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蕭夢鴻迅速地睜開眼睛。 馬莉蓮是時下上海的一位歌星,最近兩年名聲大作,以美艷和金嗓著稱,時常登上報章,內容多是和某公子或者名流發(fā)生緋聞之類的消息。蕭夢鴻知道她的名字。 她只是沒想到,顧長鈞竟然會和那個遠在上海的□□星有關系。而且看樣子,兩人關系還匪淺。他一去就是好幾天。心里未免就有些暗暗地不痛快起來。 顧長鈞俯在她身側注視著她,見她睜大眼睛,一語不發(fā)地盯著自己,手指便撩撥般地搔了搔她的唇。 “看你樣子,你吃醋了?”他朝她靠下去,用略帶了點促狹的語氣問。 唇瓣被他指尖輕搔,仿佛羽毛拂過,生出了些酥,癢的感覺。 蕭夢鴻一愣,隨即扭頭,躲開了還停留在自己唇上的指尖。 “想的美!”她冷笑著道。 顧長鈞慢慢地嘆了口氣:“我原本還以為你知道了會吃醋。一點點也好。既然你沒半點興趣,那我就不說了。今天為了能早點回來看你,我路上也挺辛苦?,F(xiàn)在見著你了,我也好睡覺了。” 他松開了她,真的自己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 蕭夢鴻盯了他閉目假寐的樣子片刻,心里極想逼他起來問個清楚,但最后終于還是硬生生地忍了下去,自己也背對他睡了下去。 她閉上了眼睛,沒過一會兒,感覺到身后顧長鈞又靠了過來,強行將她身子扳過來,手指捏著她臉頰,逼她睜開眼睛,問:“你真不想知道?” 他手勁略大,蕭夢鴻臉頰被他捏的有點疼了,生氣地推開他的手道:“誰要聽你那些惡心人的事!以前有位什么田小姐,現(xiàn)在居然又跑出來另位什么馬小姐。你還是不要在我面前說這些!我實在是不想聽!” 顧長鈞盯著她,忽然笑了,眉眼舒展:“你吃醋了?” 蕭夢鴻冷笑:“你非要這么認為的話,隨你吧!” 顧長鈞也不惱,反而重新抱住了她。 “好奇怪,你不想知道,我心里卻偏想著要告訴你?!彼吐暤溃骸吧虾5哪俏获R小姐是位孤女。我在軍中的一位舊日故人的meimei。我們交情匪淺。五年前他不幸犧牲,臨終前托我照顧馬小姐。當時她還只是中學生。我義不容辭答應了下來,將她安置在了上海。原本是想等她中學畢業(yè)送她上大學,或出國留學,或嫁人,隨她自己心意……” 他略一遲疑,又繼續(xù)道:“但她三年前找到我,說立志想要出演電影灌錄唱片。我原本是不贊成她從事這種事情的。但她心意堅定,我也只能隨她,力所能及地幫了她一些忙。前幾天我接到電話,說她不小心得罪了一個很有勢力的人,所以只能過去幫她把事情解決掉?!?/br> 他說完,注視著蕭夢鴻,抬手很自然地輕撫她的臉龐:“……我方才說很想你,是真的。我人在外面,心里總是想你。所以事情一完立刻就趕了回來……” “真這么簡單?”蕭夢鴻拿開了他的手。 “你覺得還有什么?”顧長鈞揚了揚眉,“要是真有需要遮掩的地方,我也不會主動告訴你了。就是怕你以后多心誤會,所以趁早我自己跟你說清楚?!?/br> 蕭夢鴻沉默了下來。 “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你應該最清楚了。尤其在男女關系上,我一向是自律的。因此我也要求我的妻子同等待我。”顧長鈞翻了個身,便將她壓在了枕上。 “所以當初知道你為了別的男人要和我離婚,甚至逃往上海找他時,我十分震驚,也很憤怒,導致后來對你做了些大約讓你覺得無法接受的事情。我也反思過自己。從前確實是我太過忽略你了,作為丈夫,我有著不可推卸之責任。現(xiàn)在我想彌補你,所以盼著你也能和我一樣,徹底忘記我們過去的不愉快,往后重新開始一段新的關系?!?/br> 他的語氣是極其懇切的。說完就俯視著她,目光顯得深情而專注。 蕭夢鴻躺在枕上和他對視著,心里慢慢地涌出一絲陌生的情緒。 這種情緒很是微妙,說不清道不明。 …… 她不是蕭德音。但又繼承了蕭德音的一切。 或許最后一次那個在夢里再次看到的小女孩說的話是真的,現(xiàn)在的蕭德音,就是她的前世,所以她才會從小就頻頻地夢到關于蕭德音的一切,以致于她的生活仿佛也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就是帶著這種或許連她自己也未覺察的心理認知,從來這里的第一天起,她其實一直就搖擺游走在做完全的自己和承擔蕭德音留給她的責任義務的邊緣,并且陷入了深深的矛盾里。在和丈夫顧長鈞的矛盾徹底激化并決定離婚搬出顧家后的那段時間里,自我的她原本已經占了上風,她為此也下了決心不再回頭。但是隨后,隨了顧長鈞態(tài)度的巨大突然轉變,加上又出了報紙那件事的意外,那個自我的她,漸漸又被蕭德音賦予她的身份給壓了下去。 那個時候,她心里其實就很清楚,一旦她跟著顧長鈞回去了,如果不是再次發(fā)生了什么她完全不能接受的意外的話,那么這就意味著,從此她必須要再次承擔蕭德音的一切,繼續(xù)做回她,甚至做一輩子的時間了。 …… 人的心態(tài),其實非常的微妙。 在不同的先入為主的心態(tài)影響之下,往往會導致不同的認知和反應。 離婚事件前的蕭夢鴻,心里一直做著給自己留退路怎么想辦法離婚的準備,所以顧長鈞在她眼里就是個阻礙。無論怎么看他都覺得不順眼。這次被迫回來后,在和“丈夫”的朝夕相處之下,她的一雙眼睛仿佛漸漸也看到了這個男人身上的不同的一面。 除了她一直以為的冷酷和無情,他的身上,原來也有柔情的一面。 就像此刻。 這一刻,對著這樣的顧長鈞,她并不感到抗拒,心里的某個地方,甚至有了那么些觸動。 這一點她自己也感覺到了。 她一時有些不知該怎么接他的話,唯有沉默。 顧長鈞等不到她的回答,低頭便開始親吻她。 他的吻顯得溫柔而耐心,正符合此刻的氛圍。蕭夢鴻星眸半睜半閉,漸漸地張啟唇,迎合著他的索吻,神思漸漸也有些飄忽起來時,忽然覺他帶著她翻了個身,兩人姿勢就變了,變成他躺在枕上,自己趴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睜開眼睛,見他一雙眼睛眸色不知何時變得暗沉無比,透出濃重的*。 但他卻停止了吻她。只緊緊地盯著她,低聲地用帶了命令般的語氣道:“我要你來吻我?!?/br> ☆、第59章 蕭夢鴻一怔,耳根立刻變熱,略微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發(fā)覺他壓自己后背的那只手臂收的更緊了。 “我想你吻我。已經想了很久了。” 他再次說道,聲音低啞,這回帶了懇求的意味。 蕭夢鴻的臉龐也跟著熱了,心跳加快。 “你要是害羞,我就不看。”他說完,真的閉上了眼睛。 蕭夢鴻覺得一切都不對勁了。 她想從他身上下來,但他抱她很緊。她下不來。他此刻又閉上了眼,唇角微微地上翹,神情愉快而輕松,她竟然有些不忍心對他這個稍嫌幼稚的舉動潑以冷水。 她遲疑了下,終于還是朝他那張臉慢慢低頭下去,蜻蜓點水般匆匆親了一下。 “好了!” 顧長鈞睜開眼睛,顯得有點不滿:“就這樣?” “否則呢?”她抿了抿嘴。 他頓了下,忽然一笑:“好,好,原來你是不會……那還是讓我先來教你……”說著一個翻身,就改將她撲在了身下。 蕭夢鴻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隨即聲音就被來自他的吻給吞沒了。兩人很快糾纏在了一起,體溫也在迅速地躥升。 她身上的衣服很快被他剝掉了。他略帶了點急躁地要進入時,蕭夢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阻攔了他。 “怎么了?我都好幾天沒碰你了!” 他停下來看向她,語調里帶著濃重的欲,求不滿。 蕭夢鴻推開他坐起來,隨意裹了件衣服下床到浴室里拿出個封了口的帶著洋文商標的火柴盒大小的扁扁四方東西,放到了床上。 “這是什么?”顧長鈞看了一眼 “英國一家公司生產的安全套。我從一位西醫(yī)那里拿過來的。” “你讓我用這個?干什么?” 顧長鈞狐疑地看著她。 蕭夢鴻遲疑了下,最后還是說道:“這幾天不是我的安全期,我們一起可能會懷孕。我不想騙你,我現(xiàn)在真的還沒做好懷孕的準備,所以……” “所以你就讓我用這個避孕?” 顧長鈞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拿起來就丟了出去。 剛才還柔情蜜意的氣氛一下就沒了。 蕭夢鴻看了眼被他擲在地上的套套,頓了一頓。 …… 時下的民國,對外是極其開放的。巴黎最新時裝的仿款,半個月后就能出現(xiàn)在上海時髦貴太太小姐們的身上。歸國的西醫(yī)也帶回來了國外的一些醫(yī)學技術。 她是前幾天趁他不在,向協(xié)和醫(yī)院里的一位婦產科醫(yī)師咨詢有關避孕手段的時候,才知道現(xiàn)在不但已經出現(xiàn)了用于女性避孕的內置環(huán),而且也有了現(xiàn)代意義上的乳膠生產的這玩意兒。但目下多用于防止疾病傳播,加上厚度遠超百年后的同類產品,體驗感應該很不好,所以還不大用于避孕。那位醫(yī)生現(xiàn)在手頭沒有內置環(huán),這種套也不多,就十來個而已,上個月剛從香港帶過來的。當時被她全要了過來。 他這么抗拒,她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心里有點郁悶。 “你不用就算了,我不勉強你?!彼昧藙偙凰撓碌囊路匦绿琢嘶厝?,下床揀起那個套套往浴室去,“那我們這幾天不要一起了,等過幾天吧……” 顧長鈞一個翻身就下了床,伸手將她拽了回來。 “你說什么?你還沒準備好懷孕?什么意思?” 蕭夢鴻看他一眼,見他的眉頭皺起來,神情不快,便解釋道:“我們之前關系糟糕到了那樣的地步,現(xiàn)在才剛剛有所好轉,所以我還沒準備好要孩子,這不是很正常嗎?何況你也知道,我現(xiàn)在手頭的事也還很忙……” 她話還說完,人就被他按在了床上。蕭夢鴻想坐起來,又被他一把摁了回去,她再起來,再被他摁下去。 這樣重復了幾次,見他始終不說話,又開始脫自己的衣服,她終于有點惱了,一把拂開了他的手。 “我跟你說過!要么你戴上套,要么這幾天別碰我!你沒聽見?”她的音量不自覺地提高了。 顧長鈞注視著她,唇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說不同意呢?” 蕭夢鴻一愣。 “我們成婚已經這么多年?,F(xiàn)在既然關系好了,為什么還要等下去?你還需要好什么準備?至于你的工作,我敢說,只要你自己不停下來,永遠都不會有空閑的一天。所以,我不接受你這樣的理由!” “你聽我說……生養(yǎng)孩子不是簡單的事情,我真的還沒做好這個準備……” 他壓下來的時候,蕭夢鴻一邊掙扎抗拒,一邊極力解釋著。 “你還需要準備什么?陳東瑜前些天剛又對我炫耀,說太太懷孕了。他們已經生了三個孩子了,這是第四個!我也很想當父親了。我不想再等下去——” “顧長鈞!” 蕭夢鴻真的被他已經好些時候沒顯露,此刻終于又冒頭出來的固執(zhí)給激怒了,奮力一把推開了求歡的他,赤腳從床上下去,一把抓過自己的衣裳,一邊手忙腳亂飛快地穿著,一邊喘息著道:“你再這樣不講道理,別怪我翻臉了!” 顧長鈞絲毫不避諱自己此刻赤條條一絲,不掛的樣子,甩開已經凌亂的皺成了一團的被子,下了床就朝她逼去,嘴里說道:“別的我可以聽你的,真的。但是這事我不想再拖下去了。趁我現(xiàn)在還生的動,我想你早點給我生孩子。不用生很多個,但至少要和陳東瑜一樣吧……” 蕭夢鴻見他不緊不慢地到了自己近前,兩只手抬起來仿佛就要抓自己了,頭皮忽然一炸,下意識地轉身就跑,跑到自己那張工作臺前,隨手抓起一本厚厚的硬皮原版英文書擋在了身前。 “我警告你,別過來!” 顧長鈞沒追她,腳步也沒停。依然不緊不慢地朝她走去。 蕭夢鴻把手里的書朝他狠狠砸了過去。 書太重了,飛出去一道弧線,還沒碰到他,就落到了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咚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