿下一包點心,逃命似的跑了。 ……………… 成功平反的展昭語氣輕快道:“不用吃牢飯啦~” 公孫皺眉,“那個蒙面人……” “是孟珂!”包拯、趙臻、白玉堂異口同聲。 展昭甚是糾結(jié),“孟珂干嘛恨我?話說最近好多人恨我,我都不曉得哪里得罪他們了?!卑l(fā)現(xiàn)孟珂陰謀的是白玉堂,揍得孟珂鼻青臉腫的是龐統(tǒng),利用孟珂給襄陽王送信的是趙臻,整件事里只有展昭完全無辜,躺著插滿箭的即視感。“我倆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哪來那么大恨意?” 趙臻咂咂嘴,“因為師傅是孟珂眼中的‘別人家孩子’?!?/br> 見眾人疑惑,趙臻拖著長音一詠三嘆道:“在滾滾紅塵中,有一群神奇的生物,他們統(tǒng)稱為‘別人家孩子’。他們文武雙全名利雙收,他們聰明伶俐人見人愛,他們是父母口中的學(xué)習(xí)方向,他們是師長口中的模范榜樣,他們不自覺散發(fā)出萬丈光芒,將吾等凡人秒成渣渣……” 眾人嘴角抽抽——趙小臻又不說人話了,求翻譯! 趙臻看著面前四個人,“說白了你們都是‘別人家孩子’,讓同齡小伙伴羨慕嫉妒的存在!包大人家境貧寒成績優(yōu)異,每次考試必得第一,小時候沒少被同窗排擠吧!公孫先生更不必說了,你這樣年輕,學(xué)問、醫(yī)術(shù)、人品、相貌樣樣都好,可你朋友很少,只跟大字不識一籮筐的百姓交好。師傅和白大哥不過二十出頭,武功強得喪心病狂,學(xué)武要靠天分,孟珂資質(zhì)不如你倆,年紀只比你倆小幾歲,這就注定了他一生無法超越你倆,于是憋呀憋呀終于憋成了紅眼?。 ?/br> 眾人都挺無語,趙臻還真說道點子上了,他們或多或少都被同齡人排擠過。 文人相輕,武人排外,能得一知己不容易! 包拯和公孫是知己,所以公孫那么大才學(xué),卻心甘情愿留在開封府,只做個小小的師爺。 展昭白玉堂是知己,所以他倆一見如故,同齡人中只有彼此能站在同樣的高度、一起看同樣的風(fēng)景。何等寂寞,又何等慶幸,寂寞的是只有一個他,慶幸的是還有一個他。 “至于孟珂為什么恨師傅。”趙臻終于說到重點了,“我調(diào)查過孟珂的底細,展家和孟家是世交,都是當(dāng)?shù)赜蓄^有臉的名門望族,孟珂的父親對展家兄弟十分推崇,夸你倆一個是日進斗金的善財童子,一個是名滿天下的仁義南俠,師傅或許不知道,孟珂的父親時常嘆息自家兒子不如人,孟珂一直把你當(dāng)做奮斗目標(biāo),最初學(xué)武也是為了跟父親賭氣,他一直想超越你?!?/br> 展昭一臉茫然,他生來就遲鈍,根本不知道這種事。 趙臻聳聳肩,“孟珂機關(guān)算盡也得不到的東西,對師傅來說唾手可得,可恨的是師傅不稀罕功名利祿,每天吃吃喝喝就很滿足。一開始他只是對你不服氣,憋著要超越你,漸漸的他發(fā)現(xiàn),就算重新投胎,下輩子也未必能超越你。多年努力成就一場鏡花水月,對你產(chǎn)生敵意也不奇怪。真正讓他開始恨你,愿意大概是最近的遭遇,孟珂這輩子已經(jīng)毀了,無論主動還是被動,他畢竟參與過謀反。” 趙臻還有一句話沒說。 芳蘭當(dāng)戶,不得不鋤。 孟珂視我為晉升捷徑,可我已經(jīng)有了更好的你,不再需要一個他。 ……………………… 眾人嘀嘀咕合計一宿,決定兵分兩路展開調(diào)查。 趙臻負責(zé)搞定各國使節(jié),務(wù)必扣下火燒屁股要開溜的李元昊,順便搞清楚他開溜的理由。 包大人審問幾名目擊者,公孫負責(zé)調(diào)查都亭西驛的火場,展昭白玉堂由明轉(zhuǎn)暗對付孟珂。 第二天一大早,趙臻連早飯都沒吃,馬不停蹄趕去sao擾李元昊。 李元昊也是徹夜未眠,臉上掛著大大的黑眼圈,眼神哀怨地看著趙臻。 趙臻被他惡心的直哆嗦,面上還得裝出若無其事,笑瞇瞇問李元昊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細心關(guān)懷周到體貼,自來熟的一塌糊涂。最終目的是把自己承受的惡心,加倍反彈給李元昊! 李元昊聽了這話,果然惡心壞了,眼神也更加哀怨。 李元昊確實很哀怨,隔壁睡著威名赫赫的飛星將軍,跟躺著一只打盹兒的猛虎有啥區(qū)別?李元昊生性多疑,他聽信孟珂的建議,殺死父皇的心腹黎正愷,又嫁禍開封府,得罪了趙臻,昨天才發(fā)現(xiàn)孟珂早他娘叛變了,這孫子居然是耶律瀾的人!李元昊做了虧心事,以己度人總覺得趙臻想弄死他。 待在趙臻的老窩,李元昊表示寢食難安,躺在床上睡不著,攤煎餅似得翻了一宿,生怕睡夢中被龐統(tǒng)宰了。本來只有七分回西夏的心,經(jīng)過這漫長的一夜,已經(jīng)增長到十分了! 李元昊本想趁早收拾好一切,杜絕趙臻留客的理由,光明正大地辭行,不怕他不答應(yīng)! 哪成想趙臻這小人精,一大早就上門來堵人,親親熱熱拉著李元昊和龐統(tǒng)一起早吃飯。不得不說,這是李元昊有生以來最憋屈的一頓飯,大名鼎鼎的鴻門宴也不過如此了! 吃完早飯趙臻還懶著不走,非要和李元昊促膝相談交流感情,大有留下吃中飯、吃完飯、晚上回去睡一覺、明天一早接著聊的意思。趙臻不走,李元昊只能放下所有事陪他,郁悶的肝都疼了。 趙臻是跟耶律瀾學(xué)的,瞧著很粗糙,意外很有用! 李元昊揉著消化不良的腸胃,不得不壓抑暴虐的脾氣,態(tài)度誠懇道:“皇上親切友善熱情好客,汴京物華天寶人杰地靈,本太子真想多住幾天,可惜國中還有要事,不得不向皇上辭行。” 趙臻把頭搖成撥浪鼓,“太子不能走啊!案子還沒查清楚,殺害黎老將軍的兇手還沒找到,行刺太子的兇手還在逍遙法外,太子倉促遠行朕委實不放心啊!”趙臻痛心疾首地瞧著李元昊。 李元昊嘴角抽啊抽啊,真佩服趙臻睜眼說瞎話的技能。交過幾回手,李元昊再狂妄自大也不敢小看趙臻的殺傷力里了。這就是個刺猬包子,外表看著白白軟軟,咬一口不是崩掉大牙也得腸穿肚爛! “不瞞皇上,本太子來大宋這幾天,身邊總也不消停?!崩钤话抵笇映霾桓F的刺殺。“何況黎老將軍的遺體不便久放,還得早日帶回西夏入土為安,請皇上不要強人所難。” 李元昊的本意是先禮后兵,可惜他耐心不好,脾氣也不好,極力掩飾還是露出一點戾氣。 趙臻倒是耐心好,不著痕跡跳過這個話題,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一派純?nèi)坏溃骸疤佑兴恢?,朕一見太子就覺得親切,可惜政務(wù)繁忙總也抽不出時間,如今正巧有幾天休日,想邀請?zhí)影驯弁?,共賞大宋的風(fēng)土人情自然景觀。我大宋地大物博,看個十年八年,都未必欣賞得盡!” (╬ ̄皿 ̄)十年八年?真他娘的夠了! 兩人在屋里打了一上午太極,龐統(tǒng)在院子里練了一上午長槍,最后還是李元昊先投降,他實在是耗不起?!盎噬嫌性捴闭f吧,本太子今天一定要啟程,請你行個方便!” 李元昊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與人說話,心中大恨趙臻不識抬舉,發(fā)誓有生之年必要讓這小東西知道厲害!什么狗屁使臣,老子以后再也不出使了!李元昊面上苦哈哈地裝孫子,心里卻在琢磨騰出手來攻打大宋,先搶些糧食家畜應(yīng)急,再讓大宋賠錢賠地,和契丹人打仗的花銷,都從大宋身上搶回來! 趙臻才不管李元昊心里想什么,不論李元昊怎么忽悠,他就是老神在在不接招。 趙臻反反復(fù)復(fù)嘮叨車轱轆話,“案子還沒破,太子不要急著走,萬一回去走岔了路,不幸踏上黃泉路不歸路,豈不都是朕的過失?太子安心等著吧,有龐將軍親自鎮(zhèn)守,誰也不能動你一根汗毛?!?/br> 李元昊簡直愁死了,天地間怎么生出這樣一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東西!真他娘的糟心! 李元昊在心里咬牙,宋皇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李元昊斟酌道:“黎將軍今年五十有八了,上了年紀難免犯個頭疼腦熱,初到開封就開始水土不服,因疾病過逝也不足為奇?!?/br>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追究黎正愷的死因了,各退一步放我走吧。 趙臻在心里冷笑,從背后一箭穿心,都能說成水土不服病逝,李元昊也是蠻有想象力的。趙臻一點兒不著急,李元昊越像熱鍋上的螞蟻,趙臻就坐得越穩(wěn)。 李元昊咬咬牙,又拋出一個人,“皇上是否認識一個叫孟珂的漢人?!?/br> 趙臻眼神一閃,若無其事道:“朕認識三個叫孟珂的漢人,一個是五品外官,一個是宮里的太監(jiān),一個是在逃通緝犯,太子指哪一個?” 李元昊從袖中掏出一張黃紙,正是有孟珂畫像的通緝令,李元昊毫不遲疑地賣掉孟珂,“說來也慚愧,本太子聽信讒言,錯把豺狼當(dāng)忠犬,就是這個孟珂殺了黎將軍,還想放火燒死本太子。此人實為遼國的jian細,聽命于耶律瀾,目的是讓西夏大宋反目成仇,坐收漁翁之利!” 好么,這位直接把屎盆子尿罐子各種黑鍋栽給遼國了,無恥的人啊沒下限! 李元昊利用孟珂行刺黎正愷,事成之后過河拆橋,干凈利索把孟珂給賣了。 耶律瀾利用孟珂行刺李元昊,事情還沒辦成就要卸磨殺驢,揚言要賣了孟珂換好處。 孟珂的心更大,同時利用了李元昊和耶律瀾,又同時背叛了他倆。先是殺死黎正愷取得李元昊的信任,又策劃行刺李元昊投誠耶律瀾,眼看耶律瀾也靠不住了,不知道又想出什么詭計…… 趙臻撫掌大笑:好一部狗咬狗的年度大戲! 讓人遺憾的是,承影昨天急著回來報信,一不小心把孟珂跟丟了。 這貨就像只會打洞的地鼠,藏起來還真不好找,希望展昭白玉堂能有些進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