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鈞望著兒子仰著的那張小臉龐，心里忽然涌出一陣nongnong的暖意。

    他坐到了床邊，伸手摸了摸兒子細軟的胳膊，柔聲道：“爸爸剛回家的，過來看你一眼，把你吵醒了。困吧？困就繼續(xù)睡覺吧。爸爸等你睡著了再走?！?/br>
    憲兒點了點頭，聽話地躺了回去。

    顧長鈞靠坐在床畔。

    父子倆都沒說話了。在父親的沉默陪伴下，憲兒也慢慢地閉上眼睛。

    房間里靜悄悄的。

    過了很久，顧長鈞以為兒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著了，便輕手輕腳地站了起來，彎腰要關(guān)燈離開。這時，憲兒卷翹漆黑的睫毛微微動了動，他忽然睜開眼睛。

    “爸爸，你能陪我睡一會兒嗎？”他望著自己的父親，用試探的語氣輕聲問道。

    顧長鈞微微一怔，隨即笑了。

    他點頭。

    “可以?！?/br>
    他脫去了外衣，側(cè)身躺在兒子的床邊，父子兩人，一大一小兩個腦袋便并頭睡在了一起。

    憲兒顯得有點興奮，在床上翻來翻去的，根本就睡不著了。

    顧長鈞嘴角微微上翹，望著兒子的目光里，含著笑意。

    “爸爸，你回來，去看過mama了嗎？”兒子突然問道。

    顧長鈞搖了搖頭。

    “我前幾天天剛和mama見過面！mama帶我去看了她設(shè)計造的那個廣場！那天來了好多的人！還有人要mama拍照，問她好多問題。mama真是了不起呀，爸爸你說是不是？”

    顧長鈞揚了揚眉，嗯哼了一聲。

    “爸爸，mama早就搬了新家了，你還沒去過是吧？我都去了好多次了！mama的家沒爸爸這里的大，但是我很喜歡，mama還給我布置了一個房間……”

    接下來，顧長鈞就聽著兒子絮絮叨叨地講他mama家里那張?zhí)缮先u來搖去，發(fā)出咯吱咯吱響聲的椅子，講那個燒著嗶啵嗶啵木棒柴火的壁爐，講他mama家里進進出出的各種各樣的客人……

    “爸爸，mama的大學(xué)里有一個詩人，喜歡mama。他寫了好多的詩……”

    顧長鈞漸漸有些神思恍惚起來，忽然打斷了兒子的絮叨，問道：“想不想去mama那里？現(xiàn)在？”

    憲兒睜大眼睛：“可以嗎？可是我剛從mama那里回來沒幾天，祖母知道了要不高興……”

    顧長鈞從床上一躍而起，拿起之前脫下的外套：“爸爸說了算?！?/br>
    “太好了呀！我想去！”

    憲兒驚喜地叫了一聲，一骨碌地從被子下鉆了出來。

    ……

    片刻后，顧長鈞單臂抱著兒子，也不開燈，兩人做賊似的從樓上躡手躡腳地下來，經(jīng)過顧太太的房門前，父子倆閃出客廳，到了庭院里。

    老門房剛睡下去不久，朦朦朧朧聽到大門仿佛被人打開的聲音，急忙爬起來看了一眼，頓時目瞪口呆。

    半夜三更的，家里的孫少爺居然在賣力地推著大鐵門。而剛回家沒多久的少爺則把汽車開了出來。

    顧長鈞對老門房交代了聲，就招呼兒子上來，開車出了鐵門。

    一出去，車里就傳來父子倆的一陣笑聲。

    老門房望著迅速消失的汽車，撓了撓頭，哎了兩聲，過去重新閉合上了鐵門。

    ………………………………

    快深夜十二點了。

    蕭夢鴻依舊沒有睡著覺。

    最近這兩年，她很容易失眠。

    以往對付失眠的法子，通常就是起來工作，或者看書。直到倦極而睡。

    今晚她又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實在睡不著，也提不起勁去工作，便起來，晃到隔壁兒子的臥房里看了看，重新理了下他的幾件衣服和玩具，最護回到自己的臥室，看到那面梳妝臺，走了過去，坐在鏡子前，隨手拿起梳子，慢慢地梳著頭發(fā)。

    鏡子照出了她現(xiàn)在的模樣。

    或許是側(cè)旁照來的燈光柔和的緣故，鏡子里的那個女人，皮膚看起來依舊細軟，和年輕時的模樣仿佛差不多。

    蕭夢鴻和鏡子里的自己對坐著，出神了片刻，最后放下梳子，爬回床上，關(guān)燈，繼續(xù)睡覺。

    明天早上，她其實還有課要上的。

    她閉上眼睛時，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下門鈴聲。

    門鈴被人撳了一下，斷了。

    接著又是被撳了一下的聲，又斷了。

    深更半夜的，有些突兀。

    珊瑚睡在樓下的一個小房間里，應(yīng)該會去應(yīng)門的。

    蕭夢鴻慢慢地坐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一陣噔噔噔飛快爬著木質(zhì)樓梯的聲音。立刻辨了出來。

    是憲兒的腳步聲。

    蕭夢鴻急忙下床，匆匆套了件衣服，一開門，果然，看到憲兒已經(jīng)上了樓，朝自己跑了過來。

    蕭夢鴻驚喜不已，蹲下去一把接住了兒子。

    “mama，爸爸也來了?！?/br>
    兒子湊到她耳邊低語了一句，仿佛有點小擔(dān)心的樣子。

    “你不要趕他走好不好？”

    蕭夢鴻心微微一跳，還在遲疑著時，已經(jīng)被兒子抓著手，扭頭往樓下去了。

    蕭夢鴻慢慢地沿著階梯，下到了一樓。

    客廳正對庭院的門口，站了個人。

    是已經(jīng)數(shù)月沒見的顧長鈞。

    他沒進來，只是站在門外，和顯然驚喜交加的珊瑚正在低聲說著什么話。

    聽到她下樓來的腳步聲，珊瑚興高采烈地扭頭。

    “蕭小姐！你看誰來了！少爺來了??！真是沒想到！”

    蕭夢鴻到了近前，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從她出現(xiàn)后，他的目光就一直注視著她。

    “抱歉，這么晚了還吵醒你睡覺。我晚上剛回的……”

    他頓了下，看了對面的兒子一眼。

    “憲兒說，想來你這里。所以我就送他來了?！?/br>
    他解釋道。

    ☆、第92章

    憲兒站在蕭夢鴻的身后，和父親交換了一個“放心我們說好了”的眼神，表情是快樂而興奮的。

    剛才他被父親抱著伸手撳了那個門鈴，等著開門時，父親像是突然想了起來，湊到他耳邊叮囑他，說等下要告訴mama，是憲兒這個時候想來她這里的，不能說是爸爸先說的。

    憲兒當時有點迷糊，但是自己的爸爸mama和別人不一樣，他們是分開，不住一起的，憲兒早就知道這一點。

    只要能讓爸爸mama更多地在一起，他非常非常樂意幫爸爸任何的忙。

    何況，憲兒自己原本也確實很想來的呀，爸爸這么說也沒有錯的。

    “mama！爸爸說的沒有錯！我想來你這里，爸爸就送我來了！”

    憲兒仰頭望著蕭夢鴻，努力地替父親證明著。

    蕭夢鴻低下頭，對兒子露出笑容，摸了摸他的頭，抬眼看向還站在門外的顧長鈞。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

    既然他是送兒子來的，送到了，這會兒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但看他的樣子，又不像是打算立刻要走的。

    “進來坐會兒嗎？”

    她遲疑了下，終于還是問道。

    “有些遲了，不打擾你嗎？”顧長鈞問。

    蕭夢鴻便笑了笑：“沒事兒?！?/br>
    “爸爸，mama讓你進來了！”

    憲兒快樂地拉住了父親的手。

    “mama，我能帶爸爸去看我在你這里的房間嗎？”

    他轉(zhuǎn)頭問道。

    顧長鈞順勢就被兒子拉了進來，隨他往樓上去的時候，朝蕭夢鴻投來一個帶了些歉意的眼神。

    ……

    憲兒很亢奮，好不容易才被蕭夢鴻哄著睡了過去。

    這時已經(jīng)凌晨一點了。顧長鈞還在。

    他獨自坐在樓下客廳角落里的一張沙發(fā)上，手里下意識般地把玩著支沒點的香煙，目光有些出神。

    聽到蕭夢鴻從樓梯上下來的腳步聲，他抬頭看了眼，立刻收起香煙，站了起來。

    “我讓珊瑚去睡覺了?！彼忉屃讼拢а劭礃巧系姆较?，“憲兒睡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