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鈞咳了一聲。

    顧玲瓏急忙打斷一雙女兒：“她得了很嚴重的??！你們誰也不能靠近她！以后也不要再提她了！”

    小哲仿佛還要再問，顧玲瓏扭頭叫老媽子帶走兩人。

    小云兄妹離開后，家宴還在繼續(xù)，只是氣氛忽然就沒了剛才的融洽。

    蕭德音這個之前誰也刻意不去提的名字，仿佛一只突然而至的幽靈，完全破壞了家宴的氣氛。

    顧彥宗神色凝重。顧太太雖然還面帶笑容，但看得出來，有點勉強。

    整桌人，就只顧長鈞神色自若，仿佛什么事都沒有一樣。

    “你們看我干什么？”他笑了笑，“晚上二姐才是主角。都向她敬酒??！”

    兩個姐夫馬原漢和何靜榮對視一眼。馬原漢打著哈哈笑道：“長鈞說的是！來，簪纓，剛才長鈞敬你這個壽星了，現(xiàn)在該輪到姐夫了……”

    “我就是看不慣你們，全都在裝！”

    剛才一直沉默著的顧詩華忽然出聲。

    “我知道晚上二姐過生日，我不該說話掃你們興的！可我就是受不了你們！全都那么會裝！”

    滿桌人看向神色突然變的激動的顧詩華。

    “五妹啊……你怎么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馬原漢一愣，隨即笑瞇瞇地問。

    “大姐夫，我沒怎么了！我就是想說話！趁著你們大家都在！我實話說了吧！今天白天我讓司機開車送我去承德了！我剛看過我四嫂回來！”

    滿桌人都愣住。

    顧長鈞眉頭微微皺了皺。

    “可笑我之前還以為四嫂現(xiàn)在在娘家呢！才知道她竟然被四哥你關在了承德老房子了！你還不許她走出去一步路！我四嫂之前是做錯了事，但她再怎么錯，也沒殺人放火，她就是想結束沒有感情的婚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憑什么遭到犯人一樣的對待？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新時代了！女人有追求自己自由的權力！四哥，你太令我失望了！你……”

    顧詩華臉漲得通紅，猛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你就是封建余孽的幫兇！”

    滿桌嘩然。

    顧彥宗眉頭皺了起來。顧太太面露氣惱無奈之色。

    “五妹！”

    顧云岫立刻出聲阻止顧詩華，“有你這么說哥哥的嗎？我看你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五妹，快住嘴！小孩子懂什么，在這里亂說話！”

    大姐顧玲瓏也站了起來，阻止顧詩華。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什么都知道！”顧詩華瞪著坐自己對面，手里拿著個空酒盞在把玩的顧長鈞，“四哥！你以前是我最崇拜的人，我為我有像你這樣一個哥哥而榮！但現(xiàn)在，我算是徹底認清你的真面目了！無情又專斷！你就是個披了一身西方皮的典型封建暴君！我嫂子那么好的一個人，為什么想不開要離婚？還不是你逼的？她的錯有一半也是你造成的！嫁給你這種封建暴君，她也是太不幸了！”

    “詩華！你給我住嘴！你太放肆了！”

    顧太太生氣地站了起來。

    “媽！我就不住嘴！你們都一樣！你們再這樣，我嫂子會被你們逼瘋的！”

    馬原漢和何靜榮面露尷尬之色，瞟了眼坐那里始終沒什么表情的顧長鈞，站起來要拉顧詩華出去。

    “啪”的一聲，剛才一直不作聲的顧彥宗忽然拍了下桌，飯廳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全都給我住嘴！坐下去！”顧彥宗生氣地道，“今晚家宴，是為簪纓賀壽所設的！你們這是要干什么？造反嗎？”

    顧詩華眼睛里沁出隱隱淚光，咬了咬唇，沖顧簪纓說了聲“二姐對不起”，轉(zhuǎn)身就跑了出去。

    顧簪纓哎了聲，急忙起身要去追她。

    “別管她了！”顧彥宗說道。

    顧簪纓只好停住腳步，慢慢坐了回去。

    ……

    家宴還在繼續(xù)。但氣氛已經(jīng)徹底不再，再坐片刻便草草散了。

    顧長鈞從座位上起來，朝父母和幾個jiejie姐夫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要離開時，顧彥宗在身后叫住他。

    “長鈞，跟我來書房！”說完轉(zhuǎn)身走了。

    顧長鈞看了眼向自己投來憂色的顧太太，跟著父親而去。

    兩人前后入了書房，一關上門，顧彥宗看著兒子，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面帶濃重的不悅。

    “德音現(xiàn)在被你關在了承德？我還以為她在娘家！”

    顧長鈞神色輕松，聳了聳肩。“是。只是件小事。我覺得沒必須讓您知道，所以之前沒告訴您。”

    “這怎么是小事？”顧彥宗神色更加不快，“蕭家人知道嗎？他們就沒任何微詞？”

    “他們敢說什么？”提起蕭家人，顧長鈞神色里露出一絲厭惡。

    “到底怎么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顧長鈞一頓。在父親威嚴的目光逼視之下，雖然有點不情愿，但還是把數(shù)月前蕭德音回娘家后私逃到上海找丁白秋私奔不遂的經(jīng)過簡單說了一遍。說完看著父親。

    “她在那里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我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蕭家人還想說什么？他們也配？”

    顧彥宗有點意外，皺眉沉吟了半晌，最后長長嘆了一口氣。

    “德音這個孩子，也算是我知根知底的，大方柔順，我以為你會喜歡，所以當年才做主替你娶了她進門。原本以為你們能白頭偕老，沒想到現(xiàn)在竟成了一對怨偶……”

    顧長鈞面無表情。

    顧彥宗搖了搖頭，再次長嘆一聲。

    “畢竟兩家世交。德音雖然做的不對，但沒離婚，終究還是我們顧家的人。你們夫妻一場，德音以前侍奉我和你媽也很用心。你也不要做的太過絕情。有些地方，能讓步就讓一步?！?/br>
    他沉吟了下。

    “我知道你也想離婚。只我覺得不妥。我們顧蕭兩家世交，這次德音出事，她父親數(shù)次來我面前賠罪，言辭懇切，這時若是離婚，未免掃人顏面，往后恐怕兩家就要交惡，于我們兩家名聲也不好。德音若有悔改之意，這事就過去算了，往后不要再提。”

    顧長鈞眼眸掠過一絲淡淡陰影，但面上恭敬地道：“是。兒子謹遵父親教誨?！?/br>
    顧彥宗點了點頭，臉上重新露出微笑。

    “長鈞，航校那邊的事差不多了吧？這次你應該能在北平多留些時候了?！?/br>
    他頓了下，“總理院的任命應該快下來了。到時候會很忙?，F(xiàn)在局勢也很復雜。有些地方，我需要你給我搭把手?！?/br>
    “知道了。”

    顧長鈞應道。

    ☆、第8章

    顧長鈞和前來與父親辭別的兩個姐夫打過招呼，先出了書房。走到樓梯口，聽見幾個jiejie和母親顧太太在樓下客廳里聊天的聲音，笑聲不斷傳來。躊躇了下，掉頭往顧詩華的房間去。到了門口，見家里的老傭人王媽正在敲門，里頭沒有半點反應。

    “少爺，五小姐她不開門。”

    王媽見顧長鈞來了，無奈地道。

    顧長鈞叫她忙去。等王媽走了，自己抬手敲了敲門。

    “詩華，開門！”

    里頭依然是沉默。

    “開門！再不開，我就破門了！”顧長鈞說道。

    過了一會兒，門從里面打開了一道縫，露出顧詩華的半張臉。眼睛還紅通通的?？雌饋矸路饎偪捱^的樣子。

    “你來干什么？”顧詩華的語氣還帶了點負氣。

    顧長鈞推開了門。

    “嗯。四哥這個封建余孽幫兇來看一下你?！?/br>
    “我的房間不歡迎你！你出去！“

    顧詩華站在門邊，手指著門外，依舊氣鼓鼓地道。

    顧長鈞停在房間中央，轉(zhuǎn)頭看著比自己小了七歲的meimei。

    “怎么，真的生四哥的氣啦？連房間都不讓我進了。小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整天跟在四哥后頭，我甩都甩不掉你?！?/br>
    他注視著meimei，唇邊帶著溫柔的笑意，聲音里滿滿都是哄勸的意味。

    顧詩華看著他，緊緊咬著唇。

    “好了好了，你想想，剛才當著大家的面，四哥被你指著鼻子大罵了一頓，現(xiàn)在不也上來哄你了？你還不理我？”

    “四哥！”

    顧詩華的眼眶忽然紅了，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jiejie和媽她們現(xiàn)在是不是正在樓下笑話我？”

    顧長鈞朝meimei走了過去，從衣兜里掏出一塊折疊成小四方的雪白手帕替她擦眼淚，被顧詩華一把奪了過去，自己擦完眼淚，又呼呼地擤鼻涕。

    顧長鈞看著她，露出極度容忍的表情。

    顧詩華知道他有潔癖，連和人握手了，轉(zhuǎn)個身都要洗手。擤完鼻涕心里還生氣，故意把沾了自己眼淚鼻涕的手帕揉成了一團遞還給他。

    顧長鈞雙手插進褲兜里，搖了搖頭。“你留下吧?！?/br>
    “四哥你嫌棄我臟？”顧詩華瞪著他。

    顧長鈞無奈，皺著眉看著她把臟了的手帕硬塞回自己兜里。

    “不生氣了吧？不生氣就下去，媽和jiejie她們都還在下面。今天二姐過生日，難得見她高興，好好吃著飯也被你給破壞了氣氛。跟我下去，好好再向她道個歉?！?/br>
    顧詩華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被顧長鈞這么哄了一下，剛才的滿腔怒火也就漸漸消散了。聽他提到二姐，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也是有點后悔。嗯了一聲。只是心里依舊還是有點不甘心，說道：“四哥，就算我求求你了，你別這樣對四嫂行不行？一個人被關在那里，娘家人也不管她。我白天去看她的時候，她也說自己以前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四哥，人孰無過，你難道就沒錯嗎？我聽說你和一個什么陸軍部里的女秘書有往來，還有！還有那個叫馬莉蓮的女歌星。四哥你自己都亂搞男女關系，你以為我都不知道啊——”

    顧長鈞眉頭皺了起來。

    “別胡說八道！你哪里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你四哥我是這樣的人嗎？”

    “誰知道呢！”

    顧詩華咕噥了一句，“你沒和別的女人好上的話，為什么這么對我四嫂？四哥，看你現(xiàn)在對四嫂的所作所為，我真的有點怕你！你別這樣對她好不好？四嫂現(xiàn)在她真的很可憐！你要和她沒感情，那就和她離婚??！離了婚，以后就誰都不妨礙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