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太太盯著蕭夢鴻：“你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在我們給長鈞要說親事的時候你回來了！一回來你就籠絡起了憲兒，教唆他總往里你這里跑！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兒子從前被你耽誤的還不夠嗎？到了現(xiàn)在，你還是不放過他？”

    蕭夢鴻涵養(yǎng)再好，聽到這里也是忍不住了。

    “顧太太，我明白你今天來的意思了?，F(xiàn)在你可以走了！但在你走之前，我也有幾件事要叫您知道。第一，關于您的兒子，您聽好了，您兒子再搶手，我對他也沒半點興趣！這一點您大可放心。我對他要是有意圖的話，當初就不會離婚了！”

    顧太太一愣。

    “第二，關于憲兒。是，我確實在努力和我的兒子培養(yǎng)感情，說籠絡也可。但不是像你指責的那樣，是現(xiàn)在才開始的。事實上，當初離婚時，如果可以的話，我就想帶走憲兒的。這么多年，即便想前兩年里，憲兒不愿見我，我從沒有放棄過和他靠近。這次回來，我很幸運，我的兒子終于肯與我親近了?！?/br>
    “聽聽，你都在說什么？”顧太太嚷了起來，“難道你不明白，既然你已經(jīng)出了顧家了，倘若你真的是為了憲兒好，你就應當離他遠遠，往后再也不要打擾他了？”

    “我并不認為離我的兒子遠遠才是為他好！”

    “世上竟有如此自私的母親！你這樣，讓憲兒如何和葉小姐親近的起來？”

    顧太太終于怒了。

    “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對葉小姐很是滿意！長鈞也在考慮替憲兒找一位能一心照顧他的母親！無論從哪方面來說，葉小姐都是無可挑剔的！就剩你在攪局了！你這樣哄憲兒三天兩頭往你這里跑，你有沒想過葉小姐知道了會如何做想？又叫憲兒如何能和葉小姐好好相處？”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道：“顧太太，倘若我現(xiàn)在告訴你，葉小姐并非如你你想象中純良，恐怕你也不會相信，反而認為我在詆毀。我不多說了。我只想說一句，葉小姐并非第一天登你顧家的門，和憲兒更非初次見面。倘若憲兒愿意與葉小姐親近，也不用等到現(xiàn)在才開始！我說句你不愛聽的，即便我不再和憲兒見面了，憲兒也未必就能與葉小姐親近的起來?！?/br>
    顧太太盯了蕭夢鴻片刻。

    “你應該去美國，再也不要回來的！我一直就不喜歡你！從前是，現(xiàn)在也一樣！只要你一出現(xiàn)，我顧家就沒有安生日子！”

    蕭夢鴻望著顧太太。

    “抱歉我給你造成的麻煩，太太。因為您是憲兒的祖母，憲兒對您很有感情，所以我也會盡量地尊重您。請問您還有別的話嗎？”

    顧太太繃著臉，扭過了頭。蕭夢鴻便過去替她開了門，輕聲道：“那么您請走好?！?/br>
    顧太太離去，腳步急匆匆的。

    董太太正在門口指揮著兩個工人搬運東西，目送顧太太背影消失了，好奇地問蕭夢鴻：“蕭小姐，這位太太是誰呀？”

    蕭夢鴻應付了董太太的好奇，關了門，手都還在微微地顫抖，手心里已經(jīng)留了幾個指甲的印記。

    葉曼芝！

    她不禁再次想起憲兒生日的那個晚上，葉曼芝進入顧家大門時的一幕。

    看起來，顧長鈞極有可能，真的是要娶葉曼芝了。

    她靠在門后閉目了片刻，勉強壓住心里涌出的煩亂，最后慢慢地坐了下去，出起了神。

    ……

    幾個月前開始，時局隱隱就變得緊張了起來，局部摩擦也在升級。

    顧長鈞在外，仿佛已經(jīng)能嗅到了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的味道。

    遲早會有一戰(zhàn)，不可避免，他有這樣的預感。

    但是在北平，從上到下，甚至在軍部里，包括他的一些上峰在內(nèi)，不少人卻依舊對時局抱有樂觀幻想。至于政府里，以唐紫翔為首的那群人更是大力鼓吹外交斡旋。

    整個北平看起來依舊歌舞升平。

    顧長鈞從北苑機場回到軍部時，天已經(jīng)黑了。

    當年航校里的那位學生姚載慈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提拔成了他的機要副官。

    姚載慈還在等他。向他匯報了他不在時的一些事項。最后看著記事簿，道：“哦，還有……”

    他看了自己的上司一眼，“有個姓蕭的小姐給長官您來過一個電話。我說您不在，她問您什么時候回，我說不一定。她便說請您回來后給她回給電話。這是號碼……”

    姚載慈遞過來一張紙。

    顧長鈞的心微微一跳。

    姓蕭的小姐……

    除了她之外，他實在想不出還會有誰。

    她竟然會主動打電話找自己。雖然能猜到，十有*是為了和憲兒有關的事。但這依然算是個意外，甚至是小小的驚喜，讓他原本覺得疲憊的精神也為之一振。

    顧長鈞讓姚載慈自行先走。等他走了，關上門，立刻拿起電話，照著紙上的號碼撥了過去。

    這應該是京華大學辦公室里的電話號碼。他回的太晚了，原本以為她等不到，已經(jīng)走了。

    電話才響了兩聲，就被接了起來。

    “喂——”

    他聽到話筒里傳來她輕柔的聲音，胸腔忽然就微微一緊。

    “是我?！彼硕ㄉ?，說道，“我剛回來。說你找我？有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著，他聽到她道：“我想問下，你什么時候有空，可以與我見個面嗎？我有事想和你談?！?/br>
    “現(xiàn)在就可以！”顧長鈞立刻道，“你等我，我馬上來?！?/br>
    他掛了電話，快步朝外走去。

    ☆、第88章

    蕭夢鴻打完那個電話后，一直留在辦公室里等著他回電話。

    窗外的光線漸漸黯淡下去。書上的字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蕭夢鴻沒有開燈，站在一扇打開的窗戶邊，眺著窗外的景色。

    窗外對植國槐油松。這個季節(jié)了，國槐落葉已盡，枝干上只殘余些微的殘雪。油松卻依舊青蒼。一只鳥在濃重的暮色里撲棱棱地飛來，掠過對面屋舍的灰色瓦頂，最后落到窗外一株油松的頂上，默默收翅而立。

    蕭夢鴻出神了許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最后回頭，看了眼一直靜默著的電話，疑心他應該可能不會再回了。

    她返身回到辦公桌邊，收起攤在桌上的書，預備要離開的時候，電話鈴聲忽然作響，驚動仿佛沉睡了的那只鳥，撲棱棱展翅又飛走了。

    蕭夢鴻接了。掛斷后，她出了辦公室，來到了外面。

    外面風有點大，迎面刮過來。

    “蕭小姐，剛出來??？”看門人接過她歸還的鑰匙。

    “這天，看著是又要下雪嘍……”

    他的嘴里嘟囔著，慢慢地走開。

    寒假開始了，學生們都已經(jīng)離開，這所大學里，現(xiàn)在只剩不多的和她一樣居留在宿舍里的教職人員，以及看門人。

    蕭夢鴻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氐阶约鹤〉牡胤?。

    隔壁董先生董太太一家下午已經(jīng)搬走了。

    蕭夢鴻和董先生斷斷續(xù)續(xù)做了兩三年的鄰居了。從前董太太和孩子還沒從鄉(xiāng)下被接過來時，隔壁董先生的宿舍也和她的一樣，總是無聲無息的。

    但這次回來，董家變得熱鬧了。每天，不是聽到噼噼啪啪的董太太在熱油鍋里炒菜的聲，就是兩個孩子在嬉笑。

    此刻蕭夢鴻經(jīng)過董家門前時，已經(jīng)聽不到聲音了，門窗里也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

    四周寂靜。甚至是寂寥。

    蕭夢鴻進去后，開了燈，在快要熄滅的火爐里重新添了炭火，燒了一壺水。

    屋子里漸漸地暖和起來，茶壺里的水也開始咕咚咕咚地冒泡。

    蕭夢鴻的手里有一本書。

    但很久都沒翻頁過去。

    她有些心神不寧。

    終于，門外的走廊上，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蕭夢鴻突然就緊張起來，立刻合起書起身，快步走到了門后，屏住呼吸，聽著外面的動靜。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最后仿佛停在了門外，和她隔著一扇門。

    接著，是兩下不疾不徐的叩門聲。

    蕭夢鴻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定下心神，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確實顧長鈞。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蕭夢鴻也望著他，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你來了？”她輕聲道，“請進吧?！?/br>
    顧長鈞點了點頭，抬腳走了進來。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他身上帶進來的一絲冬夜寒氣。

    顧長鈞站在桌邊，目光停留在她的背影上。

    她正在給他倒茶。微微低著頭。背影苗條而沉靜。

    她泡好了茶轉過身，他便挪開了目光，坐了下去。

    蕭夢鴻捧著熱茶放到桌上，推了過去，道：“麻煩你親自過來。這么冷的天?！?/br>
    顧長鈞脫下手上戴著的一雙黑色皮手套，隨手放在桌角，朝她微微笑了笑：“沒事。反正我空?！?/br>
    蕭夢鴻坐到了另張椅上，與他隔著桌。

    顧長鈞雙手捧住茶杯，說道：“一路過來都沒見到什么人。你隔壁的那對夫婦呢？”

    蕭夢鴻微笑道：“放假就是這樣。等年后就又熱鬧了。董先生和太太尋到了合適的住處，今天已經(jīng)搬走了?！?/br>
    “你一個人住，不覺得冷清嗎？”他望著她。

    “習慣了?！彼α诵?。

    顧長鈞哦了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杯。

    他仿佛有些口渴。又端起來，再喝了一口。

    蕭夢鴻道：“謝謝你這么快過來。我找你，其實是有件事，想與你商議下。”

    顧長鈞看著她，“我知道。什么事？”

    “你是不是有再婚的打算了？”

    顧長鈞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