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趙梅梅感覺自己在送上門被他耍弄。 她一個小姑娘家怎么可能招架得住這個,幾乎紅著眼眶奪路而逃?;氐郊依?,眼看燃起的一絲希望又要破滅,正傷心難過不能自已,突然看到枕頭底下背得滾瓜爛熟的□□,想起偉大領(lǐng)袖說過,遇到困難的時候,要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她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蔣向嶸油嘴滑舌,沒點好處肯定不會給她辦實事,這件事說來說去還得趙德娣出面才行。 至于怎么讓趙德娣主動逼蔣向嶸幫忙,她很快想到了辦法。 蔣向嶸不是喜歡招惹她這種好看的小姑娘嗎,而且當初答應(yīng)娶她姐,到了她媽跟前提親又變成要娶她,這件事雖然過去了,但按照她姐脾氣大,睚眥必報的性子,肯定把這當成心里的一根刺。 她完全可以利用這點,隔三差五專門跑過去讓蔣向嶸招惹自己,等趙德娣聽到風(fēng)聲,肯定生怕她搶了她男人,不就著急把她送走了嗎? 只不過這么做太缺德了,以后她和趙德娣的姐妹情算是走到頭了,最重要的是前期還要勾搭蔣向嶸那個油膩的老男人。 趙梅梅有點過不了心里那關(guān)。 但想想等她穿上軍裝進了兵團,成為家里的光榮,將來蔣向嶸見到她還不得把嘴巴放干凈,趙德娣也得羨慕嫉妒。 她所做的這些都是勝利曙光到來之前的忍辱負重,便釋懷了。 她說服自己后就開始按計劃行事,果然事情很快按照她所想的那樣發(fā)展,趙德娣懷疑蔣向嶸跟她勾勾搭搭后,當天就逼蔣向嶸把她送到兵團,遠離他們的小家庭。 蔣向嶸可能也怕趙德娣那個暴脾氣為此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不想因為捕風(fēng)捉影的事被人戳脊梁,這次實打?qū)嵉爻隽酥饕?,還幫趙梅梅把戶籍遷回她親生父親那邊,擺脫她繼父的拖累,再讓她報名參加兵團。 趙梅梅這次成功了。 她很快拿到支邊批準書,辦理了報道手續(xù),在出發(fā)前還領(lǐng)到一套嶄新的夢寐以求的軍裝,軍帽,黃書包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這些事當然都瞞著她媽李鳳華。 遷戶口的時候她媽不知道她為這個,只當不想被繼父連累,還挺贊成的。 趙梅梅上火車那天她媽才知道,扔下手里的活就往火車站跑,哭喊著擠進送行的人群中找她蹤影。 趙梅梅特別興奮,穿著一身新嶄嶄的黃色軍裝,在敲鑼打鼓聲中跟著一起支邊的男男女女拼命地喊口號。 她心里有一團熱情的,膨脹的火,滿腦子都是到廣闊的天地大有作為,前途那么美好而光明,一切阻撓她的都是攔路虎。 她媽早被她拋在了腦后。 直到過了好幾天,列車快到西南省的時候,她的激動和興奮被一路疲憊所代替,心頭才泛上點惆悵。 等快到目的地,看到跟城市景象迥然不同的大山,原始森林,低矮破舊的房子,這一切都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她隱隱感到不安。 列車抵達目的地時已經(jīng)到了晚上,她懵懵懂懂地拎著大木箱,跟著大家下車。 兵團倒是有人來接站了,但是四周烏漆嘛黑,路面上連盞路燈都沒有。 這個地方究竟有多艱苦? 趙梅梅不由發(fā)怵,頭次生出了悔意,卻不得不跟著上了大卡車。 這一路上同樣沒有一絲光亮,直到到了一個地方,會有人打著手電筒喊名字下車。 大卡車走走停停,那些一起來的人下去了大半,分別被某個連隊接收安置。 卡車再次停下的時候,有人叫趙梅梅的名字,她硬著頭皮下車,站在地上的時候,借著月光向四周打量了一眼,就見一陣風(fēng)后,旁邊高高密密的林子在黑暗中,晃動著發(fā)出嘩嘩的響動,就仿佛里面隱藏著一只有著血盆大口的怪獸。 趙梅梅渾身嚇得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差點尖叫出聲。 一束手電筒的光忽然打到她身上,有人問,“怎么了?” 趙梅梅頭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居然是對方聲音好好聽。 她看不清對方的臉,但能看到他個子很高,很挺拔,莫名安心了很多。 隨后有人喊這個人“沈連長”,說,“讓沈連長給大家講幾句話吧,來,歡迎歡迎?!?/br> 鼓掌聲起。 沈連長卻不急于講話,體貼地叫人給她們每個人發(fā)了吃的墊肚子,才開了口。 趙梅梅站在黑漆漆的深夜里,怔怔看著那個方向,只聽著那個聲音,腦海里已經(jīng)情不自禁聯(lián)想了一段支邊女青年和戍邊軍官纏綿悱惻的動人愛情故事。 暈暈乎乎把手里發(fā)的食物塞進嘴里,才發(fā)現(xiàn)是甜甜軟軟的玉米面發(fā)糕。 趙梅梅瞬間感到自己來對了地方,緊接著和幾個女孩被分配進一間新的磚瓦房,挨挨擠擠地睡在大通鋪上,心里終于踏實了。 她們一塊幾個都挺興奮,有個知道點三連內(nèi)部消息的說,“我姐就在這個團的五連,她前段時間寫信跟我說過,整個團里屬這個三連好,是先進連,地里有試驗田,吃飯能吃好,連長還長得特別好……” 其他人七嘴八舌問道,“是剛才講話那個沈連長嗎?” “他聲音可真好聽。” “看他身影就特別有軍人氣質(zhì)?!?/br> …… 趙梅梅豎起了耳朵,聽得正激動,床鋪那邊突然有人爬起來呵斥道,“支邊就支邊,剛來了就想著男人也不嫌害臊!” 原來是住在這里的老知青。 幾個新人立馬噤聲。 那女知青似乎脾氣不好,不依不饒道,“都聽好了,沈連長結(jié)婚了,人家有媳婦,兩個人般配的天造地設(shè),你們要誰敢動歪心思,以后就接受再教育去,別想著回去了!” 這下連趙梅梅都大氣不敢出了,心想晦氣,她好不容易碰到個光聽聲音就能動心的男人,沒想到都結(jié)婚了。 她是絕對不會喜歡上這類人,別說這類人,像蔣向嶸那種有過婚史的,她也絕對不會找,要找就找個身心干凈,獨一無二的。 她迷迷糊糊睡著了。 她以為將要迎來美好的新生活,結(jié)果第二天天稍微有點亮就被人拉扯起來,穿了一身奇奇怪怪的叫螞蟥套的衣服,分了一把鐮刀和一根棍子,幾乎被老知青們驅(qū)趕著上山,說要開荒。 趙梅梅抬頭看著一絲天光下,峰巒疊嶂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整個人都傻掉了。 她奉獻這么美好的青春,難道就是像老農(nóng)民一樣過來開荒的? ### 趙菀香自從懷了身孕,隊里大伙都對她照顧了不少。 沈奉也不讓她下課回來,晚上再嘴干舌燥地給大伙念報紙,上級文件,也不用給他寫稿子了,每天除了必要的上課教書,在家里好好休息,保持身體健康。 怕她上課累到,他用上次蓋房剩下的一些木料做了一把新椅子,翻出自己以前的舊鋪蓋,拜托院里的老嬸子給做個坐墊和靠背墊,拿到手后結(jié)結(jié)實實地綁在椅子上,搬到了學(xué)校教室里。 方便趙菀香困乏的時候能舒服地坐著歇息。 他這么一個嚴格按照國家政策辦事的人,為了給她補充營養(yǎng),還換了便服悄悄跑到本地土著那里,花了一塊錢偷偷買了人家二十個雞蛋,做賊心虛一樣偷偷拿回來,每天給趙菀香至少沖兩個雞蛋喝。 院里的人都知道沈奉對自己媳婦好——這在這個年代不算什么好名聲,大家根深蒂固地認為,大男人志在四方,疼媳婦,戀家的男人能成什么氣候。 村里成過親的小后生,要在外頭看見自己老婆和娃,娃娃喊聲“爹”,都羞得直躲。 沈奉反而一點不加掩飾。 也幸好他是沈奉,隊里的一把手,趙菀香又給隊里做過貢獻,大家頂多私底下悄悄打趣兩句。 打趣著打趣著,婦女們就心理不平衡了,為啥人家連長既能顧工作又能顧老婆,她們家這些男人一個個回到家里動都不動一下,幫忙遞個東西都嫌累,生怕胳膊斷了。 男人們說起來大言不慚,上工已經(jīng)很辛苦了,家里的活女人不干誰干? 女人們就很奇怪,她們跟男人一樣開荒種地割膠,一點苦沒少受,晚上男人們回來歇下了,她們還要做家務(wù),管教子女,這他媽已經(jīng)不是頂起半邊天了,是要頂起整片天哇。 既然女人都能頂起整片天了,還要男人干啥? 女人們越想越氣,聯(lián)合起來找到指導(dǎo)員那里要個說法。 何大姐最近被孕期反應(yīng)和不間斷的勞作弄得心神俱憊,看自己丈夫被婦女們圍著,你一句我一句把他說的腦門出汗啞口無言,忍不住發(fā)出一陣陣冷笑。 她掉頭過去找趙菀香,希望趙菀香能幫忙起草一個男人和女人共同承擔(dān)家務(wù)和教育子女的稿子。 趙菀香聽老張被婦女們圍攻,忍俊不禁,立馬表示要加入她們,為女性群體發(fā)聲。 她當天就趕出稿子,沈奉回來還看過,幫忙提了一點建議。 何大姐就很納悶,“你家沈奉也是男人,他看了那些要求就不生氣?” 趙菀香更奇怪,“他為啥生氣,他又不是你們想要討伐的那類男人?!?/br> 何大姐好像有點明白了。 怪不得這個稿子一起,那么多男人跳出來不干了,原來一個個都對號入座了。 那些混蛋們,她們還非要死磕到底了。 趙菀香忙著為何大姐她們爭取利益,晚上也沒去過隊部讀報紙,聽沈奉建議晚上好好在家里休息,不再當她的宣傳員,就完全不知道那天支邊名單上看到的“趙梅梅”,正是她那個繼妹。 她是過了好幾天,總聽何大姐說起,“這次支邊來了三十來個人,里面有個愛哭鬼。哎呦簡直了,頭一天上山開荒,別人教她沿路拿棍子打樹枝,別讓螞蟥順著樹枝鉆進衣服里吸血了,好家伙,不說還好,說了之后拎著棍子哭哭啼啼跑了,跑得跟只兔子似的,打死不上山?!?/br> “沈奉開始怕他們來了不適應(yīng),頭一頓飯叫食堂做的玉米面發(fā)糕和魚湯,好家伙,第二頓恢復(fù)正常吃玉米面窩窩和菜湯,那個愛哭鬼吃著吃著又哭起來了,說自己喉嚨眼小,咽不下粗飯,又一頓哭哭啼啼……” 趙菀香失笑,“家里條件好吧,不適應(yīng)正常的,時間久了就好了?!?/br> 何大姐冷笑,“你倒是會給她找借口,她跟范紅英一個寢室,我找范紅英打聽了下,她之前是跟著親生母親和繼父生活在一起的,家庭條件和普通城里人沒啥兩樣,后來繼父下放到農(nóng)村接受再教育,家里早就不好過了,吃得未必比咱們這兒好多少,真不知道矯情個啥。” 說起這個她就氣,“老張和咱們的婦女隊長,這段時間被這個女娃愁得快禿頭了,罵不能罵,說不能說,但凡語氣重點,人家也不說她不干了,也不吵著回家,就在那兒嗚嗚地哭,搞得別人好像欺負了她一樣……” “而且這個女娃說起來,長得也是嫩嫩的,臉蛋能掐出來水來似的,皮膚白白的,戶籍上寫的十九歲,本人比十五六歲的女娃娃還顯得小,一哭起來兩只眼睛紅通通的,別說男人,我這個女人看見了也受不了。實在不知道拿她咋辦了!” “……” 趙菀香越聽越感覺不對。 這描述怎么那么像她那個繼妹趙梅梅。 趙梅梅從小就長得像陶瓷娃娃,李鳳華一個重男輕女的人都舍不得打罵她,就算要說幾句,趙梅梅嘴巴一癟,金豆豆一掉,李鳳華就心軟了。 如果真的是趙梅梅,她怎么跑到這里來的? 趙菀香顧不上跟何大姐閑聊,找沈奉打了個報告,要跟這個趙梅梅進行一次談話。 沈奉也在發(fā)愁那個才來隊里幾天,就遠近聞名的“淚娃娃”,見自家媳婦自告奮勇,猜測她有辦法對付,就一口答應(yīng)了。 只不過趙菀香得遵守一條原則,如果改造不動那個女娃娃,一定要及時撤退,別被她哭得氣到自己。 趙菀香答應(yīng)了。 趙菀香是在隊部一間房里見到趙梅梅的。 趙梅梅進來之前,有人反復(fù)叮囑她,見到他們菀香老師一定要客客氣氣的,那是連長他媳婦,還懷著身孕呢。 趙梅梅心里還想,她繼姐也叫菀香,聽她媽說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人家跑出去就嫁進部隊里了。 她媽氣得不行,說也就趙德娣腦子進水才會把個大二十來歲的老男人當成金疙瘩,趙菀香沒人教過,還知道撇下老男人找個年輕后生了。