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安靜的餐廳，日系原木的小長桌上，放著簡單的早餐，溫度剛剛好可以入口的牛奶、香糯的白米粥、流心煎蛋、一碟小菜......柴穎用湯匙將米粥慢慢地往嘴里喂，同時悄悄地觀察對面坐的兩兄弟，兩個人都低著頭，哥哥玩手機，弟弟發(fā)呆。

    等到咽下嘴中的食物，柴穎起身，原本輕盈的動作愣是驚動了兩個人：蕭敘和李嘉樾。

    兩人的視線緊跟柴穎。

    柴穎不急不慢地重新拿出一個玻璃杯，用清水沖洗一遍，從熱奶鍋里盛出一杯牛奶，端著送給了李嘉樾：“小孩子要喝牛奶，才能學(xué)習(xí)好，你哥就喝水吧?！?/br>
    蕭敘失笑，收回視線；雙手捧住杯身的李嘉樾卻久久回不了神。

    自己已經(jīng)多久沒有從別人手中接過一杯熱牛奶了？

    自從親生父母之間的矛盾爆發(fā)，自己在家吃早飯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就算在家也是啃前一天剩下的硬面包，那時候，自己總是在想為什么家里可以留下這么多沒有用的東西，卻留不下自己的mama呢？住進(jìn)爺爺奶奶家之后，早餐就更省事了，裝個幾塊錢去路口的早餐攤上就解決了，那里的早餐也是熱的啊，油條、豆?jié){、豆腐腦、茶葉蛋...可為什么聞著牛奶的香醇?xì)庀ⅲ悬c鼻子發(fā)酸呢？

    感覺到有人摸自己的頭，李嘉樾將視線從牛奶杯上移開，看著探身過來拍他頭的柴穎。

    柴穎發(fā)現(xiàn)這個李嘉樾并不像之前辦公室老師談起的那樣不可生人接觸，其實也有點呆萌，就好像現(xiàn)在，原本總是低垂著眼皮，劉海蓋過眉毛，對誰都愛答不理，現(xiàn)在眼睛睜大，雙眼皮的褶痕深邃，眼神亮亮的，碎碎的發(fā)梢蒙在上面，加上身上一股少年氣，有點像小奶狗，柴穎好奇地問他：“你怎么不喝啊，在哪想什么？”

    蕭敘聞言，也看向他。

    柴穎笑著向蕭敘眨眼，聲音轉(zhuǎn)了腔，接著說：“你是不是上課的時候，也這樣走神？”

    信號終于回歸正常頻道的李嘉楊聽見聊學(xué)習(xí)的事，也不打聽前因后果地發(fā)問李嘉樾：“你老師說的是你么？”

    柴穎看著李嘉楊皺眉的樣子，有些好笑：“你都沒聽我們在聊什么，就這么兇！”

    看向李嘉樾：“別理他，你快喝，涼了就不好喝了，容易肚子疼?！?/br>
    “嗯?！崩罴伍忻蛑禳c了點頭，端起牛奶一口一口地喝，一直低著頭直到喝完。

    蕭敘在收拾殘局，柴穎招呼李嘉楊：“嘉楊，快來沙發(fā)，我給你拿吃的。”

    李嘉楊沒動，狹促地問柴穎：“嫂子，你家沙發(fā)能坐么？”

    柴穎懵懵懂懂，沒有領(lǐng)悟到深層含義，邊走邊指向沙發(fā)：“能啊，在這...”

    還沒說完，看見自家沙發(fā)“赤裸”著真身放在客廳中間，深藍(lán)色的沙發(fā)內(nèi)襯坦、坦、蕩、蕩，柴穎回想起昨夜的放縱，不自然地轉(zhuǎn)了話題：“哈哈,我..忘了，沙發(fā)套被洗了，你和阿敘去書房吧，我把好吃的給你送過去。”說完，匆匆去打開書房門，站在門口躬身邀請李嘉楊。

    李嘉楊裝模作樣地囑咐自己堂弟幾句，放狠話讓他好好學(xué)習(xí)，否則揍他，隨后轉(zhuǎn)著手機大大咧咧地走進(jìn)書房。

    柴穎走回餐廳，路過餐桌，告訴李嘉樾把書拿出來，一會就開始，然后湊到正在洗碗的蕭敘旁邊，小聲質(zhì)問他：“沙發(fā)套呢？”

    “洗了?！?/br>
    “你洗了？”

    “不是，我送洗衣店去了?！?/br>
    “什么時候？”

    “你沒醒的時候?！?/br>
    “...我知道啊，我是問..你送的時候，他們倆來了么？”

    “來了啊....啊...你家暴”蕭敘看向柴穎掐著他胳膊的手。

    柴穎轉(zhuǎn)著圈擰著：“你老實說，我就放你一馬！”

    “你先松手?！?/br>
    “不松?！?/br>
    “你不松是吧？”蕭敘輕飄飄地說完，便轉(zhuǎn)頭喚李嘉樾，“嘉...”

    嚇得柴穎立馬收手，轉(zhuǎn)而殺氣騰騰地說：“算你狠，等他們走了，你給我去跪觸屏筆！哼！給我和李嘉楊拿吃的，你自己忙吧！”說完，走到餐桌坐下。

    李嘉樾雖說一直盯著書，其實什么也沒入腦，自己仿佛又變回格格不入的那個人。

    再次回神，是聽到椅子拉地的聲音，抬頭，便看見柴穎坐在自己對面。

    柴穎朝他微笑，目測一下桌子的寬度，覺得有點不方便，便把他的書移到自己的旁邊：“來，你坐這，我能看見你做題?！?/br>
    李嘉樾木訥起來，頓頓卡卡地往后退椅子，又磨磨蹭蹭地拉開柴穎旁邊的椅子，作了一番心理建設(shè)才坐下；坐下之后自己發(fā)覺更加拘謹(jǐn)，靠著柴穎左手的右手不知道該怎么放，縮起來寫字不方便，展開就會碰到柴穎溫?zé)岬氖直郏M(jìn)度兩難。

    柴穎當(dāng)然能看出李嘉樾做題的心不在焉，又看著他面前干干凈凈的高二選修化學(xué)課本，有點發(fā)愁，感情高二化學(xué)沒聽啊。柴穎伸手拿來李嘉樾前面的化學(xué)書，大拇指攬過所有書頁快速抿過，新書特有的墨香味撲面而來，星星點點的筆記都沒有，柴穎把書合起來放在自己桌前，了然地看著李嘉樾：“嘉樾啊，這書真干凈啊。”

    李嘉樾看著柴穎的手指在封面上點來點去，沒作聲。

    柴穎看著他微卷的發(fā)型，突然又伸手揉了一把頭發(fā)，第一次摸就覺得手感不錯，發(fā)絲柔軟不撓人，第二次的感覺尤甚，摸完收手，看著他：“你拿筆記本了么？我們從頭開始吧，一節(jié)節(jié)學(xué)，開學(xué)應(yīng)該可以學(xué)完新知識，高三復(fù)習(xí)就會輕松一點?！?/br>
    李嘉樾點頭，從椅背上掛著的書包里，拿出一本嶄新的筆記本。

    柴穎看著，甚是欣慰，還是有要好好學(xué)習(xí)打算的，然后又看見李嘉樾右手邊的那支黑色中性筆，再次問他：“嘉樾，你還有別的顏色的筆么？”

    李嘉樾瞥了一眼自己手邊的筆，搖了搖頭。

    柴穎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再次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你等一下，我給你拿?！?/br>
    說完起身走向書房去拿自己的筆，披散在肩頭的發(fā)絲微微揚起。

    站在餐廳準(zhǔn)備小吃食的蕭敘，目睹了柴穎揉男孩頭發(fā)的全過程，不由地摸了摸自己頭上yingying的發(fā)茬。

    柴穎在自己十幾個筆筒中，挑挑揀揀出四五種彩色簽字筆、一盒熒光筆，又抽出自己囤的兩盒黑色簽字筆，從各種攢的禮品盒中找出最沒有可愛氣息的一個，裝了進(jìn)去；走了幾步又倒回去，從柜子里又掏出幾本筆記本、便利貼，又順手從蕭敘的打印機里抽出一打復(fù)印紙，自己估計雙手再也拿不了多余的東西之后，回到了餐桌上。

    李嘉樾坐在餐廳里，一直盯著書房，一看見柴穎抱著一大推東西出來，就起身迎了上去。

    柴穎分給李嘉樾一點，隨著他走進(jìn)餐廳，一邊告訴他：“我們高考的時候，都自己存著自己這一年用的筆芯，說是用的最多的人，考得也就最好，哈哈哈，我給你這些，你要快點用完，用完最后，我再給你，用的多考得好，我們這一年也算沒白費！好好考，老師給你包這一年的筆芯錢！”說完，柴穎自己先笑了，把文具給李嘉樾裝進(jìn)書包里，補充道：“我再送你一個筆袋吧！看起來像好學(xué)生。”

    柴穎像上戰(zhàn)場前的勇士一般，頗有范地活動脖子，將復(fù)印紙移到身前，開始給李嘉樾講課。

    李嘉樾也認(rèn)真地打開筆記本，準(zhǔn)備做筆記；柴穎卻把他的本子往后翻了一頁，眼睛亮亮地告訴李嘉樾：“從這一頁開始記吧，前一頁寫下一句你喜歡的話，激勵自己！”

    李嘉樾筆尖踟躕，在干凈的紙張上留下幾點筆墨：“...你有什么喜歡的話？”

    柴穎沒有回答也沒有反問李嘉樾，而是直接拿過他的本子，替他寫上了一句話，后面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還給李嘉樾本子之后，柴穎告訴他：“希望寫下一本本子的時候，你能找到自己的信念，不需要太大，就算你寫‘我希望能寫滿這本本子’的話，也是一種對自己的堅持?！?/br>
    “堅持從來不是一件大事，它只是一件小事。”

    李嘉樾移開了目光，定定看著扉頁上那秀氣規(guī)整的字體，從一撇一捺，看到句尾的落點，一滴溫流好像“滴答”一聲落入了被自己封存了三年的心臟之中。

    柴穎柔和的聲音緩緩地傳入李嘉樾的耳朵里，有點癢，卻不想遠(yuǎn)離，而是想靠得在近一點。

    一直在餐廳忙碌的蕭敘端來兩杯花茶，一個果盤放在餐桌上，單手拂過柴穎的發(fā)尾，像是打招呼一樣，走向書房，眼睛還不離柴穎；柴穎也在講課之中分神抬頭看他，沖他笑瞇了眼，又低頭繼續(xù)講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