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安呆了幾秒，發(fā)出一聲悲鳴……

    她就不應(yīng)該說這件事??！她可以撒謊的，說她使小性子和他生氣啊……

    門被猛地推開，霍云琛沖了進來，他一臉慘淡地在床前站了幾秒，然后跪下去，把臉埋在老太太身邊，肩膀高高的聳著，連一點呼吸聲都聽不到。

    “霍云琛?！鳖櫚舶部拗兴?。

    “滾?！被粼畦“l(fā)出了第一聲。

    顧安安的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滾?！被粼畦∞D(zhuǎn)過頭，死死地盯著她。

    顧安安被他嚇到了，飛快地縮回了手。

    霍家人陸續(xù)進來了，齊齊跪在床邊，給老太太磕頭送行。

    霍云琛再沒看過顧安安一眼，她被人群擠開，到了最后面。

    “安安你別站在這里了，先回房吧?！甭櫺屡呐乃募纾t著眼睛說道。

    顧安安顫著唇角，小聲說：“我想看著奶奶?！?/br>
    “回房吧。”聶新?lián)u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忍住了眼淚，“這里人多，我怕我沒時間看著你?！?/br>
    顧安安又退遠了一點。

    霍家的子孫大大小小，三十多個人，哭聲頓時震得人耳朵生痛。

    趙月媛的哭聲特別尖銳，一聲比一聲夸張。

    靳儀是外人，也擠不進房間，她站在門邊聳著肩膀，雙手捂著臉，額頭不停地輕碰墻壁。

    每個人現(xiàn)在都表現(xiàn)得這樣悲傷！

    顧安安雙手捂在小腹上，輕聲說：“寶寶，我們今晚送祖母了。”

    人一生中，會遇上各種各樣的人，但顧安安知道，她不會再遇上第二個老太太，對她如同親生。她永遠記得老太太請她吃飯那天對她鞠躬的時候，她永遠記得老太太笑著坐在餐桌前招呼她多吃點的時候，她永遠記得老太太在霍家人面前力撐她的時候……

    老天爺就是這么壞，總要帶走對你好，對你特別重要的人。顧安安的眼淚瘋狂地流，她自責(zé)到想狠狠打自己幾個耳光。

    大雨像瘋了一樣砸著大地，靈車緩緩從霍宅駛出，數(shù)十輛黑色小車在路邊靜侯著靈車，然后緩緩跟上。

    顧安安沒能上車，霍云琛扶靈早出去了。聶新他們要做事，霍家六嬸倒是問了她一聲，但很快就被別人給拉走了。

    顧安安站在空蕩蕩的大廳里，嚎啕大哭。她的心就跟要裂開一樣，痛得要命。

    汪……三只大狗狗從雨里沖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大雨里。

    顧安安反應(yīng)過來，也拔腿沖了出去。

    靈堂設(shè)在七仙山公墓，離霍家很遠。顧安安跑了半個小時，才攔到車。到了七仙山公墓她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到靈堂。她給聶新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聽，打給靳儀，她卻只是哭，一個字也不說。

    風(fēng)雨這么大，顧安安在鐵門外站著，看著前來吊唁的車一輛著一輛過去，沒有人為她停下。她嘗試著攔車，但沒人敢擅作主張，帶不認(rèn)識的人進去。

    折騰了快兩個小時，總算看到了紹斯庭。

    “你怎么站在這里？”紹斯庭放下車窗，驚訝地看著她。

    “我進不去?！鳖櫚舶矁龅弥贝蚨哙隆?/br>
    “快上來?！彼菇B庭趕緊給她打開車門，讓她上車。

    “奶奶的死我有責(zé)任，霍云琛生我的氣了?！鳖櫚舶步舆^他遞來的紙巾，傷心地說道。

    “你怎么會有責(zé)任？她不是病重了嗎？”斯紹庭震驚地看著她。

    “我說了不應(yīng)該說的話……”顧安安抹了把臉，抬眸看他。

    見她一臉蒼白，眼睛紅腫，斯紹庭擰了擰眉，低聲說：“他是老太太一手帶大的，老太太在他心里太重要了，若誰敢惹到老太太……你也看到他的親二叔的下場了，你怎么這么不小心？這時候怎么去刺激老太太？”

    顧安安有苦說不出，垂著長睫，淚水啪嗒啪嗒地掉。

    “行了，你都淋濕透了，我后座上有件襯衣，你穿我的吧。”斯紹庭說道。

    顧安安看了放在一邊的襯衣，搖頭，“我穿別的男人的衣服，他會更生氣的。”

    “是我的衣服，沒事?！彼菇B庭說道。

    顧安安還是搖頭，這時候，她不想再做一點讓他不悅的事。

    “你著涼了怎么辦，誰管你?。俊彼菇B庭停好車，繞到后座上，抓著襯衣往她身上披，“身體最重要，除了你自己，沒有人會心疼?！?/br>
    顧安安就沒見過斯紹庭有這么正經(jīng)的時候，她越發(fā)哭得厲害了。

    “斯紹庭，他要是不原諒我，怎么辦哪？”

    “等這事平靜一點。這么些年，頭一回見他這么喜歡一個女人，你后面再去解釋。”斯紹庭拍拍她的肩，安慰道。

    但愿如此！

    顧安安跟著他下了車，快步往靈堂走。

    已經(jīng)十點了，靈堂里坐滿了人，霍家的孫子孫女都跪在前面，嗚咽低泣。霍云琛跪在左側(cè)，正向來吊唁的人答禮。

    斯紹庭走到霍云琛面前，用力抱了他一下，“兄弟，節(jié)哀?！?/br>
    霍云琛點點頭，視線掠過顧安安，冷漠地收了回去。

    顧安安的心沉了又沉，過去給老太太磕了一個頭，走到了霍云琛面前。

    “我不想鬧得難看，出去?！被粼畦】匆膊豢此涞卣f道。若不趕去接她，不至于在老太太倒下的時候不在她身邊。

    “霍云琛……”顧安安叫了他一聲，拉住了他的袖子。

    “不分輕重，不知好歹！”霍云琛低斥了一聲，撣開了她的手。

    顧安安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那個人，現(xiàn)在是不是正坐在一邊看她哭，心里全是得意的笑？她抹了一把眼睛，轉(zhuǎn)身往外走。

    她小巧的身子包在斯紹庭寬大的襯衣里，就像一個偷穿了長輩衣服的孩子，頭發(fā)凌亂地披在背上，濕答答地滴水。走一步，地上一個濕濕的腳印。

    霍云琛盯著她看了幾秒，收回了視線。

    “我?guī)湍憧粗俊彼菇B庭問。

    “不必了?！被粼畦〕林槗u頭。

    斯紹庭擰擰眉，追了出去。

    “顧安安！”他叫住她，低聲說：“這時候我不能走開，我要陪他。你在我車上休息一會兒，我叫司過來帶你回去。按習(xí)俗，今晚要守靈?！?/br>
    “謝謝，我打車好了?！鳖櫚舶矄÷曊f道。

    “這里不好打車，來吊唁的人多，計程車根本進不來。”斯紹庭把她拖到自己的車前，小聲說：“冷靜一會兒，讓他也冷靜一下?！?/br>
    “我知道?！鳖櫚舶草p輕點頭。

    “我進去了?！彼菇B庭朝拍拍她的肩，替她關(guān)上車門。

    顧安安往后倒，雙手輕捂在小腹上，喃喃地說道：“你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現(xiàn)在是十月初，明年這時候你正窩在我的懷里吧？寶貝，我還什么都沒準(zhǔn)備好呢?！?/br>
    人越來越多了，黑色的傘密密地?fù)螡M了前坪，低語聲傳進車窗。他們都在猜測老太太的遺囑的內(nèi)容，老太太私人名下的產(chǎn)業(yè)有很多，不知道會怎么分。

    人死如燈滅，這么多人聚集在這里，真的又有幾個會真正傷心？

    一個多小時后，斯紹庭的司機趕來了。

    顧安安直接回自己家。她不敢回霍家去，她對老太太充滿了內(nèi)疚，自責(zé)，懊悔，痛恨自己在她臨終前還讓她遭受那樣的打擊。

    顧安安覺得自己是罪人。

    “安安，你怎么哭成這樣?！鳖櫦逸x看到她，大吃一驚。他們一直躲著，還不知道老太太去世的消息。

    “老太太走了?！鳖櫚舶惭谥?，頹然坐到沙發(fā)上。

    “那沒結(jié)婚了？”顧家輝急聲問道。

    顧安安點頭，苦笑，別說結(jié)婚了，她都不知道霍云琛能不能接受她的道歉和解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限，她踩過霍云琛的安全底線了。

    張大鵬給她下了碗雞蛋面，她沒胃口，但肚子里這個得吃。她還得抽空去醫(yī)院做個檢查，看看這孩子的情況怎么樣。

    一條生命離開，一條生命降臨，生死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